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快气哭了,上前道:“我才不要嫁给你!你少自作多情了!”
她作势要踢打他,谢映棠眼疾手快,连忙伸手将红杏拉了回来,无奈道:“你又急什么呢?只要他说得不是胡乱编造,我不该知晓你的事么?”她安抚性的拍了拍红杏的手,又对吴滨正色道:“你如今什么都没有,娶了红杏,难道只能委屈她么?我决不让我身边之人受委屈,你想娶她也好,不想负责也罢,也得先想想,你能拿得出什么?”
吴滨低下头来,落寞道:“小的……小的什么都没有。不过!不过小的以后一定会努力的,若是将来小有所成,再来对红杏负责可好?”
谢映棠不答应也不拒绝,只微微一笑,“那时也得看红杏自愿与否,只是小将军既然如此有担当,那我便祝你早日有所成了。”
吴滨激动道:“多谢夫人!”他有些无措地看了看红杏,红杏偏过头去,横竖不愿意瞧他,吴滨喉结微滚,低声道:“我会努力娶你的。”说着,他又沉沉对着谢映棠磕了两下头,便起身告退了。
谢映棠等人出去了,才对嗔视红杏一眼,“你啊!也真是倔得很,我怎的从前没有发现,你竟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只是我瞧着,这吴将军倒是不错。”
红杏瘪了瘪小嘴,委屈道:“我就是要一直跟在夫人身边,嫁人有什么好?再说了,如今天下这么乱,我又怎能安心嫁人?”
确实,如今天下大乱,百姓人心惶惶。
更何况,这吴滨作为将士,将来安危难料。
谢映棠再如何盼着红杏好,也不宜选此刻为红杏寻夫家。
她安抚地朝红杏笑了笑,便想起成静还等着外面,起身推门出去。
成静正负手站在围栏前,低眸与人低声交谈着什么,侧脸俊美却冷冽,眼睫淡垂,眼神却分外凝重。
谢映棠脚步一停。
他是真的很忙,自离开洛阳起,这么多日所经历的大小战役不知多少起,日日皆需要提心吊胆,日日他都不得安眠。
行军打仗,错上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谢映棠拢了拢身上披风,慢慢走上前去。
近日要入秋了,风也着实大了起来,清风扫游廊而过,将她身上的绛红色披风掀起。
成静一眼便看见这一抹醒目的红,便又低声说了几句,就让人那将士退下了。
那将士正是韩峥,此刻转身欲走,便看见迎面走来的谢映棠,他还记得在洛阳时,新婚第二日便与他们围在一起吃酒的谢映棠,便对她抬手一礼,笑吟吟地走了。
谢映棠待韩峥走了,才上前柔声问道:“你……才刚刚打下襄阳,又很忙么?”
“敌军一日不退,便一日不可安心。”成静拉过她的手,拉起衣袖看了看她的腕子,沉吟道:“勒痕倒是淡了些,你要记得上药。”
她被人掳走,手腕脚腕上勒痕触目惊心,他还记挂着。
谢映棠收回手来,无谓地笑了笑,“现在也不疼,也不会留疤,我倒是不急。”她眼珠子转了转,一把揽住成静的手臂,问道:“你现在忙不忙呀?”
成静低笑,“你想干什么,直说罢。”
“嘿嘿,我没有什么图谋,就想让我的静静歇一歇。”她把他的手臂抱得更紧,整个人仿佛挂在了他的半个身子之上,又慢悠悠地拖着他往屋里走去,“过来嘛,静静过来歇歇,我怕夫君过于劳累,将来若房事上有心无力便不好了。”
他挑眉,声音戏谑,“有心无力?”
她话是胡诌,闻声也不回头,耳根却渐渐泛红了。
她把成静拉回房中,支开了红杏,只让他放松地躺在软塌上,便撸起袖子,轻轻地给他捶肩。
她小手力道不大,捶在身上像挠痒痒,成静闭目感受着那一对小拳头在身上游走,丝毫没觉得有多放松,倒被她捶得小腹腾起了火。
他睁开眼,拉住她的手腕,声音低哑,“歇一会儿罢。”
“不要。”
“乖,来我怀里趴着。”
她踌躇了一下,又摇头,“是我捶得不舒服么?”
成静眼神一黯,“是太舒服了。”
谢映棠:“……”
谢映棠虽想不透为什么捶他几下,他的眼神和语气都会如此奇怪,却到底还是收敛了,便又乖乖地挪到他头边坐着,慢慢去按揉他的太阳穴。
他确实是累了,这回被她温柔地按揉着,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很快便堕入梦中。
一连这么多日,从未如此睡得心安。
谢映棠察觉到他呼吸均匀,已然睡着,便起身拿过一边的披风盖在他身上。
她怅然地看着他的睡颜,伸手拨了拨他的睫毛,又轻轻叹了口气。
他说她照料不自己,他又何尝不是?她怕他再这样下去,年纪轻轻就白了头发。
说来,她家静静也才弱冠没几年。
这般年轻,就已凭一己之力达到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果然成静神童之名,从小都绝非谣言。
可神童,又有什么好呢?
生逢乱世,他越厉害,便要承受更多罢了。
谢映棠再次叹了口气。
成静及时救襄阳之战传回洛阳,引起朝野注目。
很多人都没有想到三件事。其一,以襄阳易守难攻的地势以及防守,所有人都觉得襄阳安全,甚至连谢太尉都意图从襄阳调兵,又为何会有一支胡人大军去奇袭襄阳?
其二,胡人在攻城之前行调虎离山之计,便是为了拖延成静和谢太尉两方,可为什么成静行军速度如此之快?两方都没有误事,简直不合常理。
原本,他们还想借机弹劾成静,此次却真的失望了。
而其三,便是谢映棠。
她是怎么出现在襄阳,又是怎样拿出计策来救了一座城池?
如今襄阳落入成静之手,士族里面有人唉声叹气,此事又有端华翁主亲自推动,谢族人心思各异,他们没料到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没料到端华会突然出现,没料到她如此冷静,没料到时间拖延的如此之巧。
而心情最为复杂的,便是六郎谢秋嵘。
他果真是没有看错,上回楼上惊鸿一瞥之人果真是谢映棠!虽然不知她是如何眼睁睁地从他手中逃脱,但六郎怒的是邓太守居然敢瞒着他谢映棠之事,这一个个的,合起伙来骗他拒他,当真是不将谢族放在眼里了不成?
六郎得知消息时正坐在营帐里面喝酒,当即一掌将桌子拍出了个大窟窿,在身边人胆战心惊的眼神中,阴着一张脸去找了谢太尉。
“大伯父!侄儿终究不能甘心!侄儿请命将棠儿带回来!”
谢太尉皱眉道:“你纵使去了,成静又怎会放人?邓安陵你尚可对付一二,成静城府之深,你与他打交道,又岂是对手!”
七郎也劝道:“阿兄,你先冷静冷静。如今宜以大局为重,至于成静和棠儿,等战事结束回洛阳,有他们受的。”
六郎暗暗咬牙,没有继续请命。但他出去之后,依旧咽不下这口气,便直接夺了一匹马,带了几个亲信,直接冲去了襄阳。
胡人暂时不会来攻,他快去快回便是。
而谢太尉正在帅帐中思忖今后应如何继续作战,忽然听见士兵来报说七郎抢了马跑了,一愣之后怒叱道:“胡闹!”
一个个都不让他省心!
第77章 发怒…
成静歇息了小半个时辰,便起身出去继续忙碌了。
谢映棠坐在院中喝茶赏花,她不好去打搅那些将军们,只能守好自己的本分,不让成静担心她。只是到了傍晚,谢映展过来找她了。
屋内点了盏灯,谢映棠跪坐在长案前,将热气腾腾的茶推给谢映展,温声道:“阿兄,夜里冷,喝热茶暖暖身子罢。”
谢映展接过茶,看她好一会儿,见她眉目恬淡安宁,比起当年在洛阳的模样,不知沉稳安静了多少。
人遇逆境,总能飞快成长。
谢映展低头微抿一口热茶,道:“明日一早,我便要再次出战,今后或许与成静不是一路之人,你……真的确定要跟在他身边?”
谢映棠微微一笑,“是。我与他,如今也算是一同经历过生死,如今对我来说,只想和他面对着今后的所有事情,阿兄还是不要再干涉我了。”
“你早就出嫁了,你是他成静八抬大轿正儿八经娶过去的夫人,我还管你作甚么?”谢映展无奈地摇摇头,“当初你出嫁时,我与三郎都在想,将来你若受了委屈,娘家又当如何为你撑腰。可如今再看,你过得很好,倒是我们谢族对你放不下。士族与成静越发水火不容,你到底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谁又忍心将你也视为敌人呢?”
谢映棠动作停住,垂目沉默了一会儿,含笑点头道:“我知道,阿兄不必担心我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果然你还是长大了。”谢映展挑眉一笑,又道:“你知不知道,你从洛阳跑出去的事,可把三郎气得不轻,等战事结束,你回了洛阳可得小心一点,见了他千万绕道走。”
谢映棠瑟缩了一下,她想起三郎就有些毛骨悚然的。
谢映展哈哈大笑,慢悠悠起身拍了拍她的肩,便笑着出去了。
他才出去没多久,成静便回来了。
他身影岑寂,衣袖淡垂,水色衣袍沾着夜的清凉,细闻便带淡淡冷香。身形带动窗边烛台上的火光一颤,那光照入深黑眉眼,便显出眼底三分暖意。
他看见谢映棠端坐在那,案上放着弓和长剑,金属漆黑坚硬,在她白皙的手下愈发显得肃杀。
她听见声响,起身迎来,替他拍了拍身上露水,然后贴入他怀中,笑道:“这几日忙过之后,会不会稍微得闲一些?”
他摇头,“陛下心急,不会容我在襄阳耽搁太久,几位将军皆奉上谕,意欲加速赶往北方,而我这里需先退胡人,收复失地。是以这几日之后,还需继续行军。”他握了握她的手,低头问道:“呆在这里,闷不闷?”
“有红杏陪我,不闷。”她眼神温亮,拉着他的水走到里面去,一边道:“我已命人备了热水,你早些歇会儿吧,你若怕我闷,日后将我带在身边亦是也可,我绝不再如上次那般打搅你们。”
他薄唇微弯,“我是主帅,你爱打搅便打搅,此事之上,我倒是委屈不了卿卿。”说着,他一把将她抱住,又偏头在她耳侧轻舔一下,“卿卿既然心疼我,那要不要满足一下为夫?”
她脸色微红,却也不拒绝,只扬声吩咐了一下外边婢女莫要再进来打搅,便主动去解自己身上衣裳。
女子曼妙身躯渐渐显现,他眸色渐沉,上前吻住了她的锁骨。
六郎赶来襄阳城时,天色熹微,城中侍卫刚刚换班,便看见谢家六郎骑马冲撞进来。
谢映棠早早起身,刚亲自下厨做好糕点,便听见外面马蹄之声,随即有人一路往里,侍卫急急喊道:“哎!谢将军!您不能进来……”
那人脚步不停,冷笑道:“我偏要进来,他成静能奈我何?”
谢映棠听见那说话声便是一怔,尚未有所动作,便看见有人气势汹汹闯了进来,她抬眼与那人对视一瞬,霎时浑身汗毛直立,放下手中东西便连忙往里跑。
“谢映棠!”六郎快步追了过来。
谢映棠飞快地推开房门,没有一丝迟疑地反手关门,成静刚刚梳洗完毕,闻声抬眼看来,尚未说出一个字,便见一溜烟儿地蹿到了他身边,拉着他衣袖紧张道:“静静保护我!”便一把蹲在了他的身后。
成静眉头一皱,侧身垂目扫了一眼怂成一团的谢映棠,谢六郎已推门进来,看见冷然而立的成静,倒是一勾唇角,似笑非笑道:“没想到成大将军在此处,倒是唐突了。”
“我纵使不在此处,谢小将军追着我夫人不放,便是不唐突了么?”成静对谢映棠低叱道:“起来!像什么样子!”
谢映棠委屈巴巴地眨了眨眼睛,抓着他的衣袖慢慢起来,就是往他身后躲。
三郎好歹还讲道理,这个六郎却是完全不讲道理的主。
为什么都过了这么些日子了,襄阳城快破的时候他不来支援,如今城池保住了,他却过来找她的麻烦?
谢映棠暗暗咬牙,把成静抓得更紧,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谢六郎看她躲自己躲成这样,气得都笑了,“好啊!谢映棠,你之前不是挺会躲我吗?我手下那么多人都没找到你,现在怎么不躲了?”
谢映棠还嘴道:“我为什么要躲你?我阿耶和阿兄还没说什么呢,你上来就要大动干戈,以为我现在还怕你么?”
六郎不怒反笑,“那你过来!”
“不过来!”
“你信不信把你逮回去?你年纪长了,胆子也长了?”
“你又能大我多少?”谢映棠不以为然,有成静挡着,她有恃无恐道:“我阿兄还在这里呢,他都没意见,你算老几?”
“你!”谢六郎抓紧了手中剑鞘,怒道:“你再怼我一句?!”
谢映棠:“……”她觉得六郎真的敢动手,便没再敢还嘴。
成静也是头一回看她又怕又怂又跳脚的样子,谢六郎逼上门来,这倒也是头一遭。
是不是太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成静冷淡道:“谢小将军可知道你在做什么?闯入我卧室,冲撞陛下亲封骠骑将军,是目无礼法,还是藐视圣上?”
六郎冷哼一声,不屑地对他抬了抬下巴,道:“怎么?拿陛下来压我,你还敢治我之罪不成?”
他心里笃定,成静不敢。
如今破胡人,成静必须仰仗士族的力量,不然他寸步难行。
他若敢对他发难,便是成静率先在两方势力中发难,届时陛下要怪,也要怪成静不识大体。
他谢秋嵘骁勇善战,在将士中名望颇高,也不是那么好动的。
成静抬手拂落谢映棠的手,慢慢上前几步,淡淡道:“六郎贸然闯入城中,扰乱军中秩序,按兵法当行军棍二十,以公而论,六郎非我之不下,是以我因将你绑回谢太尉处,再做处置。以私而论,六郎冒犯我夫人在前,冲撞我在后,我亦应好好教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