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白,脸上因为发烧而起的红晕格外明显。
季晏洲不动声色地蹙眉,语气冷感:“手机给我。”
“不给。”阮念下意识拒绝,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声音放得很轻:“你要做什么?”
“替你请假。”
阮念怔了怔,脑袋瞬间摇得更剧烈了。
直到她晃得有些头疼,这才停下。
阮念从内心里抗拒季晏洲的做法。
他拿她的手机打电话,无论是打给丁心还是孟毅,都一定会被人误会。
如果有心人听见了,肯定又是一场血雨腥风的绯闻。
那天微博开屏的“共度火热一夜”,已经给阮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里阴影。
——为了不重蹈覆辙,她一定要避嫌!
“晕在现场,剧组不会报销。”
“我不会晕的,”阮念仰着脸反驳。
季晏洲捏着发卡,眸色幽幽:“但我怕小道消息传出二叔虐待演员的丑闻,影响我的投资。”
阮念抓重点的能力一向很优秀。
她睫毛扇了扇:“《旧梦》是你投资的吗?”
她抬起脸想了想,这才似乎自言自语地道;“哦,所以你嫌弃我演技差,不想我赶客,给你的钱拖后腿……”
“阮念——”季晏洲蹙眉,深冷的眸子一低,似乎是很不满她的猜测。
“我不会给陈导拖后腿的。”阮念低下头,软声细气地朝他保证,“我知道我没有演戏的天赋,但能多努力一点就算一点呀。”
正因为如此,她才不能因为发烧,而拖延了去剧组的时间。
她虽然背好了剧本,但还没跟人对过戏。
越早去片场,熟悉角色的时间就越多。
季晏洲把玩樱桃发卡的动作微微一停。
阮念以为他会不再搭理她。
谁知道隔了一会儿,男人才用平缓的嗓音道:“药在茶几上。”
也不等阮念说声谢谢,他就转身离开了。
阮念连忙将药盒撕开,圈成一个小喇叭,放在唇边,脆声道:“知道啦,谢谢你照顾我!”
*
来到剧组,阮念将part6的台词完完全全给丁心试了一遍。
丁心:“其他都还行,但这种跟人推推打打的戏份,必须得找人和你搭戏才能练。走吧,我听说演七姨太的女演员已经到了。你们多试几次。”
于是,阮念拿好厚厚的台词本,和丁心一同离开了私人化妆间。
走到转角处,她一不小心就从讨论声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阮念脑袋还有些昏,没太听清。
丁心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拉她站在门口。
透过狭窄的门缝,阮念看清楚了几个说话人的脸。
这些面孔,完全可以和那天邱清身边的人重合。
“阮念是不是真的脑子不正常啊,想火想疯了???陈儒把《旧梦》的内容捂得这么严实,她为了蹭热度,提前找人曝光了定妆照,把三个月来这么多工作人员的保密工作毁于一旦……”
“听说季晏洲之所以会这么纵容……其实也算不上纵容,反正会这么迁就她,就是因为她金|主是季家哪个六七十岁的老长辈。”
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真的吗”。
阮念看着丁心不断地翻白眼,后来翻累了,揉了揉眼睛,直接拉开了门。
丁心双手抱胸,梳高的马尾显得她十分盛气凌人:“曝光了什么定妆照,给我也看看呗。”
她拉开的门恰好挡住了阮念。
于是,阮念什么也没看见。
五分钟后,丁心甩手关上门,转头朝她吐槽道:“有人偷拍了你换的那套金边旗袍,还装成是你故意曝光的发到微博上,想在陈儒面前陷害你。”
说完后,又耸了耸肩:“结果没想到翻车了。评论全都是夸你漂亮的。”
对于故意曝光的那件旗袍,阮念还有些印象。
她来剧组第一次换上的就是那件。
至于夸她漂亮……阮念全归于经纪公司替她雇的水军起效果了。
她不以为然,抱着台词本继续走。
丁心低头回了个消息,然后就刷到了微博的新推送。
——“念念,过来过来看!”
“有人扒出来了,剧组的金边旗跑今年初露过面,是京城一个老匠师手工做的。但你穿的这件有独特的金箔绣文。同样的纹路只出现在……”
丁心说到这里,忍不住卡顿了一会儿,“只出现在两个月前被季晏洲一千万买下的那件旗袍上。”
听到熟悉的名字,阮念转头看向丁心的手机。
偷拍照里的她坐在镜子前,紧闭双眼,正等着还在试色的化妆师来上妆。
图片上配了文字解析,说独一无二并且非常好辨认的金箔绣文在她后领上。
阮念快看瞎了,最终只在后颈上找到一块很小的黑点。
丁心将图片不断放大。那块黑点最终还是一个高糊的小黑斑,连轮廓都不太清楚。
阮念甚至没看出来那是金箔。
她抬起头,迷茫地看着丁心:“这难道不是认错了吗?”
“你和所有网友想得一模一样。”丁心还在看一千万后面那七个零,久久挪不开眼。
“那你等下登一登公司的账号,让他们帮我发声明……”
“不对!你等等。”丁心刷新着评论,立刻打断了她的话。
阮念刚刚才松懈下去的心情,瞬间又有些紧张。
见丁心盯着手机不说话,她忐忐忑忑地问:“怎么啦?”
“一个小号刚刚放了偷拍照的高高高高高清版。这次能看见金箔绣文了。”
丁心抬起头:“顺便祝贺你喜提两个热搜,一个开屏广告和不知道多少个新闻推送。”
阮念这次是真把台词本给吓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季总:热搜上人山人海,可我只看见了我和阮念的糖山糖海^^
阮念: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QAQ!
今天的季晏洲,也是一个不需要岁醒撒糖就能自给自足的男主。
第十四章 第十四晚
她蹲下将本子捡起,抱在怀中,下巴放在厚厚的书脊上,一动不动。
丁心以为她受了刺激,弯腰想把她拉起来。
但一靠近,就听见阮念喃喃有词地道:“阮念,一定要节哀……”
丁心:“…………”
安慰完自己后,阮念立刻起身,满血复活,“快走啦快走啦,我们又拖延了五分钟!”
*
阮念走进拍摄区,化妆师立刻殷勤地赶来:“小阮妹妹,你是来试戏的吗,要不要我先给你上个妆,你看看等下这么化行不行……”
她身边一个颧骨极高的女人放下化妆刷,略带不屑地道:“小冯,少去给自己找麻烦了,就你那个水平,也不怕把粉底掉在人家价值千万的旗袍上?”
这番话仿佛引起了一旁人的共鸣,瞬间阴阳怪气地附和道:
“话说我没想到陈儒导演竟然这么有钱,女三都能穿上拍卖会压轴的旗袍当戏服呢。”
“原来是女三啊!看这个排场,我还差点以为是众星捧月的女主角。”
她们哪个都不信爆料里说的是真的。
第一次被网友打脸说图高糊看不清,第二次立刻就换了高清大图,这不是阮念的故意炒作还能是什么?
阮念听见了所有的话,隔了一会儿,很诚恳地建议道:“既然不喜欢我,那换一份工作是不是更好?”
她声音很软,言语中没有一点威胁和震慑的意味。但话音一落,所有人面面相觑后,全都不甘心地闭嘴了。
丁心冷漠地朝这群人翻了个白眼。
呵,以为谁都跟她们一样想与季晏洲扯上关系吗?
…………
因为夜戏拍到了凌晨,阮念回家后便匆匆洗漱睡觉了。
第二天,她是纯粹被饿醒的。
阮念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才六点半。窗外仍是昏色的夜幕,只有天际透出微光。
幸好楼下的超市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营业。
阮念正想关掉手机起床,却蓦然看见了昨晚上一条未读的推送。
“季晏洲被爆为美人一掷千金,818传说中的千万级旗袍……”
阮念“啪”的一声将手机反扣到床头柜上。
她快信了网上的传闻。做出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一定跟季晏洲是竞争关系。
正因为跟季晏洲势均力敌,所以他才不能一次性处理掉那些乱七八糟的绯闻。
……嗯,一定是这样。
可一切又太巧合了。
季晏洲恰好在几个月前买了一条女式旗袍。
剧组也恰好有一件一模一样的仿款戏服。
她还恰好进了《旧梦》,成为女三,穿上那件旗袍试戏……
阮念揉了揉脸,不继续想了,换好衣服就冲到了楼下超市去。
二十分钟后,阮念抱着一大堆准备囤积的零食走上了四楼。
她正在找钥匙,身后忽然有人说话:“阮念,你出息了,夜不归宿了是吧?”
阮念手指几不可闻地一僵。
没拿稳的钥匙掉在地上,她立刻侧身去捡。
这从始至终的无视态度,令说话的中年男人很不爽:“连一千万的衣服都穿上了,还一直拖着我这四年的赡养费?”
阮念蓦然抬起脸,一向软糯的嗓音格外清脆坚定:“我一分钱也没有。”
她这才看清楚阮鸿现在的样子。
因为长期喝酒而满脸通红,不修边幅,身上皱巴巴的西服是四年前的旧款式,又脏又烂却舍不得扔。
一如既往的虚荣。
所以才会在破产后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奢侈生活,选择让他们姐弟俩自生自灭。
阮念收回视线,低下头去开门。
但因为心情慌乱,好几次都没有插|进锁孔。
阮鸿本来就不耐烦的脸更是铁青:“阮念,你知不知道我在这等了你一晚上,刚刚还累得睡着了!”
“你才二十三岁就跟你妈一样不守妇德??为了钱不要脸皮,真不配姓阮!别说我来找你要这四年没要的赡养费,就是我像打死你妈一样打死你,都是你活……”
阮念仓促地打开了门,溜进去,立刻准备关门。
阮鸿一脚将门踢开,气急败坏地吼道:“你几个意思?四年来对你亲爹不闻不问,一分钱不拿,现在傍上大款了准备不认我,觉得你有个破产的爹很丢脸吗?”
他骂骂咧咧的样子逐渐与记忆里的重合。
阮念因为彻夜生病而血色尽失的脸更加苍白,她不断后退,在手机屏幕悄悄按下一个电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打了个谁。
轻轻震动后,电话接通了。
她明面上是对阮鸿说话,实际上在朝手机那段的人求助:“阮鸿,你不能因为你是我的生父,就擅自闯入我的房子……”
手机又是一震。电话挂断了。
阮鸿对此毫无察觉,被她的话气得火冒三丈:“我出去?行吧,四年赡养费还有之前的钱先给我,首先是你妈死之后欠的一百六十万……”
阮念的手指紧紧捏着塑料袋,“那是你伤害她之后应该拿出来的医药费,不是欠款。”
她不断地往卧室退。
“你一年光是买衣服的钱都上百万吧?大明星,让你拿几百万赡养费拿不出来?”阮鸿冷笑着说完,直接拿起茶几上的东西砸向阮念。
他的辱骂和噼里啪啦的玻璃碎声混在一起,几乎快刺破耳膜。
阮念被地上的碎片绊倒,跌靠着墙,声音却字字都很清晰:“我没欠你一分钱。相反,是你欠了小牧的医药费。”
“你还好意思顶嘴!”阮鸿眼睛一红,完全骂上劲了,随手抄了两个花盆就抬手准备扔向她。
阮念攥紧拿起的抱枕,挡在面前,下意识紧闭眼睛。
剧烈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相反,她听见了阮鸿的尖叫和求饶声。
阮念睫毛不断扇着,恐慌到了极点。
她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但浑身像是被冻僵了,留不出半点力气睁眼。
……
季晏洲从地上捡起掉落的发卡,轻轻摩挲后才收好。
他的目光移到阮鸿身上。
阮鸿一手撑着沙发,一手捂着胃用力咳血。
季晏洲将支票扔在他手边,嗓音压得森冷:“赶紧滚。”
阮鸿看着支票,眼睛都直了,也不顾自己鼻青脸肿满脸血的样子有多狼狈,连忙拿起来细细端详。
刚刚被季晏洲差点打死的恐惧,在金钱的诱|惑下完全消失。
他是阮念亲爸爸,无论如何,季晏洲也要给他脸面的。
阮鸿一阵得意。当他看清楚金额之后,脸色又诡异地僵住:“只有这么点?也太少了吧……”
“季总,”阮鸿沉着脸,摆出一副长辈的训斥态度,“我养了阮念十八年,她妈妈病逝后我们才分开。这么点钱,就想表示你对她的诚意吗?恐怕连零头都不够吧!”
季晏洲眯眸,眼底逐渐漾开冷冽:“这是我替她还的钱,不是让你明码标价卖女儿。”
强大的气场铺天盖地渗透了过来,逼得阮鸿一脸铁青。
他虚荣好面子,不想承认自己被一个小自己三十多岁的年轻人给吓成现在这样。
但一想到离开京城,他就失去了找阮念要钱的机会……阮鸿心一横:“这点钱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