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被他这一声吓得起身，伸手捂住了少年那快要祸从口中的快嘴。
“洗唔，唔？”
陆晔的嘴被少女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紧紧捂了个严实，只得发出几声闷响。
顾念的视线朝另一侧瞥了瞥，暗示他隔墙有耳。
陆晔似乎是看懂了她的意思，眯起眼睛，乖巧地点了点头。
少女松了口气，却忽地发觉伸出的那只手手心一热……
“陆晔！”
顾念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触感后立刻羞红了脸，把手猛地抽了回来。
手心里的异样触感渐渐散开，变为了潮湿却含着潜热的温度。
陆晔把舌尖乖乖伸了回去，愉快地瞧着她慌乱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少女的脸气得泛红，刚想责备两句，却被陆晔先开了口。
他自信道：“这仗确实不好打。可就算山贼成了马贼，胜利也只是会晚些到达罢了。”
“我明白。”顾念边叹气边收起了散乱的黄皮战报，小心地卷成了筒状，“陆晔，现在联络军师那边已经晚了吧？”
“……晚了。”陆晔垂眸道，“此战总将是衡方道，军师是朱盛。可惜他们朱家人太过谨慎，战术布置和方针早就做好了，临战在即，恐怕也不得有大修改了。”
顾念方才还严肃的小脸，听完这俩名字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一个叫防盗，一个叫猪剩，这金国人取的都是什么名字？！
顾念暗暗庆幸，还好陆晔叫陆晔，而不是叫什么陆三胜这种土名字……
“你笑什么？”陆晔不解地看向她这幅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小念，你……”
“我什么？”，顾念稍稍收敛了一分面部表情，揉了揉被自己笑得湿润的眼角。
“你变了好多。”
“啊？”
顾念一个哆嗦，脑袋清醒了大半。但转念一想，陆晔这种直脾气的人，哪会发现她和原主其实是两个人……
“当然，小念是往好处改变的。”陆晔垂下眼睑，自嘲地笑了笑，“但最近有些时候，我总会觉得你变了个人似的。”
顾念盯着他这幅退缩的模样，一时间，竟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
他迟钝，却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迟钝。
“陆晔。”少女冷不防地伸出手，弹了弹他的额头，“我让你觉得陌生了吗？”
“也不是陌生……”
“那你记好了。”
少女一手撑在颈侧，朝着陆晔莞尔一笑。
“我顾念啊，今天什么样子，明天就会是什么样子，很多很多年后……可能也会是这个样子。所以听我一句劝，你还是尽早熟悉熟悉现在的我会比较好。”
正揉着泛红的额头的少年，被她那般清朗的笑颜所引去了心神，手上的动作也为之一顿。
——他认识的那个笨拙到会平地摔跤的傻丫头，一夜间变成了如今这样华裙娇颜的姑娘。轮到谁遇到这档子事，兴许都会有些不适应。
“小念对我怎么会陌生？我们认识了多久，我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陆晔语气平常，却透着些不平常的疼惜。
“从过去开始，你一直是我最最熟悉的人。将来，也会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over~
下章开始去战场了~
第十一章
距离与陆晔战前的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了几天了，总算是到了这一天。
——沂安出战前一晚。
子时的陆府，在这皎洁月光下显得格外宁静，祥和，而本该在此时早已沉沉睡去的两个人，却在这陆府的墙边做着一些小动作……
“欸，欸你慢……慢一点啊！”
顾念极力地压低声音，腿上支撑的动作耗去了她大半体力，叫少女白净的脸颊上喘得起了红晕。
陆晔无奈道：“我根本没动。”
“你就是动了！”她声音带着些许哭腔，叫陆晔听了也不好受。
顾念现在心里是真想哭。
陆晔让她踩在自己肩上，然后再翻出墙外，就可以到府外了……
府外是明日要同陆晔一道出征的陆家车马队，只要顾念偷偷乘上他私人看管的那一辆马车，便可跟着这些车队共赴战场了。
她起初也觉得不是什么难事，便一口答应了下来，没想到……
顾念欲哭无泪地看着墙外的高度，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
她敢说，这要是跳下去，估计半条腿都得折了。况且她还恐高，看着这足足有好几尺的高度，腿就已经开始打颤了。
两个人就在这黑夜之中僵持了好一会，踩得陆晔的肩都有些发酸，道：“小念，你要是翻不过去，就还是算了吧，明天再想办法。”
“我，我跳我跳，你别往上看……”
她清楚自己给陆晔添麻烦了，心底过意不去，一狠心，一咬牙，就往墙那头翻了过去。没想到刚一翻出去，就听墙外传来一道男声：“你们在做什么？”
顾念心里浮现出两个大字：完了。
这要是给人发现了，他们的计划不就全完了？！
她直直地从墙上掉了下去，把正站在墙外的那人砸了个满怀，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把陆晔可吓了一跳。
他焦急地扣着白墙，也不顾会不会被人听到了，大声喊道：“小念，小念？没出事吧！外面是谁在说话？”
“闭嘴，陆晔。”一道沉闷的男声从墙外传来，却藏不住其中的那丝丝怒火。
顾念心下一惊，这声音，莫非是……
“朱毅？”她睁眼一看，倒在自己身前的果真是那个冷脸朱毅，“你怎么在这里？”
“我该先问你们才对吧。”朱毅重新站起，丝毫不掩饰眉间的不悦，揉着腰还不忘瞪她一眼，道，“沉死了……怎么，你要跟陆晔去沂安？”
顾念脸一红，被他说得心虚，“误会，都是误会……”
从墙那头也幽幽传来一道声音：“朱毅，这都是误会……”
朱毅眉头紧锁，低声朝白墙之上吼道：“陆晔，需不需要我叫人把你请回去？”
墙那头沉默了半晌，道：“小念，那我先走了？”
顾念应了一声后，又听他继续道：“小念，那我们明天见……”
好在陆晔还算识相，在朱毅的脸色到达冰点之前先行一步离开了。少年渐渐走远，墙那头被踩得淅淅索索的草坪，也逐渐没了声响。
顾念僵硬扯了扯嘴角，“……朱少爷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转什么呢？”
朱毅淡淡扫了有些退却的顾念一眼，嘲讽道：“你要去沂安，跟我有什么关系？还是说在顾小姐眼里，我就是个爱说人闲话的小人？”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顾念连忙摆手否认，“朱少爷要有什么事就先回吧，天色已晚……”
“看好我父亲。”
“什么？”顾念心下一惊。
“你……不知道吗？”朱毅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此战军师是我父亲朱盛担任。”
猪剩是朱毅的父亲？！
还好她嘴慢，把这句心里话赶紧咽了回去，不然估计朱毅这辈子都不会和她说话了。
“我父亲近日……状态不太好，你既然要去，就多帮我看着他些。”
他盯着顾念小心地朝自己点了点头，才松了口气，道：“顾小姐既然开窍了也是好事，此战结束后，我会来登门拜访的。”
说罢，他就起身离开，同顾念擦肩而过。她回头望着朱毅有些落寞的背影，不由觉得这呼啸的西风更冷上了一分。
她虽不知朱毅为何会在此时此地出现，但既然会经过一个朱毅，就也可能经过些别的人。要是换做被别的人发现她偷上车的事，她可就危险了。
顾念开始在路上停靠的马车前一辆辆地寻找陆晔做过记号的那一辆，然而这马车队的长度实在超乎她的想象——据说各类军需也贮藏其中，实在费了她不少力气。
有巡逻的侍从经过时，顾念就会在身旁的马车里躲上一阵子，待到确认安全后再出来重新找车子。
然而出入的人员越来越频繁，顾念躲藏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叫她不安地看了眼愈来愈亮的天空——马车队恐怕很快就要到出发的点了。
她偷偷张望了两下，心情沉重地发觉自己才走了一半的路……
陆晔还说什么做过记号，这么多车她怎么找得到啊！
她提着襦裙小心地又检查着下一辆车子，然而身后忽地传来一阵阵脚步声，叫她吓得赶忙溜进了车子里，暂时躲避一阵子。
然而车外的几人似乎根本没想走的样子，在她躲藏的这辆马车前待了好一阵子。顾念担心自己会被发现，便钻入了一处还算宽敞的木箱中。
这木箱里又黑又闷，她便悄悄顶开了一点缝隙方便呼吸，还能注意到四周的情况。
然而顾念在这个木箱里等了许久许久，车外的声音不但没消失，还愈来愈嘈杂起来，让她的心也渐渐沉了下来。
她，她不会出不去了吧？
想到这里，顾念就觉得浑身冒冷汗——行军路程虽不算远，但少说也要两天才能到沂安。
两天不吃不喝还算好，这木箱密不透风的，万一活活闷死了怎么办？！
顾念忽地觉得整个人往下一沉：原来是有人踩上了车前的踏板，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少女只觉得心中的自己已经落下两行清泪——这下彻底出不去了啊！
要不装作一不小心被误装入行李的无辜者吧……不对，也没有人会信……
她紧闭着双眼，却没发现头顶的木盖已经被掀开。
“你……”
一听到脑袋上传来了清朗的人声，顾念在箱子里吓得浑身一震，蜷缩着身子朝顶上胆怯地望去。
她神色一滞，惊讶道：“怎么又是你？”
“看来我们确实缘分不浅。”秦墨之笑了笑，“顾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顾念想去解释，却一下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是跟他坦白？还是说些谎话胡诌过去……
“顾小姐是又想着糊弄我了？”他苦笑的模样，无论是谁看了都会觉着心酸，“也罢，我本就不是个可信的人，如若有什么需要秦某帮忙的，你提便是。”
顾念一方面不忍见他这样，另一方面却又觉得秦墨之这人奇怪得很：他官高位显，为何总在自己面前服软？
她还是心软，开口道：“我不跟你说谎，但你别把我捅出去就行。”
秦墨之性子温润，“对你，自然不会。”
顾念有些被他这肉麻的话吓着，小声道：“我，我有事去沂安。”
“有事？看来这事不小。”秦墨之不知怎么的，似乎是被她逗笑了，轻笑了两声接着道，“天寒地远，顾小姐对陆将军倒是情深义重，连打仗都要跟着同去。”
“你……”顾念气得脸色微红，却被秦墨之突如其来的一道凌冽的视线给逼了回去。
“我也是昨日才知沂安山贼之事。”透着些严厉的俊朗面孔微微侧过，不知是在眺望何处，“那位大人所传的口信，顾小姐还是忘了吗？”
那天，秦墨之所带给她的口信，嘱托她不要去沂安——
顾念蜷缩在木箱里，并没有出声回答。
秦墨之也并没有生气，淡淡道：“也像你的作风。只是有一件事，秦某很是期待。”
少女乖巧地上了套，问道：“期待什么？”
“沂安地旱天干，鲜少有桥梁。秦某期待的是，不知这回会在哪里与顾小姐再次巧遇了。”
她与秦墨之三次在守缘桥上相遇，若是放在旁人眼里，确实是不浅的缘分了。
但顾念却没特别在意这回事，遭了他这么一提，心里却有些不安起来。
她不知秦墨之是习惯这么与人搭讪，还是真的对她有所想法……
男子见她没有作声，只是平淡地伸手道：“这两天的车程，顾小姐总不能一直在箱子里坐着吧。”
“噢，嗯……”顾念握住秦墨之那双冰得吓人的手，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人的手怎么比外面刮得风还要冷！？
秦墨之将她拉起，微微皱起眉，含笑道：“秦某体寒。”
顾念坐下后，小心翼翼地拉起窗帘一角，望见车外人来人往，心中很是不忙。
“不必担心。”秦墨之一眼就看透了她心中所忧，伸手为顾念拉上了帘子。“我的马车，他们不敢上。”
顾念“嗯”了一声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也不顾什么身份有别了，回头便直言道：“秦墨之，你为什么会在陆晔的车队里？”
“顺路罢了。”
秦墨之的和颜悦色，却并没有让她放下心来。
这种敷衍的借口，她又怎么会相信？
朱毅的嘱托，秦墨之的出现，陆晔的自信……
带来顾念的，只有愈来愈深重的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无处不在的秦墨之XD
第十二章
少女坐在尚未启程的马车之中，听着周遭愈来愈少的脚步声，极尽全力地试图去感受宁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