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迷瞪一会儿,一道严厉的女声钻进耳朵里:“她再不起,你上班就要迟到了!”
这声音被张取寒加了特殊标记,即使在梦里也能分辨出是虞安安的。她猛地张开眼,入眼是两条被黑色路跑弹力裤紧裹的长腿,肌肉纹路清晰,线条流畅。往上看,紧窄的臀被松松的黑色运动背心遮住一半,里面套着紧身黑T恤,运动材质的布料绷在结实有力的臂膀上,有种让人心悸的阳刚之气。
“今天律所没有要紧的事,晚一点没关系。”韩冽低声说。
“八年来你可从没因为什么事儿迟到过,发烧都坚持按时去的。”虞安安的语气透着埋怨。
张取寒立刻顶着一头乱发坐起来,韩冽侧过身,虞安安不满的目光落到张取寒身上。张取寒以为自己赖床太久,有些慌,不太好意思地问了声:“阿姨,早。”
虞安安冷冷地说:“不早了,阿冽早就起了。”
张取寒揉了揉眼睛,看向墙上的挂钟,七点整,比她平时起床的时间还早十分钟。她抬手理了理凌乱的发,怔忪地看向韩冽。他穿着整套的运动服,面上带着汗意,黑发些微凌乱。看样子是刚跑完步回来。
所以他们韩家有早起的癖好?
他没跟她说起过呀?早知道的话她就设闹钟了,不会搞得虞安安亲自跑房里叫她。
“我的错,昨晚弄到太晚。”韩冽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替张取寒解围。
张取寒挑眉。
在老母亲面前说这个?老人家受得了?
再看虞安安,果然老脸微红。
罪过呀。
韩冽的手搭到床头,俯身向她,温声问:“睡饱了吗?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虞安安锐利的视线从他个胳肢窝下头穿过来。
秀恩爱也得有个限度。当着外人的面儿无视亲妈可就过了。
张取寒比较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不用了,我这就起。”说着她掀开被子,正要下床,他的手落到她肩膀将她压回去。
她疑惑地望向他,他俯身更低,脸堪堪悬在她上方十公分的距离,眼眸低垂,长睫毛遮挡下的黑眸湿润深邃,低低地问:“起床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张取寒拧起眉头。
又临时加戏?她怎么知道该做什么,总不会是穿拖鞋去卫生间放水吧?
“忘了?”他微微眯眼,似是不满。
张取寒脑子转得快,弯起红唇朝他俏皮娇笑:“等你做给我看呀。”来个乾坤大挪移,问题丢给他。
韩冽把眼镜取下来,吻住了那双从刚才开始就梦寐以求的红唇。
张取寒先是一愣,之后迅速翻了个白眼,抬起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配合地回应他。心里暗想,他再这样胡乱加戏她就该问他要钱了。
虞安安一声不响地走了,张取寒推开韩冽,用手背蹭过被他啃湿的嘴唇,皱眉问他:“你这样就不怕你妈会受不了?”再把她当狐狸精撵出去,她就亏大了。
“这样她才能死心。”韩冽戴上眼镜,沉声说。
“她不是已经相信了?”
“她认为我们很快会分手。”
张取寒瞪着双黑眼睛看他半天,最终喷了口气,认命地想:有这么个疑神疑鬼的准婆婆,未来这一年时间注定不会很好过就是了。
“不喜欢跟我接吻?”韩冽突然问。
张取寒一怔,抿着嘴唇想了想。她倒是第一次好好思考这个问题。
酥棠曾经说过,接吻可以造成二十九种肌肉动作,包括十二种唇部和十七种舌头移动的动作,能增加生理上的运动机能,还有助于产生愉快和谐的积极情绪,所以无论对男人还是女人来说,接吻实在是有益身心的运动。她虽没经历过别人,没有对比项,但跟他最近的几次经验确实都还蛮愉悦的。
两人既然要扮男女朋友,亲热是躲不过的。她是个奉行享乐主义的人,有这样一个长相、身材、技术俱佳的男人跟自己做一下有益身心的运动,你情我愿,也没碍着别人,倒也不啻为是种愉快的肉体享受。
所以她摇头说:“还好。”
他满意地低笑,大手随意地在她毛茸茸的头顶揉了揉,说:“我去冲个澡,很快。你先换衣服。待会儿一起下去吃早饭。”
两人都收拾好,韩冽牵着张取寒的手下楼。虞安安韩政已经落座许久,桌上的粥都凉了。冯阿姨见他们下来了,立刻把粥端到厨房去热。
吃饭的时候虞安安对张取寒依旧爱搭不理,韩政倒是亲切得多,热络地招呼张取寒吃这个吃那个,吩咐韩冽剥鸡蛋给她。
张取寒咬着淌着糖心的温泉蛋,听虞安安问:“你现在住在哪里?”
张取寒抬眸,左右看看,确定是问自己的,放下筷子拿纸巾擦了擦嘴巴,说:“花莲区。”
果不其然虞安安皱起眉头,声儿也高了:“那不是棚户区吗?你自己住?”
“哦。”张取寒点头。
花莲区以前是著名的贫民区,为全市贡献护工、清洁工、垃圾搬运工、搬家苦力的地方,后因为拆迁暴富。因人员教育水平偏低,民风彪悍,外来人口多而全市闻名,尽管城市化已经推进了十数年,却不被主流市民接受,加上某种羡慕嫉妒恨以及仇富的心理,只要提及“花莲区”三个字往往接收到的都是“没有素质的农村人”这类白眼。
虞安安这种事业有成的贵妇会类似反应,一点儿也不奇怪。
虞安安也放下了筷子,脸色不好地说:“好女孩子怎么能一个人住在那种地方?”更多免*费小*说关*注*公*众*号:尔离书屋
韩政忙打圆场:“话不能这么说。我大学刚毕业的时候也在那边租过房子住过,其实那边的人还不错,不像他们说的那么乱。”
“你那时候是多少年前了?现在跟当年能一样吗?你没听说前阵子那边打掉了一个卖、淫团伙,抓了一堆十七八岁的外地小姑娘?”虞安安斥道。
韩政哑口无言。
现在连她住的地方都要挑剔了?
张取寒眨巴眨巴眼。
这么难伺候的婆婆,她真替未来韩太太担心。
“妈。”韩冽刚出声,立刻被虞安安蛮横打断:“你也给我住嘴!”
韩冽收声。
桌上出现片刻冷场。
冯阿姨见状忙跑过来,凑到虞安安身边问:“太太,要不要给你添点儿热粥啊?”
“行了你也别打岔!忙你的去!”虞安安喝道。
今天当家主母是吃枪药了,冯阿姨赶紧逃去厨房避难。
桌上继续冷场,大家都把筷子放下了,静极了,只听客厅那座大钟发出秒针走时的咔哒声。
“要不……”韩政试探着打破沉默,“取寒你换个地方住怎么样?”边说边窥探虞安安的神色。虞安安面上果然松动许多,韩政知道自己戳中了老伴的心思。继而用更加热切的眼光看向张取寒。
张取寒扬扬眉毛。
换个地方住。
说得轻巧。
她现在住着崔香茗的房子,崔香茗的户口在村里,如今城中村福利多,水电费村集体给交了,还没有物业费,她只负责自己和十三的三餐费用,别的一分钱都用不着掏。住得好好的要她搬出来,房租水电物业那一笔不是钱?谁来付?韩冽吗?
张取寒转头朝韩冽看了眼。他此时倒是当起了缩头乌龟,低着头一言不发。
钱是原则问题,她一个人解决好了。
“阿姨,我现在收入不高,出去租房子的话,恐怕我一个人担负不起。”张取寒说得恳切。
“这也是个问题。”韩政认同道,又瞧瞧韩冽,瞧瞧虞安安,试着拿出第二个主意,“安安,你看如今阿冽和取寒已经在一起了,不如就让取寒……”
“让她搬到韩冽家去?”虞安安接着把韩政的话说完。
韩政张着嘴卡壳半天,最后发出一个:“昂……”
“还没结婚就搬到一起住?亏你想得出这种馊主意!”虞安安斥道。
经此打击,韩政彻底静默。
张取寒只想这虞安安还挺传统,倒不像个做美容生意的。做美容的最易接受新事物,她早先还当虞安安很新潮,看来是想错了。
“我看这样吧。”虞安安深吸了口气,把手抬起来,向张取寒身后指去,“旁边那套房子也空了几年。风水上讲房子空久了不住人不好,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取寒你回家收拾一下,这周末搬到那边去住。”口气丝毫没有商量的意思,就此一锤定音。
张取寒愣愣地看向旁边的韩冽,他终于有了反应,朝她转过头,低声:“听我妈的。”
好一个999纯金的大孝子!
吃完饭,韩冽开车载张取寒上班,这时候在同一地点工作的好处得以体现,张取寒却有些郁郁。她手托着下巴盯着车窗外头,一棵一棵树从眼前晃过,霎时烦人。
“不开心?”韩冽的声音飘过来。
“你开心了?”她狠狠反问。
一句话,她就得搬家,算什么玩意儿!
“别墅的居住条件比你原来那儿好。我妈妈只是不希望我的女朋友生活在有风险的地方。你住过去后,有冯阿姨帮你打扫房子,照顾三餐。我妈妈也说过她不会干涉你的生活。你尽可以原来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只要不做犯法的事儿,其他都随你。”他客观陈述。
她当然知道别墅比棚户区的破房子好,还多个人伺候她。可她就是有点儿不甘心被他一家人如此摆布。
一个韩冽也就罢了,毕竟是签了协议的,现在还多个虞安安指手画脚,她很不爽。
张取寒撇嘴,冷声说:“我害怕老鼠。”
“你有十三。”韩冽提醒。
这倒是。有十三在,别说老鼠,怕是连苍蝇蟑螂都难见到了。那小猫凶得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躲不开成为它猎物的命运。
“我有言在先。”张取寒郁闷地说,“如果住的不痛快我立刻搬走。”
“可以。”韩冽勾起嘴角。
张取寒想算了吧,现在是虞安安神经最敏感的时期,等这阵过了她再搬走。一切要以服务契约为出发点,她对他的律所没兴趣,她只要房香茗的下落。
接着又想起露台上的夕阳夜景,院子里的葱郁绿植。公道讲那房子确实好,排除虞安安这个因素,小住几日到不啻为是一次度假旅行。
她向来是个想得开的。
张取寒心情明朗不少,撩了把长发,回过头问他:“需不需要给你妈房租?”
“不需要。”韩冽回答。
“你这胳膊肘往外拐可不对哦。”她故意调侃他。
“在我妈心目中,你并不是白住她的房子。”他淡淡说,“你有你的作用。”
“什么作用。”
“辟邪神兽。”
张取寒二话不说伸手过去在他胳膊上狠拧一把,结果他胳膊太硬,硌得她指头疼。韩冽发出愉快的笑声,张取寒忿忿揉着自己的手指,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等着!等晚上你睡着了我给你来个剖腹挖心!”
韩冽眼神微黯,收起了笑。
张取寒也懒得理他,扭过头去继续看窗外。身后飘来他悠悠的一声:“我等着。”
等你把我的心挖出来,看看上面刻满的都是谁的名字。
到达写字楼外头,张取寒下车直奔花店。韩冽在地面停车场有个固定车位,今天不知为什么被人占了。他今天心情不错,不打算跟那人计较,遂开车去往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后他靠在车头引擎盖上给虞安安拨了个电话,接通后虞安安忙问:“阿冽,取寒没怀疑什么吧?”
“没事。”韩冽低声说。
“那我该给她准备些什么?她喜欢什么颜色的床单?什么花色的餐具?平时爱吃什么菜?鲁菜粤菜还是川菜?哎呀那边房子的窗帘旧了,今天我让冯姐叫人来换……她喜欢素色的窗帘还是花色的……”虞安安喋喋不休着,被韩冽打断:“妈,别紧张,待会儿我把她喜欢的东西发微信给你。”
虞安安不安地问:“我那样对她说话,她会不会讨厌我?”
“不会。”韩冽低声,口气落寞,“她现在讨厌的人只有我而已。”
挂了电话,韩冽抬头,竟发现杨挫和陈丹笛手挽手走过来。
三人碰面,杨挫和陈丹笛均面露惶恐。
律所里有条不成文的规定:不允许办公室恋情。
陈丹笛作为韩冽身边的机要秘书,跟韩冽走得最近的人,同律所里的人谈恋爱最是忌讳。一个特别了解老板的人,跟老板下属在一起,出卖老板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杨挫更紧张。他知道韩冽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张取寒。这些事儿他打死不会告诉陈丹笛,但就怕韩冽多想。
两个人吓得胆都要破了,巴巴地看着韩冽。韩冽却只是淡淡跟二人打招呼:“早。”
那二人急忙点头哈腰回应“韩总早。”“老大早。”
“上楼吧。”韩冽说,先朝电梯走去。
三人进了停车场的直梯,陈丹笛摁下楼层后默默站到角落,拿眼神示意杨挫。杨挫咳了声,小心地叫:“老大,其实我们呢……”
“我对员工的私生活没兴趣,做好你们的工作就行。”韩冽冷淡地说。
杨挫噤声,瞅瞅陈丹笛。陈丹笛鼓起勇气说:“韩总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把工作做好。”
韩冽微微一笑:“我相信你们。”
陈丹笛感激涕零。杨挫也松了口气。
这两人什么时候走到一起的确实叫他讶异。不过他倒不担心什么。
陈丹笛是他亲自选的秘书,当时从一堆学历能力样貌出众的人里选了资质平平的她,自然有他的理由。这种女孩子有一种愚忠,用起来最放心。
至于杨挫这小子,最是聪明,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背叛他,除非杨挫不想在律所圈里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