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夏笑了:“淮哥他很好,只是从前他的好被别的光芒遮掩了,别人发现不了。”
“你对他的滤镜真重。”乔茹损儿子时一点也不像亲妈,“从前谢淮性格古怪得很,这两年才慢慢变好,他去年回家时和我说起你,眼睛亮得发光,那时我就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能让他把坏脾气完全改掉,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夏夏想起刚认识谢淮时,他坐在路边摆摊,眯着眼对人爱答不理的死样子,又想起他对她凶,摆出淮哥搞你那一套,心想现在的谢淮确实变了很多。
她说不清这种改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在她发觉的时候谢淮已经很温顺了。
他温柔、体贴、爱撒娇。
乔茹不提,夏夏都快忘记谢淮以前的生人勿近的拽模样了。
夏夏思绪恍惚回到学校时的一堂课。
冬日金黄的阳光洒进墨绿色的课桌,谢淮趴在桌上,无聊地拿手表晃来晃去,将阳光折上教授胸口的亮晶晶的钢笔帽,在他条纹衬衫的胸口落了道漂亮的光斑。
“自我感情与爱,是对立的或是补充的,如果把自我看作是意识中的一座城堡——外围设防,里面藏着许多挑选好的财宝,那么爱就是宇宙中不可分割的共享物——”
教授发现了谢淮的恶作剧,他停下讲话,扶了扶眼镜腿,笑笑不理。
谢淮手腕上抬,又将光斑投在他脸上。
教授眼睛眯成一条细缝,语气里淡淡威胁:“谢淮。”
谢淮调皮地朝他挥了挥手,安分地坐好,本子摆正低头写笔记。
“在一个健全的大脑中,自我与爱彼此促进对方成长,对于那些我们强烈地、长久地爱着的事物,我们很可能就会将其带进城堡,认为那是我们自身的一部分。库利认为——”
“谢淮。”教授见谢淮头也不抬,停下来温和地问,“你怎么认为?”
谢淮歪头想了想:“爱会促进自我成长。”
教授微笑点头:“还有呢?”
“爱会让人放下防备,将爱人带入自己意识的城堡。”
“还有呢?”
谢淮扬眉:“老师,您已经问了我两个问题了。这么多人不问偏偏提问我,是不是羡慕我有女朋友啊?”
谢淮有了女朋友,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夏夏窘得拉他衣角让他坐下,不让他继续张扬。
见夏夏在笑,乔茹看向她。
夏夏解释给她听那节课上发生的事情:“……我觉得谢淮也许并没有因为我改变,他只是和我亲近后,将我当成了他的一部分,所以才会对我不加设防……”
“谢淮他性格依然古怪,依然很拽,但我喜欢他拽。”夏夏有些害羞,但还是直视乔茹的眼睛,只是声音小了小,“如果他对所有人脾气都好,我也会吃醋的。”
乔茹莞尔,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夏夏,你真可爱。”
夏夏手下相册停到最后一页,那张照片上的谢淮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头发理成很短的板寸,脸颊凹瘦,下巴壳尖尖,脸色苍白而虚弱。他发现镜头在拍他,眉梢蹙得不耐,抬手放在脸前想要挡住。
“这是谢淮舅舅去接他时拍的。”乔茹声音忽然变得很轻,“他在少管所待了七个月,瘦得不成人形。”
夏夏抬眼,惊讶地看着乔茹:“少管所?”
谢淮站在门外敲门,脸上带着倦意:“你们聊完没?已经十点了,明早还要早起逛批发市场。”
乔茹将相册收好,夏夏被谢淮带回房间,刚进门就被谢淮掐着腰抵在书柜上。
“我妈跟你说什么了?”他在她耳边吹气,弄的夏夏直痒痒。
夏夏认真想了想:“说你三岁还吵着要穿开裆裤,露着叽叽在外面走不要脸。”
“我靠。”谢淮说,“我就知道我妈肯定会揭我的糗事,还说什么?”
“还说你的初恋。”夏夏说,“淮哥牛逼啊,为了篮球甘愿献身,一份作业就收买了你全部的灵魂。”
谢淮:“……”
他嬉皮笑脸,试图把这件事揭过去。
夏夏脸上没有笑,她推开谢淮,趴在他床上躺着。
夏夏睡觉很安分,从不多动,只老老实实睡一个床角。
她喜欢侧躺的姿势,总是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小的团,看上去极度没有安全感。
刚同居的时候,谢淮对她这样的睡姿很不满意,每晚一定要拉扯着把人按进自己怀里,搂上一晚不松手,久而久之,夏夏也习惯了在他怀里睡着,在他怀里醒过来。
夏夏很久没有缩到床角睡觉了。
她静静躺着,谢淮以为她生气了,不敢嬉皮笑脸,蹲在她面前,先认错再哄她。
“……你别不理我呀。”谢淮抓耳挠腮,“那算不上初恋,初恋难道不是第一个喜欢的人吗?”
“那时候是我年轻不懂事,要不你打我两消消气?”
夏夏手捂着眼睛,鼻子翕动,隐约有微弱的水音。
谢淮:“……你哭了?”
他不由分说拨开她的手,见夏夏真的在哭。
她眼里蓄了满满一汪眼泪,原本死死憋着,被他看见再也忍不住搂着他的脖颈哭出了声音。
谢淮僵住,他直觉夏夏不是因为那个初恋的女孩而哭,可他一时也不明白她在难过什么。
夏夏嗓音哽咽:“你为什么从来不和我说?”
“什么?”
“少管所。”夏夏指甲抠进他肩膀上的衣服布料里,直到刚刚从乔茹嘴里听到谢淮待了七个月的少管所,她才彻底明白谢淮休学那一年是去做了什么。
谢淮没想到是这件事,无奈地笑:“你也没问啊,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他将夏夏抱到床头,让她靠着自己坐好,拿抽纸给她抹点眼泪:“你想听我就告诉你。”
夏夏止住哭,情绪一瞬间失控的时候,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到底是在哭什么。
“我不是跟你说过有个老头子要包养我吗?”谢淮语气听起来很平淡,“我之所以答应是因为胡书荣给我下了最后通牒,要我一个星期内还清八百万,我当了十六年败家子,除了给他烧冥币就只有卖屁股这一条路走,可我最后还是没去。”
“他们绑了我妈。”谢淮搂着她,下巴无意识架在她头顶的发旋上蹭,“我赶到的时候我妈衣衫不整躺在地上,屋子里两个男人都被我捅进了医院,其中一个进了重症监护室,最后判定故意伤人,但我未成年,待七个月少管所了事。”
夏夏咬着嘴唇:“阿姨她……”
“我去得早,他们只是把我妈衣服扯烂了,还没来得及动手。”谢淮眼里带着股狠劲,“他们如果真敢对我妈做什么,拼着坐一辈子牢我也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敢让你待在我身边了?”谢淮轻声说,“我怕给不了你未来,更怕保护不了你。”
夏夏沉默了一会,问:“那七个月里,他们打你了吗?”
“没怎么挨打。”谢淮含糊不清地说,随即看着她笑,“心疼了?”
夏夏仰头与他对视,眼圈红红地问:“如果我也被他们抓走了,你会怎么办?”
谢淮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还是别做这个设想了,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什么。”
“也许会发疯。”他说。
“如果我被他们抓走了,你千万别做傻事。”夏夏忽然严肃地说,“你现在已经成年了,要付出的代价比从前多得多,没了我你只是失去一个女朋友,可你如果动手,失去的可能是你的一辈子。”
“如果我死了,你一定不要为我悲伤。”夏夏陷入自己构想的苦情剧里无法自拔,“找女朋友时擦亮眼睛,陈曼希不能要,她太败家,一定会花光你的钱。你记得娶赵珊琪,珊琪温柔又可爱还有个有钱的老爸,你可以吃她软饭,积攒力量东山再起——”
“——然后为我报仇。”
谢淮先是蹙了下眉,随即起身把她按在床上,埋首在她脖子上恶狠狠咬了一口。
夏夏一阵惨叫。
在目的达到以后,谢淮满意地起身看着自己留下的清晰的齿痕,威胁道:“娶谁?有种你再给我说一遍。”
夏夏不敢说了,讨好地搂着脖颈亲吻他唇角。
谢淮回吻,含住她柔软的嘴唇轻轻吮吸:“就算真有那一天,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我有什么资格和你在一起,还承诺你未来?”
夏夏甜甜地笑。
谢淮手机响了,他接听,忽然起身穿衣服。
“谁啊?”
“齐达给我带了一箱闸蟹,我出去拿。”谢淮说,“你先洗澡,我一会就回来。”
夏夏看了眼窗外深沉的暮色,大雪纷飞,在地上堆了层厚重的积雪。
她问:“明天拿不可以吗?现在这么晚了。”
谢淮穿好衣服,俯身吻她额头:“齐达明天就回老家过年了,开车路过漳市特意来找我的。”
夏夏慢吞吞穿拖鞋:“那你注意安全,我去煮牛奶,你喝吗?”
“喝。”谢淮说,“记得打个鸡蛋。”
谢淮出去了,夏夏去厨房煮牛奶,乔茹正在厨房泡豆子,打算明早磨豆浆。
乔茹见她出来,笑笑什么都没说,夏夏不由有些尴尬,心想这房子的隔音也不知道好不好,说不定刚刚自己情绪爆发时矫情的哭声和叫谢淮去娶赵珊琪的话都被乔茹听见了。
她试探地问:“阿姨,你刚刚听见什么了吗?”
乔茹疑惑:“没有啊。”
夏夏安下心,心想家里隔音应该挺好。
乔茹忽然说:“是不是有人敲门?”
夏夏静着耳朵去听,发现确实有敲门声。
“可能是谢淮回来了。”她将煮好的牛奶花倒入玻璃杯里,将窗户拉开一条缝隙,把牛奶放在窗边降温。
乔茹示意她别说话,走到门边,警惕地问:“谁?”
门外是个男人,嗓音沉沉地回应:“物业,楼下说你家厨房漏水,我们要进来看看。”
乔茹瞬间将房门反锁,速度熟练到夏夏来不及反应。
她伸出胳膊将夏夏挡在身后,声音极力保持平静:“我们家没有漏水,你还是让他们检查一下是不是自家水管漏了。”
门外响起一阵铁器碰门的声音,紧接着是钢丝插进锁孔的声音。
“说不定是地暖漏水,你开门。”
在锁孔自外面被插进东西那一刻起,夏夏也发现不对劲了。
她掏出手机毫不犹豫拨了110,对面刚接了电话,整座楼的灯在一瞬间熄灭。
小路上夜里的雪没人清扫,齐达的车开不进来,只能停在大路上洒过盐的地方。
谢淮一步步踩着雪出了小区,他走出很远,不经意回头看了眼,发现自己家那栋楼停电了。
手机上接到一条夏夏发来的消息。
【淮哥,千万别回来。】
他所有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随后疯了一样折身朝回跑。
作者有话要说: 爆更使我快乐!!
敲键盘敲到手疼,尼古拉斯游游矫情地说道。
注:教授讲课内容忘记摘自哪里,不过大概好像是库利说的,书名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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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一片寂静中, 乔茹回过神来。
她吞咽下因紧张而分泌的口水, 跑去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取出存折, 而后把夏夏推进房间:“他们只是来要钱,拿了钱就会离开, 你不要出来, 也别发出声音。”
乔茹要把房门反锁, 夏夏按住她的手, 目光在黑暗里黢黢发亮。
“阿姨, 我不进去。”她声音轻柔但坚定,“如果来要钱大可以敲门堂堂正正进来, 他们直接撬锁,还刚好是在淮哥不在的时候,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们一定是蹲点很久冲你来的,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外面。”
乔茹:“没关系, 警察很快就会过来……”
“警察没那么快。”夏夏说,“昨晚下暴雪把路堵了,就算大路洒了盐, 雪天路滑他们也不敢把警车开太快。何况胡书荣知道警察在找他,也肯定把你报警的时间算进里面了, 他敢直接上门,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谢淮出去了,如果他回来以后您出事了,我怎么跟他交待?”
乔茹苦笑:“这是我们的家事, 是谢淮爸爸作下的孽,理应由我来承受,把你牵扯进来我才没办法和你家人交待。”
夏夏说:“您不用和我家人交待,估计他们也不想认我了。”
“而且。”她顿了顿眸子明亮看向乔茹,“你们的家事,不也是我的家事吗?”
撬锁声越来越大,防盗门一阵接一阵晃动。
乔茹回头看向大门,趁这空隙,夏夏忽然抢过她手里的钥匙和存折本,反手把她推入房间,她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手脚利落把房门反锁,将钥匙从五楼的窗户上扔了出去。
“夏夏!”乔茹在房间里扭门把手,“你干什么?快把门打开!”
“阿姨您别出声。”夏夏轻声说,“让他们听见了我们两个都得完蛋。”
她说完又去把厕所、厨房、书房和另一个卧室的门通通锁上用以混淆视听,哪怕有人闯进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房间藏了人,一扇一扇门打开需要时间,如果运气好,乔茹足以撑到警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