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当初就该抱住你
作者:湛夏
文案:
当年姜郁是同龄人里最早结婚的。
好友列表里很久不来往的故人忽然给她发家暴男失手杀妻的新闻,举妈宝男摆平不了家庭矛盾的例子,说嫁入豪门将来肯定会受欺负。
这些状况她通通没有遇见,可最终还是离婚了。
离婚前夕,那个万籁俱寂的夜晚,席漠燃穿着黑色大衣守在家门口的路灯下,孑然而立。
看到那个孤清挺阔的背影,姜郁想起为数不多的几次送行,这次他向她走来,用粗粝的拇指扫过她的眼尾,嗓音低沉沙哑:“姜郁,我忘不了。”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婚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席漠燃,姜郁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时值隆冬,鹅毛般的大雪在老屋的房檐上添了层“瓦”,下午天气放晴,树上的雪从枝桠上落下,北风一吹,仿佛又下了一场。
姜郁将皮靴在台阶上磕了磕,抖落附在上面的积雪。
寒气消散不少,可脚趾依然是僵的。
雪化了,也脏了,黏在脚底一踩一个泥印。
她在灵堂门口踌躇,老太太远远瞥见,蹒跚出来,疼惜地握住她的手:“小郁来了,这么冷的天,怎么连帽子也不戴一个?”
席漠燃的奶奶过了今年就八十了,老伴驾鹤西去给她的打击不小,整个人清减了一圈,这时候老人还不忘关心自己,姜郁眼里热热的,动容地叫了声“奶奶”。
老太太枯瘦苍老的双手揉搓着她细嫩的手背:“怎么冰得像铁一样,奶奶给你捂捂。”
冷风飕飕地刮,割在脸上生疼,姜郁怕老人家冻着,背风挡在风口上,搀着老太太进屋:“外面这么冷您还出来,我总是要进去的啊。”
老太太念叨:“我怕你因为漠燃不肯进来。”
时过境迁,最难承受的莫过于耄耋老人朴实的关心和期盼。
当初她和席漠燃结婚的时候,奶奶把羊也宰了,鸡也炖了,瘦骨嶙峋的老人佝偻着腰,给他们做了一桌热腾腾的饭菜,看着小俩口和和美美的,笑得合不拢嘴,那是真的高兴。
老太太还在生席漠燃的气,但是惦念着她:“你是好孩子,漠燃没照顾好你,你躲着他,奶奶没什么好说的。但漠燃是我看着长大的,奶奶相信他的人品,是断不会干那种朝三暮四的事的,现在他回来了,定叫他给你一个交代。”
姜郁垂着头,不愿再回忆他们争吵的过程,把话说得妥帖完美:“奶奶,我明白您的意思,您希望我和他复婚。可我和他之间的问题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离婚前您就劝过了。爷爷是驰骋疆场的大英雄,您是守了爷爷一辈子的人,是我自私,没福气做您的孙媳妇。”
老太太听她这么说,心知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不由叹息:“是我没教好孙子,让你受委屈了。”
一来二去,两人都沉默了。
席家和姜家是世交,席老爷子在世时曾给予她诸多照拂。
老爷子一心为公,朴素勤俭,年轻的时候枪林弹雨无所畏惧,老了租了个菜园子,插秧锄禾怡然自乐,总是笑容可掬,很好相处。
姜源至说老爷子当年出生入死打江山,晚年又为后辈辛苦操劳,没过过几天好日子,纵使不能名垂青史,也绝不能走得冷冷清清,不管她和席漠燃之间有什么恩怨纠葛,老人过世,她都该来磕个头。
席老爷子是昨夜没的,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老人呼吸停止后老太太依然舍不得老伴,和子女商量,把灵堂设在家里,举行完追悼会,火化出殡。
姜郁本打算当天来当天回,可老太太盛情邀请她在家留宿,连牙刷都给她备好了。
老太太原是文工团的女兵,老爷子是边防连的骨干,革命战友相敬如宾,相濡以沫数十载,此刻不论老太太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不可能拒绝。
从凌晨到傍晚,宾客纷至沓来,前来吊唁的大多是老爷子战友的子孙。
继承衣钵,一身戎装,在黑白遗像前站得笔直,虔诚而尊敬。
他们身上有和席漠燃同样的风骨,但姜郁没看到席漠燃。
她已经习惯了,两人结婚没多久他就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去哪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能轻而易举被一个电话叫走,可她给他打十个电话,未必能通一次。
席漠燃读军校的时候她曾说过,只要能嫁给他,守活寡也心甘情愿。
热恋期的小情侣甜蜜恩爱,考虑得不够长远,等组建了家庭才知道生活的滋味,最后吃的苦、受的罪让姜源至看不过去,出面勒令席漠燃跟她办了离婚手续。
——
席漠燃在楼上整理爷爷的遗物,直到后半夜才露面。
香案后是上好的檀木棺椁,案上摆着老爷子从戎时的相片,相片里的人戴着大檐帽,穿着55式陆军礼服,威武又神气。
火盆里燃着大把的纸钱,火苗飘忽摇曳,烟灰腾起来,熏得人热泪盈眶。
姜郁和席漠燃的堂妹一起规规矩矩地跪在老人的遗像前,膝下垫了蒲团,可席漠燃一来,见她跪在这里受这烟熏火燎的罪,气压极低地将她拽起来,扣着她的手问:“谁让你跪的?”
姜郁蹙紧了眉,甩开他的手:“别在爷爷灵前拉拉扯扯行不行?”
席漠燃半天没说话,箍着她的腰一提,举重若轻地把她抱出了灵堂。
时隔一年,他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只是语气异常和缓:“知道你孝顺,爷爷生前对你好,会心疼的。”
“我垫了垫子的。”
“不垫就残了。”
姜郁深吸一口气:“我是来悼亡爷爷的,不是来和你叙旧的。祖父去世那天我生化妊娠,没能见到老人家最后一面,已经是莫大的遗憾了,你还想让我后悔吗?席爷爷是我祖父的生死之交,又是功勋卓著的革命先辈,如今爷爷辞世,我为他老人家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这话如果是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他可能会当赌气的借口,但他了解姜郁,这个姑娘骨子里传统,重礼,别人眼里的虚礼,在她看来却是和脱帽致敬一样庄严肃穆的事情。
流产的事他有印象,怀了三周孩子就滑了,当时他在外执行任务,把手机交上去,一个月后才得知消息。这件事他一直记在心上,只是因为刚休完假,一年后才回家,他终究对她有所亏欠。
席漠燃沉默了多久,就用灼热的目光看了她多久:“你本不用守着爷爷的,心里还有我对吗?”
姜郁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确对席漠燃余情未了,她把席漠燃的爷爷当亲爷爷,就等于把席漠燃当亲人,只不过他不再是她的丈夫了。
那些痛苦煎熬的日夜让她变得冷静淡然,开诚布公地说:“席漠燃,你真以为我和你离婚是我叔叔逼的吗?不管谁对我说了什么,只要我铁了心想和你过下去,我们就不会闹成今天这样。”
席漠燃眼神一黯,执着追问:“能告诉我我错哪了吗?因为那个姑娘?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除了你我不会娶别人。”
姜郁扭过脸不看他:“因为我们没法相处。”
席漠燃争辩:“我们相处过几天?和你相处的每一天我都觉得幸福。”
姜郁重复一遍:“所以我说,我们没法相处。”
席漠燃寸步不让:“现在我们可以相处了。”
姜郁转而望向他。
那股骄矜依稀显露于眉眼间,严肃而桀骜。
目光下移。
他穿在外面的羊绒大衣是她买的,里面的毛衣是她织的,皮带是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裤子是她前年陪他去旗舰店挑的,鞋是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那天,他为了拖时间在路上买的。
浑身上下只有左臂上缝了“孝”字的黑袖章跟她没关系。
他常年穿制服,又和他爷爷一样节俭,一年换不了几套,但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很利落,衣品讲究。
当初她摸索了很久才了解他的审美品味,就怕东西买回来他不喜欢。
她曾是那样迁就他,为他着想,可他从来察觉不到。
姜郁恍惚拉回思绪,席漠燃仍等待着她的答复。
寒风凛冽,她被冻得瑟瑟发抖,搓着双臂抬头,倔强地凝视着他:“现在争论这些有什么意义。席漠燃,你不觉得你很不会照顾人吗?今天零下七度,你为了达到你的目的,让我在外面站了这么久。”
一家人为了招待客人,晚上一口饭都没吃,姜郁也跟着挨饿,人散了老太太才发现,叫家里的阿姨煮了银耳莲子羹,加了大半袋红枣。
胡新梅亲自端了碗热腾腾的汤来,把姜郁支开,悄悄嘱咐儿子:“奶奶把姜郁留下来了,这几天在家里过夜。家里没有空房,你们终究不是夫妻了,姜郁又是女孩,你就受点累,把床让给她,晚上去灵堂守着,困了就来我们房里打个盹,凑合凑合。”
席漠燃没过脑子地问:“同房怎么了?”
胡新梅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一下:“人家是正经人家的女孩,你也是受过教育的,怎么这都拎不清?你要是真喜欢人姜郁,就把她追回来,别仗着昔日的感情拿自己当回事,有情分也让你造没了。”
席漠燃心知肚明,心思莫测地问:“妈,换个人做您儿媳妇怎么样?”
胡新梅吓了一跳,紧张询问:“你有相好的了?”
席漠燃一言不发。
胡新梅犹豫半晌,说:“只要你过得好,妈只会觉得有点遗憾。”
席漠燃眼底藏满了情绪:“可我会抱憾终生。”
第2章 第二章
天蒙蒙亮,姜郁的小腿猛地抽搐了一下,从梦中惊醒,看到房间里的摆饰,突然想起自己身在席家老宅。
身上的毛衣和打底裤都没脱,只有鞋被摘掉了,她蹬上整齐摆在床边的皮靴,捞起藤椅上的大衣穿上,坐在床上冷静了一会儿,像极了初尝情/事后被冷落的少女。
昨晚吃完莲子羹,胡新梅劝她到席漠燃房里小憩一会儿。
刚填饱肚子大脑缺氧,她的确睡意盎然,于是定了个闹钟,蜷在席漠燃房里的藤椅上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她朦胧感到席漠燃进来把她抱上了床,但怎么都动不了,哼唧着要他放开,席漠燃哄了什么她也没听清。
早上六点的闹钟是日常固定的,结果席漠燃拿走了她的手机,眼下肯定不止六点了。
她在头上胡乱抓了两把,把头发绑起来,借了浴室洗漱。
阿姨把胡新梅囤的护肤品拆了给她用,说是胡新梅吩咐的。
姜郁起晚了本就难为情,胡新梅这么客气让她更加无地自容。
不多时,胡新梅亲自过来给她送手机,温婉得体地说:“漠燃说你手机快没电了,拿来充,现在估计守着爷爷呢。我想着你们年轻人离了手机着急,该早点给你送来。”
姜郁知道席漠燃撒了谎,她睡前手机还剩百分之四十的电量,但胡新梅出面,哪怕她再生席漠燃的气都无话可说,讪讪道:“不好意思伯母,我没帮上忙,反而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胡新梅笑道:“你能来已经很懂事了,我叫保姆煮了芝麻汤圆,先去用早饭吧,奶奶嘱咐过,不能慢待了你。”
席漠燃的母亲祖上是建筑世家,为王孙贵胄的府邸画过图纸,二十一岁嫁入席家,主持中馈,将家中事务处理得有条不紊。
姜郁从小和席漠燃在一个院儿里长大,对胡新梅早有耳闻。
大人们茶前饭后的八卦她不感兴趣,只记得妈妈接她下幼儿园,顺路去菜市场买菜,她认错妈妈,跟着胡新梅回了家。那天胡新梅用白菜和肉和了馅,包了三盆包子,她心满意足地抱着一袋包子被席爸爸送了回去。
十五岁那年,她的父母双双牺牲于一次救援任务中,她搬离大院,由叔叔姜源至抚养成年,胡新梅无疑给了她久违的母爱。
在姜郁的印象里,胡新梅美丽、聪慧、勤劳、识大体,但正因为胡新梅秀外慧中,为人处世极讲究章法,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在旁敲侧击地提醒她,她已经不是这个家里的人了。
说到底她只是个客人而已,感情用事,难免自作多情。
她静默片刻,情真意切地回忆:“记得我第一次来这儿,不知道怎么跟爷爷交流,就打开电视,陪爷爷看抗战剧。爷爷看了两眼说胡闹,讲起当年的战场风云、伟人故事,讲着讲着他就说,他想那些战友了。我跟爷爷说,您要活得久一点,见到日新月异的国家,才好跟他们吹牛啊。爷爷笑着说,那他一定要活满一百岁。昨晚爷爷走了,享年八十三岁。伯母,我和别人不一样,我受过爷爷的恩惠,听过爷爷的教导,跟爷爷有深厚的感情,爷爷对我好,不只因为我是他的孙媳妇,还因为我是他老人家战友的孙女。我跟漠燃离婚一年多了,来参加爷爷的追悼会,不是因为我曾是爷爷的孙媳妇,而是记得,做人不能忘本。”
追悼会上默哀,她比别人多闭一分钟的眼,两道眉紧紧锁着,说不出的恭敬诚恳,胡新梅看在眼里,听她一席话,顿时明白儿子为什么非她不可了。
姜郁这个孩子玲珑通透,重感情,有孝心,凡事认真却不较真,最是识理,两人离婚多是儿子的责任。
胡新梅想起姜郁刚过门时的模样,心中又多了几分怜爱,不禁说:“今天还是住家里吧,明天早上五点要送爷爷火化上山,别起晚了。”
姜郁猛然抬眼。
胡新梅笑起来:“快去用饭吧,我也给漠燃端一碗。”
——
席漠燃几乎一宿没睡。
他安顿好姜郁,到灵堂的时候堂妹在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像钓鱼。他推了推小姑娘,让她回房睡觉,就着她腾出来的位置,给爷爷上了三炷香,又往火盆里添了点纸钱。
席老爷子卸甲归田后,他爹在西郊给老爷子买了这栋花园洋房安度晚年。
老爷子什么脾气?那是袜子都要买一样的,缝缝补补又三年,穿烂了一只,和另一对的再凑对。眼见他爹给自己置办了这样一幢别墅,气得抄起拐棍骂长子败家。
任谁看了都觉得心酸。
二叔说,您住哪儿不是住,脚下踏的都是祖国的山河啊。大哥买得起这样的房子,说明大家过上好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