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种可能性不大,毕竟下午是要上工的,他一向注意形象,很少请假,更不会旷工。
至于第二种……他为什么要避嫌?
苏巧云大胆推测,就是他怂恿的李秀菊买的猪过药,甚至李二媳妇儿上门讨鸡也是他怂恿的,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布的局。
他的目的很复杂,既想教训她,又想捎带上顾念书,还想打压顾老爹在村里的威信,为自己以后取而代之做铺垫。
当然,潘建国的野心不止是村支书一职,那只是他平步青云的垫脚石。
这不是胡乱揣测,她认识潘建国那么多年,不敢说全然了解他,可也了解个七七八八,尤其是他现在还太年轻,远不如中年老辣,猜中他的手段并不难。
潘建国可以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如果不避嫌直接把车借给苏巧云,她还真未必能猜得到是他干的。
这些,苏巧云自然没在检讨书里提,只提了潘建国想报复她和顾念书。
长长的检讨书,字字句句都在说“我错了”“我检讨”“我不应该”,可话里话外却都是讥讽,还有对事实的变相公布。
孙队长一边读一边皱眉,还没读完潘建国就变了脸。
“血口喷人!没有证据乱扣帽子!这可是法制社会!”
苏巧云噗嗤一声笑了,“你知道什么叫双标吗?想你也不知道,我可以给你解释解释,别人骂你猪是不懂礼貌,你骂别人猪却觉得理所应当,这就是双标。潘建国同志,你的双标是不是太超过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啊,建国同志,你给苏巧云扣帽子给我哥泼脏水的时候,咋不说法治社会讲证据呢?”
顾解放魔性的笑声很夸张,却带松了紧绷的气氛,人群跟着哄笑一团。
这是苏巧云第二次当着大家伙儿的面羞辱他了。
潘建国脸色铁青,勉强保持着斯文气度。
“你们这是诬陷!诬陷也是犯法的!”
“那你们诬陷我呢?是不是都要抓去坐牢?”
苏巧云凉凉一笑,转头看向脸色大变的李秀菊。
“之前诬陷我偷鸡蛋的时候我就说过,只要你承认了诬陷我,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现在也是,我给你机会,只要你承认诬陷我,我同样可以既往不咎。”
李秀菊看了一眼潘建国,果断道:“我没诬陷!”
“那就跟我一块儿去兽医站。”
“不去!”
“做贼心虚。”
“我做贼心虚?我还说你拖延时间呢!你跟这顾老大到底什么关系?他护你你护他,你俩不会真有一腿吧?我就说最近他怎么没去找过刘寡妇,你倒是好本事,把刘寡妇都给撬了!”
话音未落,顾念书突然绕开苏巧云,上去揪住了李秀菊的袄领子!
轰咚!
狠狠丢了出去!
摔倒是摔得不多重,可还是吓得李秀菊躺在地上半天没缓过那口气,搂着她妈浑身哆嗦。
“看来是之前给你的教训还不够,我再警告你最后一遍,再特么胡扯八道,我就把你扔到铁牙山喂熊,说到做到!”
要说李家,最聪明的就是李二媳妇儿,她一直在一旁琢磨,琢磨村长为什么一反常态,一而再再而三的让着李家人。
村长一贯喜欢和稀泥,从不会这么雷厉风行,更何况这下毒害人的事,他竟连查都不查就定了苏巧云的罪。
想起屋里的电话,谁明天要来?
不管是谁,肯定是特别重要的人,村长这是想安抚他们李家,怕得罪了要来的人。
肯定是这样!
想明白了,李二媳妇儿高高吆喝了一嗓子。
“苏巧云写的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谁不好泼脏水偏泼我侄女儿身上!我妈可还在医院躺着呢,今天我话可撂这儿了,顾念书必须受罚,苏巧云也必须下跪!不然……咱就这么挺下去,挺到明天后天大后天!挺到年后我们李家都不怕!”
村长气得捂住心口,“你!”
“怎么?又想拿工分威胁我们?你扣啊!有本事把我们李家二十几口通通饿死!让县领导省领导让主席瞧瞧你们是怎么欺压老百姓的!”
李二媳妇儿一带头,李家人立马壮了胆子,你一句我一句,指着村长骂。
村长心里别提多憋屈了,苏巧云恨他,李家人骂他,潘书记那儿也没落着个好,简直里外不是人。
查出真凶堵李家的嘴?
就算真查到李秀菊身上又怎么样?
李家人照样得闹,实验村的事照样得黄!
李家人咄咄逼人,越骂越激愤,眼看又要闹起来,村长焦头烂额道:“还不快把苏巧云拉开!赶紧罚完这事就算完了!”
顾念书蹙眉望着,突然转了身形,和周国利汪飞三人背靠背,将苏巧云护在中间,严丝合缝。
顾念书道:“就这么打出去,去兽医站揪了人过来对质。”
周国利微微一笑:“好主意。”
李大庆领人再度捡起了长棍,民兵也都围了上来,混战一触即发!
老院长突然仰头大笑,笑声浑厚。
“我还真是长了见识,一堆村干部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看来实验村的事不用再考虑了。”
实验村?!
村长一惊,“你这话什么意思?”
老院长摸出工作证递了过去,“本来不想打扰你们,所以就没提前通知,我王冠中,农科院院长,你好。”
村长看了一眼工作证,脸色大变。
“都住手!都给我住手!!!”
老院长坐镇,村长不敢再乱来,一路领着重新回了大队,先联络了潘强,由潘强派人亲自把兽医站的人送了过来。
他们吃不准苏巧云跟老院长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是不是一起调查的这件事,自然也不敢再耍花招。
兽医站的人带着记录本过来,很快就指认了李秀菊,本上记录的购买日期也相符。
李秀菊还想抵赖,民兵又从她家厕所池里发现了标有兽医站红印的药袋儿。
人证物证俱在,李秀菊腿一软,差点没跪下。
当着老院长的面儿,村长咬着牙问:“怂恿你的人是不是潘建国?”
“不是,就是我自己的主意,我就是想报复她!”
这结果传出去,全村都震惊了。
听说过媳妇儿毒害婆婆的,谁听过亲孙女毒害自己奶奶的?
村长却是稍稍松了口气,只要别牵扯潘建国就成。
有老院长在,这事不能轻判,派出所的来了,抓走李秀菊,劳教是跑不了了,李家人噤若寒蝉,再不敢说半句。
李秀菊临走前,深深望了一眼潘建国,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有心人都能明白那意思。
【我没咬出你,你必须等我回来娶我!】
村长召集了全村人,让李家人当面给苏巧云道歉,希望能缓和老院长的情绪。
李大庆咬着牙说了对不起,李二媳妇儿也是忍气吞声,从李秀菊家搬走的粮食又原封不动搬了回去,之前闹事每人罚的那半个月工分,全转到苏巧云名下,苏巧云一年不干活都有粮吃。
第二天,省领导来了,见着老院长又是握手又是嘘寒问暖,关心的不得了,就盼着省里能出个实验村。
村干部全程陪着,一个个额角冒汗,就怕实验村的事不成,老院长再参他们一本。
老院长指定苏巧云顾念书两人做向导,领着下地做勘察,还语重心长道:“村里的地理环境是相当不错的,就是……村里管理很有问题,如果不能注入新鲜血液,找些正义感强敢作敢为的年轻人驱除老一辈儿的腐朽习气,只怕我不能放心来这儿扎营!”
轮不到村长说话,省领导连连附和:“对对对!有作为的青年就得多多提拔!那个,苏巧云同志下乡支援也有大半年了,表现优异,破格提拔为村委的……知青委员!”
又看了一眼顾念书。
“顾念书同志不畏险阻,勇于坚持真理,呃……为了事实真相不屈从民众,可嘉可奖,破格提拔为……”
村干部本身就有富余,如今已经多了个苏巧云,再加就超额了,可顾念书不是党员,又不能进村支部,这可怎么办?
村长终于有了接话的机会。
“顾念书武斗把式不错,当民兵……呃……副团长,可以的!”
李秀菊劳教了,苏巧云进了村委,就连顾念书都跟着沾光当了副团长。
有没有实权且不说,至少明面上是受益了。
苏巧云简直像做梦。
她本不过是想借老院长的手还自己清白而已,没想到还有这意外收获。
当然,她根本不在乎什么村委不村委的,她在乎的是顾念书能当上民兵副团长。
虽说多了个副字,基本就是个空职,可至少其他人见了他,多少要添一点尊重。
为了感谢老院长,她特意给老院长把了把脉,买了草药银针,针灸加汤药慢慢调养。
“虽然不如西药快,可能根治,您老也别嫌药苦麻烦。”
老院长道:“你不会怪我那么迟才出头帮你吧?”
“怎么会,换做是我,我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肯定要多观察一会儿确认了再出面。”
给老院长针灸完出来,顾念书在院外等着。
崭新的烟杆儿递到她面前,顾念书看都没看她:“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这么急着跟她撇清关系吗?
如果是之前的她,肯定会觉得受伤,可现在不同了。
“干嘛要替我挨罚?”
“我,我说了,只是看不惯恃强凌弱。”
“成语用的不错,你读过书?”
“你怎么这么啰嗦!拿着!”
苏巧云看了看那烟杆儿,已经用不到了,顾老爹自己买好了新的。
“这烟杆儿……还没完成呢。”
顾念书低头瞧了瞧,“哪儿没完成?”
“松。”苏巧云指了指空荡荡的杆儿身,“这光秃秃的不好看,雕上棵松再给我吧?”
顾念书瞪眼:“你!”
“要求太多了是吧?”
苏巧云微微一笑,春花秋月都不及的美丽,瞪眼变眨眼,顾念书连眨了好几下眼,不自然地转开视线。
苏巧云趁机摸上了他的衣服扣,顾念书一惊,下意识后撤,“你干嘛?!”
苏巧云又是一笑,严肃中藏着调皮,“我说过,再让自己受伤我真脱你衣服,你忘了?”
“你怎么这么不知……”
“不知廉耻?”苏巧云抠了抠那扣子,并没有解开,“认真论起来,该是你不要脸才对。”
暴脾气顾老大气得都没脾气了,仰头吐了口气,“我不要脸?”
“没错,明明我都警告你了,你还这么不爱惜自己,其实就是盼着我对你耍流氓吧?”
“你这什么歪理?!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
“你怎样?”
“我……我……”望着眼前水盈盈的眸子,“揍你”这俩字死活说不出来。
苏巧云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美目荧光,粉唇生晕,细长的手指点了点他胸口。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接受惩罚让我脱了衣服,要么帮我在烟杆儿身上雕棵不老松。”
“我要都不选呢?”
苏巧云一脸无辜,“那就只能脱衣服了,毕竟我又不能抓着你的手雕松。”
顾念书向后连退两步,躲开她的手,“你以为你能挨得着我?”
“你要真躲,我是挨不着你,不过……我可以天天去找你,直到你接受惩罚。”
天天找他?!
那不是跟离她远远的初衷相违背吗?
“松是吧?行!我雕完之后,你不准再来烦我!”
顾念书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接二连三被这女人牵着鼻子走,还有,她怎么知道他会雕刻?
“等下!”
“还要干嘛?!”
第30章 顾念书的过去
苏巧云问道:“你还没回答我, 你是不是读过书?”
上辈子的顾念书成熟稳重谈吐有度,写得一手好毛笔字。
她也曾好奇过他一个农村孩子, 怎么会有文学底蕴?
要知道,顾念书没赶上好时候,他那年月正是体力劳动为主的时代,教书读书的都是臭老九,并不受人欢迎, 城里还好些, 农村像他这样年纪的青年没几个是上过学的, 顶多识几个字,会成语的更是寥寥可数。
她问过顾念书, 顾念书说,是他妈教他的, 他妈早先留过洋, 回国后局势动荡, 他妈就随家人一路北上来了辽省。
后来, 两个舅舅参军战死, 姥姥又缠绵病榻, 就算有抚恤金供养, 他妈一个女人支撑一个家也是不容易, 最后就嫁给了他爸。
他妈身子不好,结婚后一直没怀上孩子,也被婆婆刁难过,幸好他爸不离不弃, 一直到快四十才有了顾念书。
对这求了多少年才求来的孩子,全家上下没有不疼的,他妈也是费尽所有心思在他身上,哪怕老人们不理解,也坚持教顾念书读书识字,甚至给他取的大名就是“念书”。
他妈从小教育他,说新华夏发展,只靠劳力是不够的,得有知识有文化才能进步。
顾念书从小受妈妈熏陶,底子打得不错,不止比起那些在泥坑里打滚的农家娃,甚至比起很多城里孩子来说,都更沉稳更乖巧识得字也更多,一看就是个特别有教养的孩子,很招人疼。
只可惜,顾念书八岁时,他妈去世了,从那儿之后,他性情大变,本来就话不多,之后更是沉默寡言,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跟人厮打在一起,谁都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