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何缱绻
时间:2019-07-21 09:20:37

  不过,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林榣毕竟是林问江的女儿,如果要对他下手,也没必要让林榣跟着犯险。
  除非是——
  是想让林榣杀了他。
  想到这一点,他脊背就寒了大半。
  “你就这么不想跟我一起?”林榣仿佛能勘透他内心一般,如此冷淡地问着。
  “是啊。”他不客气地笑起来。
  她一扬眉,“是怕我杀了你?”
  这样平淡无常的语气,好似只是在问他——“中午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或者“天气怎么样”这样平平无奇的问题。
  可,这就是林榣。
  他敢肯定,刚才如果他直接开车离开,她下一枪估计就是打爆他的车胎然后上去直接杀了他了。
  可怕的女人。
  “我怎么不怕?”
  他淡笑着,面上云淡风轻,神经却一丝一毫没有松懈,腰背也不由地绷直了,看着她说:“你连我家的钥匙都能搞到,老实说,我每天睡觉都心惊胆战的。”
  林榣闻言,眼底倏忽多了丝别的什么情绪。
  一闪而过,像是兴奋。
  他没有看清。
  她支着肘趴在他车窗沿儿,抿着唇,凝视他半天,意味深长地说:“是只怕我杀了你,还是怕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杀了你?”
  “……”他依然在笑,却不说话了。
  冷汗顺着脊梁骨,节节攀爬。
  “离林栀远一点,”林榣冷冷地说,“我知道之前你们住在一起。”
  之前?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小时候,还是林槐让他查她的期间?
  他压抑着心底的恐惧,仍然用淡笑掩饰着自己,淡淡反问:“是么?”
  “我想,能拥抱的关系,不仅是绑匪和人质之间吧。”
  林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仿佛要通过他脸上任何一丝一闪而过的神情,勘透他的内心,挖掘到他的秘密。
  “不要做越界的事情,不然……”
  他眸色愈发深沉,笑吟吟地打断她:“不然?”
  “不然,我真的可能会杀了你。”
  她深深喘了口气,直起腰,清脆的声音从车窗上方飘忽入内,让他有一瞬间的压迫感。
  “杀了林栀,也不一定。”
  ——她在她身上,还找到了嫉妒的感觉。
  毕竟,她可真不是很喜欢她的这个妹妹。
  不喜欢,也是一种感觉吧。
  就像一直以来,他对她一样。
  -
  林问江回到港城,是晚晚高考结束后两周多的事了。
  他和在视频电话中见到的无差,也与她想象中的一样,是个十分慈祥和蔼的男人。
  中等身材,两鬓略白,却精神矍铄,面上始终带着和善的笑容,对谁都是微笑的。
  他也对她多有疼爱。
  的确像林槐所说,爸爸从小就很疼爱她,他将她放在手心里倍加呵护,如掌上明珠一般宠爱着她。
  他为了她推掉了一单生意,一下飞机就不管不顾地就奔回了家,见到她时几乎喜极而泣,将她翻来覆去地打量。
  看清了鼻子是她,眼睛是她。
  终于能把她和十年前的那个小女孩儿联系在一起了,最终颤抖着抱住她,一直在喃喃地说:
  “林栀啊,你终于回家了。”
  ——她终于回家了。
  她就是再对这个家没有感情,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也不由地被他打动了。
  她仅存的记忆里,是不存在多少父爱的。
  她甚至想跟许凌薇商量,可不可以有一个折中的方法,让她一边不用与许凌薇分开,不用离开原来的那个家,一边还可以沐浴在这种浓烈的父爱之中。
  可她隔三差五地给许凌薇打电话,都没人接。
  上一通电话是她高考结束那天打过去的,许凌薇那时又奔波往非洲的另一个城市,说了些让她照顾好自己诸如此类的话,没说两句就又挂了。
  她能感觉到,许凌薇其实是不想回来。
  也许是,不想接受即将会与她分开的事实。
  可是,一直逃避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
  许凌薇今天跟沈知昼联系了。
  这天,他受林问江之命赶往隔壁市,许凌薇在电话中简明扼要地对他说,要他照顾好晚晚。
  他有一刻的失神。
  当时他正开车驰骋在两所城市的高速公路上。
  长达七八个小时的路程,因为事情紧急,驱车前往最快,他与阿阚一同前去。
  路途冗长,他们一路轮换开车。
  阿阚在半小时之前和他换了之后就在后面呼呼大睡,呼噜扯得震天响。
  沈知昼还是能从噪音里辨识出许凌薇的声音。
  他不由地紧张了起来。
  不仅仅因为来电话的人是许凌薇。
  她还说,她知道他在替林问江做事,大概,也得知了,这是一个长达数年的潜伏任务。
  后面她只是一直在重复,要晚晚安全。
  之前还不让晚晚给他添麻烦的她,用一种几近哀求的语气对他说,要他保护好晚晚,保护好她的女儿。
  当然,也要他安全地活下来。
  活下来,成功完成任务,不要辜负他父亲和伯父的期望。
  许凌薇打的是他的备用手机。
  这部手机是之前戚腾交给他的,做过加密处理,不会被监听,非常安全,平时他都用来与线人联络。
  他这才知道,原来她是相信他的。
  没有对他完全失望。
  在伽卡的那年,他和她打过照面,从她眼里读出的情绪,除了失望,就只有失望。
  许凌薇还说,她不是不想回来,是根本不敢回来。
  戚腾对她说,在情态好转,甚至尘埃落定之前,要她暂时不要回国,因为怕她连累他。
  现在是关键时期。
  林问江回了港城,是最好的机会,也是万事更需小心斟酌的时候。
  关于晚晚是林问江的小女儿林栀一事,是他们未曾预料到的,也是计划之外的变数。
  如果早知道,当初就不会让沈知昼贸然回到港城,再与她有了后面一系列的接触。
  她暂时不回来,对大家都有好处。
  认识他的人,最好越少越好。这样才最安全。
  挂了电话后,他久难回神。
  随后又接了一通电话。
  来自晚晚。
  她好像在躲开谁打电话一样,压低了声音,悄悄地问:“沈知昼,你去哪儿了?”
  他一晃神,才发现不知何时,车外已大雨瓢泼。满世界氤氲成了一幅意象模糊的抽象画。
  迷离又彻底。
  车内潮闷,他的大脑有些缺氧。
  很久很久,才能从雨声中辨识出她清脆的声音:“……沈知昼?你在听吗?你没事吧……”
  “没事。”
  他疲倦地笑了笑。
  “你去哪儿了?”
  他抬起眸,凝视着前方愈发浓稠的夜,情绪仿佛被这雨天一点点地氲湿了,良久,都没接话。
  她似乎是来了脾气:“你也不说你去了哪儿,还是林槐说你有事出去了……”
  说着,她就有些委屈了,“你现在连去哪儿都不告诉我了吗?”
  下了高速,经过一个路口。
  他一眯眸,发现夜色尽头,前方五十米左右,凝着一层红蓝交织的光。
  前面有警车。
  阿阚这时醒了,揉了揉眼睛,问:“昼哥,到了吗?”
  晚晚在电话那边听到了阿阚的声音,继续说:“你果然……不在港城了吗?”
  他却还是没说话,也没挂电话。
  旋了半圈方向,直接把车沿着另一条小道开下去。
  他不能碰上警察。
  现在,他的身份是个毒贩。
  而且这辆车上还藏着一包毒品。
  这次,他是替林问江到这所城市见这边的一个下家。这一行的规矩是,大批进货之前,先要给客户一些样品“尝尝”,意为“验货”。
  如果他被警察抓了,他倒不是怕自己无法脱身,是怕林问江就此怀疑上他。
  再想取得信任,就更难了。
  开了大概七八十米左右,他猛地一脚踩下了刹车。
  心跳一顿,随后飞快地跳了起来。
  前方五米左右就是个断崖。
  漆黑不见底。
  当你在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没路了吗?
  “阿阚,”他命令着,“打个手电,下去找路,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路可走。”
  “——好!”
  阿阚便拎了只手电,即刻下车了。
  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了林槐的声音:“林栀,准备好了吗?”
  “嗯,”她大声地答应,“——哥哥!快了。”
  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冲破潮闷的雨夜。
  他终于能够从纷繁的思绪中回神,随后却更烦闷了。
  “找什么路呀?”晚晚在那边疑惑地问,“你刚才是在高速上吗?沈知昼,你、你没事吧……”
  他倏然冷笑起来:“我能有什么事?我是帮你爸爸和哥哥做事去的,我出事了,你记得帮我找他们算账。”
  “……”
  起先他还沉默寡言的,刚才又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让她有些吃惊。
  她却不恼也不躁的,就吃吃地笑了起来:“你说什么啊,你不就是跑了趟外地吗?能出什么事啊?你又不是去做坏事。”
  “……”
  他又一次感到无比烦闷。
  “你刚才去找什么路啦?”她小心翼翼地问,一下子就乖顺得像个小兔子似的,轻声试探着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呀?是找路回港城吗?”
  她边想着,他好像出去没多久啊,这么快就能回来了么?
  他听出了她试探的意味。
  “是啊,”他只是不咸不淡地笑着,“找条路,活着回去见你啊。”
  “……”
  她气息一窒。
  “怎么了,问我的不是你吗?”他随手点了支烟,语气倏然幽昧下去,“你打电话过来一直问我,是不是,想我了啊?”
  她一直默然不语。
  他猜也能猜到她那副忸忸怩怩还情不自禁的模样,哼笑着,“想我回去欺负你?”
  “沈知昼……你好混蛋啊。”
  突然电话就挂断了。
  他听着忙音,没来得及品味她似娇似嗔的口气,不觉有些失落,心底暗嘲了句“小屁孩儿”,就要把手机扔到一边去。
  突然,手机又震动起来。
  还是来自她。
  “喂——”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听起来是不大高兴,却没有多不耐烦。
  她小心地揣测着,他应该不是因为她打电话来不愉悦,于是悄声地说:“那个……”
  “嗯?”
  “我等你回来。”
  他一愣,很久很久都没用回过神。
  两方都沉默了许久,直到雨夜的气氛与电流快要胶着缠绵到无止无休,他才笑着:
  “你就这么想见我啊?”
  “啊,”她沉了沉气,“……嗯。”
  他再没说话了。
  只在这边兀自地哑笑起来。
  悠悠地叹了口气,看到阿阚过来。
  摘掉电话。
  ——他也是啊。
  -
  两周后,沈知昼回来的那个晚上,林问江攒了个局,算是家宴。
  看起来,他不在国内的这几个月,国外市场开拓得非常成功,他整个人都笑呵呵的,有过哮喘病史的他气色十分好,丝毫不像是生病的人。
  当然,这么高兴,还有他的小女儿林栀回到家中的功劳。
  算是喜上加喜。
  林问江回来之前对林槐说,干完这一单,他们就不再做了。
  近一年来,国内外缉毒力道逐渐加大,过海关、走货、运输都成了问题,这遭浑水不像以前那么好淌了。
  反正他入行时日已久,如今也赚够了钱,是时候将厂子一收,携一家人环游世界,找个风景环境优美的外国小镇过日子了。
  林槐却觉得,这话只是一时的。
  或许只是看在一家人团聚的份儿上有感而发。
  他是林问江的亲儿子,几乎是一路看着林问江是如何靠毒品发家,起家,到站稳脚跟,成了一代毒枭把控国内市场的。
  人的欲望无穷无尽,钱也是赚不完的,只要有暴利可牟,林问江会一次次地以身犯险。
  不然为什么这次要在墨西哥耽误那么久?
  说不定,忙完国内往东南亚的这一单,就会去墨西哥那边继续重操本行。
  那边的管控力度虽然不及国内这么严苛,但制毒贩毒本就是成本极低,利润巨高的生意,只要有市场,不愁没钱赚。
 
 
第37章 星烺(7)
  尺寸相似的两条红裙摆在面前时, 晚晚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她还从没尝试过这么艳丽的颜色。
  感觉这样鲜艳诡谲的颜色,更适合林榣一些。
  “都换上吧。”林槐说。
  林榣随手拿起其中一条裙子, 上下左右细细打量着。
  漂亮繁复的钩花,简单大气的线条款款从她臂弯之间流泻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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