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要参考复习情况才能把目标定下来。
她先摸的也不是课本,是几本业内学者的理论著作,论文她也买了一些,首先要给这个行业画一个清晰的轮廓出来。
考了这么多年试,她早就厌烦国内的应试教育了。
都是要考研究生的人了,应试的那几个知识哪够用,你有没有真才实学,决定了人家会不会要你。
现在的考题越来越活了,凭运气押题等于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
她要真的甘愿让别人掌握生杀大权,就不会从陆氏出来。
她初入社会的时候,求升职,求加薪,求事业有成,求诸事顺利,可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看到的都是蜃景。
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她看事情太狭隘,满心想着不能依靠着男人过活,抗拒席漠燃的关怀,抵制他向她伸出的援手,将他的支持拒于千里之外,然而根本没有摆脱对别人的依赖,以至于陆司南要她生她就生,要她死她就死。
这不能怨别人,怪她最初所求的一切都不是顶峰。
没有人大动干戈是为了争做人臣,而是为了当上天下之主。
忠仆的本质还是仆人,要成就一番大事业,这个事业首先得是大事业。
最好永无止境,无人可当,这样就不会受制于人。
学无止境,她能明白这一点,已经成功了一半。
另一半要靠对知识的渴求,锲而不舍的毅力,还需有一点天赋和潜力。
如果结果依然证明她不够格,那么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她也不后悔。
席漠燃这些天烦心事不断,连续一个礼拜不着家,忙得连晚上都不回来住。
人家像他这样的,一准是有情况了。
可席漠燃一看就是宿在外面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的,从来没这么不修边幅过。
他的衣服压得皱巴巴的,一个面上五六个褶,本来胡子是天天都要剔的,胡茬长长了,又黑又粗又硬,回来没精打采地叫声媳妇儿,姜郁被扎得脸疼,压根不让他亲。
电动剃须刀剃得不是很干净,姜郁帮他用传统的剃,打了白泡一道道刮。
女人认真的样子真好看,赏心悦目,席漠燃心满意足。
姜郁分心跟他聊天,手里的动作也没断:“你是没留络腮胡,留了看起来一脸凶,胡子剃了就斯斯文文,简直是个衣冠禽兽。”
席漠燃抓住她的手,听语气还挺生气的:“怎么说话呢,什么叫衣冠禽兽?”
姜郁吓了一跳。
席漠燃恶狠狠地说:“我这是人面兽心。”
姜郁错愕,旋即明白他是说笑,娇嗔道:“你不笑的时候真的凶。”
席漠燃眉毛微动,随口问她:“那你怕吗?”
姜郁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给他刮胡子,漫不经心地说:“你看着我的时候眼里都是我,我有什么可怕的。”
席漠燃使劲捏她的脸。
她“嗷”得叫了一声,剃刀差点掉了。
席漠燃嬉笑:“脸皮咋这么厚。”
姜郁问:“我说的不对?”
“说的对。那你知道为什么我没觉得自己凶呢?”
“为啥?”
“因为我从你眼里看见的自己,太温柔。”
她被他撩得面红耳赤,索性在他刚剃完胡子的脸上啄了一口,想找回点儿声势来,席漠燃却反唇相覆,把她压在门板上,凶猛回礼,亲到她快窒息才松口,轻柔地说:“几天没见,真是想你,这礼拜在干什么呢?”
姜郁如实告诉他:“在看书。”
席漠燃本以为她考研是三分钟热度,还想着挖个脚,没想到她真扎进去。
别说,还挺长志气,他翻了翻她看的那些书,大部分都在旁边批注了笔记,看她这么刻苦,连他这个千年不碰笔杆子的人也想念书了。
可他念书没什么用,只能在旁边给她摇旗呐喊:“加油,先定一个小目标,初试专业课进前三。”
第50章 第五十章
又是一年春来到,年过得越来越没意思,对过年最感兴趣的永远是孩子。
要不是席漠燃在银行办业务,银行送了春联,他父母家门外头贴的都是去年的。
胡新梅喜欢买年历,台历挂历不挑,席漠燃想着姜郁考研需要记日子,大年三十儿吃完年饭,拿红包跟胡新梅换了一本回去。
初一席漠燃的堂妹妹夫带着孩子来拜年,顺便给祖父母上坟。
回程的路上,席振群问侄姑娘在广东那边混得怎么样。
沿海城市,经济也挺发达的。
人呢,来自五湖四海,周边的人都觉得别人的粤语讲得没自己地道,从北方过来的蛮多,从长江下游城市过来的也不少。
他们是那边的水土养大的,不存在欺生的问题。
就是这世道,精明的人太多,没以前的人忠厚,看重个人得失,有拾金即昧的,有见义不为的,都挤着一张笑脸,舌灿莲花,分不清是好人还是坏人,是该夸能说会道,还是忌惮口蜜腹剑。
他们也想做点小本买卖,卖地板,搭进去十大几万,跟风炒股,赔光了家底。
这几年去掉吃穿用度,零零总总余下两三万。
生不起病,病了还得找人借钱治,身体健康就是唯一的资本。
混成这样哪成?
都是一家人,贫富差距这么大,说出去叫外人笑话。
席振群扭头跟席漠燃说,别跟陆司南打架了,伤筋动骨不划算,把较劲损失的钱拿来救济救济你妹妹,两全其美。
席漠燃还真跟陆司南掐了大半年。
战况嘛——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弄垮了一堆小公司,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商家叫苦不迭。
一开始他只是想跟陆司南玩玩儿,就像两个男人见面握手各自使劲。
后来蹚了趟浑水,发现这哪里是浑水,简直是宝藏,开服装厂有什么意思,是男人就玩船建机场啊。
正好席振群有门路,有个老友是这方面的技术专家,他让父亲引荐跟老专家见了一面,对方竟然跟他的老领导也是熟人。
这事有戏。
他一腔热血汹涌澎湃,仿佛找到了归宿,更重要的是觉得这能弥补他心愿未偿的遗憾。
之前他不惜血本收购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船厂,处处跟陆司南作对,赔得席振群痛心疾首地说他败家。
打商战其实很无聊,合作才能共赢,不说有没有垄断的实力,真搞垄断了还可能违法,所以没多久他就收手了,为把这个船厂做好,挥汗如雨跑断腿,尤其是认识到技术不成熟的残酷现实,相当用心。
厂子虽小,但背后有雄厚的资本支撑,也就上升到了集团层面。
结果船厂刚有点起色,陆司南反击了,险些把他逼入绝境,从今以后他就真的跟陆司南杠上了,卧薪尝胆数月,再次发动进攻。
要是俩公司能拟人,一定是俩人躺地上,抱着对方的脚脖子,大腿压对方身上,死死锁住对方喉咙。
真正的较量不过两次,但蓄势的过程旷日持久,一直耗到了现在。
席漠燃说,该和解的时候自然会和解的,如今他和陆司南谁先撤出都会影响市场,切磋切磋也不是坏事,但扶妹妹一把,完全没问题。
过完十五年味淡了,席漠燃依照席振群的嘱托把堂妹和妹夫都安排进了公司,给他们找了个合适的岗位,户口也办妥了。
等过几年眼界和能力培养起来了再提拔,一年凭工资存点买房的钱不是难事。
起码不会穷到想供孩子读个好一点的小学都要沾九年义务教育的光。
两家人住得近了,他堂妹就经常来家里串门,姜郁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产了,心情有点躁郁,前期复习数学,需要集中心思,堂妹一敲门就打断了她的思路。
小侄子在上学前班,还没上小学,同班的孩子都在上兴趣班了,学书法、珠心算,还有家长把自家孩子当莫扎特,学各种乐器。
堂妹看着心急了,也跟着给儿子报辅导班。
姜郁这个小侄子连拼音都认不全,就要学其他东西,堂妹又觉得眼前就有现成的学霸,不必另觅良师,就把儿子甩到了姜郁这里。
姜郁还是耐心的,给小侄子辅导功课,看小侄子学累了给他揉揉穴位,做做眼保健操,相处了一段时间以后,小侄子悄悄跟她说,要认她做妈妈,不要亲妈。
姜郁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跟席漠燃说:“你给她做做思想工作行不行?这还只是小学她就不愿意教了,那将来还有初中高中呢?这是个建立亲子感情的好机会,她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我还要复习备考呢,她三天两头来,这哪受得了,这样下去别说初试考个好成绩,过线都困难。”
席漠燃不解人意:“你读大学就该知道这一辈子能一心一意学习的只有高考前了,现在干什么不要考试,谁会给考试的人让道,别说她来,就是她不来,你生了孩子不得被孩子影响?为了理想克服一下,干什么都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别为自己找借口,把责任推给别人也不地道。”
姜郁本来没那么大火气,可被他一拱就起来了:“你能不扯犊子吗?我没说全世界都得给我让路,但你摸着良心说她有没有麻烦我,她这样做家长对吗?”
“我没说你无理取闹,但你这事事找人评理的毛病得改。”席漠燃问,“你为什么总要想那么远,这就叫人生不满百,常怀千日忧,你怎么知道她会一直麻烦你,要真嫌麻烦,你婉言拒绝就好了,你跟她没血缘关系,我和她怎么说也是三代以内的亲戚,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要我怎么说?”
姜郁认真看着他:“我没错,我本来可以不教的,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揽的,家政阿姨来干活我都是直接说别打扰我的。”
“那能一样吗?”席漠燃好声好气地说,“请家政是你给她钱,雇主说什么都是对的,堂妹让你帮忙,给你买了那些营养品,你再说她就是在背后议论,怎么说都不光彩。”
姜郁板着脸问:“我们家差钱买那些营养品?谁背后议论了,不是让你说吗?你也可以婉拒啊。说得那么轻巧,站着说话不腰疼。”
席漠燃觉得她过分了:“姜郁。”
姜郁眉毛一蹙,很有几分血性地说:“我已经不在前面冲锋陷阵了,你能不拽着我了吗?可怜我到奔三的年纪了,还活在军令状和赌约里。我本有城池万千,输一城,丢一池,便要以头抢地,俯首称臣。最后倾家荡产,却告诉我以前拥有的只是一场梦?我的城池,是心中乾坤,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聪明才智,毕生追求,不是拥有花不完的财富,而是活得像自己。我当然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的,可难过就难过在周围人不接受,这桎梏我就逃不脱。呸!我偏不。”
席漠燃静默看着她,忽地一笑:“你怎么这么犟。不过,是我媳妇儿没错了。”
——
席漠燃和姜郁是自由恋爱,能重逢,还托了他这个堂妹的福,所以对堂妹一家比别的几家要照顾。
他倒是想授人以渔,可惜她学不会。
他一年没去过会议室了,周一的晨会不列席,等他们讨论完,充分参考了别人的意见,整理好自己的观点,他下午抽半小时在办公室跟他们视频,一句话拍板。
就是这么忙,还要管亲戚,别说姜郁受不了,他自己都吃不消,自从发现授人以鱼更加省事,于是只要堂妹不来求他,他就不主动帮忙,给她一个闲差,让他们过得比从前强就行。
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他和姜郁都不吭声。
小侄子成绩不好,他就帮堂妹给小侄子请私教,让做兼职的大学生上堂妹家辅导,能不能成才,全看他自己争不争气。
别人家孩子他们也不便置喙,管好姜郁肚子里这个就够了。
姜郁不喜欢不熟的人在身边照顾,离她的预产期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席漠燃就在家办公了,怕估计得不准,胎儿提前降生。
这天姜郁正跟着网课班记笔记,临盆阵痛,手里的笔“啪嗒”落在桌上,她扶着桌子,蹙眉喊:“席漠燃!”
席漠燃闻声而动,赶紧给她叫救护车。
医院是一早选好的,自从上次感受到人民医院的拥挤之后,他就约了一个专业可信的妇产医院,后来的孕检都是在那儿做的。
水下分娩的技术也很成熟,能把她承受的痛苦降到最低。
姜郁从小到大没生过大病,这还是第一次享受前呼后拥的待遇,一大家人围着她,还有医生护士,席漠燃一直跟着担架车跑,紧握着她的手,用眼神和言语安慰。
席漠燃想陪产,护士也说消了毒可以进去,但是姜郁不想他看见自己面目狰狞的样子,死活不干。
最后席振群发话:“你就在外面等着吧,你妈生你的时候你折腾了一天,又不是一痛马上就生的,还有一会儿。让你干守着,不如让护士陪她说说话,缓解一下情绪,你进去,她有压力。”
席漠燃恋恋不舍地看着姜郁被推进产房,又看着产房的门在眼前一点点合上,手心里全是汗。
产房是隔音的,姜郁进去以后就听不见动静了,他自己命悬一线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
水下分娩这项技术是从欧洲引进来的,说法不太一致,要么吹上天,要么夸大弊端,就连医生的意见都不一样。
终归是听人家说的,生孩子本来就危险,他只能祈求上天厚爱,保佑他们母子平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注意力全在那块门板上。
他真以为要像席振群说的那样等一天了,焦灼地等了三个小时,有人推门出来告诉他,产妇生了,身体状况良好。
席漠燃高兴得像孩子一样,挥拳蹦得老高,兴奋地笑着说:“爸!妈!我当爸爸了!”
席振群很温厚地笑:“有新身份了,祝贺你啊儿子。”
胡新梅也笑:“是啊,你冷静一点,听人家说完。”
席漠燃糊涂了,讪笑着搓了搓后脑勺,眉开眼笑地问:“男孩女孩啊?”
报喜的人清脆道:“男孩儿。”
席漠燃眉头一皱,姜郁是不是喜欢闺女?
姜郁才没有,不论哪种性别,只要男孩有阳刚之气,女孩有阴柔之美,是生命都珍贵。
她给孩子喂了一次奶,就让护士把孩子抱去继续清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