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祭祖的时候回来，幼时曾喝过一小口，已经不记得那种味道了，便从顾明衍留下来的钱袋中掏钱:“婆婆，我要两小坛。”
“哎——”老婆婆从车上拿了两坛递给她，“姑娘慢些喝哇，别喝得头疼了哈昂。”
姜楚放在鼻尖问了问，她听不太懂婆婆后面说的是什么。
顾明衍终于拿到糖人，小心翼翼捏着下面的签子，去树荫下找人。
刚走近就闻到一股酒香，还参和着甜味，闻起来是果酒的味道，他往前又走了两步，便看到姜楚抱着一个小酒坛，正低头往里看。
他弯着眼看了会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正常人低头这么长时间早就脖子疼了。
他蹲下去，拦住姜楚的肩，“怎么了？”
姜楚很小声地哼了一声，“脖子疼。”
顾明衍忍着笑，轻轻抬起姜楚下巴，小脸上添了一层红，粉扑扑的，让人想咬一口，桃花眼潋滟着水光，迷茫又懵懂。
这是……醉酒了？一坛果酿而已，小姑娘当真是不胜酒力。就是变傻了，脖子疼都不知道抬起来。
他轻声诱哄着:“你喝醉了，我们回去好不好？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该回京了，得早些起床。”
姜楚小手垂下去，在腰间摸了摸，抽出一张纸来，“还有这个……没有采。”
顾明衍看着纸上的鹿衔草，笑着揉了揉额角，“这个不重要，我们先回去。”
姜楚睁大眼，眸里像盛了一汪春水，“……重要。”
顾明衍终于明白什么叫英雄难过美人关，他败给了他的小姑娘。那种心情，比熟练掌握一套剑法还要令人振奋。
他忤逆惯了的，不管是木棍还是鞭子，都能不吭一声地忍住。唯独躲不过一个叫姜楚的姑娘。
这辈子都躲不过了！
第三十六章
他们在的青居里位于城西, 鹿山在城郊的东边。一来一回得用好长时间。
顾明衍不知从哪里弄到一匹马，他摸了摸马头，冲姜楚招手:“过来, 带你骑马去。”
姜楚抱着一小坛酒, 藏在怀里，看着笑得很温柔的顾明衍，拧了拧眉, 最终还是递了出去，“送给你了的话, 你可以给我再留点吗？”
“不舍得？为什么还要给我？”顾明衍眼底全是柔软。
“你……对我笑了。”姜楚眸中含有水波，低下头, 有些不好意思:“你还……好看。”
顾明衍抿了抿唇，姜楚喝的大概不是酒，是糖水。说出来的话, 顺耳又好听，甜到了心底，又麻又痒, 来徐州一趟，也就果酒是个好东西。
“好, 你再同我多说两句话，我都留给你, 一口不喝。……你说你喜欢我，想嫁给我。”
姜楚用力点点头，浅浅地笑了起来, 露出一点贝齿，“你喜欢我，想嫁给我。”
他憋着笑，无奈地抱住小丫头，将她放在马背上，“说我喜欢你，要做你的世子妃。”
“我喜欢你，要做你的世子妃。”
“姜楚，说话算数了，答应的就别再反悔，你若反悔，信不信……信不信我再灌你一坛果酒！”他装着狠，随后又拍了自己一掌，跟醉酒的小姑娘较什么劲。
顾明衍抱着她坐在马背上，一只手掌搂着纤腰，以防她摔下。醉酒的小姑娘此刻一脸懊恼，正一根一根地掰着他手指，还真想摔下去啊！
姜楚掰开一根，另一根又收回去，如此，她急红了眼:“这怎么不听话，它搂着我的腰，它在轻薄我。”
又是轻薄，顾明衍服软:“好好好，你坐在后面，你抱着我好不好？你来轻薄我，你占我便宜成吗？”
两人换过位子，顾明衍握着小细手腕，将自己的腰环住，“阿楚，楚楚，抱紧我了，靠在我背上，听话一点，掉下去可是会变丑的。”
姜楚往前凑了凑，搂的更紧了些。
顾明衍后背触着柔软，浑身僵了僵，平复下来才悠悠开口:“你还真是小气，只准你抱我，不准我抱你是吗？便宜都被你占了，你说说从开始到现在吃了我多少豆腐吧！你得对我负责啊。”
他驾着马，不放心后面的人，一只手控着缰绳，另一只手背在后面护着，生怕姜楚掉下去。甜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被风吹得有些散，四个字他仍听得清清楚楚。
“豆腐好吃。”
“……嗯……好吃就多吃点，我比较大方。”
“奥。”
“姜楚，你欠我的，以后都要还给我。”
这次骑马，大概是他最累的一次了，又得控制马又得控制人。主要是姜楚还老乱动，看见树上开了花，就想要去够，幸好他长得高，替小丫头挡住了垂下来的枝桠。
风在耳边掠过，迟迟不达鹿山，他骑的着实慢了些，被人抱着的滋味太好受了。他舍不得让马跑的太快。
慢悠悠的，还是到了鹿山。这匹枣红色的马驹似乎是跑的不太爽，嘶鸣了两声后扭过了头，不再理他，后踢子一蹬一蹬地，差点踢到他身上。
顾明衍安抚地拍了两把，“你急什么急，等你找着媳妇就懂了。”
马跟听懂了一样，回头翻了个白眼，看样子像是在瞧不起他。
顾明衍:“……”这匹蠢马！他没说出来，马通灵气，万一回去撒泼不驮人了怎么办！
姜楚一下马就开始跑来跑去的，看见根草就蹲下仔细地跟图纸对比。在顾明衍看到她手里拿着狗尾巴草之前，他一直以为姜楚是看得懂的。
罢了，喝个酒连带着眼神也变得清新脱俗了。他看着姜楚手中一堆杂七杂八的花草，调笑道:“楚楚，你拿这些回去，小五大概会气死了。”
姜楚头昏昏涨涨的，她觉得自己就要睡着了，可是却又清醒地紧，就是，面前的这个人老是盯着她笑，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眨了眨眼，捏住顾明衍的脸，语气笃定:“嗯，你真好看。”
好看的顾明衍也扯了扯小姑娘的脸:“你最好看。”
姜楚别开脸颊上的手，一巴掌呼到他额头上。顾明衍慢慢凑过来:“你真是铁公鸡，捏一下都不让？”
她慢慢收回巴掌，拄着头看顾明衍，这个人眼里仿佛有揉碎的光，漆黑又明亮，又好像是因为里面有着她的倒影，所以才会这么亮啊。
姜楚松了一口气，一定是因为她才这么亮的，她想了想自己身上有什么亮亮的东西，便抽出颈间的玉，在顾明衍面前晃了晃，见他眼里又亮了几分，更加确信:“好看吗？”
“好看。”
“但是不能送给你啊，这是一个很凶的人给我的，弄丢了的话，他会揍我的。他总是无缘无故地就不理我了，不知道为什么就冷脸，也不希望我住在他家，他还小气，还……”
顾明衍听着姜楚抱怨他的话，垂下了头，这丫头说到他话就变多了，还真是记仇。一直记到了现在。“这么讨厌他？那你要不要喜欢他一下，一小点就好，他能欢喜到三天三夜不睡觉。”
“嗯……有一点点讨厌，比讨厌多一点喜欢。他会护着我，还会帮我揍周晋，虽然是因为周晋骂了他，但我还是很高兴。他跟你一样好看，你们……长得好像啊。”她歪了歪头，恍然大悟:“啊，你也是顾明衍，你是温柔的顾明衍。”
“什么叫也是，我就是顾明衍。顾明衍爱惨了你，他想娶你，你答应吗？”他摸了摸姜楚的头，“说答应。”
“我不惨的。”
他失笑:“好，你不惨，有我在不会让你惨的。”
“姜楚，你怎么对小五的事这么上心，我不高兴。”
姜楚抬眼，弯着眼眸，同身后的夕阳融成一体，发丝在身后微微漾起，柔和又懵懂，“因为你对她好啊，你是个好人，所以她也是个好人。”
顾明衍边清理着鹿衔草根上的泥土，边解释:“我是他们的二哥，对所有弟弟妹妹都好，只是……”他叹了口气，“好了，我们不说这些。”
鹿山气温渐渐降低，顾明衍脱下外袍，将姜楚包裹起来放到树下，“我们说点别的事。”
他凑近了几分，心脏狂跳不止，“你刚才说豆腐好吃？”
“好吃的，软软的。”姜楚鼻尖问到属于顾明衍的清洌，歪了歪头，“你没吃过吗？王二嫂家的豆腐最好吃了。”
“顾明衍的更好吃，我教你怎么吃好不好？”他轻轻靠近，“阿楚，你都是我的了，亲亲我好不好。”
姜楚下意识地将手指抵在面前人的嘴巴上，指尖一片柔软，“好软啊。”
他拂开嘴巴上的手指，忍着得逞的笑意，触上她的耳垂，轻轻咬了一口，怀中的小人颤抖了下，他哑着笑:“楚楚，抱住我，记得呼吸。”
姜楚被蛊惑了一般，不自觉地搂紧他的腰，“顾明衍……”
声音甜软，直击心底，酥酥麻麻的感觉蔓延到四肢，他的吻，轻轻落到她额头，眼睛，脸颊。
最后含住他肖想过无数次的唇瓣，跟梦中的一样甜，让人乱了心神，他越来越放肆，直到感觉到怀中人一动不动才慌乱地停下来。
“姜楚，吸气啊，怎么一沾酒就变笨了？”他看到姜楚恢复过来的面容，松了口气，笑着抬起小姑娘下巴，“看来得多亲亲你。”
姜楚眨眨眼，“豆腐好吃，就是……。”
“那你再咬一口。”
醉酒的人倒是听话极了，张口就咬了上去，他没能忍住，按住小脑袋，加深了这个吻，小姑娘主动送上来的吻，比刚才那个更让人心动。
姜楚手不老实，偶尔扯他一下耳朵，触他一下腰。他受不住，一把推开姜楚，呼吸急促，“你乖一点，别乱动。”
姜楚看着他难受的模样，委屈地扣紧手指，“你是不是疼了？我没有乱动。”
“好，你没乱动，是我不好。再等等，等我赶走欺负你的念头，你先乖乖地离我远一点。”
姜楚只好站起来，离他三丈远，生怕顾明衍开始欺负她。
回去的路上，顾明衍没让她坐在后面，将她放在前面半搂着，规矩地不得了，哪怕隔着他的外袍，他还是忍不住地肖想那些不怀好意的念头。
偏偏姜楚还心大地睡着了，身子几乎全靠进了他怀里，他压着火，一直告诉自己要坐怀不乱，要做君子，要懂得满足，亲一口就够了，不能太过贪婪。
他得处于一个弱势地位，姜楚才能心软，就当……他又被她给占便宜了吧。等小姑娘酒醒后，他要装的像一点。
回到院里，薄子衿疾步走来，看见自家主子怀里抱着个姑娘，急忙退后几步，非礼勿视地转过头，“主子，都收拾好了，明日回京。找了您两天，从昨天到现在，您这是同阿楚小姐……”
阿礼怼了他一脚:“像你这种人怎么会懂。啧，别打扰主子讨媳妇。”
青葵慌慌张张地跑来，扑上去就是哭:“小姐，奴婢担心死您了……”
顾明衍拧紧眉头，紧了紧怀中的人，疾步越过这几个不懂事还没有眼色的人。
青葵抹掉眼泪，眼睁睁地世子抱着她家小姐，笑得一脸柔情蜜意，她想了想，心一横，就冲了上去:“世、世世子，我们小姐的屋在另一边，这这是您的屋。”
顾明衍装作没听见，踹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将小姑娘放到床上。轻柔地替她搭好被子，还很贴心地用热水擦了擦她的小脸。
青葵跟上去，咽了咽口水，这世子怎么把她的活全干了？
“世子……这些都是我的活，既然您都干了，现在没什么事儿了，您您可以出去了。”
顾明衍:“嗯，出去吧，你可以出去了。”
青葵:“……？？”
顾明衍看了看门口杵着的三人，“这是我房间。本世子还没伺候完，还差一个暖被窝，你们要不要回避一下？”
阿礼扯着薄子衿就要走，青葵扑通跪在了地上:“我家小姐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世子，求求您放过她吧，别坏了她名声……”
顾明衍冷着脸，从袖口处拿出一张纸，怒气冲冲地撑开:“你家小姐亲手写下的，说是要嫁给本世子，阿礼，念一遍。”
阿礼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顿了顿:“主子，要不您还是把阿楚小姐给送回去吧，您编造的的确是不太让人新服。”
顾明衍没想着要干出什么事来，他就是想多看两眼姜楚，毕竟，明天小姑娘酒一醒就会翻脸不认人，别的他也不担心，就只担心这一点。
所以，他打算一晚上不睡，就盯着姜楚看，等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挟她，告诉她她醉酒后犯下的滔天罪行，竟然敢强吻他一个清清白白的世子，多么恶劣的行为，得严惩。
在三人的目光灼灼下，顾明衍艰难地开口:“本世子看起来有那么禽兽么？你们担心个什么。”
最终，他终于败下阵来，他其实也有点怕，谁知道姜楚睡着后乖不乖，万一又勾的他心生涟漪，他也不能碰，那后果……最后难受的不还是他么。
他们四个，都很有默契地守在了门口，青葵坐在正中间，两边一个薄子衿一个阿礼。顾明衍揉了揉眼睛，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堂堂一个世子，跟着侍卫小厮睡门口台阶。
昨晚刚蹲了客栈屋顶，今晚又睡门前台阶，来这里一趟，他前些年攒下的骄衿跟挑剔，短短几天就化为乌有。
或许，更早的时候就丢了，他十七年过得光明正大桀骜难驯，暗里一颗心被藏的很好，满满都是姜楚。
在姜楚面前，他好像浑身都是缺点，坏脾气，耍性子，小气鬼，敏感又自卑，纨绔又霸道，真是哪哪都不好。
可是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哪一刻活得这么畅汗淋漓过。像是活在阳光里，明亮又清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