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芙蕖——斐妩
时间:2019-08-07 08:42:10

  姜荺娘见薛老太太都已经打点好了,只管谢过老太太,下午便过去看了一眼。
  “这地方叫薄香居,倒是与姑娘挺贴切的。”芷夏说道。
  姜荺娘疑惑道:“哪里贴切了?”
  芷夏道:“姑娘身上会有些淡香,细闻却又淡到什么都闻不到,香气若有似无,自然是与这名字合宜的。”
  姜荺娘淡声说:“我屋里从前便时常燃香,有香气并没有什么奇怪。”
  芷夏见她不在意这个,便不再提。
  这时外面来了人,芷夏出门去迎,见来人不是旁人,是二房的薛桂瑶。
  “阿芙,你可算回来了,我正有些事情要与你说呢。”薛桂瑶说道。
  姜荺娘见她眉头微蹙,好似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情,便示意芷夏出去守着。
  待她给薛桂瑶倒了茶水,问道:“四姐姐要与我说什么?”
  薛桂瑶咬了咬唇,有些为难道:“就是……你上回托付给我的事情,出了些岔子……”
  姜荺娘动作微顿,便听薛桂瑶道:“我那手下人原本是该办得滴水不漏,可是就在交接的过程里,官家突然不理人了。
  我托人再三打听,才知道那张契纸最后落到了林家人的手里去了,听人说,是林家的公子半途截去的。”
  薛桂瑶看着姜荺娘道:“阿芙,你与林家那位公子可是结下了仇怨?我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他曾是你未婚夫,即便没了往日的情分,他又怎好做出这样落井下石的事情来?”
  姜荺娘脸色微沉,却不好答薛桂瑶的问题。
  “他可是说了什么?”姜荺娘问她。
  薛桂瑶点了点头,道:“他说……若是想要回这东西,便要你本人去拿。”
  姜荺娘微微颔首,心事重重道:“我必然会将东西从他手里拿回来的,绝不连累到薛家和姐姐的名声。”
  薛桂瑶顿时有些气恼,道:“你怎好说这样的话,我若怕连累又怎会帮你,你、你这人真是……”
  姜荺娘回过神来才知自己失言,握着薛桂瑶的手道:“姐姐误会我了,我与那林清润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先前托付给姐姐的时候心里便一直担心着这件事情,并非是与姐姐见外。”
  薛桂瑶道:“我们二房又不像大房那样,他们想着将闺女嫁给高官人家,我爹爹行商,母亲亦是商贾人家出生,我出嫁的时候必然有不少陪嫁,何愁名声嫁人,你心思这样多,岂不怕自己愁死?”
  姜荺娘笑道:“姐姐是个坦然的人,全当做是我的错,姐姐莫要与我计较。”
  薛桂瑶道:“你是替我着想,却也不好不为自己打算,依我看,你最好不要去见那位林公子,他这样玩弄手段,不像个正经人。”
  姜荺娘想了想,道:“待我想一想,想好之后再与姐姐来说。”
  薛桂瑶见她并不冲动,这才放下了心。
  等薛桂瑶走后,姜荺娘转头便叫芷夏备下笔墨,供她写封信。
  待她写完密封好了信件,便交给芷夏对她道:“你叫人替我送去含胭斋,交到一个叫苏银的男子手中。”
  芷夏应下,便出了门去。
  待第二日,姜荺娘便得了回信,信中写明了相约的时间与地点。
  姜荺娘面色平静地将那信件烧了干净。
  “姑娘可是要出门去?”芷夏问道。
  姜荺娘抬眸扫了她一眼,见她惯会察言观色,然而不该说的却鲜少说出过,算是个机敏之人。
  她对芷夏道:“我要去见个故人,你寻个合适的理由与旁人说,备下车马与我一起出门去。”
  芷夏见她对自己总算有了几分信任,心中暗喜,忙不迭下去行事。
  出了薛府,姜荺娘便进了锦贺楼的楼上包厢,便瞧见了立在窗前的林清润。
  林清润一听到身后动静便立马转过身来,见门口身量娇小戴着白纱及腰帷帽的女子,心跳便忍不住快了几分。
  “荺娘……”
  他望着她,没曾想用了这法子竟真能叫她主动来见自己。
  姜荺娘摘下帷帽,看着他目光冷清之极。
  往日里她都是用那般温暖的目光看着他,一颦一笑都是透着甜味,他那时候就是极喜欢的。
  如今失去了,便更是惦记想念。
  那种求而不得的滋味令他心中如同被蚂蚁啃噬一般,疼痒难耐。
  “荺娘,你终于不再躲着我了……”他见她站在那般远的位置,一副防备模样,语气顿时有些讷讷。
  姜荺娘道:“你究竟有什么要与我说,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林清润颇有些黯然道:“你先坐下,我们好生说一回话。”
  姜荺娘在茶桌对面坐下,见他消瘦几分,心中却并不像过去那般有所波动。
  “荺娘,上回是我太冲动了,只是我见到你做那些仆妇做的活计,我实在心疼,所以说话的语气才那般不好。
  你知道,姜贵妃她害死了皇后娘娘的嫡子,这并非是我所希望看见的……”他说起此事仍旧是一脸沉痛。
  姜荺娘自然没有忘记这些事情。
  皇后娘娘那个死去的皇子,正是原先因盛锦帝受了庄锦虞的影响,才废去太子之位的皇子。
  便因着这一层缘由,林皇后与林家人对庄锦虞的怨怼有多大可想而知。
  而那废太子还能继任的希望微乎其微,偏偏姜贵妃下手将他毒死了。
  整件事情看起来好似是后宫女子彼此倾轧谋害之事,可总叫人觉得说不通。
  姜贵妃并无子嗣,就算她有心帮助哪个皇子成为太子,废太子也不可能会影响到她。
  然而姜荺娘只是深宅中的女子,想要知道皇室里的秘密实在难于登天。
  “姜家既是命中注定,我也无话可说,我曾享受过姜家的富贵,必然也会因姜家的衰灭而凄凉,这都是我的命,与旁人无尤。”姜荺娘对他说道。
  姜家老大和姜家老二在外做下的事情都是事实,她即便想恨那些整垮姜家的人,又要从何恨起?
  恨他们发现了姜家的恶行,恨他们揭穿了姜家人犯下的杀孽,还是要恨那些无辜百姓不长眼死在了她大伯与二伯的手中?
  姜荺娘唯一恨的人便是林清润。
  那时恨他薄情寡义,恨他不顾及他们往日的情分,竟亲自来做这些事情,甚至又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另结新欢。
  可时至今日,她也全都不在意了。
  林清润似看穿了她的心结,低声道:“荺娘,你怨我带人抄了姜家,可你知不知道,若没有我在,也许他们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我是真的想要护你。”
  姜荺娘见他仍旧是过去那副深情模样,心中略有些茫然。
  “是么,可那之后的半年里,我受了无数的苦楚,流落街头,居无定所,食不饱腹,那时你怎不来寻我?”
  林清润怔住,脸色略有些难堪,说:“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在家中也是举步维艰,父母族人逼我退亲,不许我见你,我……我以为你外家会照应你。”
  姜荺娘道:“那你定然也不知道,我最落魄时候,曾看见你与另一女子春风得意的模样……”
  林清润一听忙打断了她的话,道:“荺娘,我不想骗你,那是我母亲希望我娶的女子,她是我远方表妹,可我并不喜欢她,表妹也说了,她会帮我的……”
  他急得抓住她的手解释:“我那时都将一切想的太简单了,可我却是真心喜欢你的。”
  姜荺娘猛地抽回自己的手,道:“真是抱歉了,我原以为听了你的话之后会愤怒,可惜……我如今待你是真的半分感情都没有了。”
  “荺娘,你别这样……”林清润的脸色一下子便灰败了下来,“我已经在外面买了宅院和奴仆,我给你最好的生活,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姜荺娘抬眸看着他道:“是么,可我姜荺娘这辈子都没想过为人妾室,你买外宅来安置我,你真以为我是个傻子吗,林清润?”
  她从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能看清林清润此人。
  他的一切解释看似合理,实则全都漏洞百出。
  他为了护她才带人抄姜家,他却不能当面与她解释清楚,甚至送个口信告知于她?
  姜荺娘虽不懂官场,但却也知道他在处置姜家这件事情上没少获利,更是升了官,受了赏赐。
  他又说他以为她被外家的人接走就更是可笑。
  他不需要以为,只需要派个人去打听一番,就会知道姜家的姑娘有多凄惨,她有多凄惨。
  他在她面前表面上态度是那样的卑微,可事实上他甚至不肯承认任何一个错,却仍旧想要她能够谅解他。
  姜荺娘觉得极是可悲。
  “荺娘,我只是迫于行事,并不是想要委屈你做个外宅,那只是权宜之计……”
  林清润受不得她那副失望的神情,被她避开了手,又不敢再去碰她,颇有些手足无措。
  他只是以为,相爱的两个人可以不用计较太多。
  姜荺娘冷冷地看着他道:“不知我的东西林公子能否归还?”
  林清润脸色微微发白,道:“荺娘……”
  姜荺娘再不想与他纠缠,起身拿起帷帽,对他说道:“我们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这回你没有揭穿我,我谢你顾念旧情,东西没有就就罢了,我这便回了。”
  林清润忙阻拦她的去路,道:“荺娘,我说了那么多,为何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姜荺娘道:“想来你弄错了一件事情,我不是不原谅你,我是对你没有了情爱之念。
  若我原谅了你能叫你心里好过一些,那你便当我原谅你了,只是日后林公子也莫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她说罢便再不理会他,径直推门离开。
  林清润见她毫不留情离开,心口都好似挖去了一块肉般。
  他怔怔地追出门去,却被书墨给拦住了去路。
  “公子可别再追过去了,想来这姜姑娘是个冷心肠的人,你为她做的再多,她却只记得你的坏不记得你的好,这哪里值得公子这样痴情了?”墨书说道。
  林清润红着眼睛道:“你不明白,我是真的很喜欢她,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始终在我心中占据着一个重要的位置,偏偏她不信我……”
  墨书为他这份痴情感到几分糟心,“公子那日不也与另一个女子同房过了,实则吹了灯女子不都是一个样子,你若喜欢的是那个女子,只怕人家早就感激涕零地服侍公子了。”
  林清润听他冷不防提起这事,下意识摇头道:“不一样的……”
  真的是不一样的。
  他与姜荺娘定下情分之后,也曾情不自禁地抱过她。
  她是个极为羞涩的女子,可将她揽入怀中的感觉实在令他欢喜。
  仔细想来那更像是一种触碰花瓣的感觉,那种柔软想叫他将她揉化到骨子里去,可却又怕吓到她,不敢轻易冒犯。
  她那时雾眸怜人,面映桃花,怯生生的样子极是诱惑人心。
  林清润中了药那天夜里想的全都是她。
  也许她自己也不知她给他种下了多大的执念。
  然而这些事情都令他颇有些难以启齿。
  “你若真心为我好,就想办法叫她为我回心转意,旁的话不必多说。”林清润对墨书说道。
  墨书满是为难,又不敢违背,只得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姜荺娘上了马车,芷夏问道:“姑娘,咱们现在去哪里?”
  姜荺娘不应她,看着窗外叫卖的贩夫,心里却堆满了烦躁。
  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姜家贵女了,而林清润也不再是风度翩翩君子做派。
  他的话说起来都是好听,左一句喜欢,右一句道歉,可他的分明就打定了主意要拿这契纸去拿捏她。
 
 
第16章 
  姜荺娘闭上眼睛,心中更是后悔万分。
  她行事向来都不喜欢拖累到旁人,若非这契纸从薛桂瑶手中过了一遍,和薛家产生了牵连,她自有千百种方法与林清润去解决。
  薛桂瑶面上虽不爱讲究,但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女子,一个不慎,对她的清誉亦是不利。
  是以姜荺娘心怀几分希望来见林清润,却到底还是被对方给抹杀干净了。
  今日她与他将话讲得那样清楚明白,他却仍然不愿归还东西,必然是打算要拿来做文章的。
  姜荺娘见马车途径三福楼,下意识叫车夫停下。
  芷夏疑惑地望着她,姜荺娘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没事,回薛府去吧。”姜荺娘说道。
  芷夏见她脸色愈发不好,便催着车夫回府去了。
  临近天黑时,薛桂瑶便又过来薄香居寻姜荺娘。
  “阿芙,今日府外的伙计告诉我,林家那公子托了关系也是想要收了那铺子……你,你还有什么打算吗?”薛桂瑶有些内疚道。
  这事情当时是她信誓旦旦替姜荺娘做的保,姜荺娘才把那契纸交到她手中的,没曾想会弄成这个样子。
  姜荺娘道:“拖累姐姐了,这铺子既然与我无缘,我也不能再强求了。”
  薛桂瑶狐疑道:“你先前还很看重这铺子,莫不是唬我的?”
  姜荺娘道:“我骗姐姐做什么,我不过是想留个铺子存些钱银好度日子,没了这铺子,日后我有了余钱再重新开一家含胭斋不是一样?”
  薛桂瑶听她这样说心里顿时也释然。
  合该这么想的,薛桂瑶手底下也有好几间铺子,亏了的倒闭的也不是没有,是以她也觉得这并不算什么大事情。
  比起她们做姑娘的名声来说,这些铺子都是小事情。
  原先她还担心姜荺娘会转牛角尖,见姜荺娘与自己想法都差不多顿时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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