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末的最后一班地铁/想乘风去你心里——蓝色的奥斯汀
时间:2019-07-10 10:21:16

  这一星期都风平浪静,到了8月4日的下午,她琢磨着一星期大限将至,要不下班还是把按摩垫退回去,这时候忽然接到宋阿姨的电话。宋阿姨在电话里说:“上次那个孟先生,还没好好谢他,这周末请他来家里吃顿饭吧。”
  她扶额:“阿姨,我看不用了,孟先生一定挺忙的。”
  宋阿姨显然不悦:“那怎么行,上次是他要出差,明殊又不在。现在明殊回来了,理应由他出面对人表示感谢。”
  一想到三人要坐在一起面面相觑地吃饭,她立时头大如斗,连忙说:“我和孟先生也不熟,请他吃饭他恐怕未必会来。要不我买样礼物,托我老板以明殊的名义送给他,表示一下谢意,您看怎么样?”
  “这样啊,”宋阿姨犹豫片刻,“也行。”
  礼物是现成的。她还真想了想要不要干脆叫郑贺转交,结果刚下班忽然接到孟怀远的电话。那时她刚从办公楼出来,随着乌泱乌泱的人潮往地铁站走,手机忽然响起来,接起来一听,孟怀远低沉的声音说:“小雪。”
  马路上车水马龙。她在满世界的噪音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谁。电话里的人顿了顿说:“没别的事,只想告诉你,你的事进展顺利,有结果了再通知你。”
  她“哦”了一声,说了句“谢谢你”。
  短暂的空白,不免气氛尴尬。对方停了片刻,最后才说:“那好,就这样。”
  “先别挂。”她才想起来叫住他,“我有件东西要交给你……也不急,什么时候方便见一面?”
  这回对方没有停顿,只说:“我现在在外面开会,到我办公室来,半小时后见。”
 
  第20章 一个人的傻子 (4)
 
  半小时后小雪先到的办公室。屋里灯火通明,前台却没有人。她探头看了看,几个外面的办公室也没人,估摸着孟怀远还没到,就在门口的沙发上坐下来等。
  坐在空荡荡的接待室里百无聊赖。按摩垫在身边的帆布袋里,那个导购小姐无比热情,听说是生日礼物,二话没说帮她包上了包装纸,还贴了朵小花。包装纸是亮眼的银色,上面有细密的暗纹,画着生日蛋糕,漂亮的英文花体写着“happy birthday”的字样。
  她想了想,把包装纸撕掉,塞在帆布袋的最底下。
  才把包放下,过道底端孟怀远的办公室忽然开了门,她一眼就看见郑爽蹬着高跟鞋的身影娉娉婷婷地走出来。不由得她不喟叹,年轻就是好,也不愧是舞蹈系的学生,有这样笔直的美腿。换了她无论如何没勇气穿这样青春逼人的超短裙。
  孟怀远几乎是在同时进了门,正好郑爽柳眉微扬不客气地问她:“厉晓雪,你怎么会在这儿?”
  老天还真是善待与她,这几天来来回回,思前想后,幸好在最后一刻撕掉了包装纸,这般的及时。原来他在这里约了女友,如果她再自恋一点,几乎要认为他专门约了年轻貌美的女友来向她示威。
  她连忙站起来解释:“孟怀远前几天帮我男朋友的妈妈送了趟医院,老人非得让我来表示感谢。”她把按摩垫拿出来递给杵在大厅中央面无表情的孟怀远,轻声说:“送给你的,谢谢帮忙。”
  他双手插兜站着不动,居高临下地看她,目光冷峻得几乎吓人,冷声说:“你要给我的就是这个?”
  她平静地答:“对啊。”端的好笑,她巴巴赶上门来送礼,旁观他们秀恩爱,他有什么好怒的?莫不是怪她打扰了小爽爽替他庆祝生辰?
  还是郑爽伸手把礼物接过来:“什么东西?按摩垫?这玩意儿有用吗?”
  她拉直了衣角转头说:“那你们忙,我先走了。”
  郑爽一把拉住她,难得热情地说:“别走啊,既然来了就一起吧。走走,有件东西给你们看,在怀远办公室里。”
  她不知为什么说:“我约了男朋友吃饭,快迟到了。”
  郑爽一边推她一边挤眉弄眼:“给点面子吧,就一会儿。”
  她被推到黑漆漆的办公室门口,郑爽甜蜜地笑:“来吧。”门一推开,灯光大亮,乱七八糟的彩带飞到孟怀远头上,头顶飘着各色的气球,一群人一起喊:“Surprise!”
  办公室里挤了二十几个人,桌子上的文件没了,放着蛋糕和香槟,屋子一角还堆着大堆礼物。一个二十几岁戴眼镜的男子冲过来递上一杯香槟,笑着高喊:“祝我们头儿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孟怀远这才淡淡笑了:“寿与天齐?我活那么久干什么。”
  二十几个人前前后后涌过来,都是公司的成员,大多像是大学毕业不久的年轻人,男孩子居多,只有小雪见过的那个门口的助理是女孩子,别人叫她“小陆”,刚才那个冲过来的男子叫“魏群”。
  大堆人围住孟怀远有说有笑,只有那个魏群,站住一边陪郑爽说话,态度慇勤又不失礼貌,也是相谈甚欢的样子。小雪一个人退回角落,给明殊发微信:“在哪儿?”
  香槟开了好几瓶,有人传递放小点心的盘子。孟怀远的办公室虽大,挤了二十几个人,总叫人喘不过气来。那个叫小陆的姑娘捧了一个大盒子挤到前面,忽然击掌说:“安静!安静!抽奖时间到啦!”
  屋里顿时群情振奋的样子。小雪听到魏群跟郑爽解释:“公司的活动,每月第一个周五抽奖,也就大家高兴一下。”
  小陆已经抽到第一个信封,展开来念:“银沙海鲜自助餐券两张,送给这里挣钱最少的人。”所有人一齐哀叹,小陆理所当然地把信封塞进口袋:“挣钱最少的是我,没人跟我争哈!”
  一个叫姚敏的男同事跳出来控诉:“头儿,你偏心啊,题目也是小陆出,十次有九次抽中的都是她。”
  孟怀远靠着办公桌站在一边,只微微笑了笑:“有吗?也就五六次吧。”
  姚敏不依不饶:“不行不行,再抽一个!”下面的人一致赞同。小陆又抓了一个信封出来念:“银泰百货五百元购物卡一张,送给这里人生最悲惨的人。”接着当仁不让地说:“人生最悲惨,肯定是我啊,谁让我挣钱最少呢。”姚敏不答应,指着人堆里长相憨厚的一个小伙子笑说:“和崔东宇比你差远了。他追了你多久?从学校追到这儿,六七年了吧?纯纯滴初恋啊,六年如一日的十动然拒,谁能比他更惨?”
  大家一阵哄笑,崔东宇一脸躺枪的模样,还是小陆面不改色:“有的有的,其实姚敏你也挺惨的,全东南亚人民恐怕都要记你一辈子。”
  所有人都狂笑。魏群和身边的郑爽说:“姚敏当年代表学校去新加坡参加辩论比赛,电视直播,结果他忘记拉裤链……”郑爽顿时笑得花枝乱颤:“你们公司的人可真有意思。”
  姚敏闹了个大红脸,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去抢小陆手上的信封,偏偏小陆举高了手不给。所有人都笑得不行,四周闹轰轰,只有小雪安静站在门口的墙边,只是在听到十动然拒的时候暗暗笑了笑。如今的网络语言如此绘声绘色,据说还有一个词叫“说闹觉余”,比如现在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干什么。
  幸好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看,明殊终于回了微信:“在排练。”
  明殊和乐队的排练在一个大学的地下室里,离市中心不远。明殊又说:“怎么,想我了?”然后是一个卖萌的表情。她不禁对着手机“嗤”地笑出了声,回说:“命你速来国贸大厦请我吃饭!”
  上面正闹得不可开交,冷不防孟怀远一手从小陆手里抽走了信封,笑一笑淡然说:“十动然拒算什么,说到初恋没人比我更惨。”
  这下大家果断沸腾了,小陆叫:“哇,头儿要爆料!时间!地点!人物!细节!没细节的不算啊。”
  孟怀远双手插兜靠在自己的办公桌旁,微微扬眉爽快地回答:“时间,高三。地点,学校及附近。人物,隔壁班的公主。细节……”他停了停,似乎对自己笑了笑,“基本就是被始乱终弃。”
  小陆一幅惊呆的样子:“谁会那么傻把你给弃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勾起嘴角随便笑了笑,像是说与己无关的平常事:“那时候我家里穷,爸爸是赌鬼,妈妈病在床上,到了高中既要读书又要养家。她可不一样,身边大把高富帅都被她十动然拒,像我这样的在校园里擦肩而过多少次,从来没被看过第二眼。”
  姚敏不禁一脸神往:“后来呢?您怎么把公主给搞定的?”
  他笑着说:“是啊,那时候就觉得不可思议,公主怎么可能不嫌弃我穷看上我,是不是老天爷可怜我前十七年过得太苦逼,忽然送我一个天使?那时候可真是愣头青傻小子,幸福得简直懵了,晚上睡觉都不敢闭眼,生怕一睁眼发现原来是梦一场,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人生忽然就有了目标,恨不得立刻靠自己双手把全世界赢过来捧到她面前……”
  不知从哪一分钟开始,所有的人已经停止了笑闹,齐齐看向他的方向。不得不说他说话时有一种莫名的光彩,吸引所有人的视线,即使神色只是淡定从容的。
  只略一停顿,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问:“后来呢?”
  “后来,”他眸光一闪,“不就是电视里经常演的那样,我们被她父母发现,她妈把三十万的存折扔在我妈脸上,她爸把我叫去说你混小子癞□□想吃天鹅肉,先赚个几千万回来再说。她从家里逃出来,背着大包跑到我家想要和我浪迹天涯……”
  小陆倒吸一口冷气:“然后你劝她回去说不能耽误她……”
  他笑:“哪儿能啊?那时候我可是抱着打死我可以,放手绝不可能的决心。”
  小陆追问:“那不挺好?后来呢?”
  他停了停,忽然收敛了笑容神色肃穆:“她跑到我家一看,我妈妈病在床上,家里一贫如洗,这日子没法过,立刻扔下包跑回了家。那天是我去大学报到的日子,火车都快开了,我跑到她家楼下给她打电话,想说你等我,不就是几千万,没什么了不起,即使让我去杀人越货,我一定会挣回来……”
  短暂的停顿,又不知是谁问:“后来呢?”
  他顿了顿,低头默默笑笑,抬头看着房间的另一端:“她没接。那天下大雨,我看见她站在窗帘后面,手里捏着电话,就是不接。我想我明白她的意思,不就是分手,不过那时候真是够傻的,拚命为她找藉口,想她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我家那个家徒四壁的样子,她哪见过那阵仗,一定是吓坏了,怎么能怪她,只要有一天,总有一天,等我回来,我会给她最好的生活。我妈送我去火车站,拽着我的手求我说,小远,钱咱们还回去,但这样的姑娘咱们高攀不起,迟早害了你,还是忘了吧。可是叫我怎么忘,好像吃了一辈子烂菜叶的人,忽然给了你一顿红烧肉,怎么可能说忘就忘。我妈靠糊纸盒子把我养大,我从没忤逆过她,唯独这一次,我怪她收了别人的钱,生气半年没打电话没回家。等我再回家的时候,是我妈躺在医院里。原来我走了她就开始拒绝治疗,半年就死于尿毒症,死前只留了一句话,说都是她的错,不该拖累我。”
  他语调平静地说完,没有人再说话,房间里霎那间鸦雀无声,连吃薯片的人都没有,只有日光灯在头顶闪了几闪。半天还是小陆打破沉默说:“都怪那个女的,矫情,嫌人家里穷,早说啊,还浪迹天涯呢,跑来看一眼又逃走,叫咱妈情何以堪啊?”
  孟怀远笑说:“要不怎么说我惨呢,在我妈的医院里,我还拚命替她找藉口,全是我的错,不能怪她,这样的结果又不是她料得到的。”
  小陆问:“后来呢?”
  孟怀远停了停,拍着手里的信封:“还要后来?还嫌我不够惨?”
  房间后面的郑爽忽然声音尖锐地问:“那个隔壁班的公主,后来你还找过她吗?”
  孟怀远停了停才答:“没有。”
  小陆不禁扼腕叹息:“啧,太便宜她了,换了我一定要华丽丽地出现在她面前。她不是嫌贫爱富吗?现在该后悔得想哭了吧。”说罢又恶狠狠地补充,“说不定她还想旧情复燃,如果这样正好,头儿你就始乱终弃,把她给弃回来。”
  孟怀远低头笑了笑,不作声。一定是魏群注意到郑爽的脸色不悦,推一推眼镜出来打圆场:“还弃什么啊,如今头儿那个美女环伺,好比天天满汉全席,谁还惦记红烧肉啊,是不是?”大家附和,气氛才稍微和缓。小陆扑过来抢信封:“就是就是,头儿你要是人生悲惨,广大吊丝男就都不用过了。”他妥妥地把信封放进口袋里,笑说:“凭吊一下我吊丝男的曾经,不行吗?”
  郑爽却忽然回头说:“厉晓雪呢?先走了吗?”她指着门边的凳子:“她的袋子忘了拿。”
  天气热得离谱。小雪走出大厦的旋转门,热浪滚滚立刻扑到脸上。应该有两个星期没下雨了吧,空气却黏得像挤得出水来。她站在大厦门口的台阶上,身上穿中规中距的衬衫西装裙,好像整个夏天都黏在身上。
  身后的门一开一合,偶尔有人进出。不知今天的空气指数是什么程度,黄灿灿的车灯打在空中,雾霭重重的浑浊。闪烁的车流在面前缓慢爬过,一辆一辆,她仔细辨认,车窗里的人都面目模糊。如果明殊坐的车从面前开过,她也未必认得出来,她想得到马路边上去等。正准备拾阶而下,有人拉住她的胳膊。
  她回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脑中短暂的空白,恍惚地喊了一声:“阿远。”
  如果不是立刻回头敛眉凝神,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这一声“阿远”,竟然在她最没防备的时候就这样叫出了口。
  他凝视她良久,黑黑的瞳仁深不见底,也不知在看什么,半天才把手里的帆布袋递给她:“你忘了拿。”
  她说“谢谢”,接过来。袋子轻飘飘的,里面只有几片银色包装纸的碎片,写着生辰快乐的字样,但愿他没看见。他还拉着她的胳膊,她才不得不花力气缓缓挤出一个微笑,抬起头:“还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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