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之南连忙捂嘴:“我们正好回家里一趟,你是不是要拿点东西,我也想拿浴巾袜子之类的,带到医院来的东西不多。”
傅从夜笑了笑:“好,我们回去。”
快到四点的时候,阮之南还特意从作业本上撕了张纸,一笔一划的在那儿写信,傅从夜一边收拾包,一边看她:“写什么呢?”
阮之南:“给我妈的便签,让她知道我去岭门了。”
傅从夜:……她早知道了。
阮之南临走不忘拿上游戏机和漫画,背上包跟他鬼鬼祟祟的走出门口,到病房走廊的时候,江枝北和阮翎果然都不在,连那几个助理好像都故意在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买东西,阮之南跟消防演习似的半蹲靠着墙根走,傅从夜拽了她一下:“别墨迹了,快点,从这边消防梯下楼了。”
阮之南赶紧站起来,一路不停回头,抓住傅从夜的胳膊,扯着他快步飞奔到楼梯,一路拽着他下楼奔出门去。
傅从夜看到门口那辆黑车,装模作样对照了一下车牌号:“这就是我叫的车。”
阮之南打开车门,简直就像是一只飞奔的柯基,四脚离地窜进车里。
傅从夜上车后,阮之南如同在被扫射的车上趴伏的007,拍了拍车座:“司机快走,送我们到南站!”
傅从夜扶她起来:“用不着这样,没事儿的,你挡这么严实没人认得出来。”
阮之南捂住自己的口罩,小声道:“不行,在车上我也不能露脸。”
傅从夜:……这是你爸的车,你爸的司机啊。
阮之南松开手,一阵拳头锤在傅从夜大腿上,激动道:“出来啦!出来啦啊啊啊啊!憋死我了!好开心!你说我们这算不算私奔!”
司机一脚刹车踩下去,差点停在了十字路口。
傅从夜顿时有点尴尬。说不定阮翎回头就问这司机,司机就要把他俩车上的对话统统上报。
他按了一下阮之南的脑门:“胡说八道什么呢。”
阮之南激动地在车上挥着胳膊跳舞:“跑掉啦跑掉啦~我们要去玩啦~作业我也不用写嘿,考试我也不参加!南南是自由的小精灵!”
傅从夜敲敲她脑袋:“别激动了。”
阮之南转头看了他一眼,又忽然飞扑过来,傅从夜差点让她撞死,他连忙扶住阮之南的胳膊,阮之南仰头道:“谢谢你!”
傅从夜小声:“谢我干什么。”
路上有点堵车,阮之南倚靠着他,掰着指头说岭门有什么好玩好吃的。
傅从夜提醒道:“你要知道,你现在也是个公众人物了,不能太露脸的,去玩可以,但还是要尽量低调。”
阮之南倚着他,没转头,抠着自己牛仔短裤上的破洞,小声说:“现在是不是消息已经传疯了?我的事儿没压下来吧。毕竟我爸有把我微博账号没收了,密码都改了。”
傅从夜轻声道:“嗯。你打的那两个人,算得上三四线小明星。”
阮之南冷笑了一声:“三四线算不上吧,十八线差不多。隔壁别墅以前是某王姓演员买下来的,不过她不怎么来住,就主要用来轰趴。那个年纪大的姓孔吧,我有印象,年纪小的,我去年还见过。他是喻柏的狐朋狗友之一。”
傅从夜一愣:“喻柏?”
阮之南:“我这几天一直在琢磨,这俩人喝酒是真,但这么肥的胆子可不是随便就能有的。谁能知道我的情况?知道我复读了,还跑去了夏安?知道我不能再玩运动了?只有喻柏。喻柏本来是想自己出道的,他家只能让他走军艺,而且父母管得也很严。可他想当爱豆,就来跟我拉拢关系了。因为是发小,我爸本来对他就没恶感,要是泡上了我,我爸肯定帮他。”
傅从夜:“你觉得是他说的?”
阮之南挑眉:“我觉得他没放弃当爱豆的梦吧,千答之前不也在签新人么?我是想不出别人还能知道我的事儿了。”
傅从夜:“我以为你不知道千答呢。”
阮之南:“知道的不太多。不过现在就看千答想把事儿闹成什么样了。如果想闹大,下一个被曝光在网上的,大概是我妈是警察这件事。但他们估计没胆子曝光名字和照片。我不想刷微博了,这事儿就让我爸处理吧,我不想让我自己的心情被网上某些键盘侠影响。”
阮之南确实没说错。
他俩坐在高铁商务舱的时候,阮之南躺下睡着了,傅从夜在一旁刷手机,果然刷到了新消息。
平安帝都发了公文,认为阮之南的行为不构成犯罪。一是因为受害者的伤势较轻,够不上故意伤害罪,二是阮之南殴打对方是因为对方先闯入且在警告后仍然接触,就不算无端殴打,也构不成寻衅滋事罪。
在阮翎爆出这二人闯入的视频后,网上大众已经都站在阮之南这边,但有些脑残粉或者水军,还在“无条件支持哥哥”“为哥哥的毁容而复仇”之类的,甚至有人仍然恶意P图,或恶意要人肉阮之南的人生经历。
这种本来是小范围的疯狂者在狂欢,但紧接着某知名微博媒体爆出,阮之南不被行政拘留的原因,是因为她的“精神状态”不适合被拘留,所以被“取保候审”了。
这一条本来就很扯淡,阮之南连行政拘留都达不到,更不可能闹到法院去。
但很多群众都不了解“取保候审”,一致认为是阮翎交了保释金,这群人热烈讨论着,完全不知道国内压根就没有保释金制度,“取保候审”这个词儿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乱用的。
紧接着,有另一个号爆出,阮之南的妈妈其实是警察。
所以谣言称阮之南殴打别人之后,根本就没走流程。
这个消息让许多人顿时联想颇多,甚至认为阮翎一定利用阮之南妈妈的身份,勾结后逃税或犯罪了,当时网上讨论声一下子激荡起来,甚至有人曝光了许多所谓的“阮之南妈妈”的身份,但其实都是一些普通的民警。
这个消息立马惊动了平安帝都再次发文,平安帝都先公布了一张阮之南走流程被问询调查照片,而后又宣称要逮捕这些随意曝光警察身份与警号的造谣者。
群众的猜测和抵触就更强烈了,有人说平安帝都这口气太包庇人了。
又有人说警察跟娱乐公司老总结婚,这能允许么?
还有人说要举报怀北娱乐偷税漏税。
傅从夜其实并不太担心阮翎。阮翎的敏锐和能力,被藏在他平时嘻嘻哈哈犯傻的模样下头,父女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绝对会有后招等着。
几大党媒看到这事儿扯上警察群体,立马发声,说阮翎的妻子是一步步升上来且屡屡立下功绩的一线警察,出生入死多年,决不允许网络造谣或污蔑。而且帝都警方说已经抓捕到了其中一名造谣者。
在他们深夜快到岭门的时候,这事儿也在微博上激化到了官方频繁降热搜的地步,他随便刷两条微博,就至少有一条在讨论这件事。
有不少吃瓜群众,还是不太相信这是什么有黑恶目的的联姻。
一分析就知道,按阮翎结婚的年纪,他那时候还一穷二白,拼命接戏;而对方警察顶多二十四岁,大学毕业没两年,能有什么联姻。
就在这时候,阮翎在微博发布消息,他将在第二天中午于帝都某酒店召开发布会,介时将会网络直播。
这年头,谁分手结婚,不都是在微博上文绉绉的编几句,谁还会开发布会?
阮翎是想爆出什么消息来?
就在阮翎发消息要开发布会之后,很快就有微博小号爆出一条视频来。
就是阮翎之前发的视频之后的部分。
阮翎只发到阮之南开始挥拳向其中一人,而这次由某不知名小号发布的视频,则是阮之南殴打的全过程。
傅从夜深吸一口气才点开视频。
视频里的阮之南,看起来确实像是疯了一样。
但或许疯的时候,她还有一丝理智,因为她之前手里是拿着一个红酒瓶,在殴打之前,她扔开了红酒瓶,赤手空拳的一拳打在了孔姓演员的下巴上。
这一拳确实狠,孔姓演员直接摔倒在地懵了。在屋里的另一个李姓爱豆扑了上去,却让阮之南打的像条狗似的趴在了地上,阮之南伸手就要绞住对方脖子,但也不知道李姓爱豆是不是抓疼了她,她松开了手。
阮之南的动作太猛了,她压根就无视这俩人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继续拳打脚踢,逼到那个李姓爱豆甚至想要咬她。
傅从夜甚至不怀疑,如果她就这么打下去,这俩人可能要骨折甚至脑震荡。
然后就在这时候,保安赶到了,门铃响了起来,阮之南第一反应先躲起来,就是在摄像头里,也能看到阮之南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腰腹,满头是汗,似乎表情很痛苦,她抓住自己的吊带睡衣,紧紧按着腰蹲在墙角躲着。
直到其中几名保安踹开门冲进来,为首的那个人拿着手电筒,他们先看见倒在地上的两个男人,然后转头在搜索阮之南的时候,手电筒扫到她身上,就看到她似乎尖叫一声,冲向了为首第一个保安。
视频戛然而止。
网络上此刻才真的被这条视频点爆了。
一边在施压删除,一边在各种微信群里传的满天都是。
谁都看得出来,她不是脑子有病,就是反社会人格。
第78章 许星愿
第二天, 他们是在一个老城区里的公园里见阮之南口中那个人的。
这见面的地方看起来很不妥, 傅从夜都警戒起来。
如果是什么不靠谱的网友,他随时就报警, 然后带她离开。
他们俩无视周围路过的小孩想玩的眼神, 无耻的以十七岁高龄霸占在秋千上,来来往往有很多带小孩的奶奶, 下楼买饮料的死宅,买菜回家的阿姨, 但都不像是阮之南口中的神秘人。
傅从夜看着左手边几个小孩坐在花坛边玩游戏机, 他紧接着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长袖,一手插在牛仔裤兜里的女人走过来, 那女人大概三十出头,天气很热了, 她却穿着不透肉的黑色长袖, 两只手甚至还戴了黑色的丝绸手套。她头发长直飘逸,皮肤白皙, 戴着一副浅咖啡色的墨镜,看到阮之南之后,探了探头摘下了眼镜。
傅从夜一开始并不以为是她, 但阮之南立马站起来,热络的叫了一声:“苏老师!”
她在夏安读书时候的老师?
阮之南走上几步, 苏老师插兜的手一直没有拿出来, 用另一只手跟她握了握手, 笑道:“南南, 你竟然又来了,这时候还没放假吧。”
阮之南笑嘻嘻的给苏老师介绍傅从夜,苏老师伸手过来跟傅从夜握了一下手,表情很新奇,目光在这俩人之间扫了扫笑道:“我叫苏信宜。”
苏信宜跟她简单寒暄几句,阮之南引着往小区周边一家书店走去。
那家书店看起来有两层,藏得很深,面积不小,一进门全是各类旧书,里头是咖啡店和书店结合,养了很多绿植,还有一些书店老板收集的画和木雕摆的到处都是,书架和桌椅都有一种陈旧的光泽,只有一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角落里翻看法帖和画册。
苏信宜跟店老板也认识,三人点了几杯咖啡上了楼,阮之南和苏信宜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傅从夜却端着拿铁坐到了距离颇远的另一边。
苏信宜一愣:“你朋友不坐过来么?”
阮之南摇了摇头:“我跟他商量好的,他不听,这还是之前那样,我来找您……聊聊。”
苏信宜轻声道:“我知道了消息,网上已经传开了。”
傅从夜从楼下拿了本推理小说上来,可他完全看不进去,告诉自己不能抬头,可还是忍不住把余光扫过去。阮之南低着头,一直在低声叙述,苏信宜偶尔开口,直到阮之南撑着脑袋,手指在桌子上乱画,苏信宜才按住她的手又说了些什么。
他们聊了两三个小时,这以苏信宜递给阮之南一张名片,准备起身而告终,傅从夜站了起来,这才看到苏信宜两只手放在桌上,手套摘下来放在一边。
傅从夜走过去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苏信宜其中一只手——是塑料的。
很明显的塑料假手。
她并不怎么掩饰,还在跟阮之南说:“你自己也回去考量一下这个问题,如果你觉得你要做警察,或者说你决定要当一个保护着,你就必须要克服。”
苏信宜说着,给右手的假手戴上了手套,她将右手放回了口袋里,看起来就像闲适的插着兜。
阮之南对她点了点头:“我会考虑的苏老师。”
苏信宜笑起来:“让我占个便宜,叫句姐姐。”
阮之南甜笑起来:“苏姐姐,等我……决定好了,回头再去见你。”
苏信宜点头下楼,阮之南却坐在原地没动,傅从夜拿起书和咖啡杯,坐了下去:“聊得怎么样?”
阮之南翻看着那张名片,对他笑了笑:“挺好。”
她情绪倒是显得很平和,傅从夜对她说:“你有感觉好点么?”
阮之南:“哪能那么快,不过跟她聊了聊,我确实心也放开了不少。你就不好奇苏老师是谁?”
傅从夜:“我当然想知道,不过你如果不愿意说就算了。”
阮之南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两只手叠在一起:“我住院一个多月,才知道自己得了应激障碍,那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半夜吓醒了,觉得医院病床下都藏得有人,我一定不能再这里待下去,我当时就疯了似的跑出去,是苏老师碰到我的。她当时是医院精神科的实习医生。”
傅从夜一愣:“她是医生?能做心理咨询的那种?”
阮之南点头:“但苏老师都三十□□了,还在做实习,其实总觉得年纪太大了吧,而且她还没有右臂,不过她左手也能写病历就是了。后来医院让她和另外一个主任医师跟我做心理咨询,但我很不喜欢那个大叔主任医师,跟她关系好,她就负责了一段时间我的心理治疗,不过就是很短的一段时间。我那时候才知道,苏老师、苏姐姐的事情……我不知道我信她,自然的亲近她,会不会有经历类似的原因。”
傅从夜合上了书,没说话静静听着。
阮之南:“苏姐姐带她的一双儿女去国外旅游的时候,大巴侧翻摔进谷底,她的孩子一个当场死亡,一个抢救无效,因为施救不及时,她也截肢了。他丈夫得到这个消息,很无法接受,回国半年后,她老公一点都走不出来——虽然她也当时走不出来,但还是想努力学着坚强的。直到到她女儿生日的那一天,她老公离家了,还留下了离婚协议,她以为这是她老公想要走出的方法,就是离开婚姻,离开一家人曾天天生活在一起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