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末的最后一班地铁/想乘风去你心里——蓝色的奥斯汀
时间:2019-07-10 10:21:16

  小雪实在没料到他会直接这样说,一时语塞。陈思阳顿时象受到莫大的鼓励,语气也激动起来:“我不知道你有困难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非得和我那么见外。阿姨这样的病,需要精心治疗。我爸爸这方面认识许多知名的专家,如果你愿意,让他安排一下是举手之劳的事。啊,还有,阿姨住在疗养院里很不利于病情恢复。你知道精神疾病,除了药物治疗,家人的支持和鼓励是不可或缺的。你现在住的地方当然不方便,条件也差,离医院又远。我都替你想过了,我爸爸在江边别墅区有一栋房子,前一阵我表姐借住在那里,现在她们夫妻两个出国去了,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你和你妈妈先搬进去住。那里空气好,环境绿树成荫,离市区开车也才二十几分钟,像你妈妈这种情况最合适不过……”
  他越说越快,小雪在心里不断想,是啊是啊,只要她点点头,所有这些都可以来得不费吹灰之力。
  陈思阳还在继续:“……但是如果你这样又要工作又要照顾你妈妈,是很难两头兼顾的,即使一时勉力支撑,迟早也要把自己累坏。之前我表姐家里帮忙的阿姨是乡下的远房亲戚,前几年丈夫过世了,又没有孩子。本来我表姐走了,她要回乡下去的。这下正好,她可以留在别墅里,帮你做做家务,白天你不在,她可以和你妈做个伴……你放心,阿姨的工资向来都是我爸爸付的,将来肯定也是一样……”
  “陈思阳,”她忽然抬起头打断他,“我已经有好几次想和你说,我最讨厌吃鸡。”
  “啊?”他莫名其妙。
  “我不喜欢吃鸡,也不喜欢鸡粥”她的语气坚定起来,“比起鸡粥,我更喜欢龙虾刺身。我早就想问你,为什么你后来没再买龙虾刺身来?”
  “龙虾刺身?”他更加觉得不明所以。
  她低声说:“我努力试过了,可是真的无法勉强自己。”
  陈思阳实在摸不着头脑,迟疑了片刻说:“可是生食海鲜容易引起胃肠疾病,特别是前一阵你身体虚弱,抵抗力差,我觉得鸡粥比较营养……”
  “我的意思是,”她再一次打断他,“谢谢你对我和我妈妈的关心,我会尽我所能给她提供最好的条件。我现在的身体已经恢复,不需要再麻烦你家阿姨给我送鸡粥了。”
  陈思阳怔住,白净的脸上慢慢泛起红晕。她觉得惭愧,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他结结巴巴地说:“小雪……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说要你马上……就算是为了替你妈妈着想,也别拒人以千里之外。即使你现在一时无法接受我,也没有关系,我……”
  她叹一口气,直视他说:“一时不能接受没关系,要是一辈子不能接受呢?这样也没关系吗?”
  陈思阳语塞,只是手足无措地望着她。她站起来,咬咬嘴唇说:“我还有事,先走了,帮我和橘子说声对不起。”
  陈思阳这才回过神来,失声说:“小雪,先别走。是不是我哪里说错了话?还是因为我太心急了……”
  她回过头来,望着他,语气诚恳:“思阳,听我说。橘子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她前几天和我说,要珍惜眼前人。”她说着涩然一笑,“这句话也适合你。反正我是没救了,你还有救。”
  她匆忙从橘子家跑出来,外面艳阳高照。冬日的阳光温热和煦,照在脸上有一种滋润人心的温暖。她深吸一口外面的空气,感觉如释重负。
  她快速走到楼下,正好看见橘子怀抱一瓶红酒,缓缓从外面走回来。
  橘子看见她惊诧无比:“怎么了?去哪儿?”
  她觉得抱歉:“对不起,今天是你的生日,可我得先走了,你和思阳好好庆祝。”
  橘子茫然点头,等她们几乎要擦身而过了,她又忽然拉住小雪。橘子似乎迟疑了片刻,终于说:“不是上次我们见过的那个人,是孟怀远,对不对?”
  小雪默默笑笑,不答话。
  橘子说:“你住院那两天,我在你病房门口见过他。”
  她心里突地一跳:“他来过?”
  橘子点点头:“我看见他站在门外,朝门缝里张望,还在门口踱了很久的步。有可能是因为当时思阳在里面,所以……”她低下头,轻声解释:“……对不起,小雪。他让我不要告诉你,所以我没和你提。”
  她苦笑:“没关系,这不怪你。”
  橘子停了停又说:“如果你见到他,叫他到我这里来拿化验报告。”
  小雪一惊:“他病了?”
  橘子说:“也没有。他以前很准时,每年会来我这里做定期检查。我以为今年他也会按时来,没想到他晚了一个多月也没出现,所以那天在你病房前见到他,我就抓他去做了系统检查。结果出来了,有几个指标不大好,不知是不是他最近工作太忙,没注意休息的缘故。他最好是来复查,如果还不好我会建议他调养一下。他一直十分注意饮食和生活习惯,平时严格控制高蛋白食品的摄入,什么牛肉海鲜都很少吃。按理说只要不是运气太差,一般情况下一辈子也不见得会有什么问题……”
  小雪听得云里雾里,不得不打断她:“他到底有什么病?”
  橘子诧异地停下来:“你不知道吗?他只有一个肾。”
 
  第40章 集末的最后一班地铁(2)
 
  魏群早上赶到公司,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坚守者。
  前几天崔东宇也终于交了辞职信,上周五是他最后一天。前台的小陆早已不在,换了一个浓妆艳抹的香港女人。来接手公司的人姓梁,四十多岁,也是香港人,整天西装笔挺,十分精明的样子。
  据说梁先生是叶小姐的亲信,之前在香港某间投行做事,最早是叶小姐的大学学长,头儿还曾在他手底下实习过。自从孟怀远离职以来,公司的人散了大半,大部分已经换上了梁先生从香港挖来的人。
  甚至连公司的门厅也要被装饰一新。一大早门口人声喧哗,家具店的人运进一批新的桌椅,顺便把旧的搬出去扔掉。他把自己关在孟怀远的办公室里整理文件。这也是他的最后一个星期,任务是把头儿原来的东西,以及公司的各种文件整理清楚,交接给梁先生。
  电话这时候打进来,前台的香港女人用别扭的国语说:“魏先生,门口有一位女士来找孟先生。我说孟先生已经不在这里做事,她问能不能见你。”
  他跑出去一看,是厉晓雪。一个多月没见,她似乎比以前瘦了些,脸色也苍白。她一直十分漂亮,现在更添一种瓷器一样脆弱的美丽。
  他把她领到头儿的办公室,还没坐定,她第一句话就问:“阿远在哪儿?”
  魏群不禁苦笑:“这个问题,我们这儿人人都想知道。”
  他把他知道的事实告诉她:“头儿应该是和叶小姐闹翻了,叶小姐召开了董事会,播放了一段头儿在澳门豪赌的录像,说他不是担当基金经理的可靠人选。董事会都是叶小姐的人,自然没人有异议,所以他现在已经离职了。”
  厉晓雪十分惊诧:“不是说……”随即缓缓低下头,“看来是我害了他。”
  如果说公司还有人了解一些内情,那就是魏群。他实事求是地说:“你也不用太内疚。那天头儿是和叶小姐谈好了条件,要抓郑贺归案,只是叶小姐临时变卦,想逼他让步。其实有没有那天的牌局并没太大差别。头儿和叶小姐,迟早也会有这一天。”
  厉晓雪抬起头,怔忡地望着他。魏群暗暗叹了口气,继续解释:“人人都说孟怀远是奇迹,是中国巴菲特,其实这个圈子没有奇迹,只有利益。那时候他一天打三份工,卖过苦力,送过快递,混迹澳门做过专业赌徒,曾经让别人倾家荡产,也曾输得分文不剩。即使后来建立了这个基金,要在投资界成为翘楚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别家那些做私募的,大多有些官方背景,你拿什么和人竞争?所以刚刚开始时,他是用过许多非正当手段的,比如贿选,比如□□交易。说他在澳门豪赌,那时候才是常事。想要让人收一笔钱,有什么比去澳门输一局牌更容易,更正当的事?而这些□□,叶小姐再清楚不过。如果不是她手上捏着这么多证据,头儿怎么可能这么多年还没摆脱她的控制?”
  小雪问:“那些证据,真的很严重?”
  魏群苦笑:“随便捡几件,足以让他坐牢。”
  原来如此。她曾质问过阿远,过去有没有做过见不得人的事,当时他无法回答。她不禁不寒而栗:“那么现在呢?难道他已经……”
  魏群安慰她:“那倒不至于。前些日子我收到过他的邮件,和我交代些公司的事,还说和叶小姐谈妥了条件,其中一点是不会为难他以前的手下。”
  她在心里暗暗一声苦笑:“条件?不知他又放弃了什么。”
  魏群扶了扶眼镜,正色说:“其实头儿从五年前开始,就陆续把他手里基金的股份转让出去了,为的就是逐渐脱离叶小姐的势力范围。”他抬眼瞟了眼小雪,“只是大约三四年前,出了些事,他又重新把所有资金投回了基金里。”
  她不解:“三四年前?”
  魏群微微一叹:“这事别人不清楚,但我还是知道一些的。那时候他雇了人去纽约找你,传回来的结果不大好。雇的私家侦探说,你和一个年轻男子在曼哈顿同居,因为家里需要钱,所以合伙骗婚一个四十多岁的香港鳏夫,拿到钱就逃回了国。报告有照片有视频,容不得他不相信。”他觑一眼厉晓雪发白的脸色,忙说:“现在他当然明白那是叶小姐做的手脚,当时我想他是自暴自弃了一段时间。”
  所以他说她也有不愿为人知的过去,所以这才是他过去几年没有来找她的原因。小雪的心里震惊,魏群的声音继续传过来:“半年前开始,他又陆续开始放出手里的股份,但这事需要慢慢来,一时不能全部出手。而上一次去欧洲,他用手上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买了一个维金群岛注册的小公司。”
  她问:“小公司?做什么的公司?”
  魏群平静地说:“什么都不做。”
  她诧异:“那为什么花大价钱钱买?”
  魏群答:“那家公司的主人是叶欣怡原来的私人财务总管,她从酒店拿出来的那些钱去了哪里,那人知道内情。叶欣怡已经找了那人许久,而头儿只有在叶欣怡找到他之前和他交易,才能抓住叶欣怡的把柄。”
  记得上一次阿远去欧洲,她为叶欣怡的出现和他吵了一架。那次她甩头就跑,可是阿远最后还是走了。魏群说:“就在头儿出发去欧洲之前,叶欣怡还突然来了H市,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闹了那一出,结果头儿还是去了。她应该更肯定他是去做什么,找了不少人盯梢,据说头儿和崔东宇躲进大山里才甩掉了尾巴。”
  她问:“那些把柄能把叶欣怡送进大牢?”
  魏群笑了笑:“那倒不至于。不过他们叶家那些兄弟姐妹,哪一个不是红了眼的饿狼?为遗产估计什么花招都使得出来。”
  她只觉得讽刺:“这位叶小姐也算是煞费苦心,使尽招数,就为了留住个男人。阿远就那么好?她不是该给笔辛苦费再找下一个?”
  魏群神色怪异地看她:“这你可错怪头儿了。叶欣怡什么心思暂且不论,以色侍人这种事头儿怎么做得出来?孟怀远你难道不了解?不择手段可以,卑躬屈膝那是打死他也办不到的。”
  她涩然说:“你不知道他的第一桶金吧?不是叶小姐投的两千万?”
  两千万魏群是知情的,上次厉晓雪问,他没敢说,现在尴尬地讪笑:“那个,我其实是知道的。”他又推了推眼镜,语调转为严肃:“头儿刚刚进入股市还是在他大学里的时候,一天打三份工攒钱,又常常在澳门混,有一些收入。其实像他这样没有靠山没有背景的散户,想要一夜致富是不可能的。我觉得那时候他是有些冒进了,为了尽快取得收益,投资的都是高风险的产业,又正好遇到金融危机,结果血本无归……”他顿了顿,神色一闪,继续说:“那年夏天,叶小姐的儿子急病倒下,急需肾移植,找了几个□□都没有匹配的。头儿也去做了检查,也就是那么巧,正好他的可以……可他没收叶欣怡一分钱,唯一的条件是成立基金,她投资两千万,一切按正常的股东制运作。其实对她来说,两千万绝不是亏本的投资。这些年来,头儿不知给她赚了多少钱。”
  小雪怔住,沉默良久才呆呆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魏群在心里苦笑。除了当事人,知道这件事的人大概只有他。要不是万不得已,他也是不敢说的。如果让孟怀远知道,他告诉厉晓雪他卖了肾来攒老婆本,估计一掌劈死他的心都有。他尴尬地清咳一声:“头儿这个人哪儿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太心高气傲。”他停了停才说:“其实我理解他的心情。他人生中的污点,不愿意让人看到,而瞒得最紧的肯定就是对你。”
  厉晓雪呆滞地沉默。魏群忍不住又说:“其实我觉得吧,叶小姐根本就是用错了方法。当年头儿连肾都卖了,现在怎么可能愿意从了她?要从早就从了,硬逼是没有用的。还不如找个男人使计把你拐去南极洲,然后自己整个绝症什么的,头儿他一情伤,说不定还能骗到手。可她不,非要证明世上没有钱买不到的男人……”
  说着说着,魏群自己也意识到话太多了。小雪打断他:“那现在怎样?你有我的把柄,我有你的把柄,大家扯平,为什么叶欣怡还可以这样肆无忌惮?”
  魏群的神色又转为凝重:“还是扯不平的。头儿他要考虑你,要考虑我们,他的弱点很多。这件事之前他大约也没料到叶欣怡的态度那么坚决。如今看来,只要他手里没有制约叶欣怡的东西,她立刻可以翻脸不认人。从目前情况看,他应该是拿回了叶欣怡手里的那些证据,而没有把叶欣怡私吞家产的证据交出去。所以他才会被赶出公司,身败名裂,将来很难在圈子里混下去,而且……”他顿了顿才说:“……而且把名下的股份,以一分钱一股的价钱,全部转让给了叶欣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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