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蓬莱客
时间:2019-07-29 09:03:16

    他自然有所警惕。并且更有不满——类似于被冒犯了的不满。加上恰好又是小乔南下期间发生的事。方才便开口问她了。
    等听了小乔的解释,他的不满是打消了。尽管心底里依然还是隐隐存了点疑虑,但被小乔这样勾住脖颈,睁着双小鹿般的眼睛楚楚可怜地问自己,一腔的英雄气顿时化为了柔情。安慰道:“蛮蛮勿怕。我不会容人染指兖州的。放心便是。”
    小乔便笑了,眉眼弯弯:“有夫君在,我不怕的。”
    “那夫君觉得我父亲的想法如何?”她悄悄望他,又问。
    魏劭略略迟疑。
    他心里对乔越乔平两兄弟,并不怎么看得起。两人必都是庸碌之辈。否则也不会将祖上传下的一艘大船给驾成了一堆烂铁钉。他们即便折腾,料也翻不出什么大水。
    至于乔慈,虽当惊艳了鹿骊大会,但毕竟还小,不足虑。
    乔家剩下唯一能令他感到受威胁的,便是那个新近闯入他视线的绿眼流民首。
    倘若这个绿眼流民首归入了乔家,他将不得不重新估量乔家之势。
    只是这绿眼出身实在低微,与乔家女儿犹如云泥之别。能娶到乔女,联想当初乔家与自己议婚时候临时换了新娘的情景,便不难推测,绿眼和小乔那个姐姐的结合,非奔即走,必定不容于乔家。如今一时更不可能归入乔家。
    魏劭大度地道:“你父亲意欲有所作为,有何不妥?我方才也说了,不过随口问问罢了,你莫上心。”
    小乔眨了下眼睛,乖乖地嗯了一声:“我知晓了。不会放心上的。”
    魏劭一向爱她如此乖顺的模样,便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面颊,以示抚慰。
    ……
    第二天,人来报说,能够渡河了。
    过河地段距离乌巢渡口十来里远。两岸不过十来丈宽,但因地处汇流之处,平常水流湍急,无法行舟,如今冰面却冻的比别处都要厚实,足够承载重量。往冰面上洒了泥土,铺麦秸,将马蹄包了布,在黄河南岸阻滞多日后,一行人顺利渡河到了北岸,不再停留,北上往幽州赶去。
    魏劭带着小乔,终于在年底前的最后一天返回渔阳。
    迎接他们的,是泰安一年的正旦节。
    ……
    正月一日,正旦,为岁之朝,月之朝,日之朝。一年中最重要的一个节日。
    这一天,夜漏不到七刻,悠扬而庄严的钟鸣声中,洛阳皇宫中的皇帝将在德阳殿接受隆重的朝贺仪式。
    诸侯、公、卿、将、大夫百官,以及蛮胡羌使节,将近万人,按照贵贱和序列高低涌入大殿,为皇帝呼万岁,并奉上贺礼。
    这个泰安一年的正旦节,去年刚被幸逊立为皇帝的闻喜王七岁的儿子刘通坐在那张相较于他来说极是宽大的龙椅之上,用畏惧的目光看着站在他龙椅之前,几乎挡住了他视线的幸逊的背影。
    幸逊年近五十,大腹便便,精神却极健,据说如今还能夜御数女。
    他刚打赢了对袁赭的汜水之战。此刻昂首挺胸站在这里,宛若代替刘通,在接受这殿中万人的朝拜,意气无比风发。
    他的目光扫过殿中那一群黑压压的人头,在为各地诸侯而设的上殿里,并未看到燕侯魏劭的身影。
    这个正旦节,魏劭没有来到洛阳。
    他只委派使者,向汉帝刘通呈上了朝拜之礼。
    
    第93章 19
    
    于天子之外的民间,正旦日最重要的一项活动,便是宗族祭祀家庙祖先。
    魏家也不例外。
    十月上辛日,为正旦祭祀祖先而酿造的冬酒已经出酒。
    三天前起,徐夫人开始沐浴更衣,整洁身心。
    宗族里的祭祀执事,也将祭祀事项全部安排妥了,只等那日到来。
    去岁正旦日,魏劭因战事阻滞,和新婚不久的小乔留在了信都,错过祭祀。
    徐夫人本以为今年正旦,又要错过。不想终于提早一日,竟及时归家。十分的欣喜。
    昨夜到家迟,到时候已是深夜。入了西屋胡乱收拾了下,洗个澡,小乔和魏劭便睡了下去。因路上颠簸颇辛苦,小乔头一沾枕头便睡了过去。次日的一大早,窗外天还透黑着,五更不到,小乔心里装着事,一下从睡梦里挣醒过来。睁开眼,看到房里银烛静静亮着,枕畔的魏劭却已经不见了。
    一早要祭祀家庙,他今日事也多,想是不知何时,已悄悄起身了。
    小乔爬坐了起来,拥被发起了呆。
    去年的这一日,她人在信都,没参与魏家的宗族祭祀。
    按说,今年人回了,作为魏劭的妻,她自然是要参与今日这个家族活动的。
    但是小乔却没忘记,去年她以新妇身份刚到魏家的时候,魏劭根本就没有带她去参拜过家庙。
    从礼制来说,她当初的婚礼,至今其实还少了最后、也是很重要的一个步骤:以新妇身份去参拜夫家的家庙。
    只有参拜过家庙,才真正表示被夫家认可接纳。
    当然,小乔自己并不在意这种虚礼。都一年过去了,她本也早忘记了当初的这一茬事儿。
    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她再次面临是否要被拒在家庙门槛之外这一关,难免便想起了当初的事。
    因为昨晚到的太晚,她和魏劭归家的消息递到徐夫人,两人只到她跟前叩了个头,粗略说了几句路上的经过,便回了西屋歇了下来。是以当时,徐夫人也没提今早的事。
    以小乔的猜测,徐夫人应该要带她参加家庙祭祀的。
    但魏劭那边,小乔却有点不肯定了。
    从他一早悄悄就起身走了,也没叮嘱自己一言半语,她越发觉得,他大约还是不乐意让自己这个乔姓人踏进他魏家的家庙。
    小乔迟疑着的时候,忽然门外起了一阵轻悄的脚步声,接着门推开了,屏风后春娘领了侍女转了进来。
    “女君该起身了。再睡,怕要赶不上家庙祭祀了。”
    春娘笑盈盈地到了床前,将床帐勾起,示意侍女将捧来的衣物放下。
    小乔看了一眼。
    是套青白色的缥丝深衣。祭祀用的女服。
    春娘道:“男君四更便起了,叫婢不要吵醒你,让你再睡些时候。婢见时辰也差不多,便来唤女君起身。”
    小乔默然,掀被下床。梳洗过后,换上那套缥丝深衣。吃了几口送上来的早点。此时天依旧未亮,正要去北屋,听到门口仆妇唤“男君”,转头,见魏劭进来了。
    他也穿着一整套的黑色祭祀礼服。长冠,外玄色深衣,内着绛色缘领和衣袖的中衣。
    礼服庄重,显得他人也越发长身而挺拔,双目炯炯,精神奕奕,油然一种庄严家主风范扑面而来。
    小乔便朝他迎了过去,唤他“夫君”。
    魏劭打量了她一眼,微笑道:“祖母那边应也快好了。我们好过去了。”
    小乔点头。便随他出门,两人往北屋去。
    五更起,魏府的大门、仪门、内门等全部正门都已打开,灯笼从大门起始,如火龙般沿通道一路点了进去,整个魏府灯火辉煌。
    到了西屋的垂花门前,小乔远远看到内院也是灯火通明。登台阶的时候,习惯性地低头提了下裙裾,却见侧旁伸过来一只手,抬头,见魏劭停下了脚步,正扭头望着自己。
    黑早,冷。但小乔心里却有些暖,将自己的一只手放进了他同样温暖的掌心。
    魏劭握住她的手,带她登上台阶,跨过门槛,一直到了徐夫人正房门前,方松开了她。
    两人进房。徐夫人早起身了。她受了拜,目光在二人面上巡了一圈,满意点头,笑道:“甚好。这就去吧。亲族们想必应都在等了。”
    ……
    魏家的宗祠在魏府正西的一座独立大院之中。五间的朱红大门,平日总是关闭,今早大开。魏家宗族族人都已齐聚到此,正等候在两旁的抱厦里,男女分列,立满了两间的屋,皆都屏声敛气,静悄悄没有发出半点的声音。
    小乔第一次跨入这座令她第一感觉阴暗森冷的院里。
    她随着徐夫人和魏劭,在许多双目光的注视之下,沿着脚下那条宽阔的青色甬道进入到了祠堂。松柏苍翠,肃穆庄严,堂门陛台的两侧,置了两只半人高的古色斑斓的巨大青铜焚鼎。鼎内已经焚着茂盛香火,两蓬青烟从鼎口袅袅而起,空气里漂浮着浓烈的香火气味。
    魏家宗族的执事早已带人等候。恭敬迎了徐夫人并男女君入内。内里烛火辉煌,神位的上方,悬了“祖德流芳”横匾,左右各一神联:敬恭明袖则笃其庆;昭穆列祖载锡之光。之下供桌。桌后便是魏家历代神主之位。始祖居中,以下代代,父子以昭穆左右依次序位。
    密密麻麻两排神位之末,小乔看到了两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先严魏公讳经大人之神位。先兄魏保之神位。
    这两只神位,是以魏劭之名而立的,省略了一切的尊衔,简单明了。
    小乔悄悄地望了身旁的魏劭一眼。
    他的神色肃穆。近乎没有表情。双目越过前头徐夫人正向先祖拈香虔诚祝祷的背影,一直落在那两张被漆成了黑色的乌沉沉的木头神位之上。
    徐夫人拈香祝祷完毕,便是魏劭小乔。小乔跪于铺设在神位前的跪垫之上,行大礼后,再无杂念,静心敛气,恭恭敬敬献香敬爵,闭目诚心地祝祷了一番。
    祭拜礼仪结束,最后走出家庙的大门,小乔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
    彼时天大亮,新年正旦日的第一缕朝阳正从云后喷薄而出,照在了那座大殿正脊的鸱吻之上,光明而辉煌,将小乔心底里起先留下的那种阴暗森冷之感,立时驱逐的无影无踪。
    ……
    正旦日,魏劭祭拜宗庙过后,径去了衙署,于堂中受赶赴而来的各郡县长官以及部曲将吏的拜贺。
    小乔这一日,也并不比他空闲多少。
    朱夫人至今还未解禁足,以养病不便见人之名,连早上的宗祠祭拜都没露面。
    徐夫人如今不大见客。加上为起早祭拜宗庙,回了后精神有些不济,歇了。小乔便完全代替了朱夫人作为魏府主母的职责,今天从早到晚,一直在应酬渔阳城中前来拜贺的各家命妇。直到傍晚,方空闲了下来。喝了口茶水,又去北屋服侍徐夫人用饭。徐夫人问了些她这趟回兖州的情景。小乔捡能说的说给她听。听闻丁夫人病体已经无碍,徐夫人也是欢喜。用完饭,端详了下小乔,心疼地道:“你赶路本就辛苦,昨夜到的晚,一早起又忙碌到了此刻。且回吧。等劭儿外头回了,叫他也不用来我这里,你俩早些歇息。”
    小乔应了。见徐夫人再三地催,才起身出来,回到西屋,沐浴换了家常衣裳,方吐出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魏劭宴饮完毕,天透黑的戌时末才回来。
    他应该喝了不少的酒,脚步浮晃。
    小乔一直在房里等他。听到外头仆妇起了声音,忙出去相迎。
    魏劭撑她肩进了屋,一头便仰在床上,闭目一动不动。
    小乔见他醉的厉害,一张脸通红,酒气喷人,也顾不得埋怨了,帮他除靴脱袜,亲手拧了湿热毛巾,替他细细地擦脸。擦完了脸,又帮他擦手脚,给他盖好被子,起身出去,叫春娘和仆妇们都各自散了,回房后关门,自己也脱衣上床,钻入被窝,轻轻躺在了他的身侧。
    她闻着帐子里经由他的呼吸渐渐带出淡淡醇酒气息的空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下半夜的时候,她被身畔那个男人给弄醒了。
    魏劭在黑暗里,用滚烫的手掌摸索她的身体,随后就压住她,急切地顶开她的腿,并无任何前戏。入她。
    两人已经日渐熟悉彼此的身体。但每次他刚进去的时候,即便她已经潮润,往往也总要一会儿才能完全适应他的入侵。
    他渐渐也会照顾她的感受了。此前总会先和她温存一番。
    但这会儿,黑暗里的他好像又变回了一开始那个不顾她的魏劭。
    他的鼻息很急,呼吸扑到她的面庞上,小乔还能闻到一股酒气。身体皮肤很热,像火炉一样地熨烫着她温润的肌肤。胸膛紧密贴着她柔软胸脯的时候,小乔听到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舒适至极般的低声呻吟。
    他一直入她,入的很凶,手掌掐的她腰都似要断了。气喘如牛。最后小乔都被他入的嘤嘤低泣了。等他终于结束,喘息慢慢平定,小乔也慢慢停止了抽泣。感到自己脸上、身上,全糊满了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汗水的湿哒哒一层,很不舒服,便拿开了他搂住自己的那条胳膊,从他怀里坐了起来,要下去清洗。
    魏劭的那条臂膀却忽然再次伸了过来,将她一把摁回在了他的胸膛里。
    “你嫁我的第一天起,便是我魏家的人了。往后不要再和兖州往来。我会护你一世。”
    黑暗里,小乔听到魏劭如此说道。
    
    第94章 19
    
    他的胸膛也布满了汗湿。仿佛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正在源源不断地往外蒸腾着热气。
    小乔亦同样滚烫的颊俯伏其上,耳畔清楚地感觉到他那颗还没从激烈跳动中平复下来的心脏的一下一下的飞快搏动。
    她闭上闭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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