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单爷爷死后应该被单老头灌下了水银保存身体, 仧虫有个最大的特性,那就是它不怕毒,甚至很喜欢毒物。
“过去看看你妹妹。”
文泽才说着,便往那边走。
单大红的婆家姓张, 丈夫在家排行老四,上面三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妹妹。
张家已经分家好几年了,原本张家夫妇是跟着老大过日子的,可三个哥哥没有一个生儿子,全生的姑娘,张婶子心里不满意,便跟了虽然死了婆娘,却有三个儿子的张老四。
他们来到张家院子外面的时候,院子里只有两个人的声音。
“小宝啊,快把你的裤子拿出来,娘给你缝一缝。”
这声音很年轻,可却极虚弱,正是单大红的声音。
“娘,您眼睛不好,别缝了,我奶说了要给我买布做新的,”小娃子兴奋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没多久便有一娃子从院子里冲出来,正好撞在单大胆的身上。
“舅舅!叔叔们好!我去玩儿了!”
张小宝是个很聪明的娃子,也是个懂礼貌的,听刚才他与单大红的对话,两人相处应该不错。
“别玩儿太疯,时候到了得回来。”
单大胆轻笑一声,从兜里摸出几颗糖塞进张小宝的手里,张小宝尖叫一声,高高兴兴地去找他的小伙伴了。
“我妹妹嫁过来的时候,这孩子只有几个月,所以算是我妹妹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的,和她也最亲。”
单大胆看了眼张小宝的背影对文泽才他们道。
“大哥?是你来了吗?”
耳朵已经不怎么好使的单大红听了半天,才仰头叫道。
文泽才垂下眼眸,跨进了院子。
单大红大概有一米六,非常瘦,那身子骨文泽才抛着算也没有七十斤,也因为瘦,所以眼睛特别大,即使脸颊上没什么肉,也能从中看出她是个长相不错的姑娘。
可惜现在背直不起来,眼睛、耳朵、甚至味觉都已经和中老年似的,那头发也稀少,颜色老远看过去还真有些像现代人染的那什么“奶奶灰”的颜色。
单大红虽然眼睛不好使了,可通过看人影还是能分出单大胆不是一个人来的,“大哥,这两位是?”
她爹和丈夫还有公公可没有面前这两人高。
“这是我请来给你看病的,”单大胆看着这样的单大红,心里酸涩极了,是他欠她的。
拉了根凳子让单大红坐下后,单大胆才背过身擦了擦眼角,又拉了两根凳子让文泽才和秦勇坐。
“给我看病?”
单大红愣了愣,随后她那双大大的眼睛黯淡了不少,扯着嘴角,“我这病没人看得好,两位辛苦了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她是个很温柔、也很善良的姑娘。
文泽才看着单大红的面相就忍不住想叹气,要不是被人下了蛊,单大红会遇见一个家世不错的汉子,甚至能有三个汉子,也是个长命之相。
可现在命薄七分,运散八成,呈现出病难之相。
她撑不过一年了........
“你想活下去吗?”
文泽才看着她那双眼睛,突然问道。
单大红浑身一颤,似回神也似惊讶,她第一个反应居然是看向单大胆,即使动作很小,可在场的人都发现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文泽才与秦勇纷纷皱起了眉头。
单大胆更是震惊。
偏偏单大红眼睛不好,看不出三人的多大的反应,她笑道,“都这么大的岁数了,好不好的也没什么了,你们不知道吧,我们家大宝都有对象了!再过几个月我就能喝上一杯媳妇茶,说不定还能抱抱孙子.......”
“小妹,”单大胆握住她瘦弱的肩头,太瘦了,和摸骨头没什么区别,“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
单大红脸一白,随即别过头,“大哥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单大胆却很激动,他一把将单大红转向自己,红着眼睛再次问道,“是谁对你下蛊的?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单大红定定地看着单大胆,秦勇起身将院门给掩住了。
“说话啊!”
单大胆晃了晃她,见单大红脸色更白了,文泽才一把拉开单大胆,“你冷静点!她这身子骨受不了你晃几下!”
秦勇已经很不客气地自己去灶房打了碗水过来递给单大红了。
单大红轻轻道了谢,喝了几口水顺了顺气后才看向单大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天。”
单大胆抿了抿唇。
可单大红却嗤笑一声,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讥笑,“我病了这么多年,你居然要在别人的提醒下才发现?大哥,你没有你所说的那样关心我,说到底你只是不想戳破那层纸,不想知道真相罢了。”
“一旦戳破了,你就会自责,会愧疚,会很难过,”单大红面无表情地看着怔住的单大胆,“因为你这些年的健康,都是从我这里偷过去的!”
说到最后,单大红已经开始低吼了,也许是因为愤怒,她的脸涨红了几分,看着总算多了点生气。
“我不是的,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单大胆连凳子都没坐稳,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小妹,对不起,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看着这样的单大胆,单大红并没有什么表情,“你知道吗?你这幅模样我这些年都看厌了。”
这话让文泽才与秦勇纷纷看向了单大胆,难不成单大胆这些年都在对方面前这么忏悔?
不说文泽才他们,就是单大胆听了这话也蒙了,他察觉到文泽才和秦勇的目光后赶忙摇头,“我真的是昨天才知道的!”
“两位师傅坐下说话吧,”单大红垂下眼睑,“我说看厌的不是大哥,是我爹娘.......”
多年前,单大红心心念念地盼着十五岁的生辰,只因为单老头说过,等她满了十五岁,就给她盖一个小木屋造的房间出来,以后她再也不用和单大胆一个房间,中间用一排竹编板挡住了。
少女总是想要自己的空间的。
可真到了那天时,单大红被单婶子端上来的一碗面给吓住了,那面里面居然窝了三个鸡蛋!
要知道即使是单爷爷和单老头吃寿面时,里面也只有两个鸡蛋啊!
这个待遇让单大红高兴的同时却觉得不安,等她带着忐忑的心情吃了面后,单爷爷和单老头夫妇还一人给了她一块钱。
一块钱啊.....她这么多年攒下来的私房也只有五角。
家人们突然的关心,而且是这么大的关心让单大红简直瑟瑟发抖,哥哥如今疯疯癫癫的,莫不是要把她卖了拿钱给他治病?
如果是这样,单大红的紧张倒是少了许多。
“我那时候想,只要爹娘不把我卖给老男人,或者会打人的男人手里,我都是愿意的,因为我想要救大哥,他是咱们单家唯一的根儿。”
你哥哥是咱们单家唯一的儿子。
这句话单大红打小就听着,那时候单奶奶还在,她本就是个重男轻女的,后来单奶奶死了,单爷爷和单婶子便在单大红耳边念叨。
所以单大红打小就觉得大哥比自己重要,只要大哥过得好,自己就好。
“我收了钱后,小心翼翼地问爹,屋子还给我造吗?”
想起那会儿天真的自己,单大红流下眼泪。
屋子还给我造吗?
单爷爷与单婶子夫妇对视一眼,单爷爷第一个开口:屋子可以给你造,但是你得答应咱们一个条件,不然你还得住那个屋子。
单大红啥也不管,直点头,只要能让她有个自己的房间,她什么都愿意。
见她点了头,单爷爷他们面上一松,却什么条件也没说,大概是因为单大红傻乎乎的自己率先点了头,所以他们觉得这条件说不说给她听,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单大红是愿意的。
又或者是说,不管她愿不愿意,单家都没打算放过她。
只因为能给单大胆续命的只有她这个双胎妹妹。
“第二天,我在地里干活儿,总觉得心里不畅快,脑袋疼,我想坐下歇一歇,结果锄头刚放好,就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听到这,单大胆已经哭了。
因为单大红昏迷了两天醒来后,便一直病恹恹的,而他则是一天比一天健康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笔芯,此章掉红包。
第100章
看着面前单大胆痛哭流涕的模样, 单大红的心中涌起一股病态的快感。
“醒了之后, 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而你却一天比一天好,刚开始我并没有猜到,因为我的心思都在爹给我造出来的小屋里, 直到过年的时候......”
实在是太冷了, 单大红的身体根本承不住, 往年她早就和小姐妹一起去玩雪花,堆雪人了,可这一次她却觉得寒冷似乎是从脚底冒上身的。
特别难受。
怎么说也“病”了小半年,即使单家人知道她是因为什么“病”了的, 可老话说得好,久病床前无孝子, 更何况她还不是“孝子”而是病女。
“我只不过是因为太冷了, 想喝点热水,却不想在灶房门处听见爷爷和爹说起这事,”单大红看了眼院门处, 准确地来说,她是看院门下面埋着的坟。
他们说病恹恹的看着就碍人眼, 过两年单大胆就得娶媳妇了, 要是人家知道家里有一个病秧子的妹妹,指不定说低看他们,所以想把自己嫁出去。
那位说了,不能让大红离我太远, 不然蛊就不起作用,大胆又要遭罪了。
单爷爷的话让单大红犹如雪女一般寒冷。
村子有的是汉子,找个近的嫁出去就行了,我看张家老四就不错,而且还有三个儿子,大红心善,待得住前娘的孩子,等那三个孩子以后长大了,也会多照顾她几分。
单老头的话让单大红变冷的心渐渐回暖,那时候的她怎么会想得通,单老头之所以只这么说,也是为了让她多活一些日子,这样单大胆的日子才好过。
“第二年,我就嫁出去了。”
单大红说着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这身体,根本不会有孩子,可这些都是谁的错?是我的吗?我觉得是。”
她抬起头看向单大胆,“要是当初我不傻乎乎的点头,你说爷爷他们会不会放过我?”
单大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太了解家里人了。
文泽才闻言叹道,“你既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告诉你大哥?”
单大红抿了抿唇,神情呆滞,“嫁过来三年多没有消息,而且身体更差了,我也猜到是因为什么,所以我去质问娘。”
可单婶子只会哭,说她也没有法子,家里当家的是单老头和单爷爷,她一个妇人,只能听大老爷们的话,再说单大胆确实是他们单家唯一的根儿,为了单家的血脉,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么些年,她一旦察觉我心中不平,便会跪在我面前说自己的不容易,说自己的愧疚与不安。”
这话让单大胆脸色涨红,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妹妹会说他下跪的模样对方早就看厌烦了。
只因为单婶子常这样做。
“我不是没想过让大哥知道你的健康是因为什么来的,”单大红深深吸吸了口气。
“可那次孩子他奶奶故意刁难我的时候,大哥跳着脚和对方骂架,甚至险些动了手,把我婆婆吓住了,我一直记得大哥说的那句话,只要他活着,张家人就别想欺负我,不然就是坐牢也会让他们陪着。”
文泽才看着面上带着满足与欣喜的单大红,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秦勇更是红了眼睛背过身。
这是个多么容易满足的姑娘啊。
“这不是大哥的错,”单大红回忆完又看向单大胆,“大哥对我是真的好,爷爷死的时候,我高兴极了,因为我一直记得他说那什么虫在他身上,我想着他死了,那我是不是就解脱了?”
可她终究是失望了。
她不仅没有解脱,而且身体越来越坏,现在甚至不如她婆婆康健。
张家除了张小宝他们三个孩子,其余人都巴不得她死呢,因为单老头把单爷爷埋在张家门口的代价就是万一单大红死了,当年的彩礼他们全都还给张家不说,还倒给双倍的钱。
可他们要的是单大红活着,所以除了那个保证外,张老四的三个儿子以后娶媳妇的钱都是单家出。
这无疑让张家心动死了。
“小妹,你放心,这都是的大哥欠你的,大哥会还给你,补偿你,”单大胆梗着脖子,掩盖住自己才悲伤对单大红道。
单大红却不抱希望,“败了这么久的身体,能活到喝媳妇茶就很不错了,大哥你也别见怀,我都能看开,你、你迟早也会看开的。”
单大胆却咬住牙,他看向文泽才。
文泽才伸出手查了查单大红的脉象,非常弱。
他面色沉重,让单大胆的心沉入深谷,“大师,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文泽才抬眼,“只有一个办法,而且只能使一次,不过就算使了也最多活十年。”
“十年?十年也是行的!只要我妹妹能健健康康的,能出去走走,到处看看,都是可以的!”
单大胆激动极了,之前他听文泽才说单大红只有一年多时还觉得心酸,现在想起能再有十年,他倒觉得很不错了。
单大红闻言眼中也带着点希翼,她不求别的,能有同龄人一般的面容和身体就很满足了。
“办法很简单,把你身上的子蛊放在大红同志身上,而大红同志身上的母蛊则转移到你的身上。”
文泽才盯着单大胆的脸。
“事情成了后,你就成了子蛊的养分,大红同志会渐渐变得和同龄人一样,可你也会和以前的大红同志那样,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等大红同志开始头疼的时候,也就是你们两个大限到了的时候。”
说到底,这个法子对两人而言都活不了多久,一旦子蛊没有了养分,母蛊就会吞噬宿主,子蛊饿死的时候,就是母蛊与公蛊死亡的时候,一家虫本就要整整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