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衍神色暗下来,顾青鸿又装病,很可能是想要把领兵的重任交于他,他思索了一会儿,向身后的薄子衿道:“去查一下,看看边关出什么事了没。”
顾青鸿得病了的消息,立刻传遍了京城,身体倍儿棒的顾王爷被一只鸡下了巴豆粉,怎么听都是个笑话,但正主似乎脸皮很厚,一点都不在意外面的闲言碎语。
顾明衍跟姜楚过去探病的时候,还未走到门里,便听到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老子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一个蠢笨的女儿来,连是非曲直都不分了,你自己不会掂量掂量么!周晋那个狗东西,你看上他真是瞎了眼了!”
顾明衍转头,冲着姜楚道:“听见没,就这声音,谁好意思称病。”
他们走进去,地上跪了两人,一个是顾茗毓,另一个是苏林静,双双抹着眼泪,感情十分真实。
顾青鸿一口气还没骂出来,就看到了自己儿子似笑非笑的眼神,他立刻咳了一声,挣扎着起身,“哎呦,本王又想去茅房了,来人,快扶本王起身。”
顾明衍:“……父王,您真是一刻钟也歇不得,吃了巴豆还有精力教育儿女,如此看来,这病似乎不怎么严重呢,怎么还躺到床上了?”
顾青鸿涨红了脸,他的确喝了掺着巴豆粉的茶水,但凭着多年的作战经验,只喝了一口就立马察觉出不对劲来,剩下的没有再喝。
那又怎样,喝了一口也算喝了,上了三次茅房也算上了!他装作虚弱的模样,扶着腰,一步一喘地走出去。上完茅房回来后,看了眼仍旧跪在地上的母女两人,气血又涌上心头。
“哭哭哭,就知道哭,现在没了清白,看你怎么整,本王绝对不会同意你嫁给周晋的,就算一辈子老死在王府,你都不能嫁过去。”
顾茗毓说话声带着哽咽:“父王,您为何这样对待女儿,凭什么?我与周郎两情相悦,您为何偏要做这棒打鸳鸯的人,如此这般,女儿不服!”
顾青鸿闭眼,叹了口气,“不服也得服,本王心意已决,你无需再求,安生在王府里过日子罢。”
顾茗毓没了平时的骄矜清贵,眼中愤懑不平:“父王,为何顾明雪嫁给五皇子您不反抗,偏偏我家给周郎您大动肝火,这也太不公平了吧,您凭什么不尊重我的决定。”
“本王偏心?你说说,从小到大,你们谁在我这里受到过一丁点儿委屈,你顾茗毓最得我宠爱,怪我不公平?我都是为你好,周晋他的下场绝对不会好,你别给老子趟这趟浑水!”
顾青鸿失望透了,内心里实打实的说,顾茗毓是他最满意的孩子,除了嘴甜心细,琴棋书画也都样样精通,给他涨了不少面子,他甚是疼爱。可如今,怎么脑子跟装了浆糊一般,愚蠢至极!
姜楚不然,她没在意顾茗毓哭的有多厉害,她在意的是顾青鸿刚才的那一番话,那么信誓旦旦地说周晋没有好下场,且死活不让女儿嫁过去,一定是要出什么事儿了。
魏皇把周晋越捧越高,不顾众官员阻拦,硬是把他捧到了国师的位子,看似是宠信依赖,实则,是在养一头恶狼,把恶狼圈禁在一张网里,让它成为所有人的靶子。
事实也真是这样,周晋周国师,在众孩童的歌谣里,扮演着奸臣的形象,得到了所有人的唾骂。
啪的一声,茶杯碎了。顾茗毓直起身子,眼眶通红,“你们都不信我是吧,周郎他的下场怎么就不会好了?现如今,皇子就两个,且一个比一个不争气,皇上现在封了周郎为国师,再往后就是摄政王,在等几年,说不定就是掌着实权的人了,那至高无上的龙椅,连同这万里江山,万一改姓周了呢?”
“你们是没见过皇上对周郎如何好的,可我见过啊,无条件信任周郎,什么事都交给他处理,这哪是没有好下场的样子,这分明是有意在培育他。”
平时怎么没见她这么傻。顾明衍一直没说话,这时也不可控地嘲讽道:“姓周的要想坐上龙椅,除非我们顾家倒了!你是有多恨这个家才想着要这个家倒了?”
顾茗毓大笑:“二哥,你说的不错,我们顾家现在的确最有权势,但是,皇室堕落不堪,却还要我们顾家替他们守着这万里河山,父王,二哥,你们当真心甘情愿?”
“父王,我知道你是个仁义忠臣,处处为大魏着想,这些年没少怨恨魏皇懒政吧,您心里肯定想好好揍皇上一顿吧。但您是知道的,自从贤纯皇后死了,皇上再也提不起兴趣掌政,天天沉醉于梅香中无可自拔,醉生梦死。如此不思进取,您何不推了魏家,把这江山收入自己囊下,您不愿,二哥也不愿。但我周郎愿意,他有这个野心,也有这个能力,比你们强了不止一星半点,不像你们一样,是个窝囊废。”
顾青鸿摆摆手,派人把顾茗毓关起来,口中喃喃叹息:“疯了疯了,本王怎会养出你这么个丫头……”
顾茗毓挣脱开嬷嬷们的把控,她扑到苏林静跟前,眼泪大滴地往下留,“母妃,救救我。父王他这是怎么了?他居然不愿让女儿嫁的好。你不是说最有权势的人才能配得上女儿吗?现在就只有周晋了,你们把女儿培育地这么好,以后关在府里,不就废了吗?”
苏林静敛着神色,不敢说话,一个劲儿地给顾茗毓擦眼泪。
顾青鸿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眼中全是震惊:“苏氏,你就这样教女儿?她把自己当什么了!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物件,在投机!”
普天之下,想要权势的人多了去了,有的人是摇尾祈求得来的。还有一些人,是在暗处蛰伏起来,慢慢地等待时机。实权,是握在自己手中的权,靠别人给,也只能是个皮毛。
自从顾明雪嫁出去了之后,他就一直在为顾茗毓顾茗瑶挑选夫君。那人郡王的身份,自然是门当户对的,跟顾茗毓也很搭配。他甚至都要上门打听对方意愿了。结果,女儿给他搞出这样一件事……
“避子汤给她灌下去,莫要怀了孽障,好好关起来,不能离开房内半步。”
管家急匆匆地进来:“王爷,边关有人回来了,现已在府外候着求见。”
“快让他进来。”顾青鸿说这话时白了一眼顾明衍,“你别走,好好听着些,父王身子不大好,有什么事你帮着打点。”
顾明衍早已料到,冷淡地抓着腰间的小青团,他不怕上战场的,只是,偏要在大婚没几日的时候去,这个时间点让他很不爽,可他又不能带着姜楚去!
边关连赶几日回来的士兵,风尘仆仆,盔甲上的红缨已经被晒得淡了颜色,嘴巴干地裂出了血口子,他跪下朝顾青鸿行礼。
“喝了这杯茶再说话。”
一杯茶下肚,他半句不敢略去地形容了下边疆的状况。东起五关西到大孟的关孟防线被人恶意攻击,并且中间兵力最为薄弱的暮川已经被打破了一个缺口,现已调动军队过去支援。
关孟防线是专门为了周边那几个国家跟部落建立的,如今,他们集结兵力,联合起来,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王爷,他们的消息很灵,像是精通我的的战略战策,蒙将军怀疑兵队里有内奸,正在大肆搜罗,军营人心惶惶。而且,末将回京的路上,各个领地也不太平,藩地似乎都在买马储粮。”
……
月朗星稀,暖风轻轻掠过耳朵,姜楚坐在院里的木椅上,双手拄着头,等顾明衍回来。
下午,顾明衍连同顾青鸿去了皇宫,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未回来。她等得都有些犯困了,眼皮快要张不开。
不知过了多大一会儿,她后颈突然敷上一张大手,暖烘烘地,掌心带着几处茧,顾明衍弯下腰,一手穿过她的腿窝,亲昵地蹭了蹭小姑娘的左脸颊。
“乖了,我们回去睡。”他轻轻说着,眼中含着柔光,嘴角带起不经意的弧度。第一次有人等他夜宿归家,这人还是他的楚楚,他心里说不出的暖意,蔓延至四肢,甜意醉人。
顾明衍把姜楚放到床上,食指刮了刮她的脸颊,似是想到自己手掌上的茧子,动作不由得轻柔下来,“楚楚,我可能最近都没办法陪着你了,我得去挣功名了,给你挣个将军夫人的位子回来好不好?”
姜楚扒下脸上的手指,塞到枕头底下,哼了两声:“乖乖睡觉,好困的。”
一早,姜楚被顾明衍圈在怀里,动弹不得,她推了两下,没能推开,撞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楚楚,趁现在赶紧好好抱抱我,晚些时候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姜楚枕着他胸口,待了那么一刻钟,想到什么似的,连忙抽身出来,身后是顾明衍哀怨的声音:“我都要走了,你怎么就对我没一点舍不得呢?”
顾明衍以为的是,姜楚知道他要远赴边疆的消息后会难过的不行,最好能主动抱一抱他亲一亲他。可是,怎么表现地这么冷淡,他顿时又有些失落起来……
他独自气恼了一番,又恢复过来,无碍的,反正小姑娘情绪也不怎么外露。对什么都是淡淡的,若真的热切起来,还真就不是他的楚楚了。
他穿上衣服,打算去院子里跟姜楚说说话,嘱托几句,毕竟他走了以后,就没办法时时刻刻放到眼皮子底下护着了,怎么着,也得多派些暗卫守护着。
院子里阳光亮的刺眼,寻了一圈竟没找到人,他问:“世子妃呢?哪去了?”
第六十一章
姜楚低调惯了, 还是第一次逛街逛的这么张扬。
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一辆马车,走走停停,在并不宽阔的路上格外显眼。青寇数着手指:“小姐, 咱们要不要再去南街那边逛逛, 听人说那里有个铺子,里面有许多兵器暗器。”
青葵点了点她脑袋:“你啊,还叫小姐, 该叫世子妃了,世子听到后又该罚咱们了。”
青寇笑嘻嘻道:“不用怕, 反正有小姐护着咱们呢,世子不敢不听小姐的话。”
姜楚掀开马车的帘子, 往里探头看,吃的用的都有,甚至还有马鞍, 这样看来,好像还是不够用,也不知道顾明衍多久会回来, 她叹了口气。
战场难免会受伤,是不是还需要买一些草药什么的?姜楚准备去南街看看, 那里的草药也不错。
青葵跟上去,“小姐, 您别担心,世子那么厉害,领兵打仗肯定不在话下的, 您就笑一笑开心一点吧。”
姜楚知道顾明衍会平安归来,但小伤小撞在所难免,还是多多做准备比较令人安心。
几乎是一个上午过去了,姜楚才回王府。一走进院中,就看到顾明衍坐在秋千上,半垂着头,眼中尽是落寞,不知又因为什么闹脾气了。她笑着走过去,用团扇给他扇了扇风。
顾明衍回过神来,止住晃动的秋千,抬眼望向姜楚,她小巧嫣红的嘴巴微微抿着,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一看就是累坏了的模样。
他受不住了,一把把姜楚扯进怀里,擦了擦她额头的细汗,心疼又无奈:“不知道天气热啊,又跑到哪儿去了,晒晕了可怎么办!”
姜楚小声辩解:“怎么能晒晕啊,我又没娇弱成那副样子,我就是出去买了点东西而已。”
顾明衍抢过团扇,呼啦啦地扇着风:“以后这么热的天不准出去了,想要什么就派人去买。”
他纠结着自己说的话会不会让姜楚误会,过了一会又解释:“我没有要禁着你的意思,还不是怕太阳嫉妒你的美貌。”
姜楚被他逗笑,也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阿礼唉声叹气地进来,“世子妃,您什么时候也跟主子学的变这么大手笔了?这阵仗,简直跟上次去徐州时,主子给您准备的东西一样多,主子又不是小姑娘,他哪里用的了这么多啊!”
顾明衍看到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马车时,满脸的不可思议。姜楚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不够啊,我第一次给你准备东西,不知道要买什么,就只好这样……”
话还没说完,就跌进硬朗的身子上,顾明衍紧紧搂着她的腰,埋在她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够,你买的我都喜欢。”
第二日一早,姜楚跟浑身散架了一般,顾明衍昨晚简直过分,仗着要离家了,一直折磨到深夜……姜楚习惯性地去搂旁边的人,这次意外地落空。
以往都是顾明衍伺候着她起身,现下没了人,竟这么不习惯。也许正准备东西呢,毕竟今日是启程的日子,她挣扎着起身,想要去帮忙。
一出门就是薄子衿,他拱了拱手,道:“世子妃,主子已经走了,他吩咐我等跟在您身边保护您。”
姜楚没在意薄子衿一共带了多少人,她只看到下人搬着她昨日买的东西往库房走,“这些东西他都没带走吗?”
“回世子妃,主子他带了您送的匕首,这次时间不足,要轻装上阵,只带一支精锐骑兵赶过去,到边疆再调兵,他还说让您多睡一会儿,莫要打扰。”
姜楚掩盖不住失落,她又想去送,又怕去了舍不得。直到魏清荷带她去了城楼,站立在城楼顶端,隔着马蹄荡起的黄沙,刚好能看到红鬃马背上他清瘦的背影,挺拔如松竹,气势宛若骄阳烈焰,这样耀眼的人,是属于她的顾明衍。
顾明衍走后,顾家少了几分人气。姜楚每日去找姜长宁请安时,总能看到顾青鸿皱眉沉思的样子,大魏并不太平,听说各地狼烟四起,怪不得他如此焦躁。
然而京城一如既往地风平浪静,繁华喜乐,好像从来都是这样,灾难不爆发的时候,仍然意识不到危机的存在。
“报,王爷,暮川收回,已严防住缺口,世子现已用虎符调兵,将前往五关,三国的联军在那里攻打关口,背后又有当地的藩王接应,情况很是不利。”
“好,尽量稳住局势,安抚好前线士兵,军粮必须在半月之内送达。”
“报,南方一带藩地暴动,云、亘、宏、邵、罗、敬、宇等地接连反叛,招谋士,起暴动,妄图搅乱盛世。当地百姓惶恐不安,民愤皆以激发。”
顾青鸿微微叹了口气,现下朝野内外很不安稳,百姓流离失所,但京城的人根本不知道大魏有多被动,他根本不知道皇宫里那皇帝老儿在搞什么鬼,都这个时候了也不出来说句话。
但这又是他们共同打下来的江山,就算宫里那人不珍惜,他也不会放手不管的,于是淡声道:“派清淮郡王魏璇领兵过去,平反七地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