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何缱绻
时间:2019-07-21 09:20:37

  “不如就留在港城吧?”林槐笑着说,“这边呢,也有很好的大学,在国内都是数一数二的学校,你学习那么好,肯定能考上的。”
  “我想,”她轻轻张口,“去外地……”
  可林槐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他自顾自地继续说:“你考完试就把名字改掉吧,什么沈晚晚啊,不好听。妈妈生前最喜欢栀子花,她就想有个小女儿,起名叫林栀呢。”
  “……啊?”
  “你考完试,我带你去给妈妈上坟好不好?你想去外地,哥哥带你去外面玩嘛,也不一定要去外地上学。”
  她皱了皱眉,“哥哥……”
  “我和你姐姐也要结婚了,现在是五月底了,大概十月份会办婚事吧,你如果在港城本地读书的话很方便,还可以给姐姐当伴娘。”
  “哥哥……”
  “林栀,”林槐眸间漾起笑意来,笑意却始终没回荡入他眼底,只是那么看着她,一字一顿,强硬地说,“哥哥不想再失去你了。 ”
  “……”
  “所以,你听哥哥的话,好不好?”
  她张了张唇,无语凝噎。
  不知怎么,看着他笑,她脚底一点点地泛起寒意。
  哐当——
  玻璃杯应声而碎的声音。
  割破了一时尴尬的气氛。
  “林榣?”林槐嫌恶地皱眉,看着弯腰去捡杯子的林榣,语气倏然一沉,“你注意点儿,那玻璃片儿可不长眼,别割到了林栀的脚。”
  晚晚匆匆地挪了下脚,惊惶地看着林榣。
  林榣慢条斯理地捡起碎玻璃片,起身扔到了垃圾桶。
  然后她走回来,站到林槐面前,冷着脸,伸出涂了鲜红蔻丹的右手,狠狠戳了戳林槐的眉心。
  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她的食指被玻璃划破了。
  一点红色印记,如血滴子,楔入他眉心。
  “……”他神色随之一凝。
  随后,她淡淡瞥了一旁无所适从的晚晚一眼,转身便上楼去了。
  “……哥哥,”晚晚凝视他眉心那一点猩红,“姐姐她……”
  “没事儿,”林槐神情稍霁,又恢复笑容,不自然地说着,“快点吃吧,哥哥一会儿送你去上学。”
  “哎?送我去学校吗?”
  她不知怎么说沈知昼会来接她。
  她在林槐面前,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林槐点点头,态度一如既往的强硬。
  他似乎是个掌控欲颇强的男人。
  刚才一直在喋喋不休地为她安排着以后的事情,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也没想过要尊重她的想法,着实把她骇得不轻。
  沈知昼虽然混蛋,可从没这样过。
  -
  林槐去盥洗室,拿湿毛巾擦拭眉心的血渍。
  想起林榣那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他瞳孔倏然一缩,脸色一点点惨白下去。
  很小的时候,林问江开始将林榣培养成杀手时,就会在那些人肉靶子的眉心画一个红色的标记,让林榣开枪瞄准。
  枪枪毙命。
  之后,林榣的枪法练得百发百中,就是当年暗杀康绥与康泰亨时,即使隔得远,上下也有一定视差,她还是能够瞄准,百发百中。
  她刚才是在警告他,她会杀了他吗?
  林槐不敢想。
  他一直认为,他娶她,是不存在多少爱情的,只是出于一种对她的怜悯,她没有感情,无法做一个正常人的。
  只有嫁给他,他才能护她周全。
  她也是他的妹妹。
  婚姻不过就是从爱情过渡到亲情,他自认为他们贩毒的这一行当,也不是正经事,更非长久之计。
  他们不配拥有多么可歌可泣的爱情,也不需要这种危险的东西。
  与林榣在一起,可以免去培养亲情的这一步。
  只不过,是搭个伙过日子罢了。
  林榣曾也是,最没可能会杀了他的人。
  她冷血,无情,杀人丝毫不眨眼,偶尔也会对他动粗,但从没起过杀心。
  可刚才,他从她眼中看到了杀意。
  他绝没看错。
  他不禁开始怀疑。
  自己还要娶这么一个,人形炸弹吗?
  -
  沈知昼停下车。
  一抬眼,就看到她背着书包走出了家门。
  随后,林槐也跟了出来。
  他刚要点烟的动作顿在一瞬,皱了下眉。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表。
  早晨七点二十五分,比他平时来的时间早了五分钟。
  林槐朝不远处的他懒懒地招了招手,算是打招呼,然后去房子背后的车库取车了。
  晚晚看到了他的车子,快步地走过来。
  叩了叩他车窗。
  他咬着烟,迟迟没点,只是那么咬着,在车内坐了很久,被她叩窗户的声音惊醒。
  然后,滑下一半车窗。
  男人棱角分明的半张脸,以及深邃的眉眼,便露了出来。
  “你今天不用送我了,”许是走的太快,她脸红扑扑的,两颊泛着一层粉晕,眨着清澈的眼看着他说,“林槐送我。”
  他扬了下眉。
  听她这么说,倒是没多意外。
  林槐平日可是个大忙人,可没这么殷切。刚才看他跟着她出来,他就大概明白,今早会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他心底冷笑一声。
  表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故意说:“你哥哥,送你啊?”
  他又把“哥哥”二字咬得极狠极重。
  ——又来了,又来了。
  又是这种酸溜溜的口气。
  她轻轻叹气。
  “嗯,是啊,”她捕捉到了他不悦的情绪,微微拧了拧眉,淡淡地说,“不好意思,是我忘了告诉你了,早知道跟你说……就不要你来了。”
  “哦,”他漫不经心地笑笑,摘下唇上的烟,眉眼带着笑,“你也不想我来啊。”
  她匆匆摇头,辩解道:“……我没有。”
  “没有?”他轻哂着,扬眉看着前方,林槐还没出来。
  他继续说:“那你,就上我的车啊。”
  “……”她想到刚才林槐在餐桌上那种强硬到有些可怕的态度,不禁一凛,当即拒绝道,“不、不行……”
  “那你还不是想跟他走,”他淡淡地说着,听不出话语中有什么情绪,语气却是渐渐轻缓下去,笑着反问她,“是么?”
  她继续摇头,解释说:“不是的,他说……今早要送我。”
  “晚晚,”他再次下达命令,“上车。”
  她捏了捏拳,摇着头:“……不行。”
  他轻拢着眉心,笑着看她:“为什么?你是故意气我啊?”
  “不是……”她咬了咬唇,看着他,诚挚地说,“……他,会杀了你。”
  “……”
  “你自己说的。”
  ——好吧。
  他妥协了。
  每次说的话,为什么都在打他的脸?
  妥协是妥协了。
  就是,心中多有不快。
  良久,他才遣她走:“那你去。”
  “……嗯。”
  她乖顺地点头。
  “晚上我来接你。”
  “好。”
  “不许跟别人乱跑。”
  “……好。”
  “不然,”他笑意愈发深沉,“我就打断你的腿。”
  “……”
  她神情一凛,眉毛狠狠皱了下,又羞又愤,一脚踹上他车门。
  砰的一声——
  仿佛在他心上开了一枪。
  他的心,在这一瞬,突然就空了大半。
  然后她转身就走,看起来气得不轻。
  他无奈地苦笑着,又将刚才摘下那烟重新放回唇上,准备点上冲淡一下一瞬烦闷的心情。
  末了又想起什么,突然扬声喊她:“喂,你回来。”
  她背影一僵,随后转身走回来,忿忿地瞪着他说:
  “又干什么?还想打断我哪儿?”
  他滑下整块儿车窗,唇边染着一点深沉笑意,然后长臂挥出,按着她脑袋,狠狠地吻上去。
  “下不为例。”
 
 
第36章 星烺(6)
  晴空泛起了薄荷色。
  林槐开了辆白色路虎擦着他车过去, 边还缓下车速,顺手滑开车窗, 同他打了个招呼,算是告别。
  “走了?”
  “嗯。”
  沈知昼左手夹烟, 指尖懒懒地叩着车窗沿儿, 下巴稍一扬,微笑着, 算是回应。
  他脸上假笑刚浮现的下一秒,就倏然消失得无踪无影。
  深深一喘气, 心中多有不快。
  正欲掐烟,眼见着坐在林槐后车座的小姑娘,打开车窗,酡红未消的俏脸一扬, 朝他吐了吐舌头。
  随后, 他就吃了一鼻子车尾气。
  “……”
  他无奈地勾着唇,笑了笑。
  透过车前镜,看到那个白色的车屁股渐行渐远。
  很快便化作了天边的一个小点,凝在了道路尽头, 一缕烟似地,将他的心情晃得半明半昧。
  说不出的怅然。
  抽完了一整支烟,他给阿阚打了个电话。
  今天本来没什么事儿可忙, 他得了闲,特地早来,没想到被林槐半道截了胡。
  着实惹人不快。
  据悉, 林问江下月月底会走东南亚那趟货。
  具体怎么走不知道,是由林槐亲自去,还是林问江再做安排,也不清楚。
  沈知昼现在只能把已知的这些讯息报告给戚腾,到时他们会安排计划来应对。
  思至此,他拧了下车钥匙,发动车子。
  玻璃上突然出现一只纤细的,且骨节分明的手。
  叩响了。
  林榣躬了躬身,一手挽了下齐耳短发,别到耳后去,一手又敲了两下他车窗户,显得很有耐心。
  她那双冷眸杏眼,直直望着车内的男人。
  面无表情的。
  沈知昼眉梢一挑,朝她淡淡一笑,学着刚才跟林槐打招呼的样子,也同她打了个这么心照不宣的招呼。
  然后,他一脚踩死了油门,车头一猛子就飙出去。
  砰砰——
  意料之中的,两声枪响响彻在耳后。
  他后车窗玻璃“哗啦——”一下,应声而碎。
  夏日慵倦的风挟着一股极不相衬的火-药味儿冲鼻而来。
  他心底暗骂一声,连方向也没打,挂了倒挡,直接给车就又开了回去。
  林榣看他车挂着半扇摇摇欲坠的碎玻璃退回来了,这才眯了眯眸,放下了手里的枪。
  车身缓在她脚旁。
  男人滑下她刚才叩过的那扇车窗,颇为吊儿郎当地笑着:“林小姐,打坏了你给我赔吗?”
  她红唇轻轻一扯。
  刨去平素的冷淡,眸间一点点有了些许别的情愫,淡声地说:“你不是要跑么?”
  “我怕你再来一枪,我就没命了。”他只是如此说着,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惧意,“我还想活。”
  “哦,”她的语气一如往常的冷,“原来你怕死?”
  “怕啊。”他笑笑,“不过我知道的,你不怕。”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害怕是什么感觉。
  她凝视着他,不说话了。
  他也是才惊觉,她的眉眼轮廓之间,和晚晚确实有那么几分相像。
  只不过,她们的气质大相径庭。
  她是明艳且冷冽的,晚晚娇俏而和煦,所以不仔细观察,根本察觉不了她们是亲生姐妹。
  之前听林槐这么说,他还深深吃了一惊,时日一久,慢慢才能从她们五官细致入微的相似点中得以佐证。
  “有事吗?”他有些不耐,指了指破了的车窗户,“你给我打坏了,我还要去修。”
  “爸爸说,下个月,让你跟我一起去走货。”她语气又平又冷,仿佛说的只是事不关己的一件小事。
  他心底一骇,轻轻地皱眉:“去哪儿?”
  “伽卡。”
  “伽卡?”
  “是。”
  “从伽卡走?”
  “嗯。”她静静地答,在撞到他质询的目光的一瞬,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好像很怕跟他对视似的。
  她目光飘忽着,继续说:“从伽卡走,然后去老挝。”
  “怎么走?”他继续追问,力图每一个环节的详尽细致。
  “不知道,还没决定,”她说,“爸爸说,等他回来再做打算。”
  他倒也没必要问林问江什么时候回来,于是换言又问:“他什么时候决定让我跟你一起去?”
  他感到好奇。
  经由上次康泰亨一事,他对这种事情绝不能掉以轻心。
  林槐昨天才回到港城,怎么不到半天时间,林问江就突然决定他和林榣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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