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未接话。
南宴郡主要过来小住,那也是郡主的身份,由嘉锦来接待再合适不过,安澜只是一个妾,插不得口,这规矩万般不能逾越。
又有的没的闲聊几句,末了,嘉锦望着安姨娘那白皙病弱的小脸道:“你前几日病的也是严重,身子素来就是弱的。我管账的时候,就发现了府里的药材大部分都流倾到你安姨娘的院子里了。”
此话一提,嘉锦的声音不若一开始的亲和,而是渐而有了当家主母的威严,“这不符规矩,也失了体面。虽谅了你身子素来就弱,但那是在公主府。可现在是在永安侯府,我也不能纵着你。”
这声音渐严渐冷,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安澜听了后,微微皱了 眉,就势要起身跪下,却被嘉锦抢了先,“你也不必跪。这病也不是你能控制的。”
刚刚一番严厉语句,倏而一下又恢复了之前的亲和,“侯府规矩极多,这大小事都有记录的。我这有几样极补身子的药,你且拿去。好好温养了身子。”
几样锦盒由丫鬟端至了安澜面前,安澜望了一眼上方的公主,安澜没有动。身后彩浣倒是从丫鬟手里接过了锦盒。
“咦?”
彩浣发现这些锦盒的下面还有一个托盘,里面是一件衣服,像是侯爷的?“里面怎么还有件衣服?”彩浣小声嘀咕。
安澜坐在椅子上,没有动没有说话,柔媚的小脸一时竟瞧不出神色。在彩浣那一小声嘀咕后,安澜“哗”一下起身,竟也没同公主行礼也没说一句话,径直向门外走去。
被安姨娘动作惊了的彩浣,一时愣住了,安姨娘怎么不行礼就走了?不怕公主怪罪吗?彩浣瞧了瞧安姨娘,又看了看公主,手里托着东西向嘉锦行了礼,“奴婢退下了。”接着便赶忙追上安姨娘。
待一主一仆出了屋子后,坐在主座上的嘉锦,眼睛里划过一抹明色,是个沉不住气的。
稍稍打压一番就如此。
嘉锦如此想着,但心底也是升腾起了一种不知名的快意,没来由的快意,主母打压小妾的快意。人的天性如此。而后察觉到了这种情绪,嘉锦心一冷,稍稍冷静了下来,也有一丝懊恼。
诸多情绪,只在一瞬间。但滋味颇多。
丝丝懊恼,嘉锦敛了情绪。
一旁的柿嬷嬷瞧见了安姨娘的样子,公主嫁永安侯府,也不能一直当个天真的女儿,总是要成长的。所以那衣服的事,柿嬷嬷也就捡了个合适的时候告诉了公主。
待出了公主的屋子、院子
安澜在前头走着,身后的彩浣抱了一堆看着就金贵的东西跟着,一路惹了不少人的眼。
觉着安姨娘是生气了,彩浣咬了咬嘴,也跟着道:“公主也真是的,生病了吃药还要管。”
“话说,安姨娘,公主为什么要给你一件衣服?”
彩浣又接着道。
出了公主的院子,安澜的步子便平缓了许多。这冬日的暖阳映着寒气,安澜倒是没答。
这衣服最终还是被公主用来打压她了。这一记力道不轻不重的,安澜在前头走着。苍白小脸儿,这寒风倒都被羽缎挡住了。待走近了小径,隐约飘着冷梅的香气。
“姨娘,我怎么瞧着这有点像侯爷的衣服?”彩浣不依不饶道。
安澜回了声:“衣服便是衣服,放在柜儿里便行了。”
“哦。”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彩浣心里也不明白。不过刚刚听安姨娘的口气,倒不像是生气的模样?那刚刚还在公主面前那般失礼。撇了撇嘴,彩浣眼睛骨碌一转,道:“安姨娘,刚刚在公主院子里,我瞧见公主大丫鬟身上穿的衣服都和府里别的丫鬟不同呢。”
“安姨娘,这快大年了,你是不是也给我裁一件新衣裳?不能被公主院子比的远远地不是?”
彩浣就觉得恒良身上的衣服好看。
“那你刚刚可瞧见了公主身边的嬷嬷穿的衣服?那也是一件好衣裳。”安澜道。
嬷嬷?那个凶巴巴的嬷嬷?彩浣想了一下,她是年轻姑娘,去看老婆子的做什么。当然要和年轻姑娘比了。
彩浣还是从安澜这里讨来了衣裳,由安澜发了话传至管家那里,那给彩浣裁的衣服料子自是不同。虽说安澜是姨娘,但也勉强算是个主子。
彩浣见那两婆子看了巴巴的眼热,回头又和安姨娘说了一声,只说大年了,院子里本就冷清,大家都穿穿新衣裳喜庆喜庆。
两婆子也得了衣裳。
原本着,这侯府只有安姨娘一个,而每逢大年奴才的赏赐侯府都是有的分发的。但如今又有了公主,公主院子里的赏赐多谁都知道。奴才里,也不免就有了攀比。彩浣原先还觉着不如人家,巧织那几两明晃晃的银子就晃在彩浣眼前。而现在彩浣发现了,想要讨喜直接和安姨娘说就是了。
这侯府大年自是非比寻常,这门神、对联什么的都要准备起来。宗系子侄的恩裳,原本着他们还是要一一来侯府拜的。只是永安侯府这里是独独一例,喜清净,所以也就免了。
原本嘉锦以为,那宁房王的嫡女南宴郡主会在年后过来,谁成想,一辆最是繁复的云锦织百花的马车停在了永安侯府的大门口。
第44章
得了消息时, 嘉锦正在她自己的院子里。赶着这时候过来,怕不是要在侯府过年。
“公主,老夫人那传话过来,让您带着小少爷小小姐也一同过去, 让南宴郡主瞧瞧。”
嘉锦点了点头, “恒良, 去碧明斋把时哥儿依姐儿带过来。”
“是。”
恒良行了一礼, 便转身出去了。
嘉锦望了望身上着的衣服,因是在她自己的院子,也就捡着舒适的穿。想了想,还是道:“来人,更衣。”
“是。”
一应丫鬟应道。
银纹云霏暖缎的衣裳,映着冬日略素净却不失贵气。嘉锦又偏是明艳类的美人,如此一反差,倒显得格外赏心悦目。
恒良也领了时哥儿依姐儿过来,再后面的, 则是那两个乳嬷嬷。
“嫡母。”
时哥儿依姐儿瞧着,是比以前长进了许多,人虽小,但规矩却不落。小小身板有模有样的。
嘉锦微微一笑,张开了手, “来, 到嫡母这来。”
“等会我们去老夫人院子。”
“恒良, 给时哥儿依姐儿的披风选的可厚实?别冻着了。”嘉锦对着一旁的恒良道。
恒良笑了笑:“奴婢特意挑了厚实的。公主放心。”
若说时哥儿依姐儿, 比较同龄人,那是过的辛苦许多。天未亮就要在碧明斋跟着张启生张学士读书习字。因为是永安侯亲自过目的,张启生是万般谨慎小心,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连快大年都不敢懈怠。
若到了中午,时哥儿依姐儿才能小憩一会儿。之后时哥儿便是跟着嘉锦从宫里请来的先生学些拳脚。而依姐儿要跟着嬷嬷学闺秀仪度以及刺绣。
这效果也是喜人的,时哥儿依姐儿小小的人,被书墨浸着根骨,大家气度蕴养,那是极符合永安侯门第的。
一行人,也就这样浩浩荡荡的往老夫人院子那边去。
而偏院
也有老夫人的人来传话,说宁房王府的表小姐来了,要安姨娘过去。
来的小丫鬟面生的很,想是不在老夫人跟前伺候的。嫩生生的小脸儿望着安姨娘,皱了一下眉道:“安姨娘,灵喜姐姐叫我提醒你一下,小少爷小小姐也会被主母带着来。”
“嗯。知道了,代我谢谢灵喜姑娘。”
安澜应着,声音柔和颇亲切。
待那小丫鬟走了,一旁的彩浣道:“那表小姐好大的阵仗,后院的人都去了吧。”
“老夫人的娘家,自是不同的。”安澜道。
这也太不同了吧。彩浣皱了皱眉,还有小少爷小小姐也去,望了一眼安姨娘,彩浣动动嘴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冷心冷肠的安姨娘,听到这个大抵都不会在意。最后,彩浣只道:“那安姨娘可要换身衣服?”
原以为安姨娘不在意的,哪成想这次安姨娘却一反常态,轻轻嗯了一声。
彩浣有些惊讶。
柜子里儿素色的衣裳不多,彩浣问道:“安姨娘想要哪一件?”
安澜望去,道“粉色的那件。”
彩浣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望了一眼安姨娘,把那件苏绣水烟的衣裳拿了出来。
很少见安姨娘穿这样的颜色,但也正如彩浣之前说的,好看。在春天还能招蝴蝶。
真真的人比花娇
雪肤芙蓉貌
因为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又飘了点小雪。彩浣撑着伞与安姨娘沿着小径,去了那老夫人院子。
此刻,老夫人的院子甚是热闹
外头雪景由屋内那明珠火烛的光一照,美的惊人。各小丫鬟在门口候着,见安姨娘来了,也是轻轻唤道:“安姨娘。”
安澜微微点了点头。却是没瞧见灵喜,想是在屋里头伺候。
褪了身上的羽缎,早有一旁的小丫鬟接过去。另一丫鬟撩了琉璃孔雀羽帘子,安澜进了屋内,身后的彩浣也跟着进去。
八聚鼎的炭盆暖烘烘的,里面甚是热闹。
“姨娘!”
安澜前脚刚进去,还来不及行礼,腿便被人抱住了。安澜望去,是时哥儿依姐儿。奶声奶气的两小只,颇有点重量。
“姨娘!”
时哥儿依姐儿又唤了一声。日子哪里都好,只是不许他们见姨娘。到底是亲生的娘,血脉里的联系,小小的娃娃天生就知道找自己亲娘。
腿上的重量,是被人全抱着的。来的猝不及防,安澜也是吓了一跳。原本冷着的心一下要全崩溃了。眼角儿自然而然泛红。蹲下身子,“小少爷小小姐。”
这一蹲,像是将两小小只抱在了怀 里。只有记忆力才有的已经模糊的触感,安澜有些恍惚,死死咬了唇角,说不出话。一说,眼泪就会掉下来。
冷心冷情的心,一下差点全线崩溃。
这两声姨娘,让原本热闹的屋子一下安静了下来。就连离安姨娘最近的彩浣都来不及反应面前的事。
“姨娘!”
抱着他们的姨娘,身上香香的。两小只开心咧了咧嘴,能见到姨娘,姨娘还抱他们,真好。
怀里软软的触感,还有着奶香。
然而下一瞬间,安澜却起了身,力道颇柔和的领着两个小小只向前走,走至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安澜行了一礼。眼睛泛着红,有着泪光。毕竟那么短的时间,这眼睛不是说不红就不红的。但安澜已经尽力调了自己的情绪、声音。
屋子里甚是安静
坐在大榻上的温颜氏望了一眼安澜,又望了一眼扯着安澜裙摆的时哥儿依姐儿,两个小小的软糯糯的团子。到底是给了安姨娘面子,道:“嗯,来了。”
那一旁站着的两个乳嬷嬷上前,哄着小少爷小小姐,要把时哥儿依姐儿带下去。
“不要,我想和姨娘在一起。”
“嬷嬷,等一等嘛。”依姐儿到底是女孩子,说话软嫩许多。
安澜又蹲下了身子,“乖,小少爷小小姐听嬷嬷的话。”
两个小小团子听姨娘这样说,想撇嘴撒娇。却在看见姨娘那柔和的目光时,又忽的抿了嘴,怕不听姨娘的话惹了姨娘不开心。
时哥儿依姐儿由嬷嬷带着,向老夫人行了一礼。
“罢了,天色也不早了。时哥儿依姐儿也累了,让他们早些睡吧。小孩子吧,自是要睡的足一些的。”温颜氏发了话。
“是。”
时哥儿依姐儿又向嘉锦行了一礼,嘉锦温和笑道:“快些去吧。”
时哥儿依姐儿这才由嬷嬷带着退去了。
“你也坐吧。”时哥儿依姐儿下去了,温颜氏看着下边的安澜,道。
“是。”
安澜走到了一旁,立即有小丫鬟端上了椅子,椅子上垫着洒金洋红的软垫。
今儿屋子里人多,这下人也多。安姨娘虽说是姨娘,但好歹算是半个主子。这站在那,怎么看也不看好。
“元宜,来,坐到我这儿来。”
温颜氏招了招手
宁房王嫡女,颜元宜,封号南宴。论出身,自是高贵不凡。瑞绫织锦细褶裙,更衬的少女身姿纤柔。肌肤细腻,晕月娇靥。
真真是个美人胚子
“姑姑。”
元宜甜甜叫道,微俏皮上前在温颜氏身旁坐下。明珠光辉,更映衬的元宜美貌灵秀。
“好,好。这几日啊,你就在这永安侯府小住几日。你嫂嫂都把院子收拾妥当了。”温颜氏温和道。
提到了嘉锦,嘉锦也自是要回话。嘉锦面上带着笑,“老夫人甚是疼爱表小姐,这院子也是早早就让我收拾妥当。”
“谢谢表嫂。”元宜望着嘉锦,她是郡主,嘉锦是公主。这原本有着君臣之分,只不过现在是在府里。不过即使不用那么多讲究,这身份等级差距,也是元宜万万不敢逾越。
温颜氏牵起元宜的手,拍了拍,语气一下伤感了起来,“唉,你也是个可怜见的。早早没了娘。在这里莫要生分,只把当做自己的家。”
“姑姑,嫂嫂待我就是极好的。”见老夫人伤感了起来,元宜的脸上也闪过一丝落寞,不过随即又明艳了起来,反倒还安慰着温颜氏。
元宜口中的嫂嫂,则正是宁房王世子妃。宁房王世子妃的家势,也是一方豪门望族。若不是忌惮着宁房王世子妃的母家势力,当初盛怒之下的宁房王就要废世子了。
元宜这无心随口一提,却是让温颜氏想到了些什么。脸色稍稍一变,却极快隐了过去。
“还有洛丫头,你也是不错的。”温颜氏转了头,对着颜元洛道。
“谢姑姑。”
坐在椅子上的宁房王庶女,比元宜稍稍小了几个月。出落的也是极美。妆缎丝锦衣裳,脸蛋细腻,美倩盼兮。
这宁房王两个女儿,皆是美人。各有各的美,各有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