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何缱绻
时间:2019-07-21 09:2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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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晚在到交易地点之前就报了警。
  她直接说找警局缉毒科的警察接警,她报警说有毒贩在港西的一家旧仓库埋了炸-药。
  缉毒科有与戚腾里应外合的警察,如此一来,警方也知道了那边有炸-药,立刻会采取应变行动。
  只有交易现场的几人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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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槐一跺脚赶到。
  却没进去。
  他在等一个时机。
  等快到十点半,在交易之前杀个措手不及,炸沈知昼个灰飞烟灭,不是更解愤么?
  让他卧底这么多年的心血成果功亏一篑。
  让他死也不知道自己会落到如今田地,只差最后一步就成功,做鬼也意难平吧?
  他情不自禁在心底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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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刻,警方也已在海陆空三方布控,并根据晚晚报的警情,及时调整了抓捕计划,还安排了拆弹人员过来。
  如果先一步在林槐进入仓库之前抓到林槐,那么抓捕行动还可以顺利进行下去。
  可警方终究是没拦住林槐。
  林槐朝海面一望,看到了有其余的船只。
  这里不通贸易,也非可捕捞海域,除了那个东南亚人,还会有谁的船来这里?
  ——警察。
  他神色一凛。
  本还想等到十点半,此时刻不容缓地让司机直接开车到仓库门口。
  仓库还是之前他为林问江选的,他知道密码,于是立马破门而入。
  林问江正坐在仓库中的沙发上慢悠悠地喝凉茶,与东南亚人高兴地交谈。
  沈知昼与林榣分立两侧。
  见林槐一到,林问江脸色黑下来大半:“——你来干什么?”
  林槐连假意寒暄都顾不上,情绪激动地举起了枪,枪口对准沈知昼,怒目瞪圆了看着林问江,冷笑着问:“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沈知昼容色一冷,与戚腾额角同时生出凉汗。
  他捏了下拳,不卑不亢地矗立在原地。
  不知是哪一层出了问题,为什么林槐知道了?
  可眼下顾不上质问。
  林槐话一出,一干人都变了脸色,林问江更是怒不可遏,拍案怒声道:“林槐——你昨晚就给我丢脸,今天你还来做什么——不给我添堵……”
  “他是警察的卧底啊,”林槐冷笑着打断,“爸,你知道我查到了什么了么?他啊——以前,可是警校的学生——千真万确。”
  他说着,一边看着神色越来越阴暗的沈知昼,枪口顶着沈知昼节节后退,讥讽地质问:“为了今天,你等了多久了,嗯?沈警官?”
  寒意沿着沈知昼的脊椎节节攀升。
  他下意识地向后摸自己后腰,可却没摸到枪。
  暗自咬了下牙。
  “找枪?”林槐谑意满满冷笑,“你找得到吗?”
  沈知昼深深一喘气,一旁,林问江依然不可置信:“林槐,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和知昼相处不太愉快,你不要血口……”
  “爸——你还要被骗到什么时候?”林槐情绪失控地大喊,另一手指着仓库门外,“警察可就在外面呢——海面都是警察的船!”
  他手一扫,指东南亚人和戚腾,“还有他们!他们可能也是警察派来的——”
  枪口狠狠顶住了沈知昼的额。
  林槐与他阴鸷的目光一撞,更感暴躁,一手提起他领子,死死地将他按到一旁的石柱上,恨恨质问:“好兄弟?替我挡子弹?我现在让你吃子弹你信不信——你这个骗子——”
  说着,他立刻毫不迟疑地扣动了扳机。
  沈知昼内心一片死寂。
  甚至还绝望地闭了闭眼。
  闭上眼,眼前全是昨晚出现的幻象。
  可更多的是晚晚昨晚在他怀里软语温柔的模样。
  她说,等他回去。
  等他回家。
  回他们的家。
  四周与他心底同时一片死寂。
  没有预想之中子弹穿颅的疼痛和喷涌的血,枪口冰冷,也没有子弹摩擦而出的炽热。
  依然冰冷。
  “操——”
  林槐暴跳如雷。
  枪根本没上膛,刚才贸贸然进来,他都忘了检查到底有没有子弹,他忿忿扔掉枪,死死按住沈知昼,又回头暴躁地冲林榣嚷:
  “林榣,愣着干什么,开枪啊——”
  “你有枪的吧——”
  “爸爸肯定让你带枪了——”
  今天,的确只有林榣带了枪。
  这也是林问江留的后手。
  约定不带枪,也是为了给彼此下次交易奠定信任基础。他要给自己留够后路保命。
  林问江也不乏焦虑地命令林榣:“开枪啊——林榣!杀了他!”
  他窜到沙发后面,抖着手指着沈知昼,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我那么信任你,你居然欺骗我——”
  “这里有炸/药——”
  门外突然破云一声。女孩子的声音飘荡在空荡荡的仓库里,四壁传来冷冽的回响,字字珠玑。
  沈知昼心一颤,见她快步地就往他的方向奔来!
  她憋着通红的脸,又气喘吁吁地冲他腾喊了一遍:“有炸/药——快走——林槐在这里埋了炸-药——!!”
  外面响起警察飒踏的脚步还有警笛的鸣叫声。
  林问江终于能相信现在眼前的一切,今天的一切,多年来的一切,都是沈知昼和警察的圈套,他顾不上再忿忿地责骂,和林槐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转身朝后方的窗口撤去!
  林问江边惊慌失措地朝林榣嘶喊:“林榣——开枪!杀了他们!”
  “只有你有枪——”
  “杀了他们!”
  林槐手里捏着炸-药遥控器,也不忘喊:“林榣——开枪啊!”
  他还不能引爆炸-药。
  如果在这里引爆,可能林问江和他都跑不出去就被炸死了。
  这里不比十年前废弃的大楼,那里地形复杂,周围还有山丘,还有迂回的余地。
  这边都是平地旷野,一爆炸的话,冲击波可能会炸飞他们!
  可林榣,久久未动。
  她垂眸凝视自己的指尖,就挨在灰黑色枪柄的扳机上。
  从小到大,做什么都没得选的她,现在所有人的生杀权,都在她的手里。
  多么讽刺。
  她抬着冷眸,望向节节后退的两拨人——
  “晚晚!过来——跟我走!”沈知昼喊了一声,立刻牵住晚晚的手,和戚腾与东南亚人一起往仓库大门口奔去。
  “林榣——开枪啊,打死他们!”
  林问江和林槐往窗口那边跑去,直升机就在不远的高空中盘旋。
  林榣只消一抬手,几发子弹,就能射穿他们之中谁的头颅。
  她就是作为杀手被培养在林问江身边的。
  “姐姐——”
  她听到了晚晚喊她。
  她抬头,看她摇着头,那悲切的眼神好似在说:“不要开枪。”
  “别开枪,跟我们走——”
  “别跟林槐走了,你可以选择离开他了——”
  正是出神之际,林槐爬出窗口之前突然又对她大喊:“林榣,你再不开枪我就引爆炸/药把你一起炸死了——”
  她这才一震。
  多年来,她对林槐究竟是什么?
  玩物?妹妹?未婚妻?
  “林榣——开枪啊!”
  “你真的要我把你一起炸死吗!”
  林槐半个人都伸出了窗沿,高举着遥控器:“你再不开枪,我就炸死你——”
  此时,仓库门口已经出现了特警,戴着防弹头盔,举着黑黢黢的一溜盾牌,拿着喇叭大声朝着他们喊:
  “里面的人听着——不许动——”
  林槐神色一凛,林问江立刻拉着他往外跑。
  林榣最后举起枪,朝着林槐——
  砰——
  林槐应声倒地,还未看清林榣眼底那一抹彻骨的冷色,意识全无。
  林问江恐怕自己也中枪,匆匆抢过林槐手里的遥控器,警告林榣:“榣榣,爸爸和哥哥养你这么多年,你居然这么无情……你如果敢开枪——我就炸死你——”
  林榣缓缓地收了手臂。
  她抬眼看到警车已经包围了那架缓缓降落的直升机。
  她又开了一枪。
  击中了林问江的腿!
  同一时刻,沈知昼拉着晚晚的胳膊,疾步向外冲!
  他指尖微微生寒,死死捏着她胳膊,要把她骨头捏碎了一样,他大声对警察喊:“直升机会在仓库一百米之外迫降——”
  “一百公斤高纯度海-洛-因和冰-毒都在仓库里——”
  “林槐已经死了——里面还有一个人——”
  他匆匆汇报了一通后,狠狠地提了一把晚晚的手腕儿,把她整个人拉出了仓库。
  “全体分散——”
  “这边有炸/药——”
  “全体撤后,听指挥——”
  “C1小组去狙击直升机——”
  “B2去抓林问江!”
  “还有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抓住她——”
  沈知昼的嗓音在乱糟糟的对讲机迭次响起的声音中显得沉重而清冽,他边拉着她边质问:“谁让你来的——”
  “我……”
  轰隆——
  她的后半截话,突然被巨大的爆炸声吞没。
  “小心——”
  几乎是下意识,被冲击波炸飞出去的一瞬间,他手臂一环,将她死死地抱在了怀里,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她的耳朵!
  她被震得脑门发痛。
  耳畔是他温热的手。
  他记得她耳膜受过伤,害怕巨大的声响。
  他还记得。
  铺天盖地的烟尘四散飞扬,火-药-味冲鼻而来,混着他周身凛冽的味道,呛得她眼泪直流。
  待空气余震结束,她才缓缓地从他怀里抬起头。
  他半侧头磕在了一块儿坚硬的石头上,血沿着他额角潺潺而下,浸湿了他鸦羽一般的睫。
  像是流出了两行血泪。
  “沈知昼——”
  他微半阖着眼,神志在她声音响起的一刻瞬间飘忽。
  好像做了个梦。
  梦见十年前经历的那场爆炸,被炸得浑身是血的伯父从爆炸现场被拖出来,他喊他的名字,却如何也叫不醒他。
  很快,他的躯体就冷了下去。
  再也醒不来了。
  他也会像那样……
  “沈知昼——”
  “哥哥——”
  “沈知昼——”
  好熟悉的声音,如那个雨夜一样清冽。
  像是,晚晚啊。
  是他的晚晚吗?
  周围人来人往,救护车的灯光和警车的红蓝光交织不尽。
  他艰难地抬了抬眼皮,困倦异常。
  六年来,头一次这么困。
  他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沈知昼——”
  他又听见那个声音喊他。
  是晚晚吗?
  “你这个坏蛋——你不许死!”
  骂他坏蛋。
  他不由地在心底轻笑。
  是她。
  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仿佛坠入无边地狱。
  就如那时在黑暗中挣扎,在沼泽里挣扎,无数次地,在死亡边界徘徊之际,他总想那么一死了之。
  死了就不会有痛苦了。
  那么多年,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了。
  无数次,在那些为数不多的梦里。
  梦见自己身上盖着国旗。
  他站在一旁,看着国旗下的那个人,跟他长得好像。
  真想摇醒他,问他的名字,是不是叫沈知昼。
  你叫知昼,你怎么连白天的模样都没见过,就死了呢。
  真可惜啊。
  “你不许死——”
  “坏人都没死——你不许死——”
  他艰难地动了动唇,不由地,下意识地答:“我也是……坏人……啊……”
  “是,你是坏人,”冰冷的液体,颗颗砸在他血痕斑布的脸上,与血混成了一滩,她声音愈发哽咽:“你死了……我就恨你一辈子……你在我心中,永远就是个坏蛋……”
  他痛苦地回:“是……坏蛋。”
  那就当个坏蛋吧。
  他当坏蛋的那些日子,好像也不赖啊。
  就是自始至终看不到光。
  总觉得有些遗憾。
  程嘉树死之前,会觉得遗憾吗?
  “不行,你不能当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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