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威没搭理他,往楼上走,冷冷说道:“用不着你管。”
杨慎行骤然发怒,随手抄起茶几上的烟灰缸便狠狠砸了过去,听见撞到了骨肉的声音,站起来高声喝骂:“废物,没用的东西,跟条野狗一样!根本他妈的不像我儿子,我就知道你妈那□□不安分,生出你个狗杂种!”
被吵醒的陈美华把门开了条缝,正悄悄往外看,捂嘴笑了一下,不敢出声,预备着看好戏。
玻璃做的烟灰缸砸在人的血肉之躯上,又很快弹开,整个人好像挨了一记闷棍,嗓子里涌出一股腥甜的血腥味。
杨威身形微动,慢慢地转身,表情很平静,眼睛毫无波澜地看着杨慎行,一字一顿问他:“你说什么?”
“我说……”杨慎行摇晃了一下,往杨威那边走过去,还带着点轻蔑,“你跟你那□□妈一样……唔!”
陈美华瞪大眼睛,手指捂着嘴唇,小小地尖叫了一声。
哎呀呀不得了了,儿子打老子了!
杨威喘着气,提起刚被一拳打得狠狠撞到墙壁的杨慎行的领口,咬着牙对准他那张脸又狠狠打了一拳下去。
陈美华又尖叫了一声,快速从房里跑出来,想要拉架又怕自己被打,犹豫着站在原地,语气讨好:“别打了别打了……”
她本来是应该拍手叫好,但是杨威此刻表情太过可怕,仿佛面对着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是某个憎恶已久的仇人。
她害怕,万一老杨被打死了,下一个,就是她了。
***************
今天的天气延续了昨天的阴冷,凛冽而晦涩。
杨威的外套被任真收在了柜子里面,跟那条昂贵的裙子放在了一块儿。
裙子口袋里有杨威从任建华那里拿来的钱,一共六千,被她存进了要带李蓉治病的罐子里。
校门口有几个职校的学生,正在蹲着抽烟,不怀好意地盯着每一个进入校门的学生,看见了任真,全都冷冷笑开了。
任真快步从他们身边走过,没有抬头多看,感受到四面八方涌来的恶意像是无形中飞来的刀。
昨天只睡了一点时间,但也没那么困,很快就要进行期中考试,她放学的时候去操场上散步背书,瞥见打篮球的周文涛,于是定住脚步看了一会儿。
周文涛眼尖发现了她,笑嘻嘻道:“哟,嫂子好啊~”
他扔下篮球跑过来,东张西望,“杨哥呢,今天都没看见他,还以为跟你一块儿。”
昨天杨哥在群里那叫一个酷,他们八卦了好久,可惜今天没见到当事人,但意外地逮着了另外一个。
任真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没看见。”
周文涛家里挺普通,学习烂的要死,大概是香港古惑仔看多了,整天觉得自己是个重情重义的江湖人,像模像样地跟着杨威混,杨威那些小崇拜者,绝大部分是被他忽悠过去的。倒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偶尔看着还挺可爱的。
而她喜欢心思单纯的人。
周文涛失望,疑惑那杨威跑哪去了,招呼着那几个打篮球的低年级学生,“赶紧过来喊嫂子啊。”
任真受惊似的往后退了两步,顺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我先走了……再见。”
周文涛乐了,感情这嫂子还挺害羞。
挺好,一看就是安分小姑娘,跟杨哥算得上那个……英雄配美女!
“对了,”任真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小声道:“我看见那个叫夏天青和几个职校的学生一直在学校外面问我在哪里,她是不是想找杨威啊?你看见了记得跟杨威说一声。”
说罢没有多留,快步离开。
周文涛提起这个就十分感慨,唏嘘着自言自语:“夏天青也不错,就是杨哥不好这口,能有什么办法?”
那几个人招呼着他去玩球,他潇洒地摆了个动作,心底忽而一动。
不大对劲,夏天青为什么一直问嫂子在哪儿?
按理来说,她不是应该最恨任真的么?
卧槽!
那边几人拿着篮球不满道:“你他妈来不来了,发什么呆啊。”
“来个屁!”周文涛飞快把篮球一扔,往篮球场外面跑。
他最近爱陪妈妈看点宫斗剧,得出一个结论:女人为难起女人来简直不是个人!
果然不出他所料,校门口一个拐角,夏天青带着几个职校的人把任真堵在巷子里面,正似笑非笑地说:“挺漂亮啊。”
等一天了,终于把她堵住。
任真在角落里没有说话,但是也不像一般被他们堵得人那样怕得恨不得跪地求饶。
她只是很平静地看着那几个人,眼睛里有一种让夏天青非常不舒服的感觉,仿佛此时此刻,自己的伎俩全被看破,无法威胁她一分一毫。
周文涛判断了下,职校的那几个人都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他一个人势单力薄,篮球上那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弱鸡来了也没用,不能跟人家硬刚。
于是他躲到了一边,悄悄地打杨威电话。
操!关键时候掉链子,打不通。
无论如何威胁恐吓,任真都是不说话,目光平静,看的夏天青心头火起,忍不住狠狠抬手打了她一巴掌:“问你话呢!”
任真被打得偏过头去,昨天口腔被咬破的地方再次止不住的流血,顺着嘴角淌下来。
夏天青阴阴笑了两下,手指抹了抹任真唇角的血迹,拖长了语调:“真是可怜啊——”
几个混混全都哄笑开了。
她膝盖骤然往上一顶,狠狠踢了任真的小腹,在任真痛得弯腰时候,拽着她的头发强迫她直起身子,不解气一般又扇了几个巴掌。
原本没准备下手这么狠的,只是这女人,像是知道如何激怒她一样,一言不发就能叫她失去理智。
她觉得自己在被这女人蔑视以及可怜——这让她分外愤怒。
任真脸上已经肿得不能看了,夏天青贴近她的耳边,像是黑蛇吐信,幽幽道:“你自找的。”
她看见任真唇角讥讽地扬起,抬眼看了她一眼,分明有嘲笑的味道,用极轻的声音,在她耳边清楚地说道:“蠢货。”
轰——
夏天青眼睛发红,气血往上翻涌。
周文涛正在往杨威家里跑。
他刚才去周雁南那边看过了,对方打着哈欠说没见着杨威,并且估计应该是被囚禁在了家里。
跑了半天,他忽而诡异地停了下来,心想:我是傻逼吗?
然后果断拦了辆出租车,招呼着司机快点。
车窗大开,冷风往里面呼呼的钻,周文涛有一种自己正在干大事的意气:他要先去解救杨哥,再带着杨哥去救他的女人。
真他妈酷!
夏天青是真的失去了理智。
她的小跟班都面面相觑,照着她的吩咐举着手机,镜头对准衣服被半撕开躺在地上的任真。
“继续啊。”
夏天青脸上挂着阴冷的笑,半蹲在地上,尖锐的指甲划过任真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留下了几道血线,无比快意。
任真喘着气,抬手,狠狠打掉了夏天青的手。
身后有个女的冲上来踹了她一脚,“□□妈的,贱.货也敢碰夏姐!”
夏天青揉了揉手,看着被踢得往后滚,死死贴在墙上的任真,平静地往后招招手:“汤继业,刘浩伟,你们过来。”
两个被叫到的男生面面相觑,犹豫着往前走了一步。
夏天青单手指着任真,唇角勾起,“她是你们的了。”
几个女的惊呼一声,笑嘻嘻:“夏姐,这么绝啊,真是便宜你们两个了,过去拍过去拍,到时候给杨威看看啊。”
两个男生还在磨蹭,夏天青火起来了,“快点,老子让你们干的,出了事我担着,真他妈一帮废物。”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让人火大。
拐角口突然响起一句话:“这可没法担着。”
夏天青骤然回头:“谁?”
周雁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又看看那两个男人,摇了摇头,“犯轮.奸罪的是你们,夏天青顶多算个从犯,她就是有心也帮你们担不了。”
接着轻轻叹息,痛心道:“真是法盲啊……”
第11章
夏天青脸色有点难看,从地上站了起来。
那个男人穿着唐装,手上还带了只玉扳指,头发一丝不苟地往后面梳去,眼睛里微微带着笑意,此刻风度翩翩,可称儒雅。
她眯着眼警告:“你别多管闲事。”
“你们继续。”周雁南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表情明明是和颜悦色,却凭空的叫人有些不寒而栗。
任真喘了喘气,把身上被撕成几片的衣服稍微拢好,咬了下嘴唇,睫毛微微颤动,像是秋季不甘陨落的蝴蝶。
“夏姐……”一女的往前站了站,小心翼翼贴着夏天青的耳边:“我听我爸说过这男人……咱们最好走了吧。”
夏天青闻言诧异地看了周雁南一眼,而对方仍是气定神闲,被各色目光打量着,表情轻松,嘴角含笑。
她脸色阴晴不定,不甘心似的瞪了瞪躺在地上的任真,最后挥了挥手:“走。”
周雁南侧了一步,给他们让出位置,擦肩而过的时候,夏天青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
离得极近才能发现他的右眼角有一道很浅的疤痕,顺着眼睛的弧度,把他的眼型勾着往上挑,因此也总觉得这男人带着三分笑,哪怕是脸色冷到了极点,也总似笑非笑的,叫人分辨不出真实的面孔。
她心里忽而一颤,继而脊背升起一股寒意,不动声色地快步离开,此时居然有些庆幸,方才没有跟他正面硬对。
走光了,嘈杂的脚步声也逐渐远去,周围重归安静。
任真闭了闭眼睛,蜷缩在地上,感觉到半裸着的身子被罩上了一件轻薄的衣衫。
真丝的唐装滑过肌肤,有点冷。
她打了个冷颤,轻声说道:“谢谢。”
周雁南坐在了她旁边的地上,倚靠着身后的墙壁,抬头看着铁灰色的天空,漫声说道:“你不用谢我,反而是我要说声抱歉。”
任真没有答话,把身上的衣服收紧,慢慢地想从地上坐起来,牵扯到了全身的伤口,嘶嘶吸气,表情有些痛苦。
周雁南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出手帮忙,直到她坐了起来,跟他一样脊背依靠着墙壁,才微微一笑道:“很不巧,杨威今天被囚禁在家里,如果按着你的计划一直激怒夏天青,可能刚才她真的会做出那种事情而来不及被阻拦,虽然效果更好,但难免有些不值得。”
她很聪明,只观察过几次,就能大体推断出人的性格,也知道如何最有效地刺激他人的情绪。
“谢谢你救了我。”任真垂着头,伤口还在发痛,但声音已经冷静了下来,“但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是个三好学生,跟周文涛没有说过一句话,偏偏赶着夏天青来找你麻烦的时候遇见了他,还让他知道职校的那帮孩子在找你。”周雁南侧身,轻轻把垂在任真脸前的头发拨开,露出那张被打得肿起来的脸,语气很轻柔,“他蠢,我不蠢。”
任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巷子口有人冷声喊他:“周雁南。”
是杨威,浑身伤痕的杨威,跟现在惨兮兮的任真有的一比。
此刻他正在阴沉地看着他们,冷冷的不发一言。
任真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在角落里,身上盖了件周雁南的衣服,脸被打得高高肿起,眼神毫无生气,漠然地看了杨威一眼,重又低下头去。
周雁南的衣服给了她,里面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和任真靠的非常近,几乎是身体贴着身体,显出几分暧昧。他唇角勾了勾,从地上站起来,略过杨威走出去,顺手把气喘吁吁跟过来的周文涛拎走,懒洋洋道,“龙套退场时间,走了,跟雁南哥打游戏去。”
身边气息一凛,杨威慢慢地坐在周雁南刚才的位置上,仰着头,目光没有焦点地看着天空。
过了很久,他张了张口,似乎不知从何说起,“我这辈子没有求过谁。”
任真慢慢把头抬起来,看着杨威仰起来的侧脸,没由来的,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哀伤,刹那间击中她的内心。
无法论证它从何而来,而杨威此刻缓缓低下了头,和任真对视着,脸色十分温柔,甚至微微笑着,“我求你,任真。别再受伤了,以后开开心心地活着,好不好啊?”
任真勉强扯了扯嘴角,伸手抚过杨威嘴角伤口,慢慢滑到了额头,拨开凌乱的垂下来的头发,接着是他闭上的眼睛,指尖有些潮湿。
她声音有些喑哑,“我好难过啊。”
如果人生注定这样矛盾的话,她该如何答应如此为难的要求。
杨威捉住了她的双手,睁开了眼睛,眼神一片清澈。
他伸手揽过了任真,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上,蹭了一下,语气笃定:“你做得到。”
语气极轻,像是缓慢坠落的羽毛,落在地上悄无声息,呢喃自语着:“是不是,我们任真可以做到的。”
肩头被晕湿一大片,杨威双臂逐渐收紧,无声地听怀里女孩的哭泣。
他们相拥着取暖,任真咬着发颤地嘴唇,慢慢说道:“我做不到。”
她的嗓子里还在呜咽,声音却很坚定,告诉杨威:“我没办法答应你。”
“因为,”任真轻轻挣开杨威的怀抱,直视着他。眼角还有泪痕,深吸了一口气,低低说道:“坏人还没有得到惩罚。”
梦里的面容在刹那间重现,烧毁的五官逐渐清晰,变为此刻任真坚定的面容,灼眼地无法直视。
杨威漠然地移开视线。
他有些不合时宜地想:杨威,你完了。
任真伤口的疼痛忽而加倍,她喘了一口气说:“你生气了。”
杨威轻轻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