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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坏姐姐,”小女孩儿攥紧小拳头一下下打在她身上,“把我哥哥还给我……还我……坏姐姐……”
晚晚吸了吸鼻子,三两下擦净眼角的泪,牵起她的手。
“走,我们去找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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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一个长坡下去,就是小镇上最大的市集。时隔大半月之久,这里一片复苏之象,非常热闹。
哈丹说,她哥哥哈桑平时会来这里帮叔叔杀鱼赚些零花钱。
不过那点微薄的小时工工资,总会被父母拿去“贴补家用”,如果有幸幸免,哈桑会带着她去市集上买柿饼吃。
哈丹年纪小,只知哥哥辛苦杀鱼帮工赚来的钱被父母剥夺走了,却不知到底的用途。但晚晚猜,那钱多半是用来买毒品了。
即使微不足道,杯水车薪,甚至不惜把哈丹卖掉,他们的父母还是要吸毒。
这场洪涝,让他们失去太多太多了。除了钱,还有人性。
“姐姐,慢一点……我、我快跟不上你了。”
哈丹踉踉跄跄跟在后,刚喊出声,就狠狠跌了一跤。
晚晚回去扶她,看到鲜血从她腿上的伤口里潺潺流出,狠狠地抽了口气,“哈丹,没事吧?”
之前喊着要找哥哥的时候,哈丹还哭得气儿都喘不匀,这一刻出乎意料的坚强。她强憋着眼泪,摇了摇头:“不疼。”
“姐姐带你回去处理一下……”
晚晚还说完,哈丹再次坚定地摇头,甩开她,跌跌撞撞地往市集门口跑。
晚晚只得跟上。
进去找了一圈,找到哈桑平时在的摊位,又问了周围的人,都说没见到他。
倒是那个被哈丹叫作叔叔的大胡子男人用刀背拍着鱼头,大声地对哈丹说:“哈丹,你这样一直在外面跑,说不定你哥哥也去找你了呢?他可能找不到就回家了,指不定这会儿在家里挨你爸妈的打呢。”
哈丹只听他这样讲,就红了眼眶,转身又朝市集外头跑。
她腿还伤着,步子却很快,逆着那个大长坡一直向上、向上跑,快要跑到天边的乌云丛中去了。
晚晚紧跟其后,差点儿就被甩开一大截。
长坡之上,是一片青黄不接的田野,尽头连着一丛高高低低的土坯房。
那里是哈桑和哈丹的家。
洪灾之前,这座边陲小镇上就是如此落后破败的景象了。
老化了的电线将摇摇欲坠的房子幢幢连接起来,道路泥泞,房屋之间的空隙促狭闭塞,只容一人通过,外墙破败不堪,青苔遍布,到处都是腐朽的气息。
她们从屋内寻到屋外,都没有见到哈桑。
哈丹又一次嚎啕大哭,又踢又打,腿上的伤口裂开了,鲜血潺潺直往外冒,把她脏兮兮的小腿又洗了一遍颜色。
晚晚好言好语地哄她,“哈丹,我们去包扎一下吧,去医疗站。说不定你哥哥已经回到医疗站去了呢。”
“……真的?”哈丹泪汪汪地抬头。
晚晚蓦地信心倍足,“对呀,我们找了一大圈,那里还没找呢,说不定他回家没看到你,想到你也可能去找他了,就又回去了呢。”
哈丹这下终于不哭了,捏住晚晚的裙摆,定定看着她:“姐姐,那你带我去。”
“——哈丹?你跑哪儿去了?”
一个黑皮肤、瘦长脸,身形干瘦的女人在门口把她们堵了个正着。
哈丹立刻窜到晚晚身后,“妈、妈妈……”
女人看了看晚晚,拧着眉,神情不悦,“你又是谁?”
晚晚注意到女人胳膊上遍布着针孔留下的青黑色疤痕,小脸霎时白了,哆哆嗦嗦地回答,“哈丹……摔伤了,我带她去医疗站那边……包扎一下……”
“你是医疗站的人?”
“……嗯。”
“哈丹,过来妈妈这里。”女人最后看了晚晚一眼,伸手就把哈丹拉了过去。她蹲下来,语气柔和了些:“妈妈不是说了下午带你去买裙子吗?你半路跑哪儿去了,真是急死妈妈了。”
哈丹推拒着女人塞去的新裙子,“我、我不想穿裙子……妈妈,我不喜欢……”
“妈妈给你买的,你怎么能不喜欢?”
“我……我不……”
哈丹身形薄弱,怎么也拗不过大人的力气,三两下就被女人拖到里面去了。
她三步一回头地回望晚晚,眼泪啪嗒啪嗒又掉了下来。
出于担忧,晚晚还是没走,想等哈丹出来找个借口带她去医疗站,说不定回去就能见到哈桑了。
总比待在这里好。
稍待片刻,一个男人回来了。
他有着同样黝黑的皮肤,皮包骨头,双颊凹陷,形容可怖,气色恹恹的。他应该就是哈桑和哈丹的父亲。
他不善的目光在晚晚身上来回游移,晚晚不敢看他,低下头,站到另一边去了。
他跟哈丹的妈妈进去说了很久的话,是方言,晚晚听不懂。过了阵,哈丹妈妈出来,朝她喊了声:“小姑娘,进来坐坐吗?”
晚晚看着她,摇头。
女人换了副和善的表情,主动攀谈:“你是哪里来的?不是本地人吧?”
晚晚默了会儿,小声且拘谨地答:“……港、港城。”
“喔,那可真是远呢,”女人笑起来,眉目温柔了不少,“我听哈丹说,你是带她去找哈桑了?”
晚晚点头,“唔……嗯。”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呢,”女人若有所思地盯了盯远处,朝她招了招手,“昨晚真是麻烦你们,进来坐坐吧。哈丹在洗澡,她摔得挺严重的,我们家里也没有什么管用的药,她一直说呢,要姐姐带她去趟医疗站。”
晚晚仍有些犹豫。
女人却又笑着:“说不定你坐一会儿了,哈桑就回家了,到时候你们一起带哈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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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独个儿坐在一个屋子里。
家徒四壁,除了一张破藤椅,一张烂了的木茶几,还有个破木柜子,就看不到其他家具了。
里面水声淅沥,时不时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哈丹好像又哭了,女人呵斥一句,她的哭声便噎在了嗓子中,只剩下呜咽。
晚晚等得焦灼。
一瞥眸,茶几上摊开着个印着卡通画的铁皮铅笔盒,锈迹斑斑,已经扁了变了形,内盖上印着乘法口诀表。
她听说,哈丹和她哥哥都没在上学了。
哈桑念到六年级就辍学了,家里的钱大多都用来还赌债和吸毒,没有余钱供他们读书。
盒子里扔着两个注射针管,晚晚自然猜到了那是什么。
她越来越害怕,捏紧裙摆,如坐针毡。
哈丹妈妈给她倒的水,她一口也不敢喝。
无人出来跟她说话,她也不希望除了哈丹和哈桑,那两个大人中的谁来同她交谈。
她只想等哈丹出来,然后带她去医疗站那边。
等不住了,她过去想看看哈丹洗得怎么样了,隔着破布帘子,突然听见哈丹妈妈凶狠地说:
“你哭什么?你不洗干净,那些叔叔是不会喜欢你的,新裙子买了也没用,你就永远脏兮兮的,没人会要你——”
晚晚大惊失色。
她连连后退,再不敢多留,慌慌张张地就往外跑。
——她要去找大人来这里!
——这里已经没人能保护哈丹了!
“你——”
就在这时,一直在门口蹲守的男人!眼疾脚快地朝她追了上来!
晚晚听到脚步声,看到那人是哈丹的爸爸,手里还提了根粗黑的棍子,恐惧驱使她更加拼命地向前、向前跑——
——砰。
脑后猝不及防地传来一阵剧痛。
她浑身一软,接着,整个世界堕入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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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一声枪响过后,余音拨颤着空气,瑟瑟发抖。
寂了半秒后,伴随而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
身形魁梧的男人轰然跪倒在地,左腿上赫然一个血窟窿,鲜血扑簌簌地往外冒,灰蓝色的裤子上登时殷红一片。
阿阚和虎仔三下两下地压住了他。
沈知昼坐在屋子中央,懒懒地搭着一条腿,手里把玩着刚才行凶的那把枪。
他的耐心和声音的温度,在一瞬间降到了冰点,“我再问一遍,康绥在哪?”
“不知道……我、我不知道……”男人抱着腿,苦苦嘤咛着,“我真的不知道……他出去了,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告诉我……我不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沈知昼睨着他,轻哂了声,“你不是最喜欢像只狗一样跟他吐舌头了吗?”
“我、我真的不知道……昼哥,求你了……求你,”男人不住地告饶,缩在地上低低啜泣着,“人……也不不、不是我杀的……真的……”
“你也没那个胆子。”
沈知昼冷笑,抬手,枪口就对准他的另一条腿——
“求你了——!!!”
男人闭着眼睛大声嘶喊,恐惧到了极点,整个人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
半晌,预感的枪声没再响起。
却听到沈知昼轻佻地呵笑出声。
他摆弄着男人的手机,看到浮现在屏幕上的“康绥”二字,唇边的笑意愈发浓了,扬手,扔到男人面前去。
“接。”
男人只得照做,抖着手滑开屏幕接起,颤着声音,“喂——”了一声。
沈知昼懒洋洋地指挥着,“跟他说,他爸爸找他。”
“……”
对面的人听到这个声音,还没作答,又听那边轻佻地补充了句——
“他爸爸,沈知昼。”
第5章 白夜(4)
“我只让你带她一个人来,为什么带了两个?”
康绥从挂掉电话后,整个人就像是个冒着火星的炸.药桶,一触即燃。
他坐在这间破木屋里多等了快一刻钟才见到哈迈,耐心霎时降到零点,打量着哈迈身后那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小姑娘,语气更是不悦:“这模样,看起来也有个十五六了吧?我怎么不知道你家还个这么大的女孩儿?”
“一个嫌少,两个也不嫌多嘛,您多赚点,”哈迈陪着笑脸,殷切地凑上前去,朝康绥捻了捻手指,舔着嘴唇,低切地说,“绥哥……那我也多来点儿货?”
康绥皮笑肉不笑地瞥他眼,“想多要多少啊?”
“就……”哈迈讪笑连连,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伸了两个手指,“起码也……两条吧。”
“两条?”康绥搭在另一张凳子上的腿突然撤开,高高一扬,狠狠将哈迈踹倒在地,低身过去,伸出一根手指,笑了笑,“就一条。”
“绥、绥哥……”
哈迈来不及吃痛,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牵住绳子把用黑布蒙着双眼和口鼻的两个小姑娘从旁边拉过来。
“您、您看啊……不一定是年纪越小越好吧?就这个大点儿的丫头,从老远的城里来的,走丢了家人也不知道,她模样又水灵,外面那些稍有点儿钱的老光棍肯定都喜欢呀……”
晚晚听哈迈这么说,狠狠地抖了一下,眼泪汹汹从眼眶里逼了出来,再次濡湿了蒙眼的布子。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但他们的对话和凶恶的语气,就足够让她恐惧到极点。
她连挣扎都不敢,双手被死死捆在身后,那粗糙的麻绳几乎要箍碎了她的骨头。
康绥不耐地说:“你是觉得她值一条货的钱?”
“……是、是。”
康绥默了半晌,像是在思考,最后似是松口了,又问哈迈:“就要两条么?”
哈迈眼前亮了亮,殷殷地点头:“是,是……”
“行啊,”康绥跺了跺脚,站起来,吩咐手下架住晚晚和哈丹,对哈迈冷笑,“会跟我讨价还价了,我以后得让道上的兄弟们对你刮目相看了,是不是?坐地起价玩儿的好,玩儿的是真好啊。”
哈迈再次堆起笑容:“不敢……不敢,谁不知道道上都是康爷跟绥哥您说了算,绥哥多高看我一眼,那就是刮目相看了。”
康绥哼笑了声,让手下阿沅拿来包货,直接扔到康绥面前的桌子上去,桌上有个秤。
“今年发了洪涝,你们穷得要死,你知道这么一条货被炒到多贵了么?”
哈迈看到那包冰.毒,兴奋得眼中直冒火星,刚想去碰,听康绥这么说了这么句,缩了缩手。
他注意到表盘的指针没转到那个数字“2”上,兴奋劲儿登时消了大半。
俗称的“一条货”就是一公斤,那指针在“1”附近摇摆,别说不足两公斤,差一点儿都不到一条的量。
哈迈脸上笑容尽失,“绥哥……这……”
“你不会真以为我在夸你有脑子吧?”康绥冷冷横他一眼,朝阿沅一扬下巴,“去,把他指头剁了,就留一根,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信口就跟老子要两条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