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就该抱住你——湛夏
时间:2019-06-20 08:46:33

  等大家吃得差不多了,蜡烛点上,关了灯,老太太半推半就许了个愿,切了蛋糕一人一块意思意思。
  吃完了姜郁要帮着洗碗,胡新梅不让,说她和席漠燃今天是客人,没有干活的道理。
  席振群好久没见到儿子了,想跟他下盘棋,席漠燃把车钥匙给姜郁,让她去水果店买点柚子来,他看父母好像都有点上火。
  胡新梅拦着姜郁,数落儿子:“真是能耐,支使你怀着身子的媳妇,家里两罐菊花茶放着发霉,一年就泡过两回,买什么柚子啊?”
  姜郁鞋都换好了,连忙说:“妈,我是怀了又不是骨折,手脚都是好的,哪有那么娇气,转一圈就回来了。”
  都说夫妻要相互扶持,她没有什么能帮得上他的地方,帮他照顾照顾父母也是好的。
  席漠燃跟姜郁对视一眼,偏头对胡新梅说:“您瞧瞧您儿媳妇的思想觉悟,您可没白疼她。”
  姜郁知道他这是故意让胡新梅心疼呢,赶紧趁机溜了。
  席漠燃已经很久没下过象棋了,他在部队的时候布防图都在电子设备上,玩那个比玩象棋有趣多了。
  至于小时候,流行军棋、五子棋,都是小孩子闹着玩的游戏,没什么大学问,买回来他就把棋盒拆了,在拆下来的木板上拿小刀刻上什么“军令如山”当令牌。
  男孩儿做起梦来丝毫不逊于女孩儿。
  棋盘上落了一层灰,不知道是哪儿翻出来的,席漠燃把棋盘翻过来拍了拍,上头的灰没拍掉,他又用嘴吹,一吹全飞起来了,席振群连忙说就这样吧。
  两个男人都懒得拿抹布,就这样下了起来。
  席振群让他先下,抬头扫了眼他的神情,假装无意问起:“我听说你给陆氏下绊子,给他们掌权的添了点堵,你不是一直嫌工业污染大,不愿涉足吗?”
  席漠燃不动声色地出招,落定了才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他们有桩事做的不地道,我只是给他提个醒罢了。”
  席振群看着他问:“我记得姜郁在那儿上班,没留点情面啊。”
  席漠燃淡淡道:“她现在没在那地方干了。”
  席振群默默叹气:“你也别路见不平就忙着掺和进去,他能把这么大的陆氏集团管得井井有条,岂是等闲之辈?更何况陆氏现在如日中天,你贸贸然插一脚,哪里是那么好抽身的。你这事办的太急了。”
  席漠燃沉声说:“沉的是他们公司的船,那么多条人命,他把自己摘得那么干净,也不想想,要不是我忙前忙后,他怎么可能这么快洗脱嫌疑?我又是为什么帮他,还不是看在姜郁的面子上,他又干了些什么?”
  姜还是老的辣,席振群一听就明白了:“他是不知道你在暗处使的这些力吧,不然他那么狡猾的人,又怎么会亲手瓦解同盟?摊开了讲,你们还是有合作的机会的,何必闹得两败俱伤?换句话说,你一开始也不是为了给他洗脱嫌疑才出力的,只不过叫他捡了便宜。”
  席漠燃懒得想这些,心气郁结,断定道:“我和他这种人合不来,当然我不否认他有点手腕,但再有本事也只不过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行事从不顾及他人的感受。像他这种比赛第一友谊第二的选手,倒真想让人看看他输的样子。”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为了替自己的女人出口恶气这么简单的事了,这是男人之间的较量。
  男人间的争斗,看上去是你死我活,但如果最后在这场角逐里认可了对手,也许会生出一些特殊的感情,诸如惋惜、敬佩。
  席漠燃说完这些,显然不想多聊,专心致志地下棋,多年不练,棋艺不精,他依葫芦画瓢跟席振群学路数。
  一回生,二回熟,真叫他找回了点感觉。
  下到快结束的时候,席振群让了他一下,让他险胜。
  下完一盘姜郁也回来了,一家人围着茶几吃了点儿柚子。
  差着辈分,好几条代沟,没什么可聊的,坐了一会儿,席漠燃领着姜郁回家。
  一对老龄夫妇把小夫妻送到门口。
  席振群望着天说:“天黑了,留神路牌,限速多少开多少,别赶时间。”
  胡新梅跟了他们几步,拉着席漠燃的手说:“跟你说的别忘了。”
  席漠燃满口答应:“记着呢。”
  姜郁今天不小心听了墙根,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她不是成心要偷听的,在听说奶奶生病的时候她就想走了,只不过后来提到她,她竖着耳朵听到了那些话,要不是想走,也不会发出那声动静。
  既然她听见了,就得表个态:“等我交接完,彻底和公司没关系了,过来这边陪奶奶吧。就是不近身伺候,搏奶奶一笑也是好的。”
  席漠燃想了想,也没跟她客气:“辛苦你了。”
  人老了清闲,都希望身边有个人跟自己聊天逗闷儿。
  胡新梅当了这么多年家庭主妇,身上早没了乐趣,一派娴静端庄,全了她这个年纪的女性应有的气质。
  可姜郁不一样,她还是活泼的。
  这天她来老人家跟前侍奉,拿自己的那些瓶瓶罐罐给老太太添妆。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可臭美了,就是那时候条件没现在好,常把脸涂得跟猴屁股似的,面颊上一片腮红,再看得见的只有眼影。
  想当初老太太也是真美,好赖是村里一枝花,盘正,胚子好。
  姜郁给皱纹深深的老太太敷了张面膜,涂了水乳,描眉画唇,简单勾了个轮廓,整个人啊,活脱脱是美艳无双的老妖精。
  老太太笑得眼都弯了:“是好看啊。小郁,去柜子里把我那祖母绿镯子拿来,我戴戴。”
  姜郁扶着奶奶的肩,笑着说:“那您等会儿。”
  说着转身去取。
  她拉开柜子,一眼就看到用红布包着的玉镯,捧出来打开,确认是奶奶说的镯子没错,欣喜地回头,却见老太太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
  她大惊失色,忙不迭把镯子搁在柜子上,跑过去一声疾呼:“奶奶!”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老太太送去医院抢救,当天就没了,推进手术室十几分钟,大夫出来直接摇头,说请节哀。
  胡新梅掩面流泪,席振群忍痛说谢谢您了,大夫朝二人鞠了一躬,说对不起。
  老太太的病到晚期了,宁死不接受化疗,后来连药都偷偷倒掉。
  胡新梅监督着,她老人家把药丸藏手心里,被发现了往袖子里塞,结果没藏住,滚落到地板上。
  婆媳俩面面相觑,促膝长谈。
  老太太说,别告诉他们父子俩。新梅,你善良、聪慧、知书达理,这些年照顾家里的老的小的,不容易。振群娶了你,是他八辈修来的福分。当初是我不好,嫌弃你家的成分,给你和振群之间添了不少阻碍,可现在看着你们白头偕老,是真的欣慰。我没有多少日子了,也不像漠燃爷爷,有那些见识和胆魄,不过是放心不下家里的几个人。振群孝顺,你安慰安慰他,别叫他伤心。漠燃,我孙子,你儿子,你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还有姜郁那孩子,看着乖巧,你是过来人,别为难她。他们小俩口有自己的生活,知道你关心他们,别去打扰,孩子大了,总是要自己飞的。
  胡新梅热泪盈眶。
  老太太又说,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也会畏惧死亡的,但是怕没有用,只能迎着,五年前我就做好了一睡不醒的准备。我盘算着,和漠燃他爷爷葬在一起就够了。也不要你们来看我,振群膝盖不好,腿上有旧伤,清明节总是下雨。他们年轻人忙事业,好不容易放三天假,在家里歇着就好了。我怕疼,你们别在我身上动刀子、插管子,就让我这样安安心心去了吧,去见他爷爷,我有一年没见到他了。
  胡新梅听了,自作主张瞒了下来,一向沉稳持重的席振群知道之后大发雷霆。
  和睦相处了近四十年的夫妻,为此争执了一晚上。
  这么多年,胡新梅可以说是夫唱妇随,对丈夫百依百顺,但是这一次,固执地说,妈留在世上是活受罪,这是妈自己的决定,不要为了满足你的私心横加干涉。从容赴死需要勇气,你就让妈走得安心点吧。
  含辛茹苦将他抚养成人的老母亲生命垂危,席振群知道自己不该冲陪了自己三十多年的发妻发脾气,可心里难受,他为人父母,不能表现出来,无声承担着家庭的责任。
  席漠燃是打小跟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跟奶奶感情深,可他顾不上心中悲恸,因为姜郁也出事了。
  姜郁亲眼看着老太太过世的,赶到医院突然腹部抽痛,被席漠燃带到隔壁检查。
  妇产科等号的大厅弄得像火车站候车室一样,七八排座椅,一半都坐着人,有自己一个人来的,有亲朋好友陪着来的,放眼望去,只有席漠燃一个男人。
  姜郁挂的是专家号,大概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听到自己的名字。
  进去了,在里面还得排队。
  五十出头的女大夫解决完私人问题回来,继续看诊。
  来看病的人都挤在狭小的办公室里,护士来组织了一下,劝说无效,无奈地出去了。
  排在姜郁前面的女孩,上一个孩子打掉了,清除的时候堵住了宫口,可能不能再生育了。排在她前面的前面的女孩,阴/道内细菌滋生,导致出现炎症,一直靠用药水洗维持合适的ph值才能暂且遏制复发,是不可能痊愈的。
  不管肚子里有没有生命,女孩这里有问题,都是非常恐怖的。
  就像得了角膜炎,可能会瞎,担心自己永远看不见。
  就像瘸了一条腿,可能会残疾,担心自己永远站不起来。
  这里出了毛病,自然会担心自己永远生不了孩子。
  有些姑娘敏感,听了没生育能力不完整心里会不舒服,但是残缺就是残缺,全看对待疾病的态度,该面对的,逃避并不是办法。
  姜郁以前就自然流产过,医学上的学名叫生化妊娠,这种流产不是外力所致,通常在五周内发生。
  这次已经超过两个月了,跟上次不是一回事,但是姜郁非常紧张,确诊前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轮到她了,大夫光听症状听不出所以然,让她去做B超,再去验个血。
  姜郁不得不去憋尿,灌了四瓶矿泉水,憋好了前头还有十几个人,她忍不住去洗手间放了一点,回来继续喝水。
  等进了B超室,她没问自己情况怎么样,而是惶恐地问医生憋够了没有,能看见吗?
  医生点头说能看见,用仪器在她子宫附近来回摩擦,戳得差点没憋住。
  从B超室出来,她赶紧去上厕所,出来像重获新生一样。
  仅是磨人的检查过程就让席漠燃心疼了,他平生头一次打了退堂鼓,怜惜地揉着她的肚子说:“咱不生了好不好。”
  人在病痛面前真的卑微到极点,他心里恼火,却没理由对任何人发脾气。
  坐班的医生只能尽绵薄之力,这么多病人,只能一视同仁,尽量都照顾到。
  排在前面的患者,人家只是来看病的,没招谁惹谁,跟你承受着一样的折磨,也很可怜。
  见姜郁这么痛苦,他懊恼又自责,心想不该顺她的心意,为了圆一桩心愿冒这么大的风险。
  闻言,姜郁有气无力地说:“不生你老席家就要绝后了,你可是你们家的独苗苗。”
  席漠燃说着宽心话:“绝后就绝后,我们家也没族谱,生不生都没人记得。”
  姜郁感觉他揉得她更疼了,抓住他的手:“你别乱揉,揉严重了。也别为了安慰我胡说,到底上头有祖宗,大不敬的话不能说。”
  席漠燃沉默。
  姜郁忧心忡忡:“你别说丧气话,说得我更忐忑了,我真挺在意这个孩子的,你别说他不该来这个世上。”
  席漠燃又怎么会是这个意思,笨拙地哄:“现在有技术给男人安子宫吗?真想替你生。”
  姜郁温柔抚摸他的脸:“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
  说着她笑容凝固,想到她亲眼见证的生死,陡然伤感,“奶奶……”
  席漠燃张臂抱住她,合上眼,和爷爷去世时不同,他难得吐露心声,痛楚地喃喃:“姜郁,我很难过。”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再难过该来还是会来。
  老太太临终前要求一切从简,席振群的意思是白喜事还是要办的,宾客照样请,但是不收礼金了。
  家里两个老人相继离世,是天意,而非人愿,要是有情分,就来吊唁一下,交情不深,那么不来算了,不强求。
  姜郁这边没查出什么毛病,就是不小心动了胎气。
  医生嘱咐了,这阵子一定要卧床静养,不能胡乱走动,给她开了几剂方子保胎。
  有人说孕妇最好不要去墓地。
  鬼神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主要是姜郁身子骨弱,要是在途中颠簸,出了意外,有个三长两短,搞不好一尸两命。
  姜郁心知自己这个情况不能逞强,只在别的地方出力,帮忙筹备一下办丧事要用的物品,计算一下开支,提醒席漠燃注意他们忽视掉的细节。
  席漠燃不可能让老父母操那么多心,很多事情需要亲力亲为,实在是分/身乏术,无暇再盯着姜郁管东管西,但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思虑周全地请了两个家政阿姨来照顾,这样一来可以轮班,免得临时有事出去了,把姜郁一个人扔家里。
  两个阿姨像两个会呼吸的摄像头,时刻关注着她的动向。
  姜郁挺不喜欢被人监视的感觉的,但是她能理解席漠燃爱妻心切,于是尽量不去狭窄的卧房,呆在宽敞的客厅看书。
  阿姨们还是干各自的活,时不时瞟她一眼,见她安然无恙也不上前打扰,这样反倒能保持适当的距离,不那么尴尬。
  姜郁不是特别热情的人,你给她干活,薪水少不了你的,你真诚服务,她礼貌道谢,但你拿了钱接受了她的谢意,她是不会说“干活太累了你歇一下”、“我自己来让你干多不好意思”这种话的。
  只用记住一条,她全身心干活的时候,别来打扰她。干好职责之内的事就行了,不用画蛇添足,问她需不需要别的服务。这条规矩守住了,不用额外花心思,最后得到的肯定是五星好评。
  她要考的专业定好了,换专业,研究航空材料。
  学校心里大致有数了,不是北大,有这个专业的,全国排名数一数二的,都可以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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