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余得许多情——锦绣灰
时间:2019-06-15 08:34:41

  电话接线到沿江路小雅轩,片刻之后才被接起,有门房迷迷糊糊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请问是那位?”
  “是我,萧瑜。”萧瑜嗓音中带着一夜未眠特有的沙哑,她顿了顿,轻声问:“云老板在吗?”
  她知道三天前梁瑾已经从汉口回来了。
  门房支支吾吾道:“二小姐,爷、爷他没在家,他昨个儿晚上动身去北平拜访徐鹤教授了......”
  “知道了。”
  萧瑜应着,放下了电话。
  她默不作声盯着眼前茶几上的电话,几秒种后,突然抬手把它摔到了地上,稀里哗啦好大一阵巨响。
  “霍祥——”
  “诶,小的在!”
  “去买票,买最早一趟火车票!”
  “是是,小的这就去。”霍祥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的小声问道:“小姐,买去哪里的票?北平?”
  萧瑜闭目深深呼吸了几次,再睁开眼,已是一片冷淡:
  “不,去重庆。”
  作者有话要说:  1.笕桥中央航空学校是1928年11月成立于南京的中央军校航空队,是中国空军的摇篮之一。1931年春,校舍和机场等建成,设立机构,采购飞机,招生办学,并先后在洛阳、广州设立分校。至1937年抗战前,共培训学员500余名。抗日战争爆发后,中央航空学校迁至云南昆明巫家坝原云南航空学校旧址,并改组为空军军官学校。1943年冬,迁至属于今巴基斯坦的拉合尔。抗日战争胜利后迁回杭州笕桥,并分别在洛阳和广州设立分校。1948年冬迁台湾。
  2.弟弟真的特别好,只可惜是弟弟,二哥哥也特别特别好,只可惜是哥哥,只能便宜云老板了
  3.台阶给了,可惜云老板没接住
  二小姐:哼,我去找二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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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川渝之地, 沃野千里,天府之国, 自古以来就是隔绝于中原地区的一片世外桃源。而今名义上是国府的一个省, 实际大权却掌握在地方军阀手中,经济文化自成体系, 南京政府鞭长莫及。
  古人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截至当下,从中原入川没有铁路, 公路也不发达,唯有长江水路可通。而三峡天险,所有开往重庆的大船必须在宜昌港口换为小船,才能在险峻河道上溯江而上,进入四川。
  而今, 能够完成换载的大马力小火轮, 几乎都掌控在一家公司——耀中航运的名下。
  耀中公司总部办公楼的中央会议室内, 刚刚结束了一场长达数小时的高层内部会议,可人人脸上不见疲惫,反而满是欢欣鼓舞。
  就在前不久, 他们终于结束了一场漫长而惨烈的价格战,联合一众中国轮船公司, 与英美等外资轮船公司一决生死。这一整年, 坊间都在谣传:美商捷江与中国耀中必定有一个从此在长江上消失。
  然而最终的结果是,捷江破产倒闭,耀中岿然不动, 后者甚至还从倒闭的捷江公司手里买下了数只轮船,接收了大批人员。
  散会以后,众人陆续离开,只留霍锦宁一人还坐在原位,凝神翻阅着过去几个月来航运价格波动的报表。
  坐在他身边的谢景澜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半开玩笑道:
  “若不是英国公司捷足先登,捷江全部轮船可不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真是可惜。”
  霍锦宁笑了笑,合上报表:“不必着急。”
  四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却又势在必得。
  谢景澜一哂,自四年以前,耀中公司总部从上海迁到重庆,随即便展开了风驰电掣的并购与扩张。截止去年,长江上游大大小小几乎所有的中国轮船公司都并入了耀中之下,结合成了一个紧密的整体。至如今,兼并美商,挤垮日企,战胜英资公司,耀中控制了长江上游七成以上的运输业务。
  可他知道,这霍二爷的野心还远远不仅如此,他还要彻底统一长江航运,将曾经不可一世的外国轮船公司统统逐出中国。
  “二哥雄才大略,非常人做非常事。”谢景澜笑叹道,“不过,这也我这些年来坚定不移跟在二哥身边的原因。”
  他这人最喜刺激挑战,最恶平庸寡淡,千难万险,越战越勇,青山座座皆巍峨,壮心上下勇求索。
  霍锦宁无奈摇头,问道:“世间高山总是攀登不完,你别再拿这个当借口,谢大哥信都寄到我这里了,替你家中来询问,你究竟几时成家?”
  这些年谢景澜女朋友不断,却始终没定下心,冯历程小儿子都已经开始牙牙学语,他这边还是光棍一个。
  提及此事,谢景澜就开始打哈哈:“一进入婚姻就如同戴上了枷锁镣铐,少不了要天天被人盯梢查岗。你以为人人都是萧瑜那样,任你一去千里,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
  霍锦宁刚要开口说什么,门外霍吉敲门而入,禀告道:
  “少爷,小姐来了,现在正在家中等您。”
  闻言霍锦宁微愣,谢景澜不禁噗嗤一乐,
  “哈,这不盯梢不盯梢的还是来了。我说二哥今晚你就别睡在公司了,赶紧回去陪嫂子吧,小别胜新婚啊,我可是要去歌舞厅潇洒去了!”
  说着他忍笑起身,一溜儿烟就跑没影了。
  霍锦宁为他的话冷脸了好半天,终是眉目舒展,无奈一笑,对霍吉吩咐:
  “走,回家吧。”
  .
  霍锦宁的住处离公司不远,不过三十分钟左右的车程。回到家中后,下人说少奶奶正在用餐。
  他一进餐厅,便见桌边那人对着满桌放了鲜红辣子的饭菜百般挑剔,甚为嫌弃。
  抬眸见到是他,不禁抱怨:
  “这里就没一道菜不是辣的吗?合着四川老百姓的胃都是铁打的不是?”
  霍锦宁轻轻一笑,吩咐霍吉去做萧瑜惯常爱吃的菜,而后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川渝气候潮湿,吃辣有助于排除湿气,也是无可奈何之举。”他笑道,“本来还想让你尝一尝地道的川菜。”
  萧瑜敬谢不敏:“算了吧,我又不长留。”
  “怎么突然过来了?”
  “想来就来了,看看你不成吗?”
  霍锦宁不置可否,只道:“吵架了?”
  萧瑜一顿,桌上唯一一道不辣的凉糕,汤汁浇的还是红糖水,她拿筷子把那凉糕戳得千疮百孔,似笑非笑道:
  “明明你我从小一同长大,为何你了解我,却比我了解你更甚?有太多太多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你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而凡事她不过一个眼神,一句话,自己还在茫然无知,他就全都看穿了。
  “到底痴长你几岁,总不是白活的。况且,当局者迷。”
  “这么说你旁观者清了?”萧瑜忍不住揶揄道:“你和你那林妹妹又如何?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可也别太累着了。”
  阿绣远赴国联工作已经将近三年了,方才她可在书房里都看见了,他桌上那一沓又一沓厚厚的越洋来信,可谓横也相思竖也相思。
  霍锦宁淡淡一笑:“她如今能进展所长,实现抱负,我自是为她开心的。”
  “你可想过我们几人将来该如何吗?”
  到底是这样畸形的婚姻,这样扭曲的关系,三年五载还好,当真要生儿育女那一天,彼此又该如何自处?
  霍锦宁沉默了片刻,缓缓的摇了摇头,轻声道:
  “你想留,我陪,你想走,我放,不必为此烦恼。”
  萧瑜微愣,定定望着他许久,忽而轻声笑了起来:
  “你还真以为咱俩能离成?”
  霍吉重新做好了合她口味的饭菜端了上来,霍锦宁亦拿起碗筷陪她,一边给她夹菜一边道:“吃完饭后,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成啊。”
  萧瑜重新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一边吃一边随口说道:
  “对了,倘若日后你和阿绣有了孩子,莫叫我姑姑,就认我做个干妈吧。”
  .
  重庆,这一座川渝之地的雾都,不负山城之名,放眼望去,街道房舍仿佛依山而建,层层叠得,错落有致。久居平原丘陵的萧瑜,若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着世界上存在这样的建筑,这样的景色。
  不同于外人所想的巴蜀不毛之地,凄苦闭塞,这座城市散发着一种与世无争的勃勃生机。农民赶着鸡鸭挑着猪仔进城,豪绅富贾坐着名牌汽车来往,绅士淑女穿着洋装漫步街头,到处都在修路,到处都在盖房,古老传统还没被彻底推翻,新新风潮已是如影随形。一切处在变革的边缘,却仍然闲适慵懒,不紧不慢。
  两人漫步在朝天门码头江畔,傍晚时分,正是轮渡进港,游船归来,万家渔火,袅袅炊烟。
  萧瑜笑道:“不知如今这份热火朝天的繁荣,有霍二爷多少助力?”
  自耀中公司在四川设立之初,不仅仅是航运事业,霍锦宁在这里修铁路,疏运河,开煤矿,建工厂,辟公园,还在城中设医院、建立图书馆、博物馆以及各种学校。
  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可霍锦宁却在这几年里,做到了常人十几年甚至一辈子都完不成的事业。不眠不休,殚精竭力,争着抢着和时间赛跑一样。
  “有时我恍然觉得,你越发的像原先的霍老爷子了。可是当初朝廷危如累卵,他不得不倾尽全力扶大厦之倾颓,而你又是在着急什么?”
  朝天门乃重庆门户,襟带两江,壁垒三面,气势雄壮。
  霍锦宁望着远处辽阔的江面,目光幽深:
  “瑜儿,你相不相信中日之间,必有一战?”
  萧瑜一顿,沉重的点了点头。
  这是甲午战争之后,他们从小听到大的预言。而今日军盘踞东北,侵占华北,战争的阴影越来越强烈地笼罩着中国大地,一切都在向那个不可逆转的预言前进着。
  “日本去年工业总产值约六十亿美元,能够独立的制造飞机,大炮,汽车,坦克,甚至拥有航空母舰,而我们有什么呢?一旦正式开战,中国的出路在哪里?”
  “唯有一条,以空间换时间。”
  用我们的山川险阻,来对抗他们的船舰利炮,用我们的人山人海,来对抗他们的精兵利器,最大限度的拖延时间,最大限度的拉长战线,用我泱泱中华广袤大地,来将那个狼子野心的蕞尔小国生生耗死。
  这将是一个无比惨痛,无比悲壮的过程,却是迄今为止,我们能走的唯一出路。
  萧瑜眼前仿佛已经浮现了那烽火遍地,那焦土成灰的未来,不禁下意识闭上了眼。
  耳边只听霍锦宁继续道:
  “北平自身难保,南京无险可守,都不能长远,而川渝江山险固,物资丰富,民风彪悍,足可以作为后方与敌一战。去年,委员长督军至此,对巴蜀进行了全面考察,已经初步决定,一旦中日全面开战,四川将会是最后的复兴根据地。”
  故而,国府开始着手整编川军,渗透中央势力,发展经济实业,进行了一系列基本建设的布局准备。
  “那一天,真的会来吗?”
  “我不知道。”霍锦宁摇头,“但我必须时刻做好准备。”
  此时此刻能够争分夺秒多做一分,日后这里作为战争大后方,他们的胜算就能多一分。
  ——是土也,我衣于是,我食于是,我居于是,我祖宗之坟墓在焉,妻子之田园在焉,苟欲夺此土者,则是夺我生也,则牺牲其生命与之战焉!
  “珏儿,大抵也是怀揣着这般心情去的中央航校吧。”
  萧瑜缓缓睁眼,看着眼前江水滚滚,耳边浪声涛涛,她轻声道:“可我只希望,那一天来的晚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1.耀中公司的原型是卢作孚所创办的民生轮船公司
  2.霍二少所说的算是比较粗浅的“抗日持久战”理论,蒋百里在《国防论》里面有提及,真正完整深刻的理论是1938年5月26日至6月3日在延安抗日战争研究会上毛的演讲稿《论持久战》
  3.文中那段话也是出自蒋百里,这人之前我介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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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萧瑜在四川一留数周, 待秋意渐染,绿叶微黄之时, 她同霍锦宁一起返回了沪上, 只因霍成宣的病情实在是拖不下去了。
  这几年霍家家业愈发铺张,于纱业矿业农业多个领域, 和萧家联手,收购并购,大肆垄断。霍锦宁等如是避入蜀地, 甩手不管,偌大个家业就凭霍成宣一人掌握。
  就如同西方神话里的巨龙,搜集了滔天财富,统统收进山洞中,巨龙坐在金碧辉煌的宝座上, 看着金山银山, 即便分文不用, 也能露出志满意得的笑。
  老爷子不抽大烟,不玩吗啡,唯有色这一字是不节制了些, 去年还纳了个不知几十几房的姨太太。外间都盛传,霍老板老当益壮, 夜夜新郎, 一枝梨花压海棠。
  自去年年末起,霍成宣已是几次病重入院,今年八月再次复发旧疾, 一拖二拖,身子现在委实是拖不下去了。
  霍家家大业大,亲眷众多,可这些年来,霍成宣以外,说了算的终究还是霍锦宁,人人都等着盼着二爷这个主心骨回来。
  霍锦宁固然是能主持大局,安稳人心,但到底做不到逆天改命。没等他在病床前作孝子侍奉几回,霍成宣就去了。
  老爷子早就拟好了遗嘱,只三点:霍家全部家产由独子霍锦宁继承;死后葬回广东文昌老家祖坟;拿出三十万元为故乡铺路修桥。
  虽然父子关系不佳,但霍锦宁终究是他的独子,如此,意料之外,却也情理之中。
  霍家的掌权人逝世,是件轰动上海滩甚至是轰动全国的大事,倘若按传统旧礼来办,那送葬的队伍怕是要从吴江路排到外滩,哀乐震天。饶是按西式葬礼低调办的,仍是排场不小,萧康两家,以及南京的各位大人物悉数到场。
  葬礼上,萧瑜见霍锦宁臂上挽着黑纱,还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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