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霹雳]掌心花——紫焱
时间:2019-07-08 09:48:38

 
  ☆、兵行险招
 
  次日,黛玉留着紫鹃看屋子,自己带了雪雁去贾母处吃了早饭,便推说夜里走了困,配贾母略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贾母知道黛玉素日有夜里少眠的毛病,听了心疼都来不及,哪里还忍心留着她继续陪自己唠叨,忙一叠声的催着叫回去补眠,又道:“主子身体不爽快,紫鹃怎么也不跟着?”
  黛玉笑道:“原是临走前见近来日头甚好,便想着把素日收藏的书晒一晒,顺便理一理。紫鹃识得几个字,故而派了她这个活计。”
  贾母叹道:“也还罢了。你回去之后只管歪着,纵睡不着,养养神也是好的,再不许看书写字的费神。你们姊妹几个也不要去搅她,宝玉也一样。”
  三春也知道黛玉禀赋柔弱,每逢时气变化身上总有些不痛快,身上一难受,自然懒怠见人,年年如此,也是惯了的,当下都应了,独有探春笑道:“本来还想着约林姐姐去放风筝来着,有老祖宗的吩咐,再也不敢的。只好等林姐姐精神好些,大家痛快的放一天!”说得贾母掌不住笑了。黛玉便扶着雪雁的手回了潇湘馆,独有宝玉十分牵挂,陪着贾母说一回话,再给王夫人抄一回经,又被贾政扣住背了好一会儿书、写了几篇文章,才忧心如焚的跑回大观园。因想着黛玉夜间走了困,指不定这会儿困劲上来,正在补眠——她惯是缺觉少眠的,自己这会儿撞了去岂不搅了她?故而先转去了蘅芜苑,看宝钗和她的丫鬟莺儿打了会儿络子,又回贾母处吃了午饭,果然黛玉不在,贾母吩咐装了食盒给她把饭送了过去。
  宝玉估摸着黛玉该吃完的功夫跑来了潇湘馆,见她的奶妈王嬷嬷并几个嬷嬷都守在外间,整个屋子一丝针落地的声音都听不见,心中道:林妹妹素日禁不住屋子里人多,混了气息不说,声息也不清净。只是才用了午饭就这么安静,可见是歇下了,存了食可怎么好?因抬腿往里走,被王嬷嬷拦住:“哥儿,大姑娘睡觉呢,等她睡醒了再来啊!”
  正说着,里间黛玉已然出了声:“我还没睡下,让他进来吧。”宝玉忙进去里间,见黛玉坐在床沿上,身后的帐子却还是掩着的,两道罥烟眉微微蹙着,一副含愁之态:“妹妹才刚吃了饭,就预备着要睡了么?”
  黛玉摇头道:“大中午的日头这么毒,你这会子不回怡红院呆着,跑来做什么?”
  宝玉随口道:“新得了首诗,想拿来给妹妹评点评点。”他才思甚是灵捷,正说着已然诌了出来。
  “《春夜即事》。”
  “霞绡云幄任铺陈,隔巷蟆更听未真。”
  “枕上轻寒窗外雨,眼前春色梦中人。”
  “盈盈烛泪因谁泣,点点花愁为我嗔。”
  “自是小鬟娇懒惯,拥衾不耐笑言频。”
  黛玉听了,微微点头:“好诗,我却是不能的,只是听你的意思——可是晴雯又跟你们磨牙了?”
  宝玉道:“昨儿她们抢红赢瓜子,笑声原大了些,晴雯被吵得想早睡也不能,嗔了几句。”
  黛玉点头叹道:“你呀,总是被这群姑娘们欺负的。”顿了顿,似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目光定定的望来,“我却也有一件事要跟你说,只是你听之前需先立个誓,绝不再叫第三人知道。”
  宝玉纳罕:“什么事这么隐秘?”
  黛玉正色道:“这事原是无可奈何,但既然被我遇上了,少不得要担当起来。因着自小咱俩亲密,我才有心告诉你;便是我这边,除了我、紫鹃和雪雁,也再没第四人知道的。你到底听不听?”
  “听、听!”宝玉忙赌咒发誓,“如果我把妹妹的话说与第三人知道,哪怕只是一个字,叫我明儿出门就被雷劈死,劈死还不够,剩下的灰再被水冲了去,散到湖海里面,生生世世不得见人!”
  黛玉一听急了:“立誓就立誓,说那么晦气做什么?你只说,但凡向别人透漏一丝儿的风声,便叫我一辈子都不跟你说一句话!”
  “这个却是不能。”宝玉正色道。黛玉登时急得脸都红了:“你再这么浑说一气的,赶明儿叫舅舅知道,到底谁吃挂落?他这些日子本就盯你盯得紧,你偏又总这么口没遮拦的。我本是正经想跟你说事,偏惹得你这么咒自己,岂不是存了心要害你!”当下竟赌气不说了。
  宝玉连忙赔笑,左一声好妹妹右一声好妹妹的央告了半天,黛玉才回转过来,又将赦生的事掐头去尾的说了一遍。因宝玉与紫鹃她们自是不同,这话自然又润色了好些,把赦生装扮成了红线、聂隐娘一般的侠女似的人物。宝玉平日里多和些权贵子弟交游,挚友中却也有柳湘莲这般涉足江湖的浪子,时常听后者说一些萍踪浪迹江湖故事,心中也颇为向往,如今听黛玉口中的赦生俨然便是一名落难的江湖侠女,又有番邦血统,一时又是好奇又是敬佩,当下不住口的答应帮黛玉瞒着。
  黛玉虽料定他会如此反应,待真得了他的允诺也不由自主的大大松了口气,想了想,又憋了促狭的笑,掀开帐子让他见一见赦生。
  只一眼,宝玉便呆了。黛玉放下了帐子,他还直着眼发怔。黛玉素知他有些痴病,把女儿家当成菩萨般的尊重,偏赦生生得绝色,又被黛玉收拾得十分肖似少女,宝玉见了不发痴才怪!只是若被他知道眼前的不是自己所认为的水做的骨头的女儿家,而是泥做骨肉的货真价实的男子,不知会怎么捶胸顿足呢?一念及此,忍不住便拿帕子捂了嘴直笑。
  宝玉半晌回过神,恋恋不舍的看了帐子一眼,向黛玉道:“以林妹妹的品格,也只有她配跟着了。”
  好呆的话!黛玉待要笑他,不知怎地心中忽有无限的狐疑,正要细细寻思,只听宝玉又道:“只是她伤成了这样,妹妹为掩人耳目不敢让人知道,自然更请不得太医,这么缺医少药的,可怎生是好?拖得久了,万一走漏了行迹风声出去……”
  一语说中了黛玉的担忧之处,不免将适才的怔忪放在一边,转而叹道:“你说的如何不是呢?我从昨晚想到了现在,也捉摸不出一个法子。偏他又醒不过来,也不知道伤成这般是个什么缘故、怎么疗养。只把我日常吃的人参养荣丸给他吃了,气色似乎是好了一些,可又疑心是不是我自己心焦、看错了的。”
  宝玉寻思了好一会儿,笑道:“我那里还有山羊血黎洞丸,我这就拿了来!”说着就风风火火的往出走,被黛玉叫住:“你别忙!先不说对症不对症,就是你这么慌脚鸡似的回去拿药,被袭人她们瞧见,岂有不问的道理?一问你该怎么答?总得寻个掩人耳目的由头才行。再说了,药也是混吃的?”
  宝玉只得住了脚,又费力寻思了一回,拍手道:“我有个朋友,是在外行走惯了的,必是有些常用的保命药。我这就问他去!”
  “你好歹从容些,别被人看出形迹来。”黛玉叮嘱道。宝玉连连应着:“绝不会给人看出来的。”说着深吸了口气,装出素日和缓的模样,压慢了步子一径出去了。
  紫鹃瞧着总有些不放心:“宝玉该不会被瞧出什么来吧?”
  黛玉说了半晌话,只觉神倦力乏,忙在榻上坐下,黯然一笑:“死马当成活马医,不然,还有什么法子可想呢?”若她能像赦生所描述的他的家乡的女子一般,可以像男儿一样抛头露面、拼搏事业,现下至多是小事一桩。可她偏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还双亲俱亡,客居他人檐下,眼下行事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除了寄希望于宝玉,外加听天由命外,要想再多,非不为之,实无能也。
  她已尽了力,却也只能帮上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忙,也不知道赦生熬得熬不过。
  她有些心酸的想着,抹了抹眼角的泪光,向紫鹃道:“他这身衣裳脏了旧了,雪雁已找出了些旧年的缎子,少不得你俩辛苦些,赶着裁两身换洗的出来。这是急着要用的,样式花纹都不必讲究,越快越好。”
  紫鹃应了,又说:“她的身量高,潇湘馆里总找不着和她身材差不离的,不从新做也为难——可是她的旧衣换下来后可怎么处置?我们这儿总没这么穿戴的,样式太扎眼,拿去浆洗难保不会招眼。”
  “烧了。”黛玉道,言语说得太简截,不免气弱,伏在桌上咳嗽了几声。咳嗽毕,她抚着胸口,心下是止不住的叹息,她短短十几年生命里所有的杀伐果断,都快在这几日里用尽了。
  有了黛玉只求速度不求质量的要求在先,紫鹃雪雁暗暗赶工,到了夜间已连着小衣中衣一起做成了两套。只是赦生虽在昏迷中也十分警觉,早前紫鹃替他擦脸时被一把攥住手腕,险些没给拧断,还是黛玉低声安抚了几句才放开来。紫鹃的手腕被捏出了一圈乌青,又疼又是惊讶佩服,至此对赦生的本事方才有了几分真实的体验。只是如此一来,尺寸是量不成了,只得估摸着他的身材放大几分做,又有宝玉出门一趟买回来衣裳若干,好歹解了燃眉之急。
  说起宝玉,若是仕途经济自是懒怠去费神,为女儿家办事却是向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他倒也很是费了番心,先是哄袭人他们说是自己外头的朋友听府里的药新鲜,想要些玩,连黎洞丸在内包了许多丸药带了出去。又找着柳湘莲,寻了给姐妹们带新鲜玩意的借口,给了随身的几个小厮几吊钱,叫他们去买,这才托柳湘莲找些江湖人常用的药,也不说明缘由,只说急用。柳湘莲与他交好,见他神色紧张,也不追问便慨然允了。又想着那侠女既要在潇湘馆呆一段日子,少不得得有换洗衣物,又估摸着尺寸托柳湘莲采买。一时柳湘莲的东西齐了,几个小厮也带了好些新鲜小玩意儿回来,宝玉便暗暗地将柳湘莲给的东西夹在里面,趁着给众姐妹分送东西的由头亲自给黛玉捎了过来。
  衣裳既得了,如何给赦生换衣却又成了一个天大的难题。赦生即使在昏迷中也下意识的攻击除黛玉外所有靠近的人,紫鹃的手腕现在还疼得钻心,雪雁一见她的惨状,哪里还敢靠过去?便是她敢,黛玉也不敢真的就让丫鬟给赦生擦洗换衣,被看穿赦生不是女儿身可不是好事!
  然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黛玉亲自上阵,给一个男子换衣裳么?
  这可怎么行!
作者有话要说:  宝玉:以林妹妹的品格,也只有他配跟着了!
黛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作者菌:宝玉你知不知道你就这样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自家心爱的表妹给祝福出去了?
黛玉眉目含愁:难道要我亲自上阵,给一个男子换衣裳么?
作者菌叉腰狂笑:不是你还能是谁?哈哈哈十二章完成(单方面)坦呈相见成就,神助攻元瑶你好样的!
元瑶:事成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鸣谢若茶亲的地雷~
 
  ☆、醒还入梦
 
  不行也得行。
  黛玉心底天人交战了好些来回,无意中手肘碰到腰间的荷包,不免轻声一叹。里面装的不是别的,正是赦生前日偷偷塞到她枕下的护身符,黛玉虽不识得上面的文字,但一摸到此物,便觉一股清凉注入肌肤,登时身体说不出的轻快精神,便猜到了此物的大致功用。哪怕是都快死了,却还记着送如此金贵神奇之物给她,如果不是她睡眠警醒,他是不是就能不声不响的离开,再没声没息的死在荒郊野地,而不知情的她还以为他背弃了保护她的承诺,逃了?
  比起赦生付出的这些,她的这点女儿家的羞赧又算得上什么?何况他也说过,他的家乡之人并不以名节为念,他所嗤之以鼻的,自己当此难关,却一味的抱着不放,古板迂腐不说,难道真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受苦不成?
  这样想了想,心里也就坦然了。只是在支开两个丫鬟后,手指真正触到赦生的领口时还是有些发颤。她抿了抿唇,手上用力一扯,却在布料窸窣的声音传来之前就别过了脸,皎白的脸涨得绯红。待喘了几口气,复又转过来,勉力维持着目光的镇定,这一看便是一怔。昏黄烛光掩映之下,只见赦生露出的皮肤上横七竖八的划着数道极深的伤口,有的已经结痂,有的却还在往外渗着血珠。他的肌肤本是白得通透的,此刻便益发的衬出那伤势的可怖。
  黛玉被这么一唬,原本的不自在登时都飞去了九霄云外,连忙拉开衣襟查看伤势,但见或长或短、或深或浅的伤口都数不清,尤其是左边的手臂肌肉上被一个黑黝黝的血窟窿捅了个对穿,肩膀更是呈现出不规则的形状,显然是骨骼已断。她一个深闺弱女哪里见过这等血肉横糊的惨状?眼泪登时涌出,因怕被人听见,只得强忍住泣声,翻出了宝玉递进来的药物,循着上面的签子找到了涂抹外伤的金疮药,倒出来轻轻敷上。赦生的外伤实在太多,只是上了一遭,一瓶药粉已然用得精光,只留着肩骨不动。黛玉纵使不通医术,也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不敢轻易去碰,只是左近并没有会接骨的人,这样放着不管也不是办法,正自犯愁,目光无意中扫过自己的荷包,忽然灵机一动,掏出里面的护身符轻轻放上了赦生的心口。
  没有任何动静。黛玉稍稍提起的心又黯然的沉下,轻轻地叹了口气。
  赦生的睫毛忽然颤了一下,隔了一会儿,口鼻间呼出一口略带痛苦之意的闷哼。
  黛玉屏着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
  赦生只觉淡淡清流渗入心脏,再随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所经之处,全身上下本已麻木的伤口骤然齐齐作痛,昏厥不振的神智狠狠的一个激灵,终于有了几丝清明。只是身上又脱力又是剧痛,竟是连睁眼的力气都欠奉,几番挣扎,才好容易张开了眼皮。
  昏黄的光线,刺鼻的药香,淡青的床帐,少女颊畔婆娑的泪光。
  赦生一凛,彻底清醒。只见黛玉以帕掩口,吞声呜咽着,那眼泪便似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止也止不住,一双含露目却千言万语欲说还休的欢喜,半晌,抬起素手轻轻戳了戳他的眉心,才确定他的清醒不是她的幻想。
  “你可算醒了!”她哭道。
  赦生怔怔的望着她梨花带雨的容颜,他是似乎醒转了,只是此时此景此情,反而疑心自己在做梦。
  第二天清晨,贾府的几个姑娘们往贾母房里请安。贾母见黛玉双目微肿,神情却甚是光彩焕发,便把她搂在怀里:“玉儿,昨晚睡得怎么样?”黛玉笑道:“说不好也好,二更的时候醒过一次,过了会子又睡着了,再睁眼就是天亮,竟比往常还睡得沉些。”
  “那就好那就好,”贾母放下心来,“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能像我们这些老婆子一样,睡得比猫儿狗儿晚,偏又起得比打鸣的鸡子还早。”
  宝玉坐在一旁,闻言一语双关的问:“听起来,妹妹的人可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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