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就该抱住你——湛夏
时间:2019-06-20 08:46:33

  资产负债表是自动生成的,但是因为录入出了问题,出现了不平的状况。
  筛查错误部分的工作非常繁琐,又多又碎,几乎要重新做一遍,是人都会疯。
  没有资产负债表,后续的分析将无法进行,即将迎来的是一系列连锁反应。
  姜郁镇定地安慰她:“没关系,还有时间,现在重新做还来得及。只是录入问题,又不是原始凭证出错,检查一下数字是否对得上就行了。实在不行辛苦几个会计同事熬一下通宵,总能解决的。”
  严舒月吁了口气:“吓死我了。”
  因为这种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错误太低级,乍一听很复杂,令她陷入了六神无主的状态,直到姜郁拿出意,心里悬着的石头才落了下来。
  姜郁笑了笑,旋即神色一凛,问严舒月:“那几个姑娘是几月来的?”
  “七月初。”严舒月记得特别清楚,那是她噩梦的开始。
  姜郁听了若有所思,停顿几秒,出了办公室。
  她穿着一袭黑衣,踩着五公分的冬靴,到隔壁办公室,直接跟会计主管说:“叫陆总的表妹和那几个关系户姐妹花,下午不用来公司上班了。”
 
 
第6章 第六章
  五点三十分,外面格子间里的白领站起来了一半,开始整理文件,收拾工位,摘工作牌,互相说再见,准备结束一天的工作。
  姜郁从小就是老师家长眼中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父母总是骄傲地同邻里夸她爱学习,工作后单位又给她评模范、颁先进。
  但她热爱的不是学习和工作本身,而是精力高度集中、专注地做一件事时的状态。下课铃一响,或者下班的时间一到,她保准跑得比谁都快。
  她松掉脑后的绑带,在头上刨了两下,让乌黑的卷发散开。
  她打开抽屉,从夹缝中抽出一管口红,拔开盖子,轻轻旋开,对着墙上的仪容镜补上唇色,锁门离开公司。
  她忙碌了一下午,早忘了上午是和席漠燃一起来的,去车库取车时再次看到席漠燃的时候,她狠狠刹住了脚步。
  席漠燃缓缓站起身,步履坚定地向她走来。
  姜郁一瞬不瞬看着他:“你一直呆在车库没走?”
  席漠燃没有否认,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你说我想去哪就去哪,我想来想去,去哪都不如等你。”
  他几乎等了她一个下午。
  刚才百无聊赖地蹲在车边数这排有多少辆奥迪的时候,他甚至有想过,哪怕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只要能等到她,他愿意等一辈子。
  她也曾说过会永远等着他,但他从没有怪她不等了。
  他们当兵的盼休假跟盼着出狱似的,一想到马上能见到她,他从休假前三天就开始兴奋,五公里跑得像打了鸡血一样,可往往还没到那天,军部一个文件发下来,假期泡汤不说,很有可能迎来三十公里急行军。
  她流产那回是他上机的第一年,出任务时航空器出现故障,他听从上级指令,被迫从万丈高空一跃而下,折损了心爱的战机。
  那年也是漫天大雪,他降落在陕甘宁边区的高山上,四肢冻得僵硬乌紫,通讯器也坏了,只有定位装置的信号灯还亮着。
  他茫然坐在铺展开的降落伞上,俯瞰皑皑群山,无措地想着飞机残骸应该在山脚下,但是风大路滑,他要是徒步去找,很有可能在中途失足跌落。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挫败和无能为力,只能把头埋在双臂间等待救援。
  五十分钟后他灰头土脸地回到营地,战友说姜郁打电话找她。
  他拨电话前暗想,不能告诉她自己刚从死里逃生,不然她又该担心了,于是调整好情绪强颜欢笑。听到她疲惫的声音,他心里咯噔一下。
  她说,爷爷走了,她怀孕了,孩子没能留住。
  他沉默了很久,安慰她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孩子还可以再要,但是要把身体养好再说。
  她大概哭过,染了浓重的鼻音说,席漠燃,要不我随军吧。
  闻言他心头一喜,但很快冷静下来,说不行,你这么优秀又这么年轻,随军固然能找到一份平凡稳定的工作,但离你的梦想就远了。至于我们,来日方长。
  她有点着急了,呜咽着说,要是我们没有以后了呢,要是我们没有以后了怎么办?
  他说,姜郁,我们都会有以后的,哪怕没有了我们的以后,也会有你的以后的,日子要慢慢过,别怕。
  电话挂断后,他颓丧地蹲在通讯室门口,抽了来到飞行大队后的第一根烟。
  准确地说,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给她很好的生活,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一名称职的军人。
  他们的生活里全是抉择和打算,没有丝毫肉眼看得见的未来。
  他们两个都在为自己的生存和社会的运转奔波劳碌,不断消耗着青春和激情,慢慢地失去一些不可掌握的东西。
  连他都觉得举步维艰,又有什么资格怪她不够果敢呢?
  命运就是这么神奇,就在他们离婚快满周年之际,他的单项科目破了队里有史以来的记录,全科成绩团级第一,上峰让他去特战旅报到,姜郁也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审计师摇身一变成了在上市公司站得住脚的高层管理。
  很多时候,只要再坚持片刻便能看见胜利的曙光,偏偏他这个天天喊着“永不言弃”口号的人竟然轻易放了手。
  他是来为自己的失误负责的。
  姜郁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绕过他,摁下钥匙上的开锁键,车头的灯闪了两下。
  她要上车,席漠燃伸手拦住车门,她被拖得踉跄了一步,差点崴在他怀里,顿时有些生气了:“席漠燃,我觉得你不该把爷爷的过世当做我们和好的契机。如果我不去参加追悼会,你会来找我吗?爷爷上午才入土,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不尊重我就算了,总不能对爷爷不敬吧!”
  一码归一码。
  爷爷过世是令他难过,但让她继续做席家的媳妇也是爷爷的心愿。
  “我什么时候不尊重你了?”席漠燃把她的手从门上抓下来,关上了车门,整个身子挡在驾驶座前,“我回来那天就去找姜叔叔探过你的消息,我在公司门口等了四天才等到他,我们聊了一上午,他说你工作不顺心,让我过阵子再来找你。不瞒你说,我昨晚梦见爷爷了,他让我务必照顾好你,如果我对你不好,他就把你带走。”
  姜郁听得毛骨悚然:“席漠燃!”
  她失态大叫,车库里下班取车的人都看过来。
  她压低音量,咬牙切齿地说:“你什么时候学会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了?怎么着,我不依着你你还咒我!我告诉你,我是正儿八经的共/产/党/员,信奉马/克/思主义科学信仰,不吃你这套。”
  席漠燃忍俊不禁:“没骗你。”
  姜郁不跟他扯淡:“你给我让开。”
  席漠燃不动如山,脉脉望着她,伸手扒开那束柔软的头发:“姜郁。”
  话音未落,他眼中忽地一凛,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姜郁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打了个措手不及,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了三步,像被他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上浮着淡淡的红印,发根处沾着芝麻大的血痂,额上还有一道狭长的口子。
  席漠燃目光沉沉,气息也凝了起来。
  他不说话,姜郁更心虚,瞟了他两眼,眼见瞒不过,索性不遮不掩地说:“如你所见,我并不是温良贤淑的家庭妇女,只不过因为喜欢你,才学着贤妻良母的模样在你的家人朋友面前给你挣面子。我脾气不太好,惹急了会打人,之前我们恋爱结婚,总共也没见过几面,你对我能有多了解?说不定到时候你发现和你记忆中的不一样,一时接受不了,又变着法求我离婚,何必和过去过不去呢。”
  席漠燃眉毛低压,而后皱起,难掩心疼:“为什么不躲?”
  她当然躲了,还擒住对方的胳膊,推了对方一把,结果推倒了一个,其余三个人一起扑过来扯她头发。
  躲过了闪闪亮亮的雕花水晶甲,没躲过五克拉的大钻戒。
  原本她老老实实呆在办公室里,谁也动不了她,可她不想麻烦严舒月给她带饭,到了点去公司食堂吃饭,被四个姐妹花盯上,跟着她,趁没人把她堵在了墙角。
  陆司南的表妹祝蓉西一马当先,冲出来狠狠扇了她一耳光,破口大骂:“我看你是想当我嫂子想疯了!勾引我哥爬到了现在的位置,竟然还敢狐假虎威处置我这帮小姐妹,看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姜郁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反应过来,撂倒了祝蓉西。
  祝蓉西那三个室友本来在旁边观战,被祝蓉西带着哭腔的一声吼提醒,蜂拥而上。
  几个姑娘战斗力爆表,一个踢她肚子,一个扯她头发,一个戴着美甲挠她。
  保安看到监控画面急匆匆赶过来,拉开了几人,问她有事没有。
  幸好她见势不妙,死死护住了脸。要不然钻戒伤到的就不是她的额头,而是眼睛了。
  她白皙莹润的手背上还有几条暗红的划痕,已经处理过了,棕色的碘酒在伤口处晕染开。
  席漠燃捏住她几根葱指,看看她的手,又注视着她的眼睛,意味难明地说:“你说我不会照顾人,但你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吗?”
  姜郁抽回自己的手,平静地和他对视,把话说得满满的:“这是意外,你也无法阻止的意外。我能照顾好自己,不需要你多管闲事,这辈子都不需要你管,这辈子,都不需要。”
  席漠燃气笑,也把话撂这儿:“姜郁,我等着你来找我,随时恭候。”
 
 
第7章 第七章
  祝蓉西捅了篓子不敢回家,在外面游荡到夜幕降临,想着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把心一横,十点前蹑手蹑脚地进了家门。
  她一边脱鞋一边小心翼翼地跟家里的阿姨打听:“齐妈,我哥今天回来了吗?”
  阿姨看在她年纪小的份上护着她:“一直在客厅等着你呢,回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你别在他气头上顶嘴。”
  祝蓉西抓紧阿姨的胳膊,可怜兮兮地说:“齐妈,你帮帮我吧。”
  阿姨安慰道:“你哥也是为了你好,不会害你的。”
  祝蓉西抱着侥幸心理,忐忑地趿拉着鞋走到陆司南面前,结果陆司南一个眼神扫过来,她瞬间脸色煞白。
  家里有地暖,陆司南穿着白衬衫,摘了领带,领口的扣子解了两颗,见到她又去解袖扣,慢条斯理地把袖口挽起来,脸上看不出喜怒,可行为已经代表了一切。
  祝蓉西颤颤巍巍地开口,音调都变了:“哥,你可是文明人啊。”
  陆司南站起身,缓缓向她走来,她眼里掠过一丝慌张,下意识护脸,陆司南却踹在她大腿根上,她重心不稳,一屁股跌坐到地上,被踹的地方炸开一道钝痛。
  “疼不疼?”陆司南面似阎罗地睥睨着她,脸色阴沉恐怖。
  她哼唧了一声,带着哭腔点头,眼泪一下就下来了:“疼……”
  陆司南讥诮一笑:“疼还打人?就你会疼,别人不会?”
  陆司南一向沉默寡言,不怒自威,以往哪怕她做得再过分,他最多数落两句,从不动手,可今天冷静了好几个小时了还这样,可见有多生气。
  祝蓉西两手撑在身后呜呜地哭,泪眼朦胧地望着他,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再没有半点颐指气使的气势。
  陆司南紧拧着眉,强压下心里的火,尽量心平气和地说:“当初姨父姨母要带你出国,你说国外学校的文凭不好挣,考个三流大学也让你去上了,第一学期期末考试作弊被抓,处分没消,第二年又拉着老师女友打麻将,怂恿人帮你偷答案。毕业论文花钱找人代写,反怪导师发脾气。浑浑噩噩混了个毕业证,让你考研,你说考研没用,让你考公务员,你说太难,给你安排工作,你干成这样,还不知悔改。”
  祝蓉西抹着眼泪打嗝:“那我好歹是你妹妹,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凭什么自作主张开除我,害我在朋友面前没面子?你是不是真看上她啦!我知道了,你就是偏心,胳膊肘向外拐,护着你的小情人,让我沦为了牺牲品!”
  陆司南手背上青筋迭起。
  祝蓉西说着说着好像找到了理,一骨碌爬起来,跟他争辩:“我已经成年了,你又不是我的监护人了,有什么资格管我?别忘了,你和清淼姐是有婚约的,她要是知道你在外面养女人,一准和你翻脸!”
  她在公司作威作福弄出来那些幺蛾子,陆司南都知道,只不过因为忙于对付竞争对手,无暇去管,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纵到现在,没跟她动真格。
  眼下他的肝火已经冒到嗓子眼了,这些话说出来,无疑是火上浇油。
  他看着她那副嚣张的样子,怒极反笑:“祝蓉西,我真想抽你。”
  祝蓉西闻言满脸惊恐地看着他,跺脚道:“你敢!你敢打我我就告诉大姨!”
  陆司南没说话,过来捉她。
  祝蓉西尖叫着乱跑,慌乱中被他攥住。
  她本以为他会把她往房间里拖,不料他面无表情地拎着她往门外送,一把将她丢出了门。
  门“砰”地一声在她眼前关上,从里面上了锁。
  外面又黑又冷,祝蓉西禁不住哭起来,“哐哐”砸门:“哥,我错了,你别赶我走,我都这么惨了,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哥!哥——”
  陆司南任她在门外鬼哭狼嚎无动于衷,阿姨心下不忍,好心来劝:“西西好歹是女孩,这么晚了,你把她关在外面,万一真碰到坏人怎么办。”
  陆司南打定主意要治她:“这事您别管,没我允许,她就是在外面哭一晚、喊破喉咙,您也别把她放进来。她在外面泡夜店的时候不知道危险,全是别人在为她担心,从来不领情,您今天要是帮她,就是害了她。”
  这么一说,阿姨也不好再开口了。
  祝蓉西隔着门板哭得撕心裂肺,可过了一会儿就没动静了。
  阿姨打开监视器看了一眼,人已经走了,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
  祝蓉西泪痕未干,惆怅地蹲在马路牙子上等姜黎谨。
  她突然被撵出家门,什么行李也没带,幸亏兜里揣着手机,不然真的要在路边睡一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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