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桃咬一口——九升君
时间:2019-06-24 10:57:36

  操场顿时沸腾了,长|枪短炮纷纷聚在了谢长风身上,李绍也在广播里添油加醋——
  “大家都看到了,我们班领头那位穿的,就是正宗的‘陈氏龙凤褂’!这样一件满绣褂皇,定制期在半年以上,是当红艺人和富贾名流的最爱,是的,去年结婚的何美美就是穿的这种龙凤褂,虽然不是陈氏的……
  “那谁,广告费记得结一下……”
  台上台下的同学老师,被李绍逗得哈哈大笑,仍不忘举起手机拍摄。
  七班的方阵队员们昂首挺胸,迈着统一的小碎步,骄傲地通过了主席台。
  “根据我们班体委给出的官方解释,这次七班选择‘花嫁’这个主题,是隐喻我们每一位高三学子都像即将出阁的新人,不论去到哪个大学,一中永远是我们的娘家,是我们的后盾和脊梁!
  “我们要以一中为荣,朝着让一中以我们为荣的目标去努力!去奋斗!
  “所以真不是为了打广告……”
  老何笑得前仰后合,不停感慨:“这些小兔崽子,有才!一个比一个有才!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学生!”
  而身边的明朗则纹丝不动,像被施了定身咒,呆愣愣地看着方阵朝看台走来。
  以现在的距离,他终于能看清长风的样子了。
  巴掌大的小脸,被硬挺的衣领撑得高高扬起,涂着口红的唇微张,眼珠子四处乱瞥,似乎连下巴尖都透着紧张。
  那身龙凤褂倒是挺合身,衬出她的纤腰长腿,裙摆下方的一双绣花鞋乖得可心,一步一步像是踩在了明朗的心上。
  谢长风从踏上操场就紧张得不得了,举牌的手都在发颤,她耳朵里嗡嗡的,什么都听不清,不管是李绍插科打诨的广播词,还是一浪接一浪的哄笑,她都没留意,只固执地在心里默念节拍:一二三、一二三……
  通过主席台后,她跟同学们都松了口大气,这时人才像重新活过来了似的,五官都归了位,耳边嘈杂起来,也觉出了淌过腮边的汗珠。
  长风渐渐活泛起来,听着身后同学的调笑,自己也忍俊不禁,转头四处打量时,忽地看见站在看台上的明朗。
  一瞬间,快乐像春天化冻的溪流,止不住地在血液里翻涌,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朝他绽开笑颜。
  砰——
  可能是操场上某个项目的发令枪,也可能是明朗的臆想,只因长风那个笑,实实在在地朝他心口开了一枪。
  他恍恍惚惚地想,方文正以前提过的那个词是什么?
  取向狙击。
  *
  开幕式结束后,大家带着一身臭汗回到休息室换装。
  不过谁也没谢长风的汗流得多。
  穿着二十多斤密不透风的铠甲,在太阳下晒了那么久,因怕汗把衣服里衬弄脏,她还特意穿了件不吸汗的内衣,再多站几分钟,估计要中暑了。
  她摘了凤冠,挤在一群臭烘烘的男生中,热得快爆炸了。
  “快脱衣服啊长风,还愣着干嘛!”
  有人见她脸都憋红了,出声提醒。
  谢长风攥着衣领,恩恩应着,眼神四处搜寻,好不容易才发现了个侧门,进去一看,是放废旧器材的杂物间,她赶紧转身把门锁好,开始脱褂袍。
  没一会儿,陈潇也进来了,喜气洋洋地慰劳兵士,对立下汗马功劳的队员们大加赞赏,豪气地挥挥手:“辛苦大家了,快去看台上歇着,那儿的饮料跟冰棍随便挑!自有人请客!”
  大家欢呼着,一窝蜂地朝外挤。
  “咦,长风呢?我们班的头牌去哪儿了?今天他是一等功!”
  “好像去那个小房间了,那小子脱个衣服还要背着人,小气吧啦的。”
  “人家能跟你们这些糙汉子比?”
  陈潇冲休息室里光膀子的男生翻了个白眼,转身换上甜腻腻的嗓音,向那扇侧门走去:“长风啊,麻麻来看你了,会不会脱上裳啊,要不要麻麻帮你脱?”
  侧门后没人回答。
  “长风,长风?”
  陈潇敲了敲门,自言自语道:“难道不在里面?”
  她一扭门锁,门就打开了,再往后一推,一个光|裸的背影霎时出现在了眼前。
  “啊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敲门了……”
  陈潇脸红心跳地解释,正要把门关上,被吓到的谢长风蓦地侧过来半个身子,慌乱中抬起的手臂没遮住胸前的小山坡。
  陈潇关门的手一顿,谢长风飞快转过身,抓起校服裹住自己,毫无底气地斥道:“出、出去!”
  虽然只是短短一瞥,但陈潇可以肯定那是女人的胸部,她狐疑的眼神扫过谢长风的后背,那窄肩、蜂腰、胯骨……
  没有哪个男人会长成这样!再瘦弱的也不会!
  来不及细想,陈潇一脚跨进屋里,反手关上了门。
  谢长风背对陈潇,细瘦的身躯不停颤抖,连怀里的校服都快抱不住了。
  “你是个女生。”
  陈潇这句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不过她脑子转了好几圈,怎么也想不出原因。
  “都9102年了,怎么还会有女扮男装的戏码?你在拍偶像剧吗?”
  她见谢长风抖得实在厉害,只好先安抚道:“把衣服穿上,转过来回话。”
  谢长风窸窸窣窣地套好校服,缓缓转过身,耳垂跟脖子都红了。
  “对不起,陈潇姐。”
  “到底怎么回事?何老师知道吗,学校知道吗?”
  陈潇有一肚子的疑问,个个都是细思极恐的那种。
  “他们不知道。”
  事已至此,长风渐渐镇定下来,准备跟陈潇坦白:“明朗和明伯伯也不知道,只有他妈妈知道。”
  “明朗也不知道?”
  陈潇想起明朗对谢长风的种种维护,隐约觉出某些苗头,可又混乱得很,不知该怎么陈述。
  “他不是、不是……你一个女生装男生,那你在学校都怎么上厕所啊?”
  “等、等快上课,没人的时候去……平日尽量少喝水。”
  说出这样隐秘的话,长风的脸涨得通红,眼眶也泛红了,渐渐有水光浮了上来。
  陈潇无语了,谢长风显然不是因为心理变|态而做这事,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你想接近明朗?还去明家谋财害命?谢长风,你究竟是个什么人啊?”
  “为了进城高考的名额。”
  谢长风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睫毛一颤,两滴眼泪迅速落下。
  “明家只要男生,而我是村里最有希望考上大学的人,所以才这么做。”
  谢长风在班里表现得太过自然,让陈潇几乎忘了她是怎么插班进到这个学校来的。
  这个解释让陈潇沉默了下来,一切指责跟疑问都在这个理由面前偃旗息鼓,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力评判。
  “那、考上大学以后呢?不对,高考前就要体检,你打算怎么办?”
  陈潇怜悯地看着谢长风,她还没卸妆,眼影跟唇膏被汗水晕开了,像落幕后无人问津的小丑。
  “这事儿怎么可能天长地久地瞒下去?你们……太欠考虑了!”
  陈潇越想越后怕,音量也不由得大了起来。
  “这是改一个字的问题吗?你、你要是被发现怎么办?你要是有喜欢的人怎么办?要是、要是有人喜欢你又怎么办?!
  “我想不了那么多!”
  谢长风猛地抬起头,眼眶被泪水洇得一团乌黑,血色唇瓣猛烈颤抖。
  “你们可以有很多条路,但山里的孩子想出来,只有一道山路,能通天,但窄得没有转身的余地,一步踏错,摔下去就是死。
  “我本来没想走这条路,但我背后还有几十双眼睛在看着我,他们都还小,未来能有无限可能。
  “我得让他们知道,这个可能的极限是什么。”
  从小娇生惯养的陈潇体会不到谢长风的感受,只觉沉重,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冰冷又残酷的现实面前,她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上前一步,轻轻拭去长风脸上的泪痕。
  “你更适合穿女装。”
  长风弯了弯唇角,眨着眼看向陈潇:“我真没穿过裙子,今天能穿龙凤褂,其实我好开心,谢谢陈潇姐。”
  长风吸着鼻子,眼角眉梢都染着红,可还要装出开心的样子,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让陈潇一秒飙泪。
  她伸手抱住长风,一遍又一遍地承诺:“以后你结婚,婚服姐姐包了!婚礼也包!什么都包!”
  “这什么地方?潇儿,你在里面……”
  门砰地被推开,方文正大刺刺地伸了个脑袋进来,正好撞见陈潇跟谢长风抱在一起。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
  方文正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几秒后转为惊恐和狰狞。
  “什么情况这是?谢长风你给我滚出来!!”
  “方文正你先出去!”
  陈潇放开长风,转身把方文正往房间外推:“你闹什么,闭嘴!别把其他人都招来了!”
  “潇儿你是不是被那小子蒙了?妈的现在这些不男不女的阴阳人越来越骚了!”
  方文正根本听不到别的,一双眼紧紧盯着谢长风,快要在她身上烧出两个窟窿来。
  “闭嘴!!”
  陈潇怒了,使劲推了方文正一把,“嘴巴放干净点!再让我听见你说长风一句坏话,你就别想再跟我讲话!”
  方文正不可置信地看向陈潇,怒不可遏:“潇儿你疯了是不是?那小子蒙了明朗又来蒙你?他妈的还真是男女通吃……”
  “住口!!”
  陈潇一巴掌甩过去,打断了方文正接下来的咒骂,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止不住地浑身发抖。
  “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大学也别跟来,方文正我们俩彻底完了!”
  方文正气得双眼通红,看看陈潇,又看看身后呆若木鸡的谢长风,最后重重一点头,转身走了。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前后不过三分钟,谢长风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迫围观了一场分手。
  等她回过神来后,急急上前拉住陈潇:“陈潇姐,我去跟他解释,我、我什么都告诉他……”
  “别,方文正管不住嘴巴,不能告诉他。”
  陈潇转过身拍拍长风的后背,不愿多谈,“去看台上看比赛吧,你不出现,肯定有很多人会问。”
  长风还想再说什么,被陈潇一个手势制止了。
  “我跟他的事我会处理,你不用担心。去吧,我等气消了再出去。”
  长风无奈,只好自己往外走,刚走了几步,听见陈潇叫她,转过身去。
  陈潇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有很多话想说,迟疑良久,到嘴的话只有两个字——
  “加油。”
  *
  等谢长风回到看台上时,班里大半同学都回来了,东一堆西一堆叽叽喳喳地聚着。
  一小时内,她就出了好几次汗,有些脱水脱力,找了个树荫下的角落,默默坐了下来,饮料箱就堆在几米远的地方,她只扫了一眼,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没多久,明朗从主席台那边回来,朝谢长风走去,路过时顺手抽了支矿泉水。
  “嘴都起皮还不喝水?”
  明朗把水塞给长风,好笑地挑起眉:“你就懒成这样?”
  谢长风没什么笑意地翘了翘嘴角,伸手想拧开瓶盖,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打开。
  明朗见状,把瓶子接了过来,拧开,再还回去,打趣道:“怎么,女装大佬当得这么入戏,连矿泉水瓶盖都打不开了?”
  长风沉默地喝着水,她确实渴了,嗓子干得冒烟,水流滑过都有些刺疼。
  明朗这才察觉出不对,敛了笑容仔细端详长风。
  “你哭过?眼睛怎么有点红?”
  “没,”
  长风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卸妆的时候弄得眼睛不舒服。”
  出来前,她用化妆师留下的卸妆湿巾匆匆擦了把脸,眼眶唇角还残着彩妆痕迹,出过汗的身子从头到脚透着红晕,像上了蒸笼的河虾。
  明朗见她累成这样,有些心疼,便不再说什么,静静地陪她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明朗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听见长风小声问他:“是不是很怪?大家都在笑。”
  没头没尾的一句,也只有明朗能听懂。
  他笑了笑,回道:“比你穿校服好看。就是,口红颜色太艳了。”
  红得像心头血,能把人的魂儿都勾走。
  “化妆师说配礼服得用正红,不然压不住。”
  长风也笑了笑,心情慢慢好转,“我怕那红色沾牙齿上,说话都得嘟着嘴,后来还是有点弄进嘴里了。”
  “什么味道?”明朗转过身,含笑看向长风。
  他戴着棒球帽,又逆着光,大半脸都隐在阴影之下,只能看清淡色唇角上扬的弧度,像被风吹开的桃花瓣,浅浅淡淡,温柔至极。
  长风心跳漏了几拍,脑子又开始浆糊化,“什么什么味道?”
  明朗的笑意在加深,唇角上扬得更厉害了,“唇膏,是什么味道?”
  操场上人声鼎沸,看台上也不宁静,加油的打闹的嬉笑的,遍地都是,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扭成喧闹无序的背景音。
  长风似乎回到了刚才举牌时的真空时段,除了自己猛烈的心跳声,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无意识地咬了咬下唇,呐呐开口:“有点苦,但是很香,比香皂还香。”
  明朗的眼神落在她的双唇上,看那贝齿把下唇咬出几点血色,那唇瓣一张一合似乎说了什么,可他一个字也没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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