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个阶段,每10分的差距,都仿佛一个阶级的差距。
更何况自己和赵天喻之间差了五十分左右,根本就不能一概而论。
而且,退一万步讲,自己复习还是没复习又怎么了?
怎么听端琰这口气,反而在责怪自己学习不用功似的?
推卸责任明明是自己的强项,这家伙凭什么先下手为强?
陈月洲一脸不爽。
虽然自己和端琰相处的日子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等自己关于他的任务已做完了,端琰爱去哪里去哪里,理论上没必要这会儿和端琰争个高低……
可是,从和端琰二度复合之后开始,自己就一直为了任务迁就这个家伙,怎么感觉迁就着迁就着……这家伙越来越过分了?
谁还没个脾气了?
陈月洲一时间没忍住,冷着脸反驳道:“提前批本科毕业的你可能不知道,没人要求硕士必须口语顶呱呱,没考过四级却考过英语一然后读了研的人大有人在。”
陈月洲这句话强调了“提前批”和“本科”这两个词,暗示端琰掂量一下他自己的学历,别对别人的学历说三道四,二人之间的对话中的□□味瞬间变得浓了起来。
端琰察觉到了陈月洲的戾气,看着陈月洲有些严肃的双眼,平淡而冷漠道:“我没有针对你的成绩。”
他道:“我只是告诉你,即使到了斯德哥尔摩,你如果有能力学习依旧可以学习。”
陈月洲沉默。
去斯德哥尔摩能够继续学习?
能吗?
如果是去隔壁的日本,虽然和国内大不相同,但至少是一个人种,因为历史文化传承相互影响的关系,还是有很多共通的地方。
可是瑞典呢?
环境和国内几乎完全不同,消费高得要死,他们两个过去了住哪里?难不成还要让梁帆帮忙找房子吗?找到之后的?租房子?
端琰虽然在瑞典长了十几年,可如今也在国内住了十多年,公安大学毕业也没什么之外的履历,过去之后能找什么样的工作?
的确端琰卖了他们家的两套家属院房子能换一大笔钱,让二人在瑞典至少一时半会儿不用担心生活成本,可是……以后呢?
最关键的一点,他们会开心吗?
端琰想回到斯德哥尔摩的原因无外乎那里是他童年成长的地方,在他二十七年的人生中,只有在斯德哥尔摩的前十五年左右谈得上幸福可言,之后的人生便是无尽的压抑和黑暗。
所以,说到底,他只是想回到幸福的生活之中去,然后偏执地把回到斯德哥尔摩认为是重新获得幸福的答案。
可是,使人幸福的从来不是生活的地点,而是身边最关键的人。
那个没有外婆、没有教授和梁帆以及那些大家庭里面兄弟姐妹的如今的斯德哥尔摩,真的是端琰想去的那个吗?
如果回去之后发现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他要怎么办?
回国?花光了身上大部分的钱在瑞典置办一切,到头来灰头土脸地回国,没有了可以赚得盆满钵满的铁饭碗,端琰打算怎么过?
不回国?就这么在异国他乡死磕?就端琰的玻璃心还不得裂条口子流出滚烫的黑水来?这厮死磕也就不说了,为什么还得带着一个倒霉的自己死磕?自己连英语都说不顺,更何况还要额外加一门瑞典语。
陈月洲想开口说“不去”,可想了想,三个月后鬼知道两个人之间的未来是什么样子,与其在这里和他较真,不如先由着他。
于是,陈月洲选择了沉默,两人不欢而散。
直到第二天,陈月洲一觉醒来,发现床头多了几本书,诸如《英语口语》和《瑞典语入门》等。
他烦躁地拿起书本翻了几眼,发现某几页上似乎还贴了标签,上面是清秀的字迹:今天看到这里。
陈月洲顿时头疼。
端琰这家伙……来真的。
他跳下床去卫生间洗漱,将书本丢在一旁的床头柜上,看都没看。
等收拾完毕后,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随便放了些电视剧,玩着手机翻看微信群,查看最近朱媛事件的近况。
朱媛还是没有给钱,朱媛父亲的那位老情人昨天似乎又去学校闹了一番。
眼见着朱媛停职的呼声越来越高,陈月洲有些心急。
他能理解朱媛迟迟不肯做出任何行动的理由,有时候人都明白某个情境下做什么对自己最好,可是心底就是气不过,觉得伤自尊。
这时候不能要求当事人做出那种对旁人而言所谓理智的事,只能由旁人出面推她一把。
但说到底,自己也没有什么好的想法能够解决朱媛的父母。
怎么办呢?这事情怎么做呢?
想着想着,陈月洲忽然觉得眼前一白,四肢变得无法控制,手机“砰”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瘫软在了沙发上。
大约五分钟后,他的视力才渐渐恢复,但双手依旧没有任何力气,连弯腰低头捡起手机都做不到。
【宿主?宿主你还好?】478忙跳出来问。
“好个屁……”陈月洲深吸气,“这才一个月不到……我就变成这幅样子了……如果只剩下二三十天了……我岂不是得天天……躺在医院病床上了……”
“这可怎么办呢……怎么解决朱媛的父母呢……”陈月洲无力地看着天花板,“如果让端琰知道我又晕过去了……他肯定会发火吧……幸好我是在家里晕过去……否则他又该说我……说……”
说着说着,陈月洲的话语忽然停下来了。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
——如果自己不能解决朱媛父母的问题的话,那利用端琰来解决呢?
这个想法一出现,陈月洲就觉得自己胸口不太舒服。
如果认定端琰能解决朱媛的父母,那么就意味着,自己在内心深处已经承认了当初赵可出事、察登科一家人出事和端琰有不可推卸的关系,那么这个任务的那至今没有少一分的[报复值],就不单单是惩罚端琰这么简单了……
说实话,他真的特别想开口问端琰:“你到底有没有直接涉足过杀人案件?”
如果没有的话,那些人为什么死得那么凑巧?听到端琰的解释后,他发誓他再也不会去猜忌和怀疑端琰这方面的问题。从此只会老老实实刷分,任务结束后和端琰各过个的生活。
如果有的话,自己依旧会对端琰像现在这样,只是既然端琰迟早要成为任务制裁的对象,那利用他去伤人至少自己的良心能有片刻的安宁。
陈月洲犹豫再三,从沙发上爬了起来,给朱媛打了电话约她见面。
很快地,朱媛就开着她那辆熊猫来到了约定地点。
上了朱媛的车,陈月洲开门见山:“你至少准备5000元给他们,你想以后还继续住学校公寓吗?哦,对了,如果当不了老师了,你连学校公寓都没得住。”
朱媛铁着脸色没说话,绕过一座高架桥后才道:“然后呢?5000元就能打发他们?”
陈月洲叹气:“先去看看吧,死马当活马医,不行吗?”
“……”
“对了,你家那个老头的那个情妇,是个什么样的人,能拉拢吗?”
朱媛一听冷哼一声,犹豫了会儿,讲了自己父亲和那个女人的破事。
朱媛父亲为了有城市居民户口的妻子从而能分到单位住房而选择和朱媛的母亲结婚,可是实际上“真爱”只有这位从穷苦乡下来的贫穷女人。
朱媛还很小的时候,这两位就搅合在一起,关系不干不净。
不过朱媛这位父亲也可以说是很“痴情”了,虽然为了房子和朱媛的母亲结了婚,可这辈子所有的心思都在这位情妇的身上,在外人眼中,朱媛父亲和这位才是恩爱的夫妻。
所以,这个女人这辈子也不图能真正有结婚证那个本子,反正不管有没有证,她和这个男人,都按照夫妻的方式生活了一辈子。
“难怪很多人就算明知对方有家室甚至有孩子,依旧想过一辈子……”陈月洲双手抱着后脑勺靠在椅背上,随口道,“按你爸这个做法来讲……”
“那不是我爸。”朱媛强调。
“嗯嗯,按照你家那个老头的做法来讲,结婚只是拿到房子的方法而已,他不在乎道德不道德,也不在乎结婚的另一半的想法,他在乎的只有他自己舒服不舒服。”陈月洲道,“而对那个情妇来说,家里本来就穷,也不想努力挣大钱,如果当初就那么和你爸结婚了,两人没房,未来也没有依靠,倒不如让自己心上人和别人结婚生了个能养他们两个的女儿划算呢,只是牺牲一个法律上承认的夫妻身份却能换来这么多,看来他们两个是一个逻辑的想法,难怪能看对眼……”
“所以。”朱媛冷漠道,“那个女人是不会背叛那个老畜生的,你就千万别想着让他们内讧,他们两个有没有孩子我不知道,但是那个女人精明着呢,绝对不会做蠢事……”
“真是讽刺。”朱媛咬牙切齿道,“我早就告诉过我妈了,人家两个人的感情深着呢,她倒是凑什么热闹……”
陈月洲随口道:“感情好是一定的,但是在感情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排在他们心中的第一位,所以两个人都愿意放弃结婚证去换心中的第一位,等心中的第一位有了,才显得排在第二位的感情那么深,对吧?”
陈月洲望向窗外行云流水的车潮呢喃道:“你家老头身体变成那副样子……她心中一定很焦虑吧……因为排在第一位的东西就快要消失了……”
车子驶入北川综合医科学院的职工附属医院住院部,朱媛带着陈月洲乘坐电梯,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你确定你有办法5000元打发他们吗?”
“这句话你问我不下一百遍了。”陈月洲无奈地抬头看着朱媛,“你现在工作都要出问题了,你有解决方案吗?没有的话试试呗。”
朱媛没说话。
等下了电梯,朱媛走到某间单人病房前推门而入,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老太太正在拖地,一见有人进门,顿时正了正神色看向大门外。
不得不说,这个老太太虽然年事已高,但是从皮相来看,年轻时候应该颜值不差。
即使在面部已经垮掉的如今,如果换一身优雅得体的服装,依旧能艳压同龄人。
见到朱媛带了陌生人,老太太神色中多了抹打量,说话的语气却特别温柔和蔼:“这小姑娘是谁?你爸身体不好,都说了不要带外人来这里,免得打扰到你爸,你这孩子怎么总是不听……”
朱媛冷眼瞧着女人,哼了声,进门坐在玄关处的沙发上,陈月洲也跟了进去。
玄关前方是卫生间,门口有个小茶几,上面摆着一盘正在燃烧的香炉,房间内充斥着焚香刺鼻的味道,可是即使如此,也压不住阵阵的臭味,像是大便发酵的味道。
陈月洲顿时皱眉:“这什么味道……”
朱媛冷着脸:“还能什么,那个老家伙瘫了,大小便基本控制不住,他走哪儿,哪儿都是养猪场,就我那房子,一年四季都是这个味道,比这里重多了……”
陈月洲一听,不由地扭头打量着还在拖地的老太太。
出身贫苦家庭,从小就比富裕人家的孩子更明白钱有多重要,之所以在本该享受灿烂爱情的年纪放弃了光明正大的婚姻而选择辛辛苦苦做个地下党跟着这个男人了一辈子,也许小姑娘的时候是既因为缺钱又因为爱情,又或许是因为拗不过对方的选择和哄骗,觉得这样也有道理就这么妥协。
可是,随着时光的流逝,当人这一生最宝贵的青春逐渐消失殆尽,已经到了谈爱情都有些羞涩难以启齿的年纪,还能跟着这个男人的理由……或许除了对这些年付出的时光的眷恋之外,就剩下对“以后能过上好日子”的残念了吧……
原本为了过上好日子才牺牲了结婚证和明明白白的身份,结果没想到好日子没过多久,男人居然就这么瘫了,还得自己伺候……
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无可回头,每天虽然有房子住,但是家里永远都是屎尿的味道,这老太太心中应该怨言蛮大吧……
老太太表面功夫做得还是很好的,她给陈月洲倒了杯凉茶:“都是老人,这天气不能开空调,让你热着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陈月洲应着,也不想喝这臭气熏人的房子里的茶水,随口道,“阿姨你都是病人了,怎么还收拾病房,还得照顾老人,真辛苦啊……”
“这朱媛她爸爸不能自己上厕所,这味道排不出去也不能关门,这么热的天又不能吹风扇,总得有个办法给房间降温不是?所以我就隔一个小时拖一次地板,降降温……唉,只要老朱能好好的,那就行了……”老太太说着转身去卫生间里涮拖布。
陈月洲没再说话,低头看着杯中的茶水。
是啊,老头必须好好的,只要老太太一想到自己除了朱媛那套满是屎尿的房子已经没有了更好的选择,就不得不一边得过且过这样的生活,一边计划着男人死后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只要朱媛的父亲还活着,她就有办法从这个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朱媛身上敲竹杠……
陈月洲想了想张口:“阿姨,朱媛给钱的事,能不能缓一缓?”
朱媛听到陈月洲用这样温和且带有询问口吻的语气和老太太说话,顿时有些生气,陈月洲却及时摁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别冲动。
一听陈月洲提钱,老太太走过来坐下道:“也不是我逼她,你看看这孩子又是打她爸又是打我,她爸现在身体状况不好,我这身体也不行,万一过两天她又这样,我就不说了,她爸可怎么办啊?你说这一把年纪的人了,万一出点事,怎么办啊?”
说着,老太太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一把年纪的人突然落泪,任哪个不知情的旁观者都会有些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