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成亲一天呢,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陛下看上去有很多话要对臣说。”霍景安面向赵瀚,用一种轻描淡写、甚至还带着几分轻松的口吻道,“陛下不妨直言,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像是在与友人闲话家常,而非挑衅天子。
赵瀚气笑起来“好,很好,霍景安,你真以为朕治不了你你”
“吵吵嚷嚷的,都在说些什么呢”一道慵懒带着些威严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赵静在寄琴王筠一左一右的搀扶下从拐角处走出,缓缓来到三人跟前。“大老远的就听见了你们说话的声音,是在谈论什么事”
“缱儿”她的目光在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终停在段缱身上。
“娘。”段缱有些为难地抿唇,这下好了,难以面对的人又多了一个。“我们”
“姑姑这回倒来得巧。”赵瀚的冷笑拯救了她,“看来今后的上下尊卑是要倒过来了,就是不知道晋南王世子领不领这一份情。”
赵静叹了口气,“好好的,陛下怎么说起了这些胡话”她说话时带着几分疲惫,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也许是心理作用,段缱总觉得她面色有些苍白,不由心中忐忑,升起几分忧心。
“是不是胡话,姑姑心里清楚。”赵瀚冷笑一声,“莫怪侄儿没有提醒,养虎为患,姑姑如今在卧榻之侧养了一头猛兽,就不怕哪日命陨兽口腹中到时哼,不知道段家还能保住几人。”
段缱脸色一变“赵瀚”
“终于忍不住了”赵瀚嘲讽地向她看去,“人人都当朕是瞎子,是聋子,可朕不是。表姐知书达理,典范端庄,无怪乎能得晋南王世子倾慕之心,表姐可千万要忍着,别一时破了功,漏了陷,人利两失,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陛下。”赵静加重语气,常年的理政功夫不是白费的,这两个字说出来,威严自显,将赵瀚的天子气势完全压了下去。
“哼。”留下一个冷笑,赵瀚拂袖而去。
自从赵静出现之后,霍景安就一直冷眼旁观,直到赵瀚离开,赵静又转过身来看向他们,才又再度开口“天色已晚,臣和郡主还要赶回府中,请殿下恕我夫妻二人不能多留,就此告退。”
赵静才刚刚出现的笑容就是一僵,又立刻恢复正常“既然你们赶着回府,那本宫就不多留你们了,你们走吧。”
段缱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看了两遍,最终什么也没有对赵静说,低头福身行了一礼,跟着霍景安离开了。
第92章
在从丹明池到东宫前殿的这一路上, 段缱都走得心事重重,几次想开口和霍景安说话, 又几次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就这么一路沉默地走回到了马车前。
马车停在东宫前殿, 十二名随行护卫的轻骑立在一边等候, 见他们到来,都抱拳行礼。
在众人都行完礼后,刘用走上前,对着二人作揖见礼,“世子, 郡主。”
霍景安见他在话音落下时微微颔了颔首, 就知道他已经完成了自己吩咐下的事, 面上不露形迹, 依旧维持着从刚才开始就有的淡漠神情, 吩咐众人打道回府。
段缱落后一步在他身后站着,有些拿捏不准他现在的态度, 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像来时那样扶自己上去, 正犹豫着要不要叫后头的采蘩过来, 就见霍景安半转过身, 朝着她伸出了手。
她微微一愣,旋即舒展眉眼,抿出一个笑容, 搭过他伸来的手掌, 借力上了马车。
马车在十二骑卫的开道下朝宫门口驶去, 两人在车厢里面对面坐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气氛一时陷入沉默。
段缱垂着头,心中有几分低落。
她本以为霍景安刚才的举动是没有生她气的证明,可现在看来,似乎是她想错了
“在想什么呢。”就在她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霍景安开口说话了,“一路上话也不说一句,闷闷不乐的。”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她闻言,心中一跳,抬起头看向他。
霍景安也在看着她,见她只是凝眸看着自己,怔然不言,就微微阖眼,示意她出声回答。
段缱只能吞吞吐吐地道“我我在想我们这一趟进宫,是不是来错了。”
“怎么说”
“我娘她”
“你娘的事情,我们已经讨论过了。”霍景安打断她的话,“她怎么做是她的事,和你无关,你不必因为她的事来向我道歉。”
“可你心中还是有气,是不是”段缱道,“你在生气。”
“是。”霍景安点头,坦然承认,“我是在生气,可不是因为她。”
段缱的目光慢慢凝到他的身上,清波盈盈。
“是因为陛下”
霍景安微微一笑“你说呢。”
“是单纯的因为他,还是因为我”
“我以为你已经猜到了。”
他果真是在生自己的气。
猜测得到证实,段缱反倒松了一口气,他愿意跟自己吐露真心是好事,说明他还愿意和自己好好谈谈,若是避而不谈,那才是麻烦大了。
“我那时候阻止你继续说下去,并不是在偏袒陛下。”她解释道,“你也知道,陛下他性情乖戾,以往他或许还会有所顾忌,可现在朝堂的状况他的天子之位岌岌可危,已经没什么好怕失去的了,你那样激怒他,我怕他一气之下”
“杀了我还是命人捆了我,把我押入大牢,治我的罪”
“”段缱哑然。
是啊,就算赵瀚被他激怒了,那又怎么样呢只不过是一个傀儡天子而已,手无实权,平日里打骂宫人随心随意,真要牵扯到朝堂政事,恐怕还没有她的话来得让人掂量,一年半前,霍景安才刚刚入宫,能耐未显,黄门就已经宁愿冒着被惩治的危险而不敢得罪他,更不用说朝堂以他马首是瞻的现在了。
她的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甚至还有几分滑稽可笑。
想明白了这一点,段缱就沮丧地垂下了头,几缕发丝滑落脸颊,掠过她失落垂下的眉眼。
霍景安轻轻叹了口气,对上她,他总是落败的那个。“好了,不要摆出一幅这样的表情,我不是在生你的气。”
段缱没有抬头,依旧低垂着,“我知道。”她低声回答,正是因为知道霍景安不是在生她的气,她才会这样失落。和他成亲,于她而言是一件幸事,可对霍景安而言,却似乎不是这样。
如果不是顾忌她,霍景安没必要对母亲那样忍耐,也不必咽下赵瀚惹怒他的那口气。
她似乎成了他的拖累。
霍景安又是一声叹息。“你根本就不知道。”
“我知道。”
“你不知道。”霍景安加重语气,不自觉多了几分焦躁,见段缱置于双膝上的手微微收紧,明显因为他这话而又添了一层沮丧,那些焦躁就全部化成了无奈,“你不要总是把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他伸出手,把段缱滑落在脸颊的几缕碎发撩至耳后,顺势捧过她的脸,半是引诱半是强迫地让她抬起头,“你总说相信我,为什么现在却连我的一句话都不肯听”
段缱被他强行捧起脸颊,不得不把目光重新和他对上,不过只是一瞬,就垂眸别开了视线。“我在听。”
“是啊,你在听。”霍景安又好气又好笑,“就是一句也没听到心里去。”
“”手中人颤动睫翼,不说话。
见她这副模样,霍景安也懒得再分辩,干脆倾身上前,凑唇吻了上去。
段缱惊得睁大了眼,第一个反应就是往后退,才动了下身体,面颊就是一紧,被霍景安加力扣住,唇瓣也被咬了一口,让她有些吃痛,只得坐稳了身体,让他在她唇上亲吻厮磨。
亲吻持续的时间并不长,相比起以往也多了几分直白粗暴,在经历了昨夜的云雨缠绵后,段缱本以为自己对这种事已经习惯,能有几分坦然了,但霍景安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没有给她一点准备的时间就凑了上来,又是这样一个半强迫的姿势,让她在意外的同时不能很快地调整好自己,一颗心怦怦直跳,唯一记得做出来的反应就是闭上眼迎合这个亲吻。
当霍景安结束这个亲吻时,他的气息稍有几分不稳,神色却和之前一样认真严肃,显然,他和段缱一样,并没有全身心的投入这个亲吻。
不过这个吻还是改变了一些东西,它把两人之间不知何时产生的那层隔阂消除了,段缱虽然依旧垂着眸,不愿直视霍景安,神色却起了变化,不再像之前那样失落沮丧,多了几分赧然羞怯。
“终于能好好听我说话了”带着点点笑意的声音响起,“看来以后你要再闹别扭,就可以用这招来对付你了。”
段缱脸一红“谁闹别扭了。”
“你。”霍景安回答得简洁明了。
“”
“还不承认”
“你为什么生气”
霍景安失笑“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我生气的是赵瀚对你的态度,从前他对我顶多是冷眼无视,今日却一反常态地走上前来主动招惹我,不是为你,还会是什么缘故”
段缱一愣,她虽然亲眼见到了那幅丹青画,也尝试着利用这份感情刺激了赵瀚,可她心里对赵瀚的感情其实还是持怀疑态度的,毕竟赵瀚对她从来没有好声好气过半分,现在猛然听霍景安说他是因为自己才一反常态地主动上前招惹,不禁惊讶万分。
“他、他真的”她咬唇蹙眉,还是有几分不相信,“喜欢我”
霍景安看着她,点点头。
“可我不喜欢他啊。”
“你还想喜欢他”
“不是,”她连忙解释,“我是说,他纵然喜欢我,那也是他的事,你为什么要气这个”
“赵娴喜欢我也是她的事,和我无关,你又为什么要为她与我置气”
“”
段缱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原来他是在气这个
他气的不是母亲无礼,不是赵瀚无状,也不是自己拖累,而是这个
他在气赵瀚喜欢自己
那他这是
“霍大哥,你”明白霍景安在气什么后,段缱在一瞬间恢复了神采,眉眼弯弯地嫣然一笑,“原来是在”
“我,就是在。”霍景安学着她说话,“总算明白过来了看你一个人在那瞎想,还死活不听我的话,我真是快被你气死了,还说什么相信我,原来你的相信就是这个模样,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我如何能想到你是在气这个。”段缱连忙冲他讨好乖巧地一笑,“再说,我会有那些担心也是很正常的,毕竟是我拖累了你”
“拖累这又是你哪门子的臆想”
“你待我这么好,自然不觉得我是个拖累。”虽然已经明白霍景安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过,但提起这个话题,段缱还是不能避免地有些失落,“霍大哥,或许你不会这么想,可是旁观而言,我”
“旁观谁旁观”
“”她一愣,怔怔地看向他。
霍景安嘴角一扯,似乎回到了两人初见时,他傲慢不逊、对一切事物都漫不经心、满不在乎的态度“既是旁观,就是他人想法,你是我霍景安的妻子,哪里就轮得到他人来置喙了我不觉得你是个拖累。”
段缱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喜欢他的直言快语,感动和欣喜之情霎时盈盈充满了她的内心。
“霍大哥”
“娶到你,是我一生之幸。”霍景安嘴角弯出一抹温柔的微笑,靠近佳人,“旁人无权置喙,你也一样,不许妄自菲薄。”他把唇轻轻贴在段缱的唇瓣上,这一回,他给了段缱一个温柔的吻。
第93章
承厚宫。
压着怒火一路回到书房, 赵瀚再忍不住,挥手拂过案头的玉器瓷杯, 把它们全部摔落在地。
清脆的破裂声不断响起, 听得外头的黄门心惊胆战, 却无人敢入内上前, 生怕触怒了正在里面大发雷霆的陛下,连带着让自己也遭殃,直到里头的动静终于停下,才有一名平日里较得赵瀚宠信的内侍鼓足胆子走了进去,小心翼翼地躬身询问“陛下”
“出去”赵瀚怒喝。
内侍吓了一跳, 连声道是退出书房, 不过片刻, 又苦着脸回来, 硬着头皮在赵瀚的怒视下道“陛下, 公羊大人求见”
“不见都给朕滚出去”
一块镇纸擦着内侍的额头飞过,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内侍惊惧万分, 顾不得被打痛的额头, 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 正要伏身告罪,就听吱呀一声轻响,有人推开书房大门, 走了进来。
看见满地的玉瓷碎片, 来人吃了一惊, 不过很快收敛了神色,压手揖了一礼。
“微臣参见陛下。”
“滚出去”
公羊兴眉心一跳。
“陛下这是”他做出一幅惊疑的神色,抬眼看向赵瀚。
“听不懂朕说的话吗,朕叫你们都滚出去”
赵瀚勃然起身,吓得内侍立刻连滚带爬地退出了书房,公羊兴也面露犹疑之色,不过还是站在原地,没有要退下的模样。
见他不动,赵瀚双眼危险地眯起“你这是要跟朕对着干”
“微臣不敢。”公羊兴立刻低下头,“不过”他抬起头,试探道,“不知陛下为何事动怒,臣”
赵瀚冷笑“朕为何动怒,爱卿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他不傻,公羊兴在这个节骨眼上来见自己,除了听说了刚才发生的事,还能有什么一个两个都当他是傻子,是蠢货,总有一天,他要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跪在他的脚下,向他摇尾乞怜
见此行目的被赵瀚说穿,公羊兴干脆不再装模作样,大方承认了“不错,臣此番求见,正是听闻了章柳道一事。陛下,晋南王世子即将南下,远离长安,给了我们一个收服朝臣的大好机会,只要陛下忍过这段时间,就可柳暗花明,可为何唉陛下此举,实在是大大的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