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真紧紧捂着陈美华的口鼻,随后悄悄把门踢上,杨威皱了皱眉,在梦里似乎喘不过来气,终于被这声响惊醒。
就在这时,绝望的陈美华忽而抓着手里的针管,不管不顾地就要往任真手臂上刺,她怕极了,不知道任真究竟是人是鬼,动作也不稳,只是蓄着力气拼命胡乱地扎下去,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大力地把液体全部都推进去。
这栋静悄悄的别墅里,正在发生着骇人惨案。
没人能说清楚,这是第几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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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威太阳穴止不住跳动,眼前一片漆黑。
分不清是因为夜盲还是心慌,他只知道似乎有一个人死了,而自己也濒临着某个临界点,生与死不过是一线之隔。
所有的事情都失去色彩,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一个认知。
有人喘着粗气,接着开灯,漠然地站在床边看他。
是任真。
她脸色潮红,接着把视线落在了陈美华身上。
方才情急之下她打了陈美华手臂一下,迫使其偏离方向,令陈美华自己拿着针管狠狠扎进了自己的皮肤里,注射进了致命毒素。
“她好像要死了。”任真轻声说道,睫毛微微抖了一下,像是秋风中的蝴蝶。
陈美华脸色发青,瞳孔里还带着惊慌的颜色,偶尔轻颤一下,像是屠宰场里即将挨刀的动物。
杨威只看了一眼,接着翻身下床,他用力把任真抱在怀里,紧得几乎要窒息,此时此刻全身心都被庆幸所占据,生出点劫后余生的情绪。
他轻轻叹了一声:“你没事就好……”
任真还在偏头看陈美华,接着用力回抱住杨威,把眼睛闭上。
她心脏还在疯狂的跳动,方才打斗的场景一幕一幕在她脑海里放过,像是静默电影一般。
杨威最后看了陈美华手臂上扎着的那管针筒,眸子里闪了点冷光。接着他伸手探了探任真的额头温度,抿紧了嘴唇。
这个后妈他原本就没什么感情,不过也说不上特别厌恶,没想过对方这么蠢坏,又偏偏赶上了今天。
“你发烧了。”杨威低声说道,把她轻轻放在床上,接着打开了衣柜,将衣服堆到一处,把陈美华整个人塞进衣柜里,随后将柜门紧紧关上。
他把衣服扔给任真,命令道:“穿上,我们走。”
五点钟,房子里静悄悄的,杨威牵着脑子有些迷迷糊糊的任真,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溜走。
今年冬天来的过分快,开春之前需要熬过一个异常漫长的白雪季节。
杨威的发丝有些凌乱,有几丝挡住了眼睛,站在了任真的楼下往上看,“今天你没有来过,等会儿爬上五楼,你会的吧?”
任真躲在他后面不动,过了一会儿慢吞吞说道,“我发烧了。”
“不碍事。”杨威推她向前,此刻极度冷静,“上去之后换一件衣服,等会儿上学的时候记得和邻居们打招呼,这儿没监控,你昨天晚上回家以后就没出来过。”
任真抬头看五楼的方向,窗户还没关。
她强调着:“我发烧了,我爬不上去。”
杨威手指末端轻轻颤了一下,神经末梢的无意义触动。
天就快亮了,他压着自己的情绪,太阳穴处几乎要爆出了青筋,一字一顿对她说:“你给我上去。”
“我没杀.人。”任真打开了他的手,“凶器是她自己带来的,她自作自受,退一万步来说,我也只是正当防卫。”
她丝毫不知此刻杨威有多害怕,自顾自地说要下去,“我不上去,你也别替我抗,我自己去,反正我还没满十八岁。”
公理与正义,她现在尝试着去相信,也许世界上真的会存在这种东西也说不定。
“你今天没出来过,也没遇上陈美华。”杨威的声音很轻,然而无端让人觉得害怕,“现在,照我说的做。”
他亲了任真的额头一口,像是从看不到底的黑洞里发出的声音,带着呼啸的风声:“听话。”
就算她这时候不听话,他大约也有办法对付。
任真指甲陷进掌心里,最后看了他一眼,而后手脚利落顺着梯子和别人的阳台,一步一步爬上去。
杨威就在下面看着她,目光逐渐上移,直到那个女孩爬到五楼的窗户上。
她顿了顿,突然控制不住似的身体后仰,那一瞬间像是失去了生命的枯叶,打着旋儿挣脱树的枝干。
杨威瞬间屏住呼吸,不过万幸,任真抓紧了窗框,将身体稳住,接着轻轻跳了进去。
她还在发着烧。
她没有回头看一眼。
杨威转身离去,昨夜下了一晚上的雨,天还未明,皑皑白雾就已经悄无声息将整个小城笼罩。
迷雾里,每一步都得当心,前方一切不明,需要伸脚去探。
周雁南越发不务正业,网吧已经关了好几天。杨威从怀里取出那封牛皮纸袋,想叮嘱些什么,不过没有带纸笔也就作罢,直接顺着门缝把纸袋塞了进去。
做完这件事,他终于安心下来了一样,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时间,把目光投向了远方。
翻过围墙回别墅,此刻天光大亮,迷雾逐渐被驱散,任真应该是已经到了学校,不知道烧有没有褪了一点。
杨威上楼,他的房门紧闭,好像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紧闭着的潘多拉魔盒,诱惑着人跌入地狱。
他勾起唇角,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一心一意对付着眼前的情况。
打开柜子——里面空无一物。
一把枪,悄无声息地抵住了杨威的后腰。
杨慎行眼角皱纹似乎延伸进了他的鬓角头发里,将扳机扣动,声音里听不出来什么情绪,只是笑了一声:“真是我的好儿子啊。”
杨威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杨慎行。
杨慎行猛地屈膝,恶狠狠击中了杨威的小腹,迫使他跌倒在地以后,拿着枪卷起了他的裤脚。
这是子弹留下的伤口,做不得假。
“你毕竟是我儿子,我这辈子防谁都不会防你。”他装模作样叹息了一声,“是为了那个任真吗?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杨威冷笑,“你老婆呢?”
“埋在花园里。”杨慎行偏头,“你那小女朋友杀了个人,这件事,很不好办。”
“人是我杀的。”杨威撑着地想站起来,冷不防小腿伤口一下子被杨慎行抬脚碾压,钻心疼痛。
他嘴唇发白,抬眼看着杨慎行,满脸的阴鸷,“我警告你,别去动她。”
“你真的不像我儿子。”杨慎行居高临下看他,“老陈等下就把那贱人带过来,杨威,你这辈子是不是还没杀过人?”
他笑了一下,内心愉悦:“等会儿就叫你亲手来试一试。”
此刻居然有些兴奋,自觉即将把一个废物调.教成长,很有意思。
第30章
任真捂着发红发烫的脸, 眼前一阵一阵的发晕,看不进书中的字, 只好疲累地趴在桌子上。
她心里有浓重的不安感觉, 低低地咳嗽一声,桌子上忽而被放了一杯温开水。
据传她和杨威谈恋爱, 班里的男女生都有意避开她,只有钟淇义一切照旧, 心性太过单纯固执地认为任真处处完美。
“不舒服就先请假回去吧。”钟淇义轻声说道, “你这样,学习效率也不太高的。”
任真摇头, “我请假太多了, 没事, 能撑得住。”
杨威让她来上学, 所以她出门的时候照常和晨练的奶奶们打招呼,上课时间与平日里分毫不差。
只是浑身充斥着一股落单羚羊的气息,让人不忍心多看。
钟淇义无可奈何, “你啊……”
他想多问一点事情,不过任真已经趴下,把脑袋埋在胳膊里,显然不欲多言。
熬过了一整天的课, 任真慢吞吞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我送你回去吧?”钟淇义帮她把书包提在肩上, “我真的觉得你要去医院。”
“钟淇义。”任真冲他摊开手,“书包还给我,你先走别等我, 我不需要你送。”
钟淇义失语,被这样明明白白的拒绝,心里难免恼怒,僵持着不肯还给她。
任真牵起唇角,有些苍白地笑了一下,“被看见了,我可是会被打断腿的。”
昨天晚上杨威说的话,可是现在想起来,却好像过了很长时间。
昨晚他们都很开心,自觉未来光明,她要上大学,他要跟着去。
校门口,监控被人强制关掉,几个穿着寻常衣服的男子蹲守在外面,看见任真出来,彼此之间点了点头。
“小妹妹。”有人轻轻上前,抓住任真的肩膀,“别慌,现在表情最好平静一点,跟着我上车。”
任真看他,似乎要将他模样刻在脑海,她毫不反抗地上了车,接着轻声问他:“杨威怎么样了?”
一切都脱离掌控,似乎是她太笨了。
那人笑了笑,语气带着微微怜悯,“他好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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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似乎有意要做一个了断。
杨家,保姆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餐,冷不丁听见楼上一声爆声,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大约是枪声。
她哆哆嗦嗦从厨房里出来,小腿打着颤,一抬头看见了门口的杨威。
脸上溅着血,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好像有七彩光晕流转着划过皮肤。
保姆尖叫一声,立刻夺门而出。
杨威好像是才起来,眼皮子困倦着睁不开,浑身浴血迎着阳光,气质却干净透明,似乎对发生的一切都很茫然。
房间里,杨慎行被子弹穿透了喉咙,眼睛不甘心地睁着,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就步入了他两个妻子的后尘。
方才他还笑吟吟地,为即将进行的杀戮兴奋不已。
是不是上天都眷顾任真?
杨威拨打110,有些漠然地想着。
这一切都如她所愿。
“喂?”他清了清嗓子,像是刚吸了烟,声音有些浑浊:“我是杨威,我刚把杨慎行——也就是我父亲杀了。”
“对了。”他面无表情地补上一句,“还有我后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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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真上了车,被暖气蒸的皮肤发红,整个人都好似带了点潮气,大脑里昏昏沉沉。
偏偏要在这个时候。
车开了一下午,她确认已经这已经脱离了本城范围,烧得眼皮子都要睁不开,却仍然残留着一丝理智。
终于到达目的地,她被人推下车,跌跌撞撞往前走。
有人轻声说:“这女的好像生病了。”
同伴斥责她,“闭嘴。”
她被带到了一处房间里,冰凉的听诊器隔着一层毛衣紧贴她的胸口,随后是医生的低声交代,时不时有人低低地应一声,随后她便感到冰凉液体注入身体。
任真掀开眼皮子,忽而叫了一声:“周雁南。”
周雁南偏头,看着几乎毫无生气的她,抿唇笑了笑,“我在呢。”
她的眼珠子动了动,找回一丝昔日灵动的感觉:“杨威在哪里?”
周雁南上前,轻柔地帮她把被子掖好,“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了,你的愿望就实现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任真忽而拽住了周雁南的手,死死盯住他,“杨威怎么了?”
旁边保镖上前一步,被周雁南轻轻摇头制止住。
“杨威?”他偏头想了一会儿,漠然道,“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个人?你记错了。”
任真陡然加重力道,细嫩的手紧握着他的手腕,却半分不觉得疼。
“你现在需要休息。”周雁南轻松地把她的手指掰开,转身离去,吩咐其他人,“把她看好了,这姑娘很聪明,都给我带点脑子。”
他离去的脚步声撞击着耳膜,任真拼命想要抬起身子,却被医生紧紧按住,在她耳边不断地嘈杂着说着什么。
“杨威呢……”她呜咽出声,挣扎的弧度逐渐变小,刚才打的那一针有了效果,到底无法抵过药力,遁入昏沉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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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光刺眼,杨威无所谓地坐在了椅子上,对面是个上了年纪的女警.察。
警.察厉声喝道:“坐正了。”
杨威抬了抬眼皮子,接着懒懒地动了动身子。
他眼睛里透着点冷漠,情绪丝毫没有波折,看久了会觉得这个人有些过分的阴冷,根本想不到这个男孩,就在今天早上,亲手杀了自己的父母。
典型的反社会人格,这小子不能枪毙的话,以后大约会持续的祸害下去。
女警.察一板一眼:“交代一下你的动机。”
杨威伸手挠了下脖子,语气平淡,“就生气呗,我后妈大半夜打麻将回来,撞上我要吸.毒骂了我几句,我气不过,就把那针打给她了。”
女警.察皱眉,抬眼看了杨威一眼,对方居然还能扯着唇笑一下,“然后我害怕了,把她埋在花园里,早上我爸问我夜里怎么那么大动静,我还以为他知道……”
“枪是哪里来的?”
“我爸的,他不是个好东西。”
“你爸在家里藏枪?!”
“对啊。”杨威的表情很无所谓,几乎带着点恶意,“你们这些当官的,谁手上不沾点事情?”
“好好说话!”女警察猛地一拍桌子,“小畜生。”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问:“你哪搞来的毒.品?”
杨威眨了一下眼睛,看着她,慢慢说道:“去酒吧玩,上厕所的时候,有人问我要不要一直怂恿我买,都知道我钱多,他妈的。”
“哪家酒吧?”
他偏头想了一会儿,吐出一个名字:“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