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顾明衍还未回来,上竹苑大门敞开着,在等着院中的主人归家,她顺着石子路走了进去。从前都是顾明衍往往上景苑跑,这仅仅是她第三次来上竹苑。
院中的陈列没多大改变,唯一亮眼的是院中的桃树上面绑了几个香囊,那些香囊,最眼熟的莫过于小紫球,当初她送的劣质香囊。
小紫球跟同样劣质的其他香囊全绑在了桃树上,随着夏风摇摇摆摆,怪好看的。
阿礼似乎在忙别的事,院中也无其他人,她只好自己走进了书房,桌子上放的便是那本残破的《玉书》,旁边有尚未折叠的纸张。
姜楚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她前几天抄的,现在不是应该在夫子手中吗?为何躺在桌子上?顾明衍莫不是在捉弄她?
她越来越摸不着头脑,随意瞥了一眼,瞥到了角落处的盒子,虽放到了不起眼的地方,但上面一丝灰尘都没有,被保护地很好。
姜楚盯着看了一会儿,想起来魏清荷说的话,说顾明衍有个宝贝盒子,谁都不准碰,碰一下就能跟你拼命的那种,她有些犯怵,恍惚间眼神对上了院子里的阿礼。
只听阿礼大声喊着,“阿楚小姐,主子的书房不准别人进去的,您快出来。”
姜楚定在原地,看着阿礼惊慌失措的模样,也看到了他身后大步走来的顾明衍,这人额角渗着汗,略显疲累,推了一下阿礼的脑袋,“她是别人么?她以后是你的女主子!”
顾明衍三两步在她面前站定,气息略急,姜楚递了块手绢给他,“怎么满头大汗的。”
“去打马球了,有些累。”顾明衍抹了抹汗,懒洋洋地将手搭在姜楚肩上,“想我了?大晚上来找。”
阿礼默默翻了个白眼,他主子难不成拿个斧子去打马球?又忽悠阿楚小姐。
姜楚倒退一步,指着书桌上的纸,“你怎么没有给夫子?为什么现在在你的书房里?”
顾明衍明显眼中又一丝错乱,拿过桌上的纸放进怀中,解释着:“夫子看过后还要自己留着不行?当然是要还给我了,这已经是他看过了的。”
阿礼又一次翻了个白眼,他主子真是说谎眼都不带眨一下的,将阿楚小姐唬得一愣一愣的,阿楚小姐也太可怜了,还在傻傻地给主子抄东西。
姜楚看着阿礼问询,阿礼觉得跟真相比起来还是性命比较重要,于是违心地点了点头,眼神很是真挚,让姜楚挑不出一丝错来。
她思考事情的时候,目光向那宝贝盒子的方向看,顾明衍默不作声地移了移位置,挡住姜楚的视线。
姜楚拿着《玉书》,默默走出了上竹苑,路上还在想着究竟是什么东西,让顾明衍这么宝贝,她努力让自己不那么好奇,但心里还是生出了结缔。
夜里,姜楚刚刚躺下,就听到了顾明衍在外面喊,“阿楚,给我开一下门。”
姜楚翻过身子,“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我已经睡下了。”
顾明衍话里带着笑:“你若是不开,我就踹门了啊,反正我们王府的门经常坏了,木匠应该都已经习惯了,只是……有些嘴没把门的人会说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蜷着手指敲门,话还没说完门便打开了,小姑娘散着头发,光着小脚,脸上粉黛未施,只是……这衣服裹得也太严实了些。
也不知裹了多少层,天气闷热,裹这么多衣服不一会儿就开始出汗,姜楚不耐,皱着眉头问:“你有什么事快说,我困了。”
顾明衍得逞一般走了进去,坐到椅子上翘起腿,“你今天没有别的话问我了吗?”
“什么话?”
“比如……向我逼婚!”顾明衍勾着唇,眼底带笑,“不问问我何时成亲吗?康嬷嬷今日跟我说你很着急,很着急嫁给我。”
姜楚又慌又急,“我没有,那是康嬷嬷误会了。”顾明衍的笑意越来越深。她越觉羞涩,推着顾明衍,“你赶紧走吧,我要睡了。”
挠痒痒一般的力气,顾明衍站起来,任身后的小姑娘推着走,背上的温软似乎又要扰他心神,走到门前将要迈出门槛时,他突然就不想走了。
反手搂住了姜楚的纤腰,俯身在她额头吻了一下,“楚楚,你又引诱我。”
姜楚动弹不得,推搡着又占她便宜的男人,“你快松开我,我哪里有引诱你。”
顾明衍埋在她颈间,唇瓣磨着小姑娘细软的皮肤,低声喑哑,“你碰我一下都是在引诱我,楚楚,我不介意被你扑倒的,趁我刚才沐浴更衣了,你要不要扑?”
姜楚还未拒绝,双唇便被堵住了,这个吻来的措手不及,她紧张地握住顾明衍的手,生怕这双手碰了什么不该碰的地方。顾明衍喉咙动了动,传来笑意,他倒退着,一直倒到床边,最后躺在床上,姜楚整个身子全都压在了他身上。
还真是扑倒了的姿势。
姜楚被吻地七荤八素,朦胧间听到顾明衍轻道:“看吧,就说你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今晚不会留下来的,你扑倒我也没用。”
姜楚委委屈屈的,她又莫名地被安上了这么个罪名,明明她才是被迫的。
顾明衍喘着气起身,他还是先走为好,若再这样待下去,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都不知道,身体里的那团火烧地太厉害,姜楚又这么勾人……
他一面给姜楚盖好被子,一面装成无辜的模样,“唉,又被你给轻薄了,这还没成亲呢!没办法啊,世子妃太想跟我一块睡觉了,看来还得早一点成亲呐!”
看来还得多砍一些柴,多搬几趟书,多烧几次火啊!
关门的那瞬间,顾明衍回头道:“楚楚,喜不喜欢我这样,喜欢的话我明晚还来。”
姜楚蒙住头,语气带着怒火,“顾明衍你这个臭流氓,你再来我就不嫁给你了。”
顾明衍的声音从最后一丝门缝中传来,“别啊,这只是浅尝辄止。你嫁给我以后,不止是这样了,那是得真枪实干呐……”
姜楚在被子里愤愤不平,顾明衍总这样没脸没皮,临睡前还给她整了这么一出。
做梦梦到的都是那种场景,就连早上起床后,满脑子还是顾明衍那张脸,她晃晃头,甩掉不正常的思想。
顾明衍来找她拿作业时,姜楚只好威胁,“以后你不要再像昨晚那样了,若再耍流氓,我就不帮你抄了。”
顾明衍永远能扮成被她欺负了的模样,明明霸占着她的秋千,夺过她咬了一口的桃花糕,抢了她喝过的茶水,语气却委屈地要命:“阿楚,还不是你不亲我,你若每天都亲我一口,我用得着大半夜不睡觉跑去你那里吗?”
姜楚低估他了,委屈的同时,还带着点理直气壮是怎么回事儿?算了,她同这种赖皮讲不了道理。以后她真的跟赖皮同床共枕了,肯定活不长,很有可能会被气死!
顾明衍前脚走后,魏奕怀后脚就来了王府,来的同时还带了一列马车的聘礼,这一次来求娶的人是顾茗雪,他大概是想明白了,顾家这两姐妹,喜欢妹妹更多一点,接触的时间也长,起码跳舞是真的好看,他母妃就喜欢跳舞好的女子。
这些天顾青鸿的气消了大半,魏奕怀虽没有主见,但极其听话,嫁过去最最最起码不会受了委屈。顾茗雪这个性子,正产人怕是吃不消,魏奕怀倒是像能吃消的人,一个强势不聪明,一个软弱胆子小,两人搁一块,说不准就是个好归宿。
姜楚听了之后稍微宽下心来,顾茗雪娇纵跋扈,但心思全写在脸上了,对看不惯的人嗤之以鼻,对身边的人却是实打实地好,刀子嘴豆腐心,打人也下不去狠手,这样的人,好吃好喝供着就惹不出什么大事。
她想起了魏奕怀,也颇有感叹,为什么皇上没多生几个皇子呢,这两个皇子无论那个继承皇位都让人难以信服。魏皇迟迟不肯立太子,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魏皇,这个男人创立了大魏,将万千百姓从前朝的压榨中拯救出来,当年杀伐果断英勇无畏的模样像是不复存在一般,怎的会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顾明衍对这个皇舅舅也是极失望的吧。但大魏应该不会就这么太平下去,若太平了,上一世顾明衍如何跑到边疆带兵打仗去了?
她上一世临死之前,在残破的茅草屋中住着,全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数万的马鸣声久久回荡个不停。倒像是大军攻于城下。
那些嘶鸣声,久久不散,天边的火光像是傍晚的火烧云,只是比云令人恐慌多了。
第五十章
长信书院并非是大魏建立的, 相传是多年前瑜朝的长信王为礼贤下士、培育幕僚所买的一处院子,随着朝代更迭,慢慢有了如今的规模。
它坐落于皇城东边, 每天有诸多马车或马匹往那个方向走, 朝中官员、王孙贵族,若谁家子女没在那里读书,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顾家七个子女, 无一没在那里上过学,顾青鸿问过姜楚好多次, 要不要去长信书院,姜楚都婉言谢绝, 比起跟一群人在一起听夫子讲学,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喝茶品读,那样更加随心所欲。
阿礼气鼓鼓地回来时, 她正捧着一杯茶翻书,上下扫了一眼浑身湿漉漉的小少年,好笑地问他发生了什么。
阿礼摇了摇头, 他总不能说,为了给主子掰荷叶遮阳不小心给摔到了池塘吧, 那样阿楚小姐会怀疑主子的,便道:“没怎么, 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主子让我回来换衣服。”
等小少年换好衣服后,也跟着姜楚她们坐到了树荫下, 姜楚随口问道:“你不去书院了吗?世子怎么办?”
阿礼想了想,顾明衍这个时候应该被夫子罚着做金鸡独立的动作,应该用不到他,“阿礼平时都是在那里混日子的,主子身边还有冰块脸呢。”
书院里杂七杂八什么好笑的事都有,阿礼这个小书童在那里待久了,自然记下了好多,便将那些趣事如数家珍一般一一讲出来,逗的几个姑娘眉开眼笑。
即使太阳毒辣,阿礼还是打了个喷嚏,他吸了吸鼻子,也没太在意,姜楚吩咐青葵熬一些姜汤,“万一生病就不好了,还是提防一些吧。”
阿礼受宠若惊,“阿楚小姐,您不必担心的,阿礼身子还算硬朗,毕竟跟着主子习惯了,什么大大小小的事都干过的,”他说起顾明衍就停不下嘴了,“主子他顽劣地很,昨天被夫子罚着扎马步扎了那么长时间都不累……”
说罢便捂住了嘴,做惊恐状。姜楚板起了脸,定定瞧着阿礼,像是能从他脸上看出东西来。
阿礼眼神四处乱飘,他既不能出卖顾明衍,又不能骗姜楚,无奈地叹了口气,双手一摊,愁眉苦脸道:“阿楚小姐,阿礼认为,出卖主子的万万不能做的……但是,长信书院后面的东墙那边,有、有个狗洞……”
姜楚口中的茶呛到了嗓子,喉咙生痒,一张脸咳地通红,耳朵上坠着的珍珠晃的阿礼心虚不已,他犹犹豫豫道:“阿楚小姐,您若不想钻狗洞,可以的话……还能翻墙,有一堵墙较之其他的墙稍微矮一些。”
姜楚:“……你知道的还真多。”
阿礼拍拍胸脯扬眉道:“那是,主子以前嫌弃书院大门远,都是直接翻墙进去的,当然偶尔也翻墙出去偷摸着玩乐……我翻不过去,只能挑矮的墙翻,现在已经把书院摸地一清二楚了。”
姜楚静静坐着,听阿礼兴致勃勃地安排潜入书院的路线,她皱皱眉,觉得不妥,钻狗洞翻墙头这种事,她绝对不会做的,这太荒谬了。
——
第二天,阿礼装作身体不舒服没有跟着顾明衍去书院。顾明衍一走,就偷偷跑到了上景苑。
他不知从哪找来两套衣服,粉色的衣衫,是书院女子统一的服饰,姜楚瞥了一眼,别扭地穿了上去,青寇也笑嘻嘻地换了上去,“小姐,您别紧张啊,今天太阳大,我们撑把伞,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姜楚拿着一把纸伞,使劲往下压,挡住自己的脸,匆忙地钻进马车,马车摇摇晃晃,她掀开帘子,看外面路旁的绿植,有些不安。
自从认识了顾明衍,她似乎变了许多,偶尔也像这样一般,做些不规矩的事。她自嘲地笑了笑,原来在意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的。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这种感觉还真是恐怖。
她当然也不会钻狗洞,站在阳光下眯着眼睛望向墙头,阿礼会意地跑去搬石头,姜楚踩着石头踮了踮脚,还是够不到,抱怨道:“你不是说能翻过去吗?”
阿礼挠挠头,不好意思道:“阿礼已经有经验了,没考虑到阿楚小姐……”
她鼓了鼓腮帮,被青寇搀扶着跳下来,想要打道回府,抬头便对上了一双眸子,那男人眼中皆是好笑,两人对上视线之后,他不自在地咳了两声,仍是止不住笑意。
“姜小姐为何在这里?”萧煜走过来,高大的身影拢在姜楚头顶。
姜楚疑惑地眨了眨眼,才认出是谁,上次去王府讨画的人,萧煜,萧国公府的二公子,有名的言情书网。
萧煜望了望那面墙,笑道:“姜小姐刚才是想翻墙吗?”
姜楚反问:“萧二公子过来也是来翻墙吗?”
萧煜给人是那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即使她被抓包,也没生出一丝压迫感,时间静默了一会儿,青寇急忙辩解,“书院有个夫子姓刘,跟姜老爷是故交,我们小姐今日来拜访。”
不说还好,说完全乱了,这个借口未免太不真实,拜访这般偷偷摸摸。萧煜未点破,邀他们从正门进去。
青寇在一旁沾沾自喜,姜楚无奈地笑了笑,她知道萧煜看出来了,原本想拒绝他的好意,但阿礼早早地跑到前面探路去了,她只好也装模作样地往前走。
萧煜跟守门的人说了两句,他们便轻易地走了过去。走了一段路后,萧煜停了下来,道:“姜小姐,虽然我不知你们来这里做什么,但今日书院有盛事,人都在西苑,不妨跟着我去看一看。”
姜楚此时紧紧握着手中的纸伞,躲避别人的视线,西苑人肯定很多,万一被认出来了……她眼前突然出现一块面纱。
萧煜拦住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讨了块面纱,递给姜楚,“刚才小厮去为书院的贵女买面纱了,那一篮子都是,女子娇嫩,盛世又是在阳光下,你还是戴上为好,小心被晒伤了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