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不走？”顾念往后缩了缩。
“小念，你这个做主人的，逐客可不算好吧？”
顾念想了想，换了种说法：“你是要留下来蹭饭？”
陆晔：“……”
“到底蹭不蹭？”
“……蹭。”
*
金秋已过，北风最烈的日子便要来了。
寒风呼啸而过，将紧阖的门窗吹得猛震，不时钻入一道冷气，让习惯了温暖的身子冷得直打颤。
好在顾念屋里炭火烧的正旺，她捧着书卷凑近取暖，火光燃动，把她的小脸烫得红扑扑的。
距离陆晔上一次踏入此宅，已经有十几日了吧。
由于拜访五老的日子恰逢春节，陆晔这年是没法过了，还得迎着风雪提前去城里走一趟亲戚，实在是有苦叫不出。
顾念颇为同情，却不知道陆晔这苦都是因她而起。
门外侍女轻轻扣门，“小姐。”
“进来吧。”她专注于书卷上的墨字，并未转身。
推门声于身后响起，遂又传来一道惊呼：“小姐！危险啊！”
顾念被吓了一跳，四周一望，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还是顺着小月慌张的动作，走的离炭炉远远的。
远离了热源，顾念将羊毛披肩裹紧一些，“小月，这是怎么了？”
“小姐！这炭都快烧完了，靠那么近，万一把书燃着了怎么办啊！”
小月边说着，边慌忙用火钳夹了几块新炭，小心翼翼地堆进炉子中去。快烧干了的炉子火星四溅，又缓慢烧了一会儿才算平复下来。
年轻的小侍女忙出了一身汗，麻利地抹了把额头，声音略微提高，“以后要是炭火烧完了，小姐一定要早些唤我过来！”
她一转头，瞧见顾念脸色不好，眉头紧锁。
“小姐！我，我不是责备您……”
顾念摇摇头，绕着她前后一看，冲着侍女身着的红绿袄子皱眉道：“小月，你怎么就穿这么少？”
金国地处北方平原，冬天气候极冷，这袄子的厚度，恐怕也就在深秋时节还能勉强穿穿。外廊里可没有炭火，就穿这身在外面晃悠，岂不是要冻死？
小月犹豫地挠了挠头，“小姐，其实……”
“什么其实不其实，小月，你平时帮了我这么多，我可不想把你亏待了。”顾念目光坚决，打断了她的话，“你先等一会儿，我去找些银票给你。”
顾念也不认识什么朋友，白日消遣即是窝屋里看书，顶着富家贵小姐的身份，硬是给活成了个书呆子。
陆晔一走，多亏还有小月作陪才能堪堪减些寂寞下来。虽然二人身份悬殊，但毕竟都是同辈姑娘，总是有话可聊的。
顾念心中对她，自然是感激的。
小月见她动身要去取银票，心下一急，竟是都结巴起来，磕磕绊绊道：“我，我，小姐你，不是……是叶小姐……”
“叶小姐？”
顾念停下步子，奇怪地望着她。
叶小姐……不会是……
姓叶的大家族就那么一家，而叶家里的小姐，又只有那么一位。
她额上落汗，视线微微转向了大敞的屋门口——一张女子面孔探出一半，一双水亮的清眸直往她这儿忽闪。
那不就是传闻中有倾国之貌的叶家千金——被陆晔拒亲——的叶允吗！
作者有话要说： 冷酷无情顾小念，被迫蹭饭陆将军
大家还记得叶允是谁吗？=3=
感谢小天使送的营养液~（乖巧鞠躬）
读者“绐吾子”,灌溉营养液 +10 2018-10-20 10:46:18
第三十六章
女子探出半身, 轻倚白墙，露出一双好看的眸子来。
水眸清明, 鸡纹锦袖中玉手半露，好似金枝上开的嫩苞。银狐白裘披于肩上, 堆着未化的雪星子。
顾念赶忙上前去迎。
金国男子，但凡出身权贵人家的，无一不肖想过叶允的倾国美色。其余出身不好或是胆子小的公子，连肖想须臾都要把脸涨红。
早些年不少有头有脸的大家族意图提亲，却都被叶允委婉回绝了。
叶家家主眼光颇高，盯上了如今朝堂中地位蒸蒸日上的陆家，意图将叶允嫁与陆家长子陆晔, 好借此进一步发展叶家家业。
没料到陆晔不为绝色所动，竟是顶着金国上下所有男子嫉妒的红眼，果断拒了亲。
顾念思索至此, 心中只有一个疑问——叶允由何要来拜访她？
总不会是因为陆晔拒亲那档子事吧？
“叶家叶允，唐突上门, 还请顾小姐莫怪罪了。”
女子微微躬身, 一颦一笑, 驰张有度。
穿到这个世界后，正面遇上这大家闺秀，可还是第一次。顾念不由喉间微动, 不失礼节地接了话。
“怎会唐突？叶小姐光临寒舍，该叫这陋室蓬荜生辉才是……”
她才说完，便发觉面前女子脸色微妙。
遭了！
按家族地位来排, 顾家胜陆家，陆家又胜叶家。
而她刚刚一席话，又是‘寒舍’又是‘寒舍’又是什么‘蓬荜生辉’……谦虚过了头，倒有一种嘲讽的意味了。
“陋室……”叶允淡淡扫了眼精致装饰的室内，勾起嘴角佯笑一声，“顾小姐不必对我这样客气。”
顾念自知说错了话，赶忙将她请进门，移话道：“叶小姐突然上门，看来是有什么急事？”
“陆公子不在府上，顺道来此拜访罢了。”女子清眸半阖，脸上映着火光燃动的影子，显出几分哀伤来， “五老后人，果真气度不凡，只是我听说一些事，恐对顾小姐的名声有损。”
顾念黛眉一挑，隐隐不安道：“叶小姐都听说了什么？”
“我听一些闲人说，顾小姐正是待嫁的年纪，屋宅里却总跑男子进来，实在大损顾家的颜面。”叶允皱眉作委屈模样，佯作打抱不平，“不过，这想必只是些闲人说的胡话罢了，我早已责备过她们，顾小姐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下一瞬，叶允抬眼瞥向她，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
至此，顾念过去对叶允的印象——全部崩塌了。
什么高门玉女，什么朱唇贝齿风华貌……
百闻不如一见，真一遇上，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碎嘴巴！
顾念暗自庆幸：还好陆晔当初没娶她……
须臾的沉思过后，顾念彬彬一笑，学着来者的做派柔声道：“闲言碎语，何所在意？倒是叶小姐心善，又天生丽质，说是旱地莲花都不为过。”
话音刚落，叶允气得手一颤，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在身后悄悄攥紧了拳。
“……顾小姐谬赞。”
旱地莲花，自然是夸奖人的话。
可莲花冰清玉洁，不蔓不枝，却是出落在旱地之上。
叶允怎会听不出这其中的深意——顾念此言，分明是在讽她叶家势小！
她叶家是怎样一个大户人家？
且不谈财大气粗如何如何，他们叶家祖上的军师武将，论地位身份，这金国上下有多少人能比得了？
虽然如今叶家势减，逊于陆家这类功高位显的武将大家，但她叶允芳名在外，寻常的公子小姐见了她可都要有带着一两分客气。
而顾念，显然不是那类寻常人。
金国五老的后人，哪是她得罪得起的！
叶允忍下脾气，嘴角一勾，强笑道：“外面风雪大，回程不便，不知顾小姐能否空出一张床铺来？”
她心下悄然得意——纵使她顾青城的孙女再怎样金贵，也不能失了礼节，必然会留她住下。
住下后，做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她总该会对自己客气些吧。
然而顾念头也不回，竟是坐在床边喝了口暖茶。
“陋室窄小，怕是找不出空屋来。”
果断拒绝！
留她？顾念怕是不要命了，才敢留这么一个教科书式的心机女在自己身边。
夜长梦多，早点把人送走为好。
叶允仍不肯放弃，坚持道：“……一间便够了，我带的仆人睡外边就行。”
“外面风雪大，客房都睡了下人。”顾念又抿了口热茶，茶香四溢，暖入心间，“若叶小姐愿意凑合，倒是也可以。”
叶允愤恨地握紧双拳。
“……不必麻烦了。”
甩袖离去，摔门而出。
她不服气！
可就算不服气，叶允又有什么办法？
若能与陆晔成亲，对于他们叶家的势力可将是一项大帮助！
天下有谁不爱她的美色才华，当拒亲的消息传来时，她起初是不信的。
叶允缠着她的长兄叶丞，终于问出了原因所在。
叶丞好脾气，也不忍看到妹妹这般痛苦，沉沉叹了口气。
“陆晔这人，眼里只有打仗和他那小念，哪会有心思成亲？”
她微微皱眉，“小念是谁？”
顾念。
那是叶允第一次听见一声姓名，就心生了妒意。
她于那陆氏陆晔没什么情意，只是父亲相中陆家势力，才使二人有了交际罢了。
这一点，顾念恐也猜到了七八分。
她心道：真是好险好险，差点就吃了亏。
多亏她家大势大靠山大……
顾念心中：这样说是不是有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靠山：999，家世：999
女配：……打扰了，告辞。
第三十七章
见到林允夺门而出, 顾念才算松了口气。
和她勾心斗角对话一番，真是比军营生活都累多了。
还好顾念脑子转得快, 把林允那阴阳怪气的腔调现学现卖，反倒让林允吃了亏。
退到门外的小月探出身来, 小心翼翼地将木门轻轻阖上，生怕动作太响，扰了自家小姐的心情。
顾念将手里捧的白瓷茶杯放下，“小月，那林小姐为何不在客房等我过来？”
“啊，林小姐她是……”侍女垂下头，羞愧地红了脸, “我拦不住，就被她跟上了楼……”
顾念点点头。
生人闯进宅里，小月和其他下人必定是要去拦的, 然而这林允八成也是带了些随从，小月自然是拦不住的。
可还好她们只是聊了些什么炭火琐事, 万一给林允听见了不该听的, 她可就要惹祸上身了！
“我当然不怪你。”顾念摆摆手, “下回再要有人硬闯，就找几个力气大的伙计把她抬出去，若是要怪罪, 算我的就行。”
“那陆少爷……”
“陆晔不算。”
小月不知又想起什么，脸上的沮丧一扫而空，乐呵呵地笑起来, “小月明白了！”
顾念见她转变如此之快，好笑道：“明白什么了？”
“小月明白小姐……”她展颜一笑，却又生硬地顿住，片刻的思索后，认真道：“小姐吩咐过，隔墙有耳，和陆少爷的关系不能乱说。”
小月虽然已是要出嫁的年纪，但性子里的天真浪漫却一点不减，一双眸子清澈似水，正到了少女怀春之时。
顾念见她红扑扑的小脸笑开了花，不禁也开起玩笑道：“小月，你对婚嫁之事这么感兴趣，不如我替你找户好人家如何？”
“不不不！小月不走！”那张小脸立刻拨浪鼓似地摇了起来，“小月在这儿挺好的，一辈子侍奉小姐就好！”
她出身不好，就算能依凭小姐，找到一户好人家里去做妾，可待遇却也必定差上不少。在小姐这里好吃好喝，她哪里舍得走？
那夜，屋外西风烈烈，寒气刺骨，而顾念的小楼之中，炭火烧的正足，在这数九寒天中开辟了一处温暖的小境。
她叫小月拿了些被单，在地板上铺了被单，供她在这儿取暖过夜。
焚燃的炭火，静静散出热量来。
顾念蜷卧在床角，眼里倒映着墙上的团团火光。
她薄唇轻启，无声地念出二字。
陆晔。
也许小月和林允所说所想的，都没有错。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对他们也许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落入他人眼里，也许就会变了味道。
火光之下，瘦影摇曳，令屋中蒙上了一层迷离的红。
*
十五日后。
已是深冬，雨雪连日不停，让屋檐下都结了长条的冰凌子。原本热闹的陆府，此时已是进入了一年中最为安静的时候。
顾念虽然用各种厚袄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但在经过露天飘雪的长廊时，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冷！真是太冷了！
这鬼天气，真是叫人没了出门散步的心思。
好在元旦快要到了，叫她宅在屋里也有了盼头，不至于百无聊赖。
从远处隐隐传来了车马声，让顾念朝风雪中侧目一望，疑惑道：“风雪大成这样，还有人来拜访吗？”
身后的小月拉下笑颜，无奈道：“小姐，今儿是陆少爷回府的日子。”
“陆晔回府？”顾念一惊，“你怎么不跟我讲一声？”
小月委屈地戳了戳手指，“我前几日就在讲了，可小姐在忙，一直没听小月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