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你的姓名——清玫
时间:2019-07-12 10:22:25

  手术是蓝恪签的字,冯端云全程都表现的淡定平静,直到医生按惯例宣读术前须知,听到诸如“插拔喉管时有以下风险”时,珠串似的眼泪眨不住,沿着脸颊往下滚落。
  “……妈,”蓝烟都看呆了,“你这是干什么呀?人家就是程序化的东西,我好得很。”
  冯端云“嗯”了声,沉默着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然后对她笑了笑:“……我怕你害怕。”
  “我怕什么呀。”
  虽然这刀她并不想开,但既然到了这步,不如就坦然点。
  反正躲不过。
  须知念完,快到手术时间了,推床的护士姐姐喊了她一声。
  蓝烟摇了摇冯端云的手腕安慰她,然后自己利落地爬了上去,乖乖平躺好。
  “好萌啊。”
  护士姐姐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盈盈的:“放心吧,阿姨,阑尾炎小手术,不会有事的。”
  关于人生第一次进手术间的记忆,蓝烟其实很模糊。
  只记得被护士推出病区,走廊很嘈杂。但冯端云的高跟鞋声紧紧跟在后面,一下一下,仿佛敲在她心上。
  仰躺着看,电梯间的灯光昏暗,照的她有点瞌睡。
  直至手术间的无影灯唰的点亮。
  这么小的手术,居然还要接面罩,搞的这么严重嘛。
  可还没来得及多紧张,麻醉师边和她说着闲话,边把麻药推了进去。
  仿佛就在一瞬间,她整个人就断了片,陷入深度睡眠的纯粹空白,没有一丝疼痛,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再次醒来时,情况有点不太妙。
  麻药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拔喉管,这是个非常不舒服的过程。
  医生护士都在鼓励她,一边要她充分配合,蓝烟好不容易,在昏昏沉沉中搞定这一切,被推了出去。
  虽然提前就知道女儿没事,但蓝恪和冯端云仍然是第一时间抢到她面前。
  蓝烟甚至听见了冯端云低低的呜咽声,一句话都说不出。
  想到冯女士素来宁静高雅的姿态,一不小心就因为自己撕碎了,蓝烟心里没滋没味的。
  “……朵朵。”
  又有个声音喊她,啊,是蓝乔。扶在床边,一步不落跟着:“不怕,哥哥回来陪着你了。”
  小手术嘛,她原本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这时候也忽然……好想哭。
  ……
  接下来的两天,蓝烟都恍恍惚惚。
  似乎当晚宋俊卿就来看过她,当时她没完全睡着,但也只能勉力抬了抬眼皮,连声“宋老师”都喊不出。
  麻药彻底消退后,嗓子里都是喉管刮到后,火辣生涩的痛。
  蓝烟精疲力竭,半夜又被同样开完阑尾炎的病友,哼哼唧唧的呼痛声吵醒了。
  看见护士给了她镇痛,冯端云忧心忡忡抚了抚女儿的脸,怕她也痛得厉害。
  疼是疼的,但还没到那个份上,可以忍受。
  蓝烟表面娇气,但心里,其实最怕别人因为她难过,尤其是她在意的人。
  一个人不舒服就够惨的啦,干嘛还要再拉上一个。
  蓝烟脸埋在她手心,苍白娇柔地冲她笑了笑。
  还好时间过得飞快,从禁食、流质到软食,蓝烟恢复的很迅速。周日上午挂完水,她怎么也睡不着了,感觉精神满满。
  “蓝乔,”蓝烟一脸哀求:“你把itouch递给我,让我打会儿植物大战僵尸吧,我快无聊死了。”
  “打什么?也不看看自己的爪子,你也太身残志坚了吧。”
  因为每天都要输液,蓝烟左手被扎了留置针进去,看上去很可怜。
  “我右手是好的呀,”她扯住蓝乔的衣服不放,嘟嘟哝哝:“……算我求你了。”
  蓝乔冷哼了声:“你本来就在求我。”
  蓝烟:“……”
  说变就变。那天手术出来,这家伙还是温柔体贴好哥哥呢。
  想了想,蓝乔到底心软。除了怕扯着刀口痛,不太肯下床外,蓝烟能吃能睡不闹腾,绝对是病区的优质病患。
  算了,给她吧。
  “拿去,”蓝乔很没原则地妥协了,把自己的ipad递给了妹妹:“itouch屏幕太小,你拿我的玩吧。”
  在这个诺基亚一统天下的年代,蓝烟被外貌吸引,买了只粉色滑盖的索爱音乐手机。
  后来,蓝恪又送了她一台最时新的苹果itouch。闲的时候,她就拿来玩水果忍者、植物大战僵尸之类的游戏。
  还别说,植物大战僵尸这游戏还真挺好玩的,至少蓝烟短暂的很沉迷。
  最近她经常itouch和手机一齐放着,和靳骞说话的同时,也不忘打僵尸。
  想到靳骞,她握着平板的手指蜷了蜷。
  这几天,她都没有好好和他说过话,更别说见到他。
  不知道他有没有一样,在想她。
  “想什么呢你,给你开好了——”
  蓝乔想敲她脑袋,考虑到她尚在病中,动作到半空,还是改成……给她拉高了靠枕:“我看你玩一局。”
  “……噢噢。”
  蓝烟收回心思,挂留置针的手固定屏幕,另一只飞快游移着。
  “哟,你还挺灵巧。”
  “那当然。”
  蓝烟栽种向日葵和玉米射手的动作没停,扬眉一笑:“我好歹也是玩乐器的人,你就这么看不起我?”
  “我是挺看不起你的,”蓝乔笑的慢悠悠:“毕竟我看到你那只被切掉的阑尾,啧。”
  “……蓝乔!”
  “行了行了,”蓝乔见好就收,忙一指屏幕:“认真玩游戏吧,僵尸都来啃你的坚果了。”
  蓝烟埋头苦干。
  “诶,你怎么没选豌豆射手?”
  蓝烟讷讷:“我不是有玉米射手嘛,我要豌豆干什么?”
  豌豆射手是植物大战僵尸里平稳的伤害输出角色,虽然没特色,但扎扎实实,能锤死僵尸。但玉米射手吧,是要看运气的。
  如果发出玉米粒,那伤害就很低;要是发出黄油块的话,不仅高伤害,还能冻住行进中的僵尸。
  蓝烟非常喜欢这种感觉,当仁不让就选了它。
  “你就靠运气混着?”蓝乔哭笑不得:“傻姑娘,好歹要给自己留点底吧。”
  眼见兄妹俩要闹起来,护士正巧在这时敲了门:
  “——三床,有人来看望。”
  蓝乔站起身,双手插袋,迅速恢复到往日温润如水的学长形象,向来人微一点头。
  谈舒雅、简余余和贺岚她们,就被蓝乔这一点头,点红了脸。
  蓝烟:“……”这个两面派!
  “谢谢你们来看蓝烟,麻烦了,”蓝乔礼貌一笑,端来靠背椅给她们:“你们说话,那我先出去透透风。”
  谈舒雅等人羞答答目送着他,直点头。
  蓝烟很抑郁:“你们是来看我的,还是看他?”
  “看你看你。”
  谈舒雅甜甜笑着说:“我们对你哥哥,就是抱着对美好事物的欣赏,就跟——”
  “跟什么?”
  “跟看你家靳骞一样。”
  蓝烟苍白的面色浮上淡红,小小声:“……什么我家的。我家的明明刚出去了。”
  “说实话,蓝烟,我们是攒了很多八卦要和你说的。但是政治老师说了,人要能学会分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
  蓝烟被她们说的一头雾水。
  简余余斜过身,斯斯文文冲门口说:“蓝烟家的那位,你要不表演个……进来下?”
  应声,靳骞安静走了进来,窗外有束阳光照进来,披在他肩上。
  目光相撞,她视线都一恍。
  蓝烟懵然:“你……你,我爸妈是中午才来,可是蓝乔——”
  可她始终没问他,为什么会来。因为她明白。
  要来,他一定要来呀。
  “咳咳,你们别这么偶像剧好吗,先给我们一个退场的机会。”
  简余余到底骨子里还是乖乖好学生,面色通红道:“……那个,我们去外面放哨,你们聊,你们聊。”
  “不行不行,你们哪知道我哥什么时候回来。”
  谈舒雅已经把门半关上,飞快道:“放心,祝玥和你哥一块出去了。”
  ……
  病房瞬间安静下来。
  蓝烟一拍身边的位置,装作还在调试ipad的样子,低头说:“……这么看着我干嘛?你坐啊。”
  靳骞依言坐了过去。
  他微垂着眼,视线凝在她左手的留置针上,然后默默伸手,抚平着边缘固定针头的胶布。
  靳骞指腹温热,也很柔软。蓝烟不自禁往后一缩。
  他没说话。
  而是忽的,近乎粗暴莽撞地……抓住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
  仿佛要以此,确定彼此的存在。
  “怎么啦。”
  蓝烟偏过一点脸,看着他:“这几天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她几次试图撤回手,但都以失败告终。
  “我。”
  靳骞嗓音很低,也不如往日清泽,沙沙的:“……蓝烟,你吓死我了。”
  “我不是跟你说,就是阑尾炎嘛,不至于吧。”
  蓝烟抽不开,大着胆用另外一只手,在靳骞冰凉的侧脸贴了一贴,似是安慰,“好啦好啦,算我对不起你。”
  他就这样,在她手心缓缓抬眼,乌沉沉望向她。
  安静又执着,有点疯。
 
 
第31章 逆光
  蓝烟心里咯噔一声。
  相处日久, 默契当然渐深。
  她自认,能猜到靳骞许多不为人知的细小动作。但这样隐忍又热烈的目光, 她也……第一次见。
  “神经啊。”
  蓝烟红着脸轻嗔, 用的是平时和谈舒雅她们开玩笑的语气。
  “……抱歉。”
  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倏的松了开,可还是那样, 定定注视着她,看的蓝烟手心发烫。
  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沾上了一点温度。
  二附院坐落在城南, 住院部楼下就是连排的老小区,市容管理没那么严格。周日中午, 音像店的外放, 直直就穿过医院的窗。
  在放的是当下很火的,Tank一首很苦的情歌,如果我变成回忆。
  每次唱K, 蓝烟都能听到的一首歌。
  大人说的少年不识愁滋味, 或许真有点道理。总嫌困在一方校园, 不够波澜壮阔,连看小说, 她们都偏爱相爱相杀,甜虐交加。爱到死去活来,肝肠寸断的戏码。
  不掉两滴眼泪, 总觉得不对味。
  但虚幻是虚幻,现实是现实。
  蓝烟歪了歪头,看着坐在她面前的少年, 心思奇妙的安静下来。
  如果是他,不,既然是他。
  真的不必轰轰烈烈,惹人羡慕,只要这样就好啦。
  她没抬头,只是悄悄挪过手,勾住了他的。
  雪白的医用胶布,蓝色的留置针头,她还是坚定地握住他的手。
  两人齐齐垂着眼,心一阵急跳,谁都说不出话来。
  只是忽然,靳骞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是祝玥发来的通风报信的消息,他才站起身:“那我先走了,你要好好休息。”
  “靳骞,”蓝烟坐直了身,心里酸酸软软:“……你来看病人空手来的吗?”
  早知道这么快要走,她就应该多和他说会儿话的。
  “等下。”
  靳骞快步出了病房门,然后从外面的蓝色塑料椅上,捧出……一大束玫瑰。
  递到她面前,他脸上泛起可疑的红:“……刚刚急着进来,放在门口,我都忘了。”
  “你看病人居然送玫瑰?”蓝烟不可思议。
  “不是看病人,”他越说声音越低:“是看你。”
  “送康乃馨或者百合正常吗?而且我觉得……”
  “觉得什么?”
  那是束很美丽的玫瑰。复古明艳的红,娇嫩的绿色枝叶,花瓣上还沾着露水,散着清新的香味。
  他却一指那捧花,状似淡定说:“我觉得,它很配你。”
  胸口那颗狂跳的心,却在吵闹着他的不确定。
  那天,他斜靠在枕上,想了一整夜。最后,他还是想,不要告诉她那件往事。
  越是经济发达、生源优质的直属学校,和农村学校结对帮扶,向偏远山区捐献书物,每年这类的捐助活动就越多。
  或许对她来说,那只是一封普通寻常,却又石沉大海的信,无关紧要。
  可于他而言,这封写在纸上,陪伴他度过漫漫艰难岁月的东西,已经和记忆融在一块了。
  何况,他大致能猜到蓝烟知道后的表情。她会小心翼翼,或许对他心疼多过喜欢。
  这是靳骞最不希望的。
  他已经站起来,并不需要谁的怜悯,更不要她的。
  藏在心底太深重的情绪,让他拿不稳对她的态度。告诉自己不要急,赐你甜蜜暴击可整个人都在叫嚣着,想要靠的更近。
  “哪有送人花还夹到落叶的?”蓝烟明明开心极了,却偏要一脸娇俏说他:“靳骞,你是去土里新挖的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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