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想家——星河蜉蝣
时间:2019-07-10 10:21:49

  他拿上皮夹和车钥匙就要出去,孙峰拦住他:“你他妈疯了?满世界都是条子,你怕他们找不到你?你自己死不要紧,别他妈连累我们,傻逼。”
  二条挥开他的手:“你他妈才傻逼,我们犯什么事了要躲条子?你高中辍学跟着老大混都干了些什么事?不就上门要个债,给厅子看个场?我呢?别说吃香的喝辣的,老子这些年连个汤底都没喝着!”
  “唯一那么一次……”二条话说到一般,恶狠狠瞪着夏夏,“还特么被谢淮那小子捅进医院,我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条子要抓的是老大,脏事都是他们干的,老子什么都没干,老子不怕。”
  胖子似乎觉得屋子有些冷,将电暖气温度调高:“他们扫黑名单上有你,你就是从犯,想跑也跑不掉。”
  “操。”二条情绪有些失控,抱头蹲在地上哭,“老子做什么错事了要被条子追得满世界跑,连个小姐都他妈不能找,我他妈不就打过几个人吗?那些脏事都是老大他们干的。”
  他骂了几句,摔门出去。
  胖子蹙眉,对孙峰说:“你跟去看看。”
  室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胖子在烤火,还有夏夏啜泣的声音。
  她被灰尘呛得难受,小声说:“哥,能给我块纸吗?”
  胖子起身,撕了张卷纸,他躬身递给她,脖子上的项链掉出来。
  那是条金链子,上面拴着个心形的框,框里镶嵌着小小一张大头贴,照片里是个白皙漂亮的婴儿。
  “我女儿。”胖子说,“刚满两个月,她出生的时候我没能回家,我老婆拍了照片发给我的。”
  “警察对老大势在必得,我们几个家里人也被盯着,我老婆不敢用手机发给我,还没出月子就跑到小区外面的网吧……”
  夏夏擦干眼泪:“她很可爱。”
  她倦得很,捂着小腹蜷缩到墙角假寐。
  她听见寂静的夜里北风拍打窗户的声音,夜更深时孙峰和二条回来了,胖子去睡觉,两人轮流在炉边值夜。胖子清晨醒过来,他关了电烤炉,拿了瓶矿泉水在角落里漱口。
  夏夏一晚上没敢深眠,每当觉得要睡过去的时候就用手指偷偷掐自己清醒。
  胖子开门出去,半小时后买了一袋子面包和和火腿回来。
  他替给夏夏一包吐司:“年三十,外面没东西卖,凑合吃吧。”
  夏夏小声道谢,她嚼了几口被冻得干巴巴的面包,忽然捂着嘴巴干呕。
  她吐得眼角泛红,胖子看了眼保质期,离过期还有三天。
  夏夏抹掉因呕吐挤出来的眼泪,低声说:“我怀孕两个月了。”
  “谢淮的?”胖子问。
  夏夏没胃口吃了,把面包放在一边,无力地点头。
  *
  清晨。
  乔波拉开门,差点踩到坐在防盗门外的人。
  谢淮一身干涸的血渍,静静靠着白色的墙壁,他外衣留给了夏夏,只剩件单薄的卫衣。
  他一晚没睡,抬眼看乔波时满眼难掩的疲惫。
  乔波穿着过年买的棕色夹克,脖子上戴着红色围巾,一家人喜气洋洋准备开车回家过年。
  “舅舅。”谢淮开口时嗓子是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哑。
  乔波连忙拉他进屋:“这是怎么了?先进来坐。”
  “不坐了。”谢淮说,“我是来借钱的。”
  乔波身后的女人一听,脸当即板了起来:“听说过年前还钱的,还没听说过年前借钱的,我们家这些年给你们姓谢的做得还不够多吗?一到吸血的时候又想起我们来了?”
  乔波蹙眉:“借多少?”
  谢淮问:“你有多少?”
  话题僵住。
  谢淮静静道:“胡书荣昨晚去我家,夏夏为了保护我妈被他带走了,我需要四百万。”
  “四百万?”女人惊叫,“你干脆去抢算了,我一辈子还赚不上四百万,当你舅舅是冤大头吗?”
  谢淮抿唇,他给认识的朋友打了一晚上电话,借到手的不过寥寥十几万,离四百万还差得远。
  “小淮。”乔波说,“这事你应该去找警察,警方现在正在找胡书荣,他们完全可以帮你把夏夏救回来。”
  “胡书荣的人一直跟着我,刚才我进来之前他们还在你楼下。”谢淮说,“他能在道上混这么多年,不会连这点都考虑不到,如果我报警被他们发现,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生活不是影视剧,我不能拿夏夏的安全冒险。”
  “警察想要的是胡书荣,今天过年,他们未必什么时候出警,就算出警也未必能百分百保证夏夏的安全,我不在乎胡书荣进不进监狱,我只要夏夏平安。”
  “你给他钱就能息事宁人吗?”乔波愤怒,“如果他拿了钱不放人呢?那你不是人财两空?”
  “舅舅。”谢淮平静地说,“我是来找您借钱,不是来听您教训我。”
  “胡书荣只给了我二十四个小时,现在已经快过去一半了,您如果不想借说一声就行,我立刻就走。”
  乔波没说话,女人尖着嗓子说:“借钱?怎么个借法?按照你们家那无底洞大的窟窿,谁能受得了你这么借啊?”
  “你爸活着的时候我们也没捞着多少好处,你爸死了以后要债的都追到我们家了。你外婆看你妈可怜,把自己的房子卖了给她还钱。是,你妈可怜,我们就不可怜啊?你舅舅把我们家的老房子都你们住了,每个月才要四百块钱房租,你还想怎么样啊?”
  “你也别怪你舅舅无情,你弟弟妹妹马上就要读大学了,一年光学费就好几万,将来还要给你弟弟交首付买房子,这房价一年年涨,钱借给你了等你弟弟结婚的时候买不起房子,你给他找媳妇啊?”
  女人冷漠地说:“今天要被绑走的是你妈,你舅这个当弟弟的怎么说也得尽一份心力,可你女朋友谁认识啊?我们现在借你钱,怎么就知道她以后会不会跟你分手,你们俩要是不能在一起,那钱不是白打了水漂?”
  “要我说你也别拿钱换她,让她死了算了,自己都一穷二白,还谈什么女朋友?”
  女人的话字字刻薄,却句句在理。
  谢淮什么也没说,他身上血腥味浓得刺鼻,怕沾在沙发上,坐都没坐。
  他的表弟表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无聊地啃苹果看电视,偶尔抬起头瞥他一眼。
  他犹记得,在谢致生没出事前,他虽然在外面胡闹,回到家时总记得给弟弟妹妹带一份礼物,或是新款的psp游戏机,或是女生最爱的潘多拉手链。那时两个孩子还小,每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叫他表哥。
  谢淮不记得多久没听过这句称呼。
  两个孩子投来的眼神,冷漠而遥远,仿佛陌生人一样。
  “舅舅。”谢淮人生从未有哪一刻如此狼狈,“这些年过得再难,我也没朝你开口借过一分钱,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当年开店的本钱是我爸借你的,营业许可证也是我爸找关系……”
  “别说得好像你舅舅的一切都是你爸给的一样。”女人一听这话仿佛被踩到痛脚,打断他,“你爸是借钱给我们没错,可那又怎么样?那钱他自己说过可以不用还,我们现在的家业是你舅舅亲手挣来的,跟你没关系,难不成你还想来抢啊?”
  谢淮静了静:“不是抢,是借。”
  “我在南城的店正在联系朋友转手,只要拿到钱,我一定尽快还你。”
  乔波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钱我可以借,但我这一次借了,还有下次怎么办?”
  “就算乔茹是我亲姐姐,我也不能被她拖累一辈子。”
  谢淮没吭声,乔波说:“今天我把钱借你,从今往后,你家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和我没关系。”
  女人:“你有病吧你……”
  谢淮眼圈干涩,嗓子也干,他用沙哑含混的声音说:“谢谢舅舅。”
  “只能借你一百万,我得留点钱为你弟弟妹妹的将来打算。”乔波递给他一张纸,“如果真的想好了,就把欠条打上,按银行的利息算,十年本息一起归还……”
  ……
  谢淮走出小区,下了整晚的雪在这一刻停了。
  除夕夜的路上几乎看不到车子,世界银装素裹,空荡安静。
  阳光破开云层投下朵朵的金光,映到雪上,一块一块灿莹莹的亮。
  雪光反射回去,光芒耀得世间如两个白昼般绚烂。
  远处街角闪过两个男人的身影,谢淮掌心的手机发烫。
  谢淮拆掉手机外壳,零件的某一个部位贴着一个小小的圆形铁片。
  他站在雪地中央,耳边不可控制地回响起夏夏昨夜在耳边的低喃:
  “淮哥,别听他的,你一定要报警,一定要。”
  作者有话要说:  两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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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除夕这天, 街上静得出奇, 世间一切仿佛销声匿迹了。
  暴雪停在破晓时分, 天际流云压沉,层层卷卷, 在旭日初升那刻破开一条金色缝隙, 灿烂至极的日光倾洒下来。
  夏夏朦胧着睁开眼, 见天光大亮。
  她没有再被束缚, 扶着墙走到窗边朝外看。
  昨天夜里黑幽幽一片, 看不清外面的景色,隐约里只记得被带着爬了好几层楼。
  脚下大地白茫茫一片, 积雪压弯了松树的枝梢。
  她站在四楼窗边,望着楼下高大的松树,巧克力色的松果簌簌掉下来, 如黑宝石般镶嵌在雪面,松针翠绿欲滴, 扬展着锋利的尖端,风一滑过,虚虚刺开头顶的雪花, 于冬日的寒风里招摇。
  这是四楼。
  夏夏苦恼,四楼的高度想逃也逃不了。
  胖子值了一晚上, 被换去睡觉,夏夏装作漫不经心瞥了眼唯一的大门。
  孙峰打着呵欠,捧着手机坐在门口的马扎上玩斗地主。
  他感受到夏夏的注目,回视她。夏夏刚一接触他的目光, 就红着眼睛肩头颤抖把视线挪开,孙峰很看不上她这模样,冷笑:“比起你来,陈曼希倒算是个有种的。”
  夏夏惊惧不止:“……陈、陈曼希是谁?”
  “陈曼希你都不知道?”孙峰不可思议,随即嘲讽道,“你不认识她,她倒是认识你,如果不是她,我们都还不知道谢淮带他女朋友回家过年了。”
  一整天,夏夏没精打采,她不吃不喝恹恹窝在墙角。
  孙峰打了一天游戏,二条睡醒了,喝了两罐冰啤酒坐着和他聊天。
  从他们的谈话里夏夏得知,她所在的地方是漳市郊区的一栋废弃民房,周围五公里内都是工厂和拆迁村落后未完工的工地,荒无人烟,就算她能逃离这栋房子,也不可能从这里徒步跑回市区。
  胡书荣和他的心腹躲在别的地方,就连三人也不知道在哪。
  那是一个更隐蔽也更安全的处所,哪怕警察真的找到孙峰他们的藏身之处,胡书荣依然可以逃得游刃有余。
  胡书荣不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他懂不能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他能将买卖做得这么大,还敢在警察眼皮子下回漳市要债,夏夏丝毫不感到稀奇。
  “老大的人刚从谢淮舅舅家出来。”孙峰看着手机,忽然说,“他舅劝谢淮报警他还不敢,借完钱就走了。他打了二十多个电话借钱,没有一个电话是打到警察局的。”
  他言辞不无可惜:“这他妈还是当年的谢淮吗?孬种一个。”
  二条耷拉着眼皮:“他借了多少。”
  “一百万。”孙峰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钟,“剩七个小时,还有三百万。”
  他呵了一声,捏起夏夏的下巴:“我已经忍不住想一会要用什么姿势操.你了,我们这么多人,希望你体力别太差。”
  夏夏捂着小腹,干呕吐出一口酸水在他手上。
  孙峰:“……”
  “对不起。”夏夏弱弱地说,“我孕吐严重,不是故意的。”
  孙峰作势要打她,胖子拎着一兜饭店打包来的米饭小炒进来:“先吃饭。”
  二条啐了口:“年夜饭就吃这个?”
  “难不成你还想吃满汉全席?”胖子在地上铺了两张报纸,饭菜摆上去放好,“快点吃完,晚上还要干活。”
  他单独给夏夏买了炒饭,没让她凑到他们面前一起吃。
  夏夏饿了一天,扑鼻的香味从饭盒里飘出来,让她忍不住分泌口水。胖子给自己点的菜都是重油盐的肉菜,给夏夏点了份青菜炒饭,上面盖着蘸着盐巴的水煮牛肉和卤蛋。
  夏夏把饭端在手里,没动筷子。
  “毒不死你。”胖子嘴里嚼着肉,含糊不清道,“运气不好,这可能就是你最后一顿饭了,吃不吃随你。”
  夏夏动了筷子,她吃得很慢,吃一会就停下来捂着胸口,一脸难受。
  胖子给她递了瓶水,夏夏接过,抬头看了他一眼。
  日落已经很久了,暮色深深垂着,一望无际的黑夜笼盖无垠的大地。
  除夕夜的烟花从七点陆陆续续开始,天幕被轰染成斑斓的彩色,混在月色和星光里,模糊绚烂。
  夏夏贴墙边坐,漫无目的看着窗外的烟花灿景。
  一整个夜晚,她心里想了很多事情,有小时候吴丽抱着她在院子里数星星,有读书时平嘉澎带她去海边踏浪,但最多也最清晰的还是谢淮,那几乎占据了她思维与记忆的全部。
  夏夏将认识至今,谢淮同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点一滴,一丝不敢漏地仔细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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