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海更深——易倾
时间:2019-07-31 08:31:39

  “那就好。”杨慎行倚在了办公椅上,笑了一下,“对了,上个周日那天,是不是你请假回来了?”
  上周日晚上,就是杨慎行杀人的时间。
  任真回忆起当时,眼神有些茫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飞快摇头,“啊不是,周日我还在医院里带我弟弟回家。”
  杨慎行的手指攥紧了桌子上的貔貅镇纸,办公室里静默无言,浅的只剩下两道呼吸声音,他看着局促不安的任真,慢慢起身,绕过了办公桌,来到了任真面前。
  任真眨了好几下眼睛,接着小声问道:“对不起校长……我请假太多了,我以后一定改。”
  杨慎行不答,浑浊的眼睛紧盯着任真,接着缓缓笑了笑。
  “没事。”他拍拍任真的肩膀:“你很有希望上清华,好好加油。有什么困难,跟老师反映。”
  任真松了一口气,“谢谢校长。”
  应该不是她,一个胆小懦弱,只知道死读书的女学生罢了,并且和任建华的关系还不好。
  女孩匆匆离去,杨慎行坐回了办公椅上,表情冷峻,出神地想着些什么。
  他一定要把那个人揪出来。
  ******
  任真把门关上,轻轻吐出一口气,她不自在地摸了一下头发,仿佛还是不太能理解为什么突然校长要找她谈话。
  然后她看见了走廊尽头的杨威,嘴角的刻意下垂的弧度僵硬在了脸上。
  “他找你了?”杨威面色铁青,穿着极长的风衣,掩盖住了小腿,接着向她走来。
  行走之间不是很流畅,腿还疼着。
  刚关上门的办公室里突然一阵皮鞋的走动声,任真当机立断,飞快向前拽住杨威,将他推进旁边的一间杂物室里。
  杨慎行打开了门,皱着眉往空无一人的走廊看去,狐疑地皱了皱眉。
  任真屏住呼吸,听着男子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紧张地抵住门。
  声音在他们这扇门面前停止,杨威皱眉,拽开任真捂着自己嘴唇的手,接着双手卡在了她的腰上,微微使劲,悄无声息地把任真抱到了一摞报纸后面,摁着她的脑袋让她蹲下去,眼睛眨了眨,在黑暗里亮晶晶的,好像是会说话一样。
  他想推门出去,衣角却被任真紧张地拽住,两人暗自使劲,而正在这时,杂物间的门把手,被人缓缓转动。
  ‘吱呀——’
  “老杨!”教导主任在拐弯处高声喊道,焦急地赶过来,“你快来……几个外校的混混进来跟我们学生打架了!”
  门被推开一条小缝,又飞快地关上,杨慎行愠怒,“一帮小畜生!”
  外面两个人又飞快说了几句,接着匆匆离去。
  任真脊背上出了点冷汗,刚蹲下去的时候脸上蹭了点灰尘,定了定神,拽着杨威的衣角起身。
  杨威还维持着刚才要出去的姿势,低头淡淡地问她:“杨慎行是不是怀疑你了。”
  “是,不过今天以后他应该消除了疑虑了。”任真贴近他,抬着眼睛,“你别去找他承认了。”
  想也知道,他害怕任真被怀疑,所以主动找杨慎行准备将事情一个人揽下来。
  杨威牵了牵唇角,接着漠然移开了视线,“你该去上课了。”
  任真揣摩着他的表情,声音逐渐冷静下来:“今天周五,提前放学了。”
  他知道什么了?
  “那回家吧。”杨威转身,打开了门,锐利的光线自门缝扑进来,打在了任真薄薄的眼皮子上。
  任真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抓住杨威的手还不肯松开,“你别去,我能处理好。”
  “你处理不好。”杨威慢慢挣脱开了任真,回头冲她笑了笑,声音有点懒:“你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需要做。”
  “乖。”他摸了一下任真的脑袋,“回家去吧。”
  任真沉默,眼看着杨威慢慢打开门,一线阳光逐渐变大铺开在他的身上,肌肤在一瞬间仿若变得透明起来,有种无可言喻的感觉。
  杨威停了几秒,适应了外界的光,嘴角的弧度也柔和了起来,准备离去的时候,却听见了身后女孩局促不安的询问:“你……吃过饭了吗?”
  “一醒就赶过来了吗?”任真猜测着,上前再度抓住杨威的衣角,“周雁南和你说了什么了?”
  “嗯。”杨威淡声应她,接着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
  任真就是这么的好脾气,除了那天晚上的失态,好像从来没见过她生过气。
  杨威几乎是有些漠然地想着:哪里会有人总是不生气的呢。
  沉默之中,任真鼓足了勇气,拽了他一下,“我做饭给你吃吧。”
  她的声音与她伪装出来的面貌一脉相承,细弱得让人不忍心拒绝,尤其如今带着微微的祈求,抬起眼睛望着身边的人,“你还没吃饭,我也饿了,你跟我走吧。”
 
 
第22章 
  杨威跟着任真回去, 他腿上有伤,走得很慢, 偶尔腿疼难耐需要停一会儿。而任真只是不紧不慢地在前头领着他, 几次回头确认他跟在后面,在他停下的时候也略作停留。
  天已经黑了, 他们才将将抵达,任真在楼梯口里等着他。接着自然而然地撑起杨威的胳膊, 架着他往上爬去。
  腿伤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痊愈。
  任真在黑暗里有些疑惑, 细细的喘了一口气:“以后会落下什么毛病吗?”
  她走的吃力,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报复, 杨威身体的重量似乎全部压在了她的肩头, 几乎要令她抬不起脚来。
  “会。”杨威丝毫不见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倚在任真的肩头, “以后阴雨天都会疼。”
  不过暂时还没疼过。
  力道骤然加重,任真的脸涨得通红,没什么多余的力气说话, 只好闷声缓步上楼。
  到四楼她松了一口气,听见杨威近在咫尺的声音,“楼梯里没灯,你夜里回来不会摔着么?”
  从耳垂传来一股麻意, 任真险些一脚踏空, 定了定神,咬着牙说道:“你不乱讲…就不会。”
  杨威不相信,不过终于到了五楼, 任真把他推到墙壁上,低头翻找钥匙。
  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在耳膜里爬行的蚂蚁,杨威倚在墙上,百无聊赖。
  片刻后他神色一僵,而任真恰好在此时开了门,进屋子先开灯,回头看杨威。☆T.X是独家?
  劣质墙粉,一摸一手的白灰。
  杨威盯着自己的手,身上蹭的全是灰,正阴恻恻地看着推他倚墙一脸无辜的任真。
  任真先谨慎地后退两步,确保他不会扑过来与自己共沉沦,才试探说道:“我忘记了……要不我给你擦一下吧?”
  白炽灯强烈,自上方投来,她脸上光明与阴暗交错,雪白的皮肤与漆黑的瞳,只要让他看见,在这一刻什么气都消了。
  杨威把沾满白灰的风衣脱了,动作干净利落,上身只穿了件薄薄的黑色背心,显得劲瘦而又蕴育着力量,大步进了门抵住任真,随后在她面前低下了头。
  任真一惊,不过定住脚后跟了没后退,犹豫了几秒钟,杨威不耐烦,催她:“快点。”
  “知道啦。”任真伸手,帮他仔细地拍掉脑袋上沾着的灰尘,轻轻踮起脚尖能够到他的头顶,颈窝接触到了他低垂着的脑袋,他似乎是轻笑了一声,随后懒洋洋把下巴放在了上面,不过这次双手插着裤兜,并没有借机让她撑着自己。
  已经没有什么看的太见的灰尘,任真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的头发,最后索性双臂勾着他的脖子,收回惦着的脚尖,倾身抱了上去。
  她好像又瘦了几分,腰细得几乎要没了,杨威心里存疑,伸手托着她的臀部往上一举——半分力气不用。
  他几乎有点气急败坏,“都瘦成人干了,你他妈天天喝露水的啊?”
  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画面:她越来越瘦越来越小,到了身体幻化成透明,青色的血管纵横交错,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逐渐消失不见,化作一道微风,飘到了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任真突然被骂了句也不生气,只是有些发懵,愣愣地把手放下,“那我去做饭?”
  说完又觉得委屈,想着就连疯狗咬人之前还有征兆,他怎么就这么喜怒无常。
  杨威不答,片刻后把她擅作主张放下的手又捉着放回原地,泄了气,“再让老子抱会儿。”
  任真在他的怀里,绝对是闷笑了一声,被杨威掐了一把全是骨头的腰,老实了。
  老房子隔音一般,不知道谁家大半夜放歌,缥缈黏腻的女声透过窗户传了过来,绕在了他们的身边,结成了结界。
  \'抗下了所有罪……我拼命挽回……\'
  “我明天去找杨慎行把事情认下来,后天去警.察局举报……你觉得不够的话,我让周雁南登报或者在网上曝光。”杨威眨了一下眼睛,感受到任真平平常常的呼吸,轻轻笑了一下,“被亲生儿子举报,身败名裂受牢狱之灾,你觉得怎么样。”
  任真说:“哦。”
  杨威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你不满意。”
  “随你啊。”任真转而便放开了他,拢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准备做饭。
  结界被打碎,楼下的人家可能是被谁敲了门,关掉了音响。
  冰箱里不剩什么菜了,她拿了一点青菜和挂面,想了想又抓了一把尖尖的红辣椒。
  杨威小尾巴一样跟在她后面转,挑剔道:“又是面。”
  上次没吃到,其实也不是特别惦念。
  任真不理他,他又指手画脚,“我不吃青菜,我又不是兔子。”
  任真回头平淡地看了他一眼,他的气焰也就立即弱了下来,歪着头,“行吧,你做饭,你说了算。”
  青菜照切,面照煮。
  他瘸着一条腿,看腻了任真做饭,开始在房子里四处乱窜,仿佛是寻视自己领土一样,处处挑剔。
  屋子背阴,他腿现在有毛病,往后住久了肯定天天疼。
  也很小,厨房里两个人都挤不下来,进去洗碗似乎都得低头。
  这样想着,似乎能缓解一些内心的焦虑,自己都相信这些问题需要认真思考。
  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任真将外套脱掉,里面穿了件白色的薄毛衣,更显得人干瘪瘦小。她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一切,对外面那人的细碎嘟囔充耳不闻。
  她嘴角轻轻勾起,有心将速度放慢。
  这样的夜,大概算是值得让人一生珍藏回忆。
  面下好了,任真洗了手,出去将杨威的丢进洗衣机里,头也没回,“你去盛饭。”
  杨威抱怨着:“你要冻死我。”
  真当他是铜筋铁骨,只穿着个背心,回去大约要被吹成了冰棍。
  任真浅浅笑了一下,并不说话。
  她的衣柜里还挂着上次那件皮衣,等一下——
  任真飞快冲着杨威嘘了一声,而后轻手轻脚将灯关掉,摸着黑拽着杨威躲在了沙发后面。
  下一秒房门就被打开,依稀听得出来是一男一女,此刻气息不稳,一进来就双双纠缠在一起,呼吸急促,衣料摩擦作响
  寂静里,喘息与低吟听得分外清楚。
  杨威手心出汗,呼吸逐渐加重,忍不住偏头看旁边的任真。
  她轻轻闭着眼睛,睫毛一颤一颤地,许是感觉到了杨威此刻灼热的视线,迟疑地睁开,接着冲他笑了一下。
  杨威磨了磨牙,接着伸手毫不犹豫地把她整张脸盖住,琢磨着要不要找点东西把她耳朵也堵起来。
  李蓉大口喘着气,青春在这一刻焕发,眼神迷离,哀哀唤着:“腾飞啊……”
  李腾飞闷哼,“你家姑娘呢?”
  “你提她干嘛?”李蓉不满,“我哪知道她一天天死哪儿去了。”
  杨威皱了皱眉,整个身子忽而像是过了电一般地发麻——刚才猫伸出了舌头,舔了他掌心一口。
  掀开手掌,任真眉眼弯弯的,像是在跟他玩游戏。
  这时候却听见了李腾飞不怀好意又下流的声音,“宝贝,我上次草你……脑子里就想着你姑娘来着。”
  李蓉愠怒,飞快打了他一巴掌,痛斥道:“下流!”
  杨威气息一凛,缓缓攥紧了拳头。
  任真偏了偏头,终于感兴趣了起来,听着他们的对话,嘴唇紧紧抿着。
  先是男人嬉皮笑脸哄着脑子不太好的情人,接着女人开始哭,却也逐渐被安慰下来,不过几个吻与甜言蜜语,李蓉最后便胆战心惊,颤颤巍巍:“你保证就只是想想?”
  李腾飞敷衍说道:“那当然,我怎么可能对那小孩子动手,刚就逗你玩呢。”
  她不过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后半生不仰仗着个可靠男人,难不成要靠着那看她如仇敌的丫头。
  又是几番劝慰,李腾飞说服李蓉去他家里过夜,灯始终没开,随着门关上,屋子里就好像没来过人一样。
  极静。
  过了许久,任真神色自若地站起来,跟他说:“你好冷,我帮你把上次的外套拿给你。”
  杨威还坐在地上,拽住了任真的手,眼神阴冷,没有说话。
  刚才那一幕,把他恶心得彻底。
  任真的母亲不可能保护好她,以后若是真的再结婚了,未免不会为了笼络男人而出卖女儿。
  但是此刻勾着任真的手,他忽而想明白了,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早知道这男人不是好东西。”
  任真点点头,没有试图否认装傻。
  杨威盯着她,眼睛一下都不眨,说得很慢,“那你打算……怎么杀了他?”
  大概是因为跟她在一起的时间太长,杨威此刻聪明的不像话。
  任真叹了口气,于是坐了回去,和杨威并排靠在一起,冷静道,“这个男人专门杀妻骗保,我准备用他惯用的伎俩,等他们领了结婚证当晚,请他来家里喝点酒,回去开车的路上再出点什么事情,这个暂时还没计划好,明天我准备去考察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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