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则安——猫尾茶
时间:2019-07-29 09:01:59

  迟则安忍俊不禁,趴在桌上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开始咳个不停,听得周念急忙跑出来给他拍背。
  小小的姑娘边拍边骂他:“你看你,病成这样还耍流氓。”
  迟则安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转过脸从手臂后面露出一只眼睛,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后说:“念念,你现在好凶啊。”
  他一说,周念就当了真。她睫毛扑闪几下,默默地反省起来,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变成了轻抚他的后背。
  迟则安勾起唇角想,她以前见了他,明明连大气都不敢出,哪敢像这样跟他说话。
  挺好的,还学会了凶他。
  他的好姑娘,胆子越来越大了。
  ·
  迟则安这一病,就病了一周多。
  后面几天周念没再凶过他,她算是见识到了平时不生病的人一病起来究竟有多吓人。每天跟迟则安说话都轻声细语,像是害怕她稍微大声一点,能把他的感冒又吓出来。
  某天晚上,周念从艺术中心回家的路上,收到了马拉松组委会发来的短信,通知她通过了参赛审核,可以于四月参加于燕都举办的国际马拉松赛事。
  周念算了下时间,知道她得每天抽空训练了,全程四十多公里的比赛,要想跑得比之前的成绩好,可不是她现在这样懒懒散散就能完成的。
  回到怡华东里,她在屋里绕了一圈,最后在地下室找到了迟则安。
  男人刚锻炼完,身上还淌着汗,被润湿的T恤清晰地映衬出肌肉的轮廓。
  周念几乎不敢直视他:“你病好啦?”
  “好了,就是这么久没动骨头懒得疼。”迟则安拿毛巾擦了把脸,脸上全是运动之后尽兴的神采。
  周念偷偷用余光看他:“真的好了哦?不要再生病了。”
  “要不你晚上试试?”迟则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看我有多精神?”
  周念哽了一下,自从那次温泉之后,他们一直没有同床过。现在他突然提起,又让她回忆起那天看到的画面。
  那时候他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呼吸急促得像是要把她一口吞进去,那个样子和他现在刚运动完的模样,其实也有些相似。
  周念晃了下脑袋,不去回想他在床上的勇猛:“对了,我今天收到马拉松的通知了。”她绞紧手指,不确定地问,“到时候,你还来吗?”
  迟则安沉默了一刹,他走过来关上地下室的灯,示意周念往楼上走。
  周念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心中不知她想得到什么答案。
  最近这半个月,暖峰当真对外宣布了暂停救援行动,明面上说是要进行组织调整,实际上外面众说纷纭,都猜暖峰可能要散了。
  她一直没有再和迟则安讨论过这个问题,因为她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想迟则安继续参加救援,还是从此只做他的户外领队。
  上到一楼,迟则安进厨房倒了杯水,仰头大口大口地喝下。
  周念迎着光看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又看着他把水杯放回桌上,然后迟则安低头思忖片刻,抬头说:“来,答应了你的事儿,我就会做到。”
  “那……”
  “到时候我去终点的观众区等你,”这句话他说得很慢,仿佛自己也要经过深思熟虑才能否定过去,“这回暖峰不会去维持秩序。”
  周念弯了弯眉眼:“好。”
  迟则安咬紧牙关,胸膛起伏几下,沉声问:“是不是有点儿失望?”
  “不会呀,”她笑着说,“你能来就好。”
  而且比起失望,周念心里更多的还是遗憾。
  虽然参加救援会让迟则安多一分危险,但是她从其他人对他的态度中能够看出,除了是一位优秀的户外领队以外,他同样是一名优秀的救援先锋。
  他的冷静和经验,都是暖峰不可或缺的力量。
  迟则安并非对救援感到厌烦,他只是产生了迷茫。
  周念上前抱住他,将头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没事的,只做领队也很好。你登山的样子还是很帅的。”
  迟则安低声笑了一下:“你是没看见,人在雪山上会变得很丑。”
  “有多丑?”她轻声问。
  “脸会肿,皮肤很干,鼻子通红,眉毛上全是雪,跟野人一样。”
  周念想像不出来,索性也不去想了,只说:“迟哥,这方面我没有经验,所以帮不了你,我只是希望,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将来都不会后悔。”
  迟则安揉了下她的后脑勺:“嗯。”
  ·
  第二天,迟则安去医院探望于阳。
  于阳几天前已经转入普通病房,看见有人过来,他坐在病床上眯了眯眼,问:“病好了?”
  “好了。”迟则安站在床尾问,“能认得出我?”
  于阳白他一眼:“丑不拉几的黑炭,不认识。”
  迟则安笑了一下,冲守在床边的贺雅丽打过招呼,就坐到旁边问:“这两天怎么样?”
  “眼睛能看清,不过视力没以前好,估计得戴眼镜,”于阳说,“身上没劲,昨天下楼散步,走了一会儿就累了。”
  贺雅丽把刚削好的苹果递给迟则安:“他哪儿是散步啊,拖着我拉练呢,走了大半个小时我都嫌累。”
  迟则安接过苹果,想了想问:“那恢复得还可以?”
  贺雅丽说:“医院用了最好的治疗方案,等出院了再做点康复训练,以后生活没问题。”她声音低下去一些,“就是暖峰……可能顾不上了。”
  “人没大碍就好。”迟则安说。
  贺雅丽点了下头:“你们先聊着,我出去一会儿。”
  等她走了,刚才一直笑呵呵的于阳才虎着脸问:“我成天在这儿躺着,你们就在外面乱来啊?”
  迟则安抬眼:“谁乱来了?我可是有媳妇儿的人,这种话你少胡说。”
  于阳瞪他:“说正经的。”
  “……行,”迟则安也不跟他说笑,直接说,“大伙心里都堵得慌,这种时候有情绪是正常的。”
  于阳问:“那你呢?”
  “我也一样。”他回答得很坦率。
  于阳叹了声气,看他拿着苹果一直没吃,干脆抢过来咔嚓咬了一口,边嚼边说:“我这回差点儿丢了命,想再回救援一线是不可能了,身体没那条件。”
  “但是吧,昨天红十字会的人来了一趟。我去年一直在跟他们提拨款给救援队的事,不光是咱们,也包括其他救援队。我就是想找个机会,大家都坐下来聊一聊,看怎么能让参加救援的人多一层保障,也别老是什么都靠我们自己出钱。”
  “只有民间的力量,这条路我知道很难走,但你看现在,那边也有了合作的意向。而且之前沪城那边有救援队发出号召,说针对非自然灾害的救援,比如那些作死的驴友和一吵架就往河里跳的人,可以象征性地向他们收成本费,省得老是浪费人力物力。”
  迟则安闷声听着,知道于阳到底想对他说什么。
  于阳几口啃完苹果,把核扔进果盘里:“当然我不能要求你们继续或者怎样,但我就是想说,情况在慢慢好转,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迟则安给他扯了张纸巾擦手,心想他其实一直都不清楚,最难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
  从小到大,他一直认为自己的人生过得还挺顺遂。
  他从高中时就开始玩户外,家里人从来没有说过不准。他大学时决定以后做户外领队,家里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答应了。
  迟则安想,这可能与父母的职业分不开关系。
  迟盛霖残疾之后,不能再去带队勘测。但他本身就是地质学院的老师,回归讲台向别人传授的,也都是与野外分不开关系的知识。
  至于关婕,经过地震那次之后,迟盛霖后续的康复治疗是个大支出,家里多出一个孩子又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她便索性从学院辞职开了一家地质仪器公司,起早摸黑干了几年,生意就做起来了。
  这个家庭经历过磨难,但总体来说,迟则安觉得他们一家日子过得很好。
  直到遇见古明,他才迎来了人生中第一个重大的挫折。那段时间他萎靡不振,对登山提不起兴趣,但又始终压抑不住对灵魂深处对山的向往。
  迟盛霖对他说:“你如果不知道该干啥,不如趁着休息去参加一个民间救援队。”
  迟则安就是在这么稀里糊涂的情况下加入了暖峰。
  于阳是个很好的老师,教他开导他,让他从古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因为于阳看见人生中第二个困境。
  他更没有想到,于阳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竟然还会希望暖峰能够继续下去。
  “老于,”迟则安淡淡地开口,“你让我考虑一下,成吗?”
  于阳点头:“成。”
 
 
第54章 
  开春后,燕都阳光明媚。
  迟则安找来一家施工队,把院子里里外外翻修一新。他想要的篮球架,周念想要的花坛和秋千都安装在对应的位置。院子最外围用咖啡色龙柳做隔断,挡住了从外往内窥探的视线。
  一个小而温馨的院子总算成形。
  施工队撤场的第二天,迟则安从水池接了一根水管冲洗院子。阳光下喷花的水花形成一个小小的彩虹,迟则安第一反应是摸出手机拍下,打算回头发给留给周念看。
  花市老板早上就把要用的花泥送了过来,迟则安坐在屋檐下抽了支烟,起身将堆放的花泥一袋袋填进花坛。
  这道工序花了他很长的时间,接着迟则安又拿出手机,按照搜到的教程提示,以及周念之前列好的栽种位置,独自将家里的月季全部移栽到了花坛里。
  一切完成以后,他退到客厅里,拍下一张全景,连带之前的彩虹一起发给了周念。
  那边很快打了电话过来,女孩儿的声音在听筒里充满歉意:“对不起哦,本来是我要种的,结果害你一个人弄。”
  “没事,”迟则安笑了笑,“今天老师有说什么吗?”
  周念握着手机躲到没人的角落,小声说:“没什么大问题呢。你呢?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嗯。”
  迟则安今天下午就要出发带队,否则也不至于赶在今天移栽月季。填花泥是体力活,他舍不得让周念动手,可如果等他回来再移栽,最近茁壮成长的月季也已经等不及了。
  “可惜我不能去送送你,”周念的声音软软传入他的耳中,“那你回来的时候,我去机场接你好吗?”
  迟则安关上客厅的门进卧室进行最后的检查:“好啊,不过你确定能走得开?”
  那边顿时没了声。
  为了赶上夏天举办的工艺展,周念最近变得异常忙碌。偏偏刺绣就是这么一项特殊的工作,哪怕她再想抽出时间,一旦坐到绣棚前,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然后慢慢地将丝线填补到绣布上。
  周念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变成没空的那个人。
  迟则安笑着说:“没关系,我这么大个人了,不会因为女朋友太忙就生气。”
  周念不好意思地跟着笑了笑,细声细气地说:“那你这次也要注意安全哦,我会想你的。”
  “我也会。”迟则安认真地说。
  挂断电话,他顺便看了一眼暖峰的微信群,正好就看见有人退群。
  从于阳溺水那天算起,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四十多天的时间里,暖峰陆续已有十几名队员退出,而其中占了大多数的,就是在那晚在云县目睹了全程的人。
  期间也有人找到迟则安问他的想法,并且表示只要于阳和他还在自己就能继续。
  然而迟则安给不了准确的答案,一切就像陷入了僵局。
  于阳上个月已经出院,辛苦了大半辈子的人难得清闲也根本闲不下来。他虽然不能再上一线参与救援,但依然三天两头和其他救援队的负责人去红十字会参加会议,大家都想尽快商定一个可行的方案。
  他没有退出暖峰,这就宛如大海之中醒目的灯塔,让这支队伍不至于丧失希望。但是于阳自己也知道,随着退居二线,他在暖峰的影响力会逐渐降低,暖峰仍然需要一个能够站出来带领大家的人。
  不用别人提醒,迟则安清楚于阳是在等他。
  可是最近他时不时都会回忆起于阳落水的那晚,侵入骨髓的寒冷依然历历在目,每到那时他心中都会产生一丝焦躁。
  在这样的状态下,他反而不适合马上回归暖峰。
  焦躁漫上心间的感觉并不好受,好在这段时间一直有周念陪在身边,他才没有仓促地做出决定。
  将登山包背到肩上,迟则安走到客厅,看了眼墙上的挂历。
  半个月之后,就是周念参加马拉松的时间。
  周念专门在那个日期旁边画了一朵小花,她最近训练得很认真,平时拉着迟则安每天陪练也就罢了,考虑到他会因为外出带队而无法陪同,向来怕生的她居然主动结交了几个同样有夜跑习惯的女孩儿,约好接下来的时间里一起突击训练。
  无声地望着那朵小花,迟则安牵起嘴角笑了一下,然后轻轻地关上了大门。
  ·
  当天晚上,周念回到怡华东里。
  结果自从上回住进来,她当真就没能再搬出去。迟则安这个人黏糊起来是真的赖皮,说什么“反正每天陪你跑步住在一起更方便”,哄得她稀里糊涂地就搬了更多的东西到他家里。
  推开门迎来一室冷清,周念先是愣了一下,才想起今晚她的男朋友不会在家。
  她先是落寞地叹了声气,换好鞋子后就噔噔瞪跑到院子里参观。
  虽然迟则安对种花不感兴趣,但是周念却向往了很久院子完成以后的样子。她提前很久就在想,到时候哪种月季应该种在哪里,等花全开的时候可以形成一片过渡的色彩,就跟苏绣的丝线渐变一样。
  按下开关,院子的落地灯就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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