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则安取下蒸锅,看着光亮整洁的台面:“你是不是不常做饭?”
“是呀。”她声若蚊蝇。
“那我来吧,免得烫着手。”迟则安反客为主,把大闸蟹放到水龙头下冲洗干净,想了想又说,“你也陪我吃点儿?”
周念退到门边,乖巧地应了声好。
锅中的水开始咕噜咕噜冒泡,迟则安调好酱汁,貌似随意地问道:“今天去哪儿了?”
因为时间不早,他说话时放低了音量,最末的尾音低沉而温柔,让整句话听起来过于自然,仿佛他们之间经常会有这样的对话。
周念试探着说:“谈一点事情。迟队,我可能要去燕都了。”
迟则安手中动作一顿,有些意外地回头看着她。
周念分不清他的意外源自高兴还是烦闷,不由得局促地低下头,心脏被厨房的雾气润出一片潮湿。
“是去工作?会待多久?”他低声问。
“可能要很长时间,至少一两年吧。”
迟则安转过身去,用筷子沾了沾酱汁,姜末和香醋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竟让他尝出一点鲜美的甜。
亏他在来的路上,想过那么多可能性,居然都没想到会有人要把她送到燕都来。如此一想,今天在楼下吹的那些冷风,倒也是值得。
至少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来之前告诉我,”迟则安放下筷子,弯了下唇角,“我去接你。”
作者有话要说:唉,算算我写过的男主,只有迟哥是真正凭实力单身(无奈
但今天他终于开窍了一回,来来来,大家礼节性鼓鼓掌,好了停了吧,免得他骄傲
第30章
外卖送到时,迟则安正在欣赏周念的拆蟹神技。
作为一个能徒手攀岩的力量型选手,迟则安吃蟹如果不借助工具,战况通常都会惨不忍睹。
而周念则不同,她从小在苏城长大,每年吃蟹都是惯例。一只蒸好的大闸蟹到了她手里,跟挽花绳似的,手指翻飞几下,完整的蟹膏和蟹肉就剥了出来。
她用蟹钳最细的那部分当签,将蟹脚上的肉也均匀的剥落,一起装在盘里递到桌对面。
迟则安差点想给她鼓掌,还好及时被外卖的敲门声打断。
刚把冒着热气的饭盒拆开,周念转眼间又剥好一只。
“……你慢点儿。”迟则安说。
周念笑了笑,减缓了手里的动作。
迟则安吃饭很快——当然也跟他饿了有关,没一会儿功夫,一盒米饭就见了底。他随手打开另一盒,迎上周念诧异的注视:“看什么,我每天运动量很大的。”
周念收回目光,眉眼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登山的人是不是要经常锻炼呀?”
“嗯,不光是登山,救援也是体力活。”迟则安夹起一块蟹肉,就着酱汁吞下,“就你上回去看的那个厂房,外面不是有一片空地吗?不下雨的时候,每回训练至少十圈起。”
跑步对周念来说不算难事,但她听得认真,迟则安就继续讲:“还有其他体能和技巧训练,关键时候想活命,全靠平时的积累。”
周念心想他的生活除了那些看上去有趣的部分,多数时候都是又苦又累还危险。
“那最近你的工作都停了,也还是自己练吗?”
迟则安点头:“加码练呗,否则等休假结束,人都颓了。”话到这里,他停顿一下,“不过很快就能回去继续了,多亏了你。”
周念连连摇头:“我也没做什么。”
“别客气了,真的要谢谢你。”迟则安笑了一下,灯光在他眼里晃了晃,“等你去了燕都,有需要的就尽管说,别一个人闷在心里。”
周念一时也想不到有什么需要,但能听到这番话,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吃过晚饭,迟则安洗完碗筷,接着订好酒店:“那我先走了。”
周念送他到电梯口,一想到他这一走,又要过段时间才能见面,心里就有些不舍。她垂着脑袋绞紧手指,好不容易想到一个话题:“那姥姥的礼物,还是你下回来拿吗?”
迟则安说:“苏城的培训之前已经交给别人,最近我不会过来了。绣好之后快递发过来吧,地址我留在店里了。”
“这样啊。”她失望地应了一声,却蓦地注意到一个细节。
她原本以为今天迟则安找来这里,是因为他到苏城给救援队培训,然后顺便过来看看她。然而现在听来,就好像是……专门过来找她。
一边命令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一边思维又不受控制地畅想起来,周念一时竟然控制不住表情,嘴角微微扬起,连眼睛里都染上了笑意。
周念心情大好,等电梯到了九楼,差点就跟着迟则安进去了。
还好他回头看她一眼,她才连忙收住脚步,站在门边挥了挥手:“迟队再见。”
迟则安歪头,一手挡住电梯门逗她:“你打算叫迟队叫到什么时候?我早就不是你的领队了。”
周念愣了愣,一下子竟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叫迟则安吧,听上去太生疏,叫则安……她根本叫不出口。思来想去,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称呼。
“那,迟哥再见?”她弯了弯眼睛。
迟则安一怔,条件反射般收回手,平静地说:“早点儿来。”
电梯门合上,他背靠着墙,瞳孔中闪过一丝暧昧不明的光。最后一眼看到的,还是周念的笑脸,她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会稍稍朝下,显得无辜而清纯。
从理性上判断,迟则安知道她是跟王禾学着叫他迟哥。
相同的两个字从她口中喊出,软糯的音调就变成无形的钩子,在他胸口轻轻地扯了一下。
心脏漏跳一拍。
·
十一月,深秋。
近郊山上枫叶红遍的那天,迟则安在家收到一份快递。
花了足足三个月才绣完的礼物,确实值得起漫长的时间。迟则安拆开快递包装的一瞬间,险些以为收到的是等比例放大的照片。
但是照片不会有那么细腻的笔触效果,所以他第二直觉,认为那像是一幅油画,然而阳光下绣线反射出的微光,又生动地提醒他,这确实是周念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高度接近一米的订制绣品自然价值不菲,但在亲眼看到实物之后,迟则安觉得它完全可以挂在姥姥家最大的那面墙上,供每一位到访的客人驻足欣赏。
像他这种停不下来的人,完全无法想像这三个月里,她是怎么平心静气地处理如此繁复的作品,那份耐心与韧劲,让他感到由衷地佩服。
迟则安把裱框立在墙边,站远拍了一张照发给他妈:【看看,老太太绝对喜欢。我就说我找的绣师肯定靠谱,你还不信。】
那边的吐槽来得很迅速:【收手吧儿子,被你一拍都掉价了。】
“……”
迟则安悻悻地关掉微信,琢磨着是不是应该报个什么摄影速成班,否则今后他还怎么给周念拍旅行照。
一想到她,迟则安就点开日程表看了看。
【后天下午3点,接周念。】
手指下意识地在日程表上轻点几次,耳畔又回响起她那声迟哥,迟则安挑起眉毛,不自觉地扯了下嘴角。
·
周念婉拒了全家送到燕都的要求,在邻市的机场与家人告别。
多余的行李等快递寄过来,她轻装上路只背了去榆清山时带的登山包。50L的登山包容量相当大,足够应付她一周之内的日常所需。
飞机落地燕都,刚下飞机她就收到迟则安的短信:【我到了,7号门。】
短短几个字缓解了周念远离家乡的不安,她在对应的转盘等到自己的行李,一出机场就看到了就站在几米开外的迟则安。
他照样穿得不多,仿佛个位数的温度于他而言只是小打小闹,和周围恨不得裹成球的路人形成了鲜明对比。人高腿长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像一棵树。
迟则安从她肩上接过登山包:“走吧,我开了车。”
还是那辆张扬霸气的牧马人,周念坐上副驾,偷偷摸了一下车门,心中颇有些感慨。
当初她哪里能想到,有朝一日会是现在这样呢?
迟则安系好安全带,问:“租的房子在哪儿?”
房子是年映春提前请助理找好的,周念拿出手机对照着念:“西滨大街……”
迟则安抬眸:“离我家挺近啊?”
“是、是吗?”周念惊喜地问。
“嗯,就隔两条街。”迟则安打转方向盘驶出停车位,“那一片老小区多,但出入都挺方便,周边环境也不错。”
周念眯起眼笑:“真好呀。”
迟则安也笑了一下。
来接周念之前,他上午刚和于阳去了一家无人机公司,和他们商讨给救援队捐无人机的事。对方原本答应得好好的,但今天到场详谈,却临时要求他们在救援队服上增加公司LOGO以做宣传。
不接受任何带有商业性质的捐助,是民间救援队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于阳当然不同意。
那家公司脾气也硬,一听他拒绝得这么果断,当场表示那有机会再联系。
为无人机这事,他们接连在三家公司碰壁,迟则安都想索性自己捐钱去买得了。然而于阳还是劝他再等一等,毕竟自从迟则安加入暖峰以来,除了日常开销以外的所有收入,几乎全扔进了这个无底洞。
于阳不准他出钱,自然只能再找别家。
这原本是失败而扫兴的一天,可今天虽然冷,阳光却很好,照得周念脸上的笑容也暖洋洋的,一切又让他发自内心地感到愉快。
迟则安把周念送进了小区。
年映春替她租的是楼梯房的三楼,面积虽然不大,但也样样不缺。迟则安替她检查过门窗水电,确认没有任何安全问题,才站在阳台上给她指他家的方向。
“就在北边,看到那所小学没有?操场东面那一排房子,我就住那儿。”
周念茫然地问:“哪边是北?”
迟则安顿了一下,想起好像是有些南方人分不清东南西北,便换了个说法:“朝十点钟方向看。”
周念这下找到了,确实离得不算特别远,一排灰色外墙的半旧楼房,在她眼里变得格外清晰。
两人闲聊一会儿,迟则安看了眼时间:“晚上老师要给你接风?”
“嗯,好像就在附近的餐厅,她说走路就能到。”
“手机装了地图吧?找不到路就打电话问我。”迟则安不厌其烦地交待着,话说完了才意识到有些多余,她真要迷路了,大可打电话给苏绣老师,人家说不定离得还更近。
但周念还是开心地说好。
她晚上有约,迟则安没有久留,又嘱咐几句有事找他才下楼回家。
傍晚那段时间,周念都没有联系他。迟则安估计她是顺利和老师见面了,便换上运动的服装,进了自家地下室改造成的健身房,开始当天的训练。
结果万万没有想到,晚上八点多钟,他刚从跑步机上下来,周念就来了电话。
手机里她的声音打着寒颤,十足的可怜兮兮:“迟哥,你知道暖气怎么开吗?”
迟则安:“……”
百密一疏,他竟忘了这茬。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简直是惨烈的南北差异
连载至30
第31章
“你那套房子,今年供暖以后没住过人?”
周念一手握住手机,一手裹紧羽绒服,刚洗过的头发还滴着水,落进脖子里冰凉透骨。今年燕都刚供暖没多久,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年映春的助理通知她租好房的时间,有些不太确定。
“可能没有吧?”她打了个寒颤,满屋子寻找空调遥控器。
下午过来的时候阳光正好,周念在屋里没待多久就出了门,晚上回来虽然觉得冷,但她起初也没有在意,直到洗完澡出来,整个房间还没有一丝热气,她才隐约发现不对劲。
以往她就算冬天来燕都也都是住酒店,习惯了暖气如空气一般自然存在,从来没想过暖气片还要经过什么特殊处理才能发热。
迟则安说:“估计管道里有气,你会给暖气片放气儿吗?就那个阀门拧开……”
“哪个阀门?”
“算了,先把空调开上,我马上过来。”
迟则安刚运动完,出了一身汗。他迅速洗了个战斗澡,穿衣出门上车,敲响周念家房门时,屋里的空调都还没热起来。
他过来得急,从停车场一路小跑过来,稍稍有些喘。结果门一开,喘到一半的气就停住了。
周念不是完全没有生活常识,比如她知道在有暖气的北方,家居服不用带太厚。所以这会儿她就穿了一套真丝的粉色家居服,上面搭了件薄毛衣,外面再裹件白色的羽绒服,看着也是薄款,中看不中用。
夜里气温只有零下,周念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几缕贴在冻得惨白的脸边,嘴唇都冻出一抹青色。
迟则安进门就问:“没有长点儿的外套?”
“这就是最长的了。”周念说。
迟则安蹙眉,直接脱掉上衣,没等周念反应过来,就已经把外套系在了她的腰间。他出门穿的是半长款大衣,长度能从周念的腰直到脚背。
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周念愣着眨了眨眼睛,感觉几乎不会走路了。
不过确实也不需要她走路,这套房子面积小,进门除了厨房卫生间就是一个大开间,迟则安一抬眼就找到了暖气片。
暖气片是竖式,最顶端有两米出头,迟则安仗着个子高,连板凳都不用踩就摸到了阀门。
周念一看阀门的样子就想不妙:“是不是要用工具呀?”
“啊,有吗?”迟则安回头看她。
她沮丧地摇了摇头,她才刚搬进来,哪里有时间准备那些平时都用得不多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