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围做一圈,一旁还生起了篝火。张嬷嬷跟着父亲母亲在帐子里头摆了桌椅,大约是在喝茶叙话。
我则是同珍儿湘儿搬了椅子出来坐,瞧着这周围绿油油的一片,只觉心情舒爽。孙嬷嬷瞧见齐家派来的几个个丫鬟婆子正在一旁帮着厨子收拾吃食,便连忙跟了过去帮忙,也是亏了孙嬷嬷,这时才知道那望月楼带来的厨子姓刘。
我瞧着他们一群人在篝火旁有说有笑的,确实很快便将饭食备好了。
只是,我越瞧这场景越是觉得有些过于熟悉,叫我忍不住地害怕了。
我回想起来了,且极清楚。上一世,我同阿杏和李管家往南坞去,大约就是在这附近,遇了袭。
彼时几乎是生死一线,万般无奈之下,李管家只得让我不要管他们,赶紧独自脱身了,跑去帮他们搬救兵。
也正是这么个时候,宫里头发生了一件大事,李异将军被太子的人杀死在宫里头,随后又将此事嫁祸给皇后一党。
我越想越觉得害怕,哪知刚要起身,想要跟齐冽说叫他们小心些,却是已经迟了。
就立在不远处的齐冽手中,赫然多出了一把冷亮的长剑,他对着周围的护卫喝到:“临行前,咱们郡王说了,凡是企图侵害者,杀无赦。”
“是!”
周围的护卫几乎同时立起身来,瞬时应声,紧接着便齐刷刷的将兵器亮了出来。
湘儿亦是盯着周围,不知从何处掏出两把短剑,反手握在胸前,整个人护在我跟前。
齐六同湘儿递了个眼神,便往父亲母亲的帐中去了,将父亲母亲带了出来,护在他身后。
原本周围静悄悄的,珍儿心中疑惑,还忍不住开口低声嘀咕了句:“这哪里像是有什么人啊?这般静悄悄的……”
却是湘儿并未回头,目光仍是警惕地盯着四周,低声答道:“就是因为太安静了才奇怪,这大夏天的,四周草木又那么多,竟连一声虫鸣都没有,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况且篝火烧的那般大,从方才起,你可有再瞧见过一只蛾子?”
珍儿登时便白了一张脸,望了望篝火处,当真没什么蝇虫飞舞,便有些木楞地点了点头。
湘儿对着不远处的草丛轻哼了一声,出声提醒道:“姑娘,你们可要万万小心,切记躲在我身后,看来,他们来的人还不少呢。”
湘儿的话音刚落,一时竟从暗处跳出来几十个歹徒来,母亲虽然有齐六护着,却仍是慌极了,轻呼一声,便立不住了,连忙抓住了父亲的衣襟,幸亏有张嬷嬷和父亲在一旁扶着,才勉强能站住。
“杀!”
这一声正是齐冽的声音,我从不知道,他还有这般冷冽的声音。
而面前的这些人,明显都是练家子,我听着打斗间,甚至还有人不停地发号施令。
这样一来,便是我这不懂武之人,也能瞧出他们是极有组织的,并非一般的草莽劫匪。
我虽不是头一回见这场面了,却是心中仍旧不免有几分慌张,珍儿早已颤抖了起来,眼看就要站立不住了,我连忙伸手一把将她抓住,定定的瞧着她,提醒道:“万万不能慌。”
她瞪大了眼睛,木讷的向我点了点头,嘴唇已然失了血色。
我瞧着靠前面些的歹徒出招甚是狠毒,层层叠叠的人将我们团团围住,却是局势并未像我预想的那般惨烈,反而仿佛是屠杀一般。
篝火的光映在挥动的兵器上头,显得十分斑驳,伴着一声一声刀剑入肉的声音和时不时发出的惨叫声,甚至不时会有血喷溅出来。
那些平日里瞧着十分温和可亲的齐渊派来的护卫,此刻竟仿佛各个都化成了猛兽了一般,毫无保留,直接露出了尖利的獠牙和锋利的爪。
对着那些杀手们,就连齐冽此刻都分外的凶狠,显得与平时嘻嘻哈哈的模样大为不同。
齐六瞧了一眼战局,便直接将剑收了起来。朝着我父亲和母亲做了个请的姿势,把他们请回帐中,边走口中还不停宽慰着:“老爷夫人且放心吧,我们从郡王府里带来的皆是能以一当十的剑术好手,等闲靠近不得,且都跟着郡王没十年也有九年了,经验亦是相当丰富的……”
那些杀手虽未并未近得我们的身,却是珍儿只瞧着那场面就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可此刻听了齐六的话,也忍不住道:“我竟是从来不知,这齐六平时瞧着不爱说话,却是说起话来竟这般有意思……”
她声音刚一落,便当真是立不住了,孙嬷嬷早已经立到我们跟前,登时便将珍儿给托住了。
原本以为会十分激烈的战局,竟是不到一刻钟,便解决清了,有几个伤员,也皆是外伤,他们之中有医者,直接就地为伤者治疗了起来。
齐冽活捉了几个杀手,哪知还未审问,他们便皆咬舌自尽了。却正是因为他们如此决绝,我才更加肯定这些死士的身份。
齐冽往齐六身边走了过去,低声问道:“六哥?你可放信号了。”
我微微一愣,便开口问道:“什么信号?”
“哦,是这样。”齐冽又往我身边走了两步,解释道:“想必姑娘也猜到了,这群人皆是太子的手下,公子一直想找到他们,却是不想狡兔三窟,公子每每抓人时都扑个空,如今却被碰个正着,我同公子报个信儿,公子的人便会来剿灭了此处。”
我同他说话间,那些护卫便将四周清理了,因着是土地,跟着的婆子丫鬟们便执了扫帚,将地上的血迹直接扫了去。
“我们这般动作,等齐渊带人来了,只怕是那老巢都有可能搬空了,更何况人?”我忍不住继续问道。
齐冽却是尴尬地笑了一声,有几分羞赧,凑过来低声道:“姑娘,其实太子有死侍,我们公子也有,他们一直跟在我们附近,以备不时之需,这信号就是放给他们的。”
“原是如此。”
却是说完了,他又向我跟前凑了凑:“姑娘切勿告诉公子,我这是背着他偷偷同你说的。公子是怕你们知道了,若是这些人暂时离开一会儿,你们会不放心。”
我轻轻点了点头,一旁的湘儿却是指尖划过刀刃,盯着齐冽道:“啧啧,我可是听见了……”
哪知竟是将齐冽吓得连忙往一旁闪躲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勤奋如我,围笑.jpg
第76章 第75章
余下的路途,倒算是安全些。却终究颠簸遥远,大家都很是劳累。
第十六日的未时末,一行人终是到了南坞,往宅子处走的路途倒是不远。
南坞的宅子在我们到之前,便已经收拾停当了,我将马车帘子撩开,瞧了一眼大开的朱漆大门,上头匾额都换了,写着容府二字。下马车时,宅中的丫鬟婆子早已经齐整的立在门口。
门旁柳树的枝条轻抚着,四周入眼便处处皆是层层叠叠的绿,中间偶有夹杂着各色的花。
这南坞的气候与京中不同,是个终年湿热的地方,因此穿着也是与京都稍微有些不同的,没京里的那般正式,且极少用绸缎,现下瞧着仿佛多是用轻纱长裙,外头罩着的衣衫亦是纱质的,发式也不是京里的那般富贵排场,却是各个灵秀。
立在最头的姑娘,穿着一身粉紫色的纱衣裳,颈子上佩着式样繁复的璎珞,胳膊上的翡翠镯更是极通透的,腰间的翠玉瞧着便是不俗。
她身边立着的另外两位姑娘,亦是生的好皮相,虽是佩戴的首饰有些不同,却是穿了统一样式的橘黄色纱衣裳。如此瞧着,尤其中间那位姑娘,便是明眸善睐,顾盼生辉的极好样貌。
瞧着我们走近了,那粉紫色衣裳的姑娘立时开口道:“恭迎老爷夫人回府!”
其余人皆是齐齐地躬身行礼。
父亲轻声道:“起来吧。”
齐洌上前一步,对着父亲母亲介绍道:“这府上没有管事嬷嬷,这三个是原府上的的管事丫头,用着倒也趁手,便一直用着了,分别是锦书、锦瑟、锦菱,锦书的性子好些,她便是总管。”
那三人齐齐站出来,欠身道:“见过老爷夫人,见过姑娘。”
随后便由齐洌引着进了宅中,一入门便是石子铺的路,两旁的花圃里头,花开的正是娇艳。
齐洌指着正前方,道:“由此处入了正厅,便是正堂,后头乃是饭厅。穿过饭厅,则是咱们府上的园子,园子中有一小片水塘,可钓鱼嬉戏。”
随后又往东侧引手,指向一处高高的圆拱门,上头垂下来的翠色随风摇曳,“由此处进去乃是老爷夫人的院子,往西侧的廊里头过去,则是姑娘的院子。”
却是父亲开了口,“大家都累了,尤其是你,阿洌。此番路途中你忙前忙后的,始终在奔波劳碌,今日就先不必这般麻烦了,往后日子还长,就先带回各处去吧。”
母亲亦是在一旁点头:“阿洌将我们引了去便好,剩下的我们自己来,你也该休息休息。”
齐洌听着父亲唤他阿洌,登时便笑开了,道:“多谢容叔、叔母体恤!如此,我就先带着老爷夫人往东院里头去,锦书,你带着姑娘往西院里头去,安排将家当物件往里头收拾。”
“是。”
锦书往前站了一步,道:“老爷,我们早就备好了沐身的地方,不如由我领着您和夫人去罢?”
父亲登时便板了一张脸,道:“不必了,你切记住,今日不必,往后也不必。”
原来府上的人都清楚,父亲沐身向来是不用旁人的,母亲也是只许张嬷嬷在一旁伴着。
齐洌冷声道:“我如何吩咐的,你便如何做。”
“是。”锦书轻声道。
我却在一旁微蹙了眉,齐渊啊齐渊,你这是故意给我出难题么?
原以为这三个姑娘总是要分两个去父亲母亲院里的,却是哪知这回都跟了过来,跟着便跟着吧。
锦书在前方引着道,锦瑟和锦菱则是跟在我们后头,一路进了廊里,这廊道乃是红柱青瓦,地砖那是微褐色的断石,边上还有防滑的圆石子,时不时有清风吹过,宽敞凉爽。
旁边遮光的乃是浅白色的轻纱,透着外头点点翠色,当真是美极。
廊倒是不长,却是走到一半便听见后头两个姑娘低声碎碎念道:“听说是咱们公子的未婚夫人,可是你瞧瞧她那个样子,哪里有半分夫人做派?”
“就是。”
这等末三流的嚼舌根子话,什么时候不能说,偏要这时候当着人家的面来讲,这下马威着实是没什么水平的。
我只轻笑了一声,珍儿却就地停了下来,转身眯眼瞧着后头的锦瑟和锦菱。
我轻叹一声,亦是停了下来。
只瞧着珍儿眉毛轻佻,开口带着些腔调,冷声道:“哟,我若是没记错这宅子门口上头大字写得明明白白的,是容府吧?”
那两个姑娘瞬时便缩在一处,不敢说话。
珍儿的神色登时便满是厌恶,色厉内荏四个大字仿佛就要脱口而出了。却是她忍了住继续道:“我在容府都十几年了,怎么不知家中还有公子?”
我回头瞧一眼锦书,她仍是未开口。
锦菱却开口道:“你不过才刚踏进这宅子,便是换了容府又如何?”
“既是换了容府,那便是容家当家做主,你一个丫鬟罢了,有何可颐指气使的?”
锦菱登时便噘了嘴,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可怜楚楚的模样。
哪知锦瑟猛地向前一步,将锦菱护在身后,“确是改换了容府的名儿,也的确是你们搬了进来的,可总不能头一天进来就欺负我们这些旧人吧?”
我原本很是疲乏,无心今日动作,却是现下瞧着,这三个姑娘是留不得的,得想办法送走。
锦菱一瞧便是是个没主意的,傻乎乎的被那两个当枪使的。
锦瑟虽是颇有姿色的,也有些口齿,却是自视过高,不懂得尊卑利害。
最麻烦的大约就是这个锦书了,这两人能干出方才的事情,多半是她在一旁撺掇的罢……
珍儿听了锦瑟这话,杏眸登时便瞪大了,正要开口,却是被我制止了。
那锦瑟还是以为是自己的话得了用,将我给吓住了,眉眼间忍不住的带出了几分得意之色。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你倒是个伶牙俐齿的,既然你如此说,那我今日就给你个机会,你且细细地同我们说说,我们是如何欺负你了。”
锦瑟登时便换了脸色,樱唇开合着,却是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那锦书才上前对着我一个欠身道:“姑娘,锦瑟她向来是个心直口快的,今日是她说错了话,惹得姑娘不悦了,也怪我身为管事的却管教不善,我代她向姑娘赔礼。”
“哦?只有锦瑟吗?我瞧着锦菱也挺厉害的。”
“不不,皆是我管教不严,我平日里太纵着她们了。”锦书连忙道。
一旁的湘儿面上都忍不住不满,口中碎碎念道:“你平日里头纵着她们?怎么这话听着仿佛你是个主子一样,当真是个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
锦书猛地便抬头瞧了湘儿一眼。
我敛了笑意转身看向她,她猛地便将身子又欠下,我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你确是该代她们赔礼的,可是瞧着她的性子,大约也不是一日两日成的,想来是你纵容已久了吧?”
她登时便跪下了,“姑娘说的是,我日后定会对她严加管教!不不,定是要好好劝导他们的……”
不等她把话说完,我便轻声唤道:“湘儿”
湘儿立时便欠身应声,“是。”
“这三位姑娘虽然名义上是入了我的院门,不过想来她们也不服气由我来管教,你是齐渊的人,由你来管教或许她们会服气些。”
我轻笑一声,瞧了那锦书一眼,便由着珍儿和孙嬷嬷陪着继续往里头走。
“是,姑娘。”珍儿在我身后朗声答道。
“你一个未过门的人,怎敢三番四次地直呼公子的名讳?”那锦菱在我身后低声急道。
这话我并不想接,人也不想理,只想着能早些到榻上休息。
“容二姑娘!”哪知却是那锦瑟开了口,厉声喊着我,“您可万不能处置了我,我可是被公子收了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