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情况,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严阿姨和明伯伯说,我们还是别太过分,至少等高考完了以后,再谈这事。”
明朗没意见,只要长风愿意理他,其他怎样都没意见。况且高考对长风的意义太过重大,他也不愿这时候分她的心。
于是两人安安静静地分在两地,风平浪静地度过了高考。
6月8日下午,写完最后一个单词的明朗,长长地舒了口气——老子终于解|放了!!
他挨到最后一分钟,第一个交了卷,转头就往谢长风所在的办公室跑去。
长风也交了卷,正跟老师谈着考后心得,看见明朗来了,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考完了?”
“考完了。”
“怎么样?”
“挺好,发挥正常,没有意外。”
长风点点头,背起一个硕大的行李包冲明朗甜甜一笑:“那要不要送我去汽车站?”
明朗看见那行李包,顿时傻眼了,“你、你要回家?”
“对啊,等会儿还有一班车,我先到淮市住一晚,再转两次车,明晚就能到家了。”
长风说得很顺口,看起来心情还挺雀跃,这让明朗当场黑脸了。
“你就那么想回家?也不问问我考完了想干嘛?”
长风眨了眨眼,赔着小心解释道:“我半年没回家了,爷爷奶奶都是托邻居照顾的,等成绩出来了,我还要回来填报志愿,打暑期工,只有现在有时间回去看他们。”
明朗没话讲了,认命地接过长风的行李包,亲手把她送上了长途汽车。
“山里信号不好,每晚八点我去村长家跟你发微信。”
听见这话,明朗觉得自己穿越回了八十年代,在谈一场跨越时空的恋爱。
送走了长风,他也没了兴致,推掉了几个邀约,径直回了家。
到家时正是晚饭时分,严宝华见他回来了,也没问一句考得如何,直接扔了本护照过来:“收拾东西,明天就去加拿大。”
明朗怔怔地拾起自己的护照翻了翻,里面新添了一张加拿大签证。
“这时候去什么加拿大?我还跟人约了……”
“跟谁约也没用。”
严宝华一脸寒霜地盯着明朗:“你跟谢长风的事,我绝对不会同意。国内的大学你不用念了,暑假先在你舅舅那边待着,秋季马上入学!”
“我不去!”
明朗马上就急了,上前堵住严宝华的去路,慌慌张张地解释:“我、我没想瞒着你,只是等高考结束后就……”
“高考结束你的梦也该醒了!”
严宝华一把推开明朗,厉声威胁道:“如果你听话,我就让谢长风好好念她的大学,你要不听话,那她就滚回山区种一辈子地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这儿子是她的,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眼看着谢长风得手!
那丫头看着老老实实的,没想到竟有如此的手段,把明朗哄得团团转!
不过这一切马上就会结束了!
严颐不让她动谢长风,她就把加拿大那边都打点好了,明朗送过去护照就会被收走,再派专人跟着,没个一年两年,不许回国!
他也就是贪图新鲜,没见过那种穷丫头,等他结识的朋友多了,自然会找到跟他相配的女朋友。
想到这些,严宝华气顺了些,她了解明朗这孩子,得顺着毛撸,不能太强硬,刚才一句话都没让他讲完,估计要炸毛。
先得把人哄住,送去加拿大再说!
严宝华听门外没什么动静,怕把明朗气出好歹来,转身出门想再跟明朗谈谈,路过明朗的卧室,就见房门大敞,里面有些乱,衣服裤子随意地扔在地上。
严宝华皱起眉,这孩子如今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等她走到客厅,忽地看见了一地撕碎的纸片,她心中一惊,立刻捡了起来——那是明朗的护照页!
她怒极抬头,大声喝道:“明朗!明朗!你给我滚出来!”
张婶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怯怯地回道:“明朗,刚刚拖了个行李箱,跑、跑出去了。”
第33章
晚上七点过, 城市主干道上还有些拥堵, 车行缓慢, 一两百米就能遇上个红灯。
明朗的路虎塞在其中,走走停停,右脚踩得快抽筋了。
“前方有车辆汇入, 请注意避让来车。前方路段拥堵……”
中控台上的手机正用机械女声播报导航提示,不过这个语音时常被来电打断。
明朗右手扶着方向盘, 左手撑着头, 只在等红灯的时候, 扫了眼屏幕,便不再理会。
来电戛然而止。不到一分钟, 欢快的乐声又起。
这次是方文正打来的。
明朗皱着眉想了想,按下接听并打开了免提。
“朗哥?在吗?”方文正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地问。
明朗嗯了一声,方文正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卧槽,你在哪儿?你妈跑我家来找你了!”
“她在哪儿?”
“客厅, 我跑厕所来给你打电话了。怎么回事儿啊?”
“没事,别理她,我要上飞机了,先挂了。”
“朗哥、朗哥!别挂, 你要去……”
明朗挂了电话, 直接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再单独打开wifi跟车载wifi接上, 继续导航。
电话是打不进来了,但微信还在不断蹦出提示音, 在下一个红灯路口,明朗直接删了微信APP,从此世界清静了。
趁着等红灯的时间,他返回地图界面,查看着接下来的路况,屏幕的最下方显示着一行提示语:距离目的地七凉山,还有826公里。
*
从省城回七凉山并不容易。
先得坐大巴到淮城,再转车去桐谷县,到了桐谷换当地的小三轮,跑上三十公里才到七凉山脚的安平县。
安平县上七凉山没有国营公交车,只有些等散客的小巴,车里人货同拉,稍微讲究点的乘客,会用编织袋把鸡鸭装起来,更多的是直接拿草绳捆了翅膀,往座位下一塞了事。
谢长风坐在最后一排,全程紧紧缩着脚,即使这样,还是被前排座位下的芦花鸡啄了好几下,下车前还在她脚边拉了泡鸡屎。
七凉山山高路险,几十里的山路要跑上大半天,到了栖龙谷,谢长风背着行李包,裹挟着一身的鸡屎韭菜味下了车。
“长风!”村长、校长和肖哲全都站在路边,笑着朝她挥手。
肖哲几步上前来,接过了她手里的行李。
“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们都以为你要在城里多待几天的。”
“考完了就得回来啊,”
长风笑着回话,“不能闲下来了,还把爷爷奶奶丢给别人照顾吧。”
她给村长校长打过招呼后,四人一起转进山路,继续往村子走,谢家湾在七凉山北坡的山坳里,离这里还有二十多公里的山路。
一路上,村长跟校长拉着长风问个不停,在得知明家已经知道长风的真实性别后,两人都沉默了。
“严阿姨也没有怪你们,”
长风赶紧安抚着:“我都按着他们的要求转了校,高考也让我参加了,还是用的谢长风的名字。”
“也就是说你现在有两个身份。”
校长跟村长交换了一个眼神,当着长风的面不愿多说,转而问她在城里习不习惯,有没有想家。
“想!”
长风答得脆生生的,“昨晚还梦见我奶奶,特别想他们。”
村长笑了:“下半年出去读大学了,你会更想的。”
这话戳到了长风的心窝子,她最近一直在为这事发愁。
家里两位老人都是出不了门的,自己出来念书这半年,是拜托邻居一家在照顾,可人家能帮忙照顾半年,那念大学的四年,以及四年后呢?
还是得尽快赚钱,把老人接到身边才行。
等他们一行四人回到村子里,已经是晚上9点了,村长留长风在他家吃了个晚饭,长风坐下来后才有空打开手机。
山里穷,基站也少,进山来的这大半天信号时有时无,全村就村长家附近信号最好,这时一开机,好几条微信和信息都争先恐后地挤了进来。
微信分别来自明朗和陈潇。
朗:我妈要是给你打电话,千万别接!我要出一趟门,别担心。
潇潇:长风,听说明朗离家出走了?你知道去哪儿了吗?他妈妈现在满世界找他!
潇潇:是不是你们的事被他妈妈发现了?
潇潇: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电话,还有,长风你没做错任何一件事!
明朗,离家出走?
长风顿时就慌了神,当即给明朗打电话,语音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
此时又一条短信进来,长风打开信息栏,发现是中国移动发来的,显示严宝华从下午3点起,呼叫了她的号码十几次。
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长风隐隐也能猜个大概,她咬着唇,深吸了一口气,给严宝华回了电话。
“明朗在哪儿?”
严宝华很快就接了电话,劈头盖脸就是这一句:“谢长风你可真会恩将仇报啊!”
这样的指控太沉重,让长风霎时就红了眼眶。
“严阿姨,对不起我在回家的路上,信号不好没接到您电话。我也是刚刚才看到消息,知道明朗出门了,他没跟我说要去哪儿,我真的不知道。”
“我不管你是不是知道,你们谢家湾别想再拿到一分钱资助!你回家了正好,永远别再出来!谢长风这个身份就烂在你们山沟沟里吧!大学,下辈子投个好胎再去念!”
严宝华骂完人就挂了电话,不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
长风第一次被人用如此尖刻的语调训话,泪珠在眼眶里转了两下,争先恐后地往下掉。
村长老婆给长风端了碗面来,正招呼她吃饭,瞥见了眼泪,惊得连声高呼:“咋了这是?长风你哭啥?是不是没考好,还是外面人欺负你了?说话啊孩子,咋了!”
长风摇了摇头,把眼泪擦干,只说是太想家了,一回来没忍住。
电话里的事,她没打算现在告诉村里人,严宝华那一关是无论如何都得过的,就算真过不了,她也不能把整个谢家湾拖下水,就算牺牲一个谢长风,也要保住其余五个孩子的钱。
当晚回家后,长风几乎彻夜未眠,把手机翻来覆去地看,她家离村长家还有十多里,运气好时能闪现一格信号,电话微信基本接不进来,她怕明朗会给她电话,绕着自家屋子转了好多圈,总算在东南角的猪圈外,发现能有稳定的一格信号,便抱着被子,在那块空地上守了一整夜。
山里的夏夜倒是不冷,就是露水太重,快天亮时,长风身上的校服跟被子都被露水浸润了,潮乎乎的。
长风被猪圈里的响动惊醒过来,发现已经比以往在家时起得晚了半小时,难怪猪都饿得叫了。
她这半年在城里,晚睡晚起也不用干活,蓦地醒这么早,脑子还有些发懵,煮猪食的时候,差点睡着,愣是把猪食烧糊了些。
奶奶闻着糊味摸到厨房来,听见长风手忙脚乱地掺水,忽地开口道:“长风,回来不习惯吧,比城里差太多了。”
“没有不习惯,我就是这么长大的嘛。”
长风回头对奶奶笑了笑,“手生了是真的。您把爷爷叫起来,我另一个锅里煮着面条,马上就能吃早饭啦。”
长风的爷爷瘫了好多年,为了让不能下床的爷爷照到阳光,长风把爷爷奶奶的房间换到了西边,床靠窗而放,家里唯一值钱的小电视正对床头,一起床就打开,给爷爷奶奶解闷。
爷爷身子不能动,脑子却是清醒的,靠在床头静静地看长风忙忙碌碌地喂猪、打扫、张罗早饭。
吃饭时,他没要长风喂,自己撑起身,趴在了桌沿上,慢慢挑着面条吃。
“考得怎么样?外面是不是比咱们县的难多了?”
“是挺难的,很多我们都没学过。”
对爷爷,长风向来是敬畏的,老老实实回话,“不过我去了半年,也补上来了,这次考的题难度不大,估计大家的分差会很小。”
“能上就好。”
爷爷说着,看了眼长风,缓缓叹了口气:“下半年出去了,就别再回来了,放假什么的,自己打工挣点钱,城里的花销大,不用惦记我们两个。”
“那怎么行。”
长风不在意地笑笑,“这儿是我家,我不回家还能去哪儿?我能申请助学贷款和奖学金,不差钱的。”
奶奶在旁边忽地咳了一声,爷爷便不再说话,低头专心吃面。
长风惦记着明朗,没注意到爷爷奶奶的异样,安顿好他们后,便急匆匆朝村长家赶。
明朗已经离家两天了,没人知道他的行踪,换了谁都得急。
村长家跟学校是一个方向,这条山路谢长风走了十多年,每一条小道都记得清清楚楚,闭着眼睛都能走。
可不知怎么的,今天她再走这路,就觉得哪儿哪儿都不顺,一会儿被草堆绊了脚,一会儿踩土坑里了,没留神还摔了两下,一身狼狈地出现在村口。
村长蹲在自家门口抽烟,远远看见长风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自己跟前,他把烟屁股扔进土里踩了踩,抬头对长风笑了笑:“你已经不适应山里的生活咯。”
“没这回事。”
长风摇摇头,笑着否认:“村长走山路也跌过跤啊,今天被您看笑话了。”
“你是金凤凰,不小心才落在了咱们谢家湾,如今长大了,该飞出去咯。”
长风不愿被村长调笑,正要反驳,裤兜里的手机忽地响了,她赶紧掏出来一看,是明朗!
“喂,明朗吗?”
“你家信号还真不好,我打了一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