陆慎吻吻她的额头,语气黏稠得能滴出蜜糖,“孤何尝不想多陪陪你,只是这病若不早些医好,反而贻害深远,孤还想与你长长久久的厮守下来,少不得生受些罪罢了。”
乔薇肉麻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明明只是不在她房里睡觉,怎么弄的好似生离死别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明天就要做寡妇了呢!
她也没好意思接口,只斜晖脉脉地望着陆慎,否则无以回报他这番深情。
陆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临走还唏嘘不已:乔薇看他的模样几乎都痴了,可知一刻都舍不得分离,看来他这病更得早些好起来不可。
乔薇送走这位深情的夫婿,便软软的趴在桌上,原来爱人与被爱都是同样的疲累,陆慎看她的目光越炽热,她就好像良心上有了负担似的——可是她明明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呀!一切的一切都是对方一厢情愿的误会罢了,她好冤!
稍稍偏过头,乔薇就瞥见青竹捧着首饰匣立在旁边,双目含泪,还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一看便知被触发了情肠。
呃,有必要感动成这样么?
接触到自家小姐投来的谴责的眼神,青竹只好默默将鼻涕眼泪吸回去:人家忍不住嘛!
看多了话本子里的主人公你侬我侬,青竹本来不觉得世间有这样热烈丰沛的情感,可代入到自家两位主子身上,就出奇的合乎情理了。果然还是得俊男美女来演才更值得信服。
又是一个自我攻略的傻姑娘,乔薇忍不住扶额,也无力为她指点迷津,她自己的脑子就够乱了——都怪陆慎成天情呀爱的挂在嘴边,弄得她也跟着黏黏糊糊起来。
乔薇因让她将首饰盒端过来,陆慎的意思是让她收着,不过乔薇当然没抠门到全部占为己有,日后迎来送往的回礼也可从这里头挑呢,不过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罢了。
在丞相府住了将近年余,乔薇多少有了点辨识的眼光,其中成色最好的一对镯子是韩贵妃送的,碧莹莹的不染半点杂质,可见价值不菲,与之相比,其余的都算寻常。
礼物没什么稀奇,不过令她再一次看清了宫内的局势:这么多年来,韩贵妃竟没有一个可供匹敌的对手,可知此人绝不简单,日后她若站在陆慎这边,少不了会被韩氏针对——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
乔薇命青竹将东西收起,自己且洗漱了宽衣就寝,许是因为劳碌了一天的缘故,这一夜睡得十分之好,而陆慎也遵照约定没来扰她——听说施针的时候也是颇为痛苦的,不知他受不受得住,乔薇迷迷糊糊想着。
新婚第三日是回门之期,有了昨天的教训,乔薇再不敢延误,老早就让青竹将她唤醒——太后那里可以当成自家人不予计较,出宫一趟却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乔薇可不想让自己沦为娘家的笑柄。
谁知颇为凑巧的,她刚穿戴好来到厅中,就看到陆慎也是一身便服,整整齐齐的出现在眼前。
两人冥冥中仿佛遵循着同一步调。
这下又要让他觉得心有灵犀了。乔薇没好意思的低下头,讪讪道:“殿下今日起得倒早。”
陆慎微微一笑,“女婿见老丈人,可不敢误了时辰。”
这小油嘴,随便一句话都能被他弄得跟邀功一般。乔薇心道父亲见了这样浮夸高调的太子怕是会不喜——不过他喜不喜都无关大局,乔相的天平只忠于皇帝,其余皇子如何相争,与他并不相干。
所以陆慎讨好她对自己的前途并无帮助,他也并非不晓得这点,对于乔薇的好可知是发作内心的——正因如此,乔薇才免不了时时愧怍,这恼人的良心!
简单用了早膳,夫妇俩便备车前往丞相府。
出门时,天边刚刚露出晨曦的微光,可当见到相府的大门后,日头早已朗朗当空照了。马车上的徽记引得行人纷纷侧目,陆慎理也不理,搀扶着妻子步上台阶。
重回故地,乔薇心内感触良多,那个时候相府对她同样陌生,如今瞧来却觉得熟悉又恍惚,仿佛她已在此住了十年。
乔夫人看见女儿的刹那眼泪险险夺眶而出,又怕被下人们瞧见不美,生生忍回去。
乔薇则仍和出阁前一般,对着母亲便要撒娇撒痴地闹腾,直揉得娘的衣裳走了样,乔夫人才板起脸命青竹将人拉开,一壁加以斥责道:“做了太子妃就要有太子妃的模样,谁像你这般死蛇烂鳝的,坐也没个正形!”
乔薇扁了扁嘴,“规矩是摆给外人看的,自家人何必约束?”
乔夫人以手戳她的额头,简直恨铁不成钢,“胡闹!你在太子面前也是这般?”
在家的时候只恨不能多宠女儿,如今乔夫人反而后悔从前该少疼她些,一入宫门深似海,她这样倒三不着两,岂不是人人都能欺到头上?男人家不必说,个个三心二意,指望太子是不成的,还是得自己立得起来。
乔薇本想好好同母亲拉一拉家常,谁知迎来的却是这样一番大道理,只得洗耳恭听。却不知乔夫人越说越离谱,简直把满肚子的育儿经和御夫术都搬出来了,乔薇真想大吼一句:她巴不得陆慎对她不管不顾呢,如今倒跟连体婴似的,拆都拆不开,度蜜月也没这般热乎吧?
乔夫人训完了闺女,冷不丁冒出一句,“有消息了没?”
乔薇愣了愣,继而才意识到乔夫人话中之意,脸上不禁飞起红霞,“娘,您胡说什么呢!怎可能这样快?况且这种事迟一两年也无妨。”
她可不想刚嫁了人就成为孩子他妈,那多累啊。
乔夫人不以为然,“那怎么成?就是该抓紧些,你以为你有多少机会?”
乔薇从她忧心忡忡的眉宇间领悟到另一重含义:乔夫人担心陆慎会撑不住这一关,一旦去了,乔薇就成了无根之木,后半生孤苦飘零;若能尽快有个孩子,也算是有了依靠,即便日后陆慎真有不测,她也不至于无枝可依。
总归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乔薇无从指责,唯有搂着母亲的肩膀道:“娘,您放心,殿下他已经好多了。”
想出几个有力的证据,又补充道:“他能吃,能喝,能睡,比我还有气力呢!”
额,好像说陆慎是猪。
乔夫人不满的瞪她一眼,继而话锋轻飘飘一转,“圆房的时候呢?可能令你满意?”
“娘!”乔薇叫道,脸上几乎能滴出血来。她真想不通,明明做姑娘的时候乔夫人是从来不会和她探讨这种话题的,怎么一旦嫁了人就变得开放起来了呢?还是说这个社会普遍的认知就是如此?
“有什么可害臊的,”乔夫人的脸色就十分自然,“这时候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情呢。若是那一味粗暴只知自己享受的,这种人利欲熏心,势必不能依靠;若是那软绵绵没有半丝气力的,大约是从胎里带出的不足之症,可知寿数难以长久;唯有力量足够却又极尽温柔款段之人,才是值得交心的夫婿,跟了他也不会吃苦的。”
细想起来居然颇有道理,乔薇听得心悦诚服,当然乔夫人这辈子也只嫁了老爹一个,不可能到处试验,她所得来的经验必然出自前人的历代相传——因此也就愈发可信。
毕竟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乔薇原本被乔夫人冗长乏味的训诫闹得头疼,如今却来了点兴趣,正要问问她还有何辨识贤愚的诀窍,忽听外头叩门声响起,许是有人造访。
乔夫人极有分寸,这种母女密谈自然得私底下悄悄的说,下人们老早就被打发出去了,乔薇只好自己上前开门。
谁知才掀开门闩,就看到陆慎冷若冰霜的立在廊下,先是彬彬有礼的向乔夫人欠了欠身,接着就迅速将乔薇拽出来。
乔薇敏锐的感知到男人周遭的低气压,猜想方才的谈话定然被他听去了,只不知从哪一段开始听的,该不会是守寡那节罢?
想到此处,乔薇难免有些惴惴,毕竟乔夫人教给她的是明哲保身的宗旨——她自己也是这般想的。不过在当事人听来,难免觉得她这个妻子没心肝,才嫁来三天就操心起丈夫的身后事。
待要试图融洽气氛,陆慎缓缓开口了,却是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件事。
他紧盯着乔薇,几乎要在她光洁的脸庞上凿出个洞来,“方才话里的三种男人,你觉得我是哪一种?温柔的、粗暴的,有气力的、还是没气力的?”
亲,你就为了这个专程来找人对质啊?乔薇不觉舒了口气,无论如何,这种没营养的话题总归容易打发,她轻松的将皮球踢回去,“殿下觉得自己是哪一种?”
陆慎本就阴云密布的脸上更显沉郁,他冷哼一声,“你是在嘲讽孤?”
第26章 泻火
这人怎这样多心, 些许小事也值得真刀真枪地较劲, 还是说普天之下的男人皆是如此?
乔薇一双明眸骨碌碌的转了转, 笑嘻嘻朝他施了一礼,“殿下何必在意这个,无论您是哪一种, 妾身都一样喜欢。”
她自觉开玩笑的口气十分明显,陆慎不会听不出来, 谁知就见对面的男人面皮上渐渐泛起赤色, 连耳根都红了, 跟出芽的玫瑰花苞似的。
他居然当真了?!
被人这样盯着瞧,陆慎难免有些不自在, 傲娇的扭过头去,还轻轻哼了声。
乔薇只觉心情十分复杂,好像自己是童话故事里骗人的狼外婆,陆慎则是那单纯可欺的小红帽。
可前夜在床上时明明她才是受欺负的那个好不好——她看得出陆慎极力想要温柔, 可这档子事不是光靠体力就足够的,技巧才是硬道理……陆慎的技巧么,恕她实在不敢恭维。
所以她的玩笑其实也是出于善意的谎话,却被陆慎心安理得地信以为真——他果然挺没有自知之明的。
两人这般各怀心事的在廊下吹风, 远远地望着恰如一对璧人, 乔诚见状不免偷笑:还以为妹妹嫁进东宫会受委屈,这不是过得挺好的么?还是他当哥哥的最有远见。
乔诚快步走了来, 行礼道:“殿下,家父请您往书房小聚。”
陆慎仿佛还沉浸在方才妻子动人的“情话”中, 好容易醒过神,因点点头,二话不说便启步。
天底下没有哪个女婿敢让老丈人苦等。
乔诚因悄悄凑过来,“方才你俩说什么这般热闹?我瞧着太子脸上倒是喜形于色。”
乔薇板起脸,“不过是些家常闲话,没什么要紧的。”
那番聊男人的经验之谈被陆慎听去也就罢了,倘若被乔诚这没正经的纨绔知道,恐怕她与母亲的名声都得毁于一旦。而且他也没必要知道啊,乔诚虽比她年长两岁,至今也没听说与京中哪个姑娘传出过绯闻,可知感情世界仍是一片空白。
比起陆慎,乔诚想必那方面更加懵懂。毕竟陆慎还算初尝云雨滋味,乔诚却不知何日才能交出自己的贞操。
不知是哪家的小姐以后会成为她嫂嫂呢?必得是个脾气严厉的,能管得住丈夫,省得乔诚无事可做,整天打探妹妹的私事。
想到此处,乔薇不禁莞尔,一双眼睛更如琉璃珠子般紧锁在乔诚身上。
乔诚被她盯得汗毛倒竖,忙两手抱拳捂住胸口,“你想做什么?”
真是个傻哥哥。乔薇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扯开话题道:“父亲找太子做什么?”
若说是国事,朝堂之上尽可以掰扯,何必私底下还来见面。
乔诚情知她的顾虑,揶揄道:“放心,父亲为人极有分寸的,如今太子在咱们家里,自然只谈论家事,断不会让外头拿到话柄。”
说也奇怪,尽管乔薇见这位父亲的次数不多,且乔相在下人里头的口碑比乔夫人还要好些——因他总是笑眯眯,从来不对谁发火,赏赐也极丰厚——可乔薇却莫名的对他有些畏惧,大约乔相是她生命中第二个看不透的人。
第一个则是陆慎。尽管两人如今好得蜜里调油,她依然不懂他,甚至被他频繁示爱的举动弄得更迷惑了,好像自己还没谈过恋爱就已陷入了爱情,整个人如同在海上晃荡的船只,颠簸晕乎。
或许乔诚的揣测是对的,因陆慎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脸上并无任何不悦之色,甚至更显轻松。
乔薇本想问问翁婿二人到底聊些什么,转念还是算了,她可不想变成同乔诚一样的碎嘴婆子,况且,这般嘘寒问暖貌似太过关切,恐怕陆慎更添误会。
她即使什么也不说,误会就够大了。陆慎察觉到她的注视,偷偷向她投来安抚的眼色,意思是一切无恙。
好像她生怕他在丈人那里受了冤屈,还憋着不敢问似的。
园子里的几个小丫鬟俱捂着嘴偷偷欢喜:回了娘家还眉目传情不肯安歇,究竟是谁说太子与太子妃感情不好的?
乔薇只觉心口憋了一口老血,勉强安慰自己:也好,也好,度蜜月嘛,新鲜劲还没过去也很正常,她就不信陆慎一辈子都是这副腻歪姿态,那谁够受的?
晚间乔夫人自然留下一对新人用膳。乔薇因惦记着陆慎往日的食谱,因向母亲道:“太子的席面最好同咱们隔开,他沾不得大油大荤的,您叫人稠稠的炖上一盅白粥,准备几碟小菜,再来一样素三鲜就成了。”
乔夫人睨她一眼,“你倒记得清楚。”
乔薇的脸颊立时飞红了,忙讪讪道:“平时见得多了,总得留点神。”
其实她方才脱口而出好似条件反射一般,许是平日在东宫陆慎与她的饮食就是隔开的,一边是满汉全席,一边是稀粥馒头,她想记不住也难呀!
况且,若陆慎在丞相府里吃错了东西出了事,可不是给家中招祸么!乔薇这般对自己道。
虽然厨下交代得清楚,可到了正式宴饮的时候未必顾得上,觥筹交错间,乔薇就发挥出她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一面吩咐人将陆慎面前的杯盏换成酒味颇淡的果子酿,又留神众人为表示亲热而敬的菜色——凡是发物一概不要。如鸡蛋、鱼虾、菌菇等等,一旦入目就被乔薇快速夹了出来。
乔诚喝得脸颊红红,见此情景却不免瞠目结舌,遂拍了拍陆慎的肩膀爽朗说道:“殿下,看不出您竟是这样妻管严的人物,在下佩服,佩服!”
乔薇毫不客气的剜他一眼,喝多了黄汤就会在这里添乱,她难道是为自己着想么?不想想倘若陆慎死在她们家里,谁能担得起这关系?
当然死在东宫就无妨了。
乔相夫妻虽不至于开女儿的玩笑,却也饶有兴趣的看着,神情十分含蓄。
被许多双眼睛这般盯着,乔薇不免微臊,呃,她不觉得自己所做有哪里奇怪呀?这不是很正常的举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