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脸腾一下红了。
“没事没事,我坚持一会儿就到了,别把你衣服压皱了。”
“皱了怕啥,硌着多疼啊,你太瘦了。”江渔说。
花枝只好接过衣服,扶着他的腰欠身垫在屁/股底下。
别说,垫上舒服多了。
车子再次跑起来,花枝第一时间松开江渔的腰。
江渔有些失落,不想让她松开,故意将车把一歪,吓得花枝赶紧搂住他的腰。
江渔在前面忍着笑,一本正经道:“这截路不好,你抱紧了,别松开。”
花枝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被小痞子耍了,一气之下在他腰上狠掐了一把:“你故意的对不对?”
小姑娘也没多大手劲,江渔皮糙肉厚的,只觉得又痒又麻,半边身子都酥了,差点失控摔下去。
“别别别……”他喊道,“你冤枉我了,我不是那种人。”
呸!花枝心说,你就是那种人!
不过她好歹也活了两辈子,不至于思想保守到被男孩子逗一逗就生气的份上。
她松开手,警告江渔:“你好好骑,不然我就自己走。”
江渔一下子老实了,车子骑得又快又稳。
花枝在后面偷笑,这家伙其实并不坏,就是有点痞,还挺好玩的。
“你这是要去哪呀?”江渔在前面问。
“……”花枝好无语,“你连我去哪都不知道,就说咱俩顺路?”
江渔回头冲她嘿嘿一乐:“你往哪去,我就往哪顺呗!”
花枝的心没来由地快跳了两下,忙瞪他一眼,说:“好好看路,我去集上。”
“哦,那还真是顺路。”江渔说,“你去集上干啥?”
“家里来客人,买点花生瓜子。”
“啥客人呀这么隆重?”江渔问,“不会是相亲的吧?”
这年月,家家都不富裕,平常来客都是有啥吃啥,主人家根本就不会特意买零嘴招待,除非是特殊的客人。
“你倒聪明。”花枝说。
“谁相亲呀,不会是你吧?”江渔莫名有点紧张。
“刚说你聪明你就犯傻,我相亲还自己出来买东西呀?”花枝笑他。
“哦。”江渔暗暗松了一口气,自己都不明白是为啥。
到了集上,花枝跳下车子,和江渔告别,去找卖瓜子的摊子。
江渔看着她瘦伶伶的身影融入人群,忽然间不知道自己该干啥了,傻傻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看啥呢,脖子都快抻断了。”旁边有人嘻嘻笑着揽住他的肩。
是他同村的好哥们儿江海。
江海穿着花衬衫,剪着流/氓头,两手揣在裤兜里,肩膀往前送,哈着个腰,典型的小地痞造型。
“你咋来了,你妈不是让你去薅草吗?”江渔问。
“我是那薅草的人吗?”江海发愁地咧咧嘴,“不知道咋回事,我一到田里就头晕眼花喘不上气。”
“懒,欠捶!”江渔给他下了诊断书,随手把自行车塞给他,“我去办点事儿,你把我车子推到老五那,弄一块厚海绵绑后座上,上面再包层皮子。”
“弄海绵干啥?”江海问。
“废话这么多呢,叫你去你就去!”江渔白他一眼,径自往街里边去了。
今天逢集,人多,江渔在人群里穿梭半天才找到花枝。
花枝正停在一个卖瓜子的摊子前发怔。
前世小时候,有一回她偷吃了家里为过年准备的五香瓜子,被奶奶抓住死打了一顿,从那天起,她再没吃过家里买的瓜子,她发誓,等自己长大有钱了,一定要买很多很多瓜子,天天吃。
后来她真的有了很多很多钱,买了很多很多瓜子,却发现没有一种是小时候的味道。
小时候的瓜子咸香味足,闻一闻都能把口水勾出来,吃了瓜子仁,皮还不舍得丢,放在嘴里吮几下,那滋味,啧!
“买不买呀,不买别挡道!”卖瓜子的喊她。
花枝回过神,不知怎地眼睛就湿了。
江渔挤过来,看她要哭的样子,冲卖瓜子的一瞪眼:“喊啥喊,这地皮是你家的呀?”
他平时没事就带一群小流/氓在街上呼啸来呼啸去,街上没几个不认识他的,卖瓜子的缩了下脖子,不敢吭声了。
花枝看看江渔,惊讶道:“怎么又是你,人家也没咋地,你凶啥?”
江渔说:“我乱逛就逛过来了,看他吼你来着。”
“没有,人家就问我买不买。”花枝解释道。
花老太一共给了八毛钱,买了四毛钱的花生,三毛钱的瓜子,还剩一毛钱,花枝买了两块花生糖,给江渔一块算是答谢他的顺风车,剩下一块打算回去给妹妹。
江渔没舍得吃,随手揣进兜里,说:“我收了你的车费,再顺便把你送回去吧!”
“你自己不办事吗?”花枝问。
江渔说:“我没啥急事,把你送回去我再回来,免得你家人等急了。”
花枝惦记着姐姐,当下就答应了,问江渔:“你车子呢?”
“人多不好推,放修车的哥们儿那了。”江渔说,带着花枝去了老五的修车铺。
老五家就在街南头,初中时就跟着江渔混,也是个不爱干农活的,他爸手里有点钱,就给他弄了个修车铺,自然的,铺子也就成了他们这帮混子的据点。
江海刚把垫子弄好,抬头就看见江渔领着一个小妮子过来了。
我滴个乖乖!江海眼睛都看直了,踢了踢蹲在地上修车的光头青年,小声道:“老五,快看,那不是沿溪村的才女村花吗,江渔怎么把她给拐来了……”
话音未落,一只铁拳直奔他面门打过来,“看啥看,是你该看的吗?”
江海吓一跳,闪身躲开,嘻嘻笑着明知故问:“渔哥,这谁呀?”
“你姑奶!”江渔说。
江海也不恼,顺着他的话叫花枝:“姑奶,你好啊!”
花枝:“……呃,你好!”
“别理他,他就是个二皮脸。”江渔笑着对花枝说,转头就对江海板起脸,“车子弄好没,我有急事。”
“好了。”江海把车子推给他,拍拍后座,“厚海绵加皮子,又软又结实,你老人家试试?”
江渔不想让花枝知道这垫子是特意为她做的,板着脸训江海:“叫你给链子上点油,你弄个破垫子干啥?”
江海一脸懵逼:“大哥,不是你……”
江渔连忙打断他:“算了算了,我着急走,懒得跟你计较。”
说完推着车子叫上花枝扬长而去。
“……”江海快冤枉死了,郁闷地问老五,“他是不是有病?”
“嗯!”老五抬起他锃光瓦亮的象征着智慧的大脑袋,“据我观察,应该是相思病。”
花枝坐在软乎乎的后座上,再也不担心硌屁股了,江渔那献殷勤被戳穿的别扭样,看得她直想笑。
还是这年代的人纯洁啊,连小混混都这么羞涩。
为了不让人看见说闲话,花枝只让江渔把她送到村口,回到家,远远听见媒婆花大娘热情洋溢的大嗓门,就知道相亲的已经来了。
进门后,见堂屋里坐了一屋人,除了妈妈奶奶大伯两口子和白胖富态的花大娘,另外还有两女一男。
两个女的四十来岁,应该是陪着来相亲的长辈。
男的梳着溜光水滑的油头,穿了身灰蓝色七成新的西服,还装模作样打了条领带,扮相是努力在往斯文上靠,可惜那一脸横肉和不安分的眼睛出卖了他。
花枝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那个天杀的二流子赵铁柱。
花枝一看到他,两眼直冒火,当场就想拎起门口的大铁锹给他一锹。
赵铁柱坐在屋里听着长辈们说话,眼睛却一直在往里屋瞟。
花叶在他们刚进门的时候倒了一圈茶就回屋了,那羞答答的小模样,勾得他心神不宁。
一般来说,相家的程序都是长辈们陪着先在堂屋拉拉家常问问情况,说得差不多了,就会找借口出去,给两个人留个交流谈心的时间。
赵铁柱巴不得长辈们快点谈完,好让他和花叶单独说话,正急得抓耳挠腮,门口人影一闪,花枝进来了。
赵铁柱一看到花枝,人都傻了。
早就听说沿溪村花家有三朵金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老大已经够漂亮了,这老二更加水灵,老三虽小,也是个美人坯子。
他娘的,这花家老子来定了,有这三朵金花,倒/插门也值了。
还有,这老二姑娘一进门就盯着老子瞅,不会是看上老子了吧?
赵铁柱美滋滋想着,更加心痒难耐,却不知花枝在心里已经将他杀了一万遍。
花老太上前接过花枝手里的瓜子花生,打开纸包放在桌上,说,“大老远来了,也没啥好招待的。”
赵铁柱的两个长辈忙歉虚了一番,也不好意思实打实的吃,各自抓了一点瓜子嗑着玩儿。
“愣着干啥,叫人呀!”花老太提醒花枝,“这是南赵村赵家的两个婶子,这是铁柱,叫哥就行了。”
“婶子好。”花枝面无表情地和两个长辈打过招呼,顺带瞥了赵铁柱一眼。
赵铁柱吞了下口水,等着花枝甜甜地叫他一声铁柱哥。
花枝冷笑:“八字还没一撇呢,他算哪门子的哥?”
本来还乐呵呵的众人全愣住了。
赵家两个婶子的笑容僵在脸上。
花大娘一辈子保媒无数,也不是个个都能成,但即便不满意,也得等人走了再跟媒人说,像花枝这样当众下脸子的,还是头一回见。
再说了,她一个小辈,满不满意也轮不到她说话吧?
花大娘笑道:“哟,瞧我侄女这小嘴,咱俩家离得这么近,我咋没听说你们家换了当家的呢?”
言下之意是暗讽花家没有长幼规矩。
花老太最要脸面,当场黑了脸,抬手要打花枝。
花枝自然不会像花朵那样挨死打,一把抓住花老太的手,说:“我有几句话要问花大娘,问完我就走。”
“问我啥?”花大娘奇怪道。
花枝说:“你给人保媒之前都不打听人品吗,把赵铁柱这种作风不正见天勾搭大姑娘小媳妇的流、氓败类说给俺姐,是欺负俺家没男人撑门头吗?我告诉你,俺爷俺爸虽然不在了,俺大伯还在呢,大伯绝对不会让你们这样欺负俺们孤儿寡母的!”
第6章 找个啥样的
此言一出,众人再次变了脸。
花大娘惊呼:“还有这事,我咋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有数,真当俺花家没人了吗?”花有德正愁没理由搅和事,这下终于抓住了把柄,也不管是真是假,怒冲冲就往外撵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疼爱自己的侄女。
“没有没有,这都没影儿的事,铁柱他不是那种人……”赵家两个婶子心虚地辩解,心里暗自懊悔,别的长辈都因为这个原因不肯陪赵铁柱来,就她俩傻,巴巴地陪着来了。
早知道这样,铁柱他妈就是再多给两斤红糖,她们也不会答应的,真是倒霉,丢人丢到外大队来了。
赵铁柱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头都快低到土里去了。
花大娘最会察言观色,一看赵铁柱和他那两个婶子的表情,就知道花枝说的是真的,当场便翻了脸,责怪赵家不该坑她,她说了一辈子媒,还从来没丢过这人,都怪她一时贪心,贪图赵家许的好处,要不是花枝戳破,她差点就坏了门头。
不过话又说回来,花枝一个小姑娘家,咋会知道外大队这种花边事呢?
花大娘没脸再待下去,在花有德两口子充满正义的斥责声中,领着赵家三人灰溜溜走了。
花老太一直处于蒙圈状态,人都走远了,才意味不明地叹道:“挺壮实一个后生……”
“壮实有啥用,将来上门后天天勾三搭四不丢人吗?”花有德趁机劝他娘,“娘你也别可惜,我一进门看那个后生不太靠谱。”
“咋看出来的?”花老太问。
花有德说:“你没发现吗,他眼神很轻浮,说话也飘得很,看着就不靠谱。”
“轻浮?”花老太愣了一下,“有吗,我咋没发现?”
“你光顾着和他两个婶子说话了,根本没留意他。”花有德说,“不信你问弟妹,弟妹可是一直看着呢!”
刘玉兰从头到尾没吭一声,忽然被点名,下意识缩了下脖子。
花老太没好气地瞟了她一眼:“你看清楚没,是有德说那样吗?”
“是,是不咋靠谱。”刘玉兰嗫嚅道。
“就是就是,我也看出来了。”王三春也跟着附合。
花有德又添油加醋地挑了赵铁柱另外一些毛病。
花老太见三个人都这么说,只得半信半疑地说:“行吧,我回头再找他花大娘打听打听别家。”
警报解除,花枝松了一口气,跑到里屋和姐姐庆祝。
花叶悬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下,有好多好多话想要跟花枝说,在家里说着不方便,姐妹三个手拉手去了后山,把善后的工作留给了“热心肠”的大伯大娘。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后山上草木葱茏,野花满坡,姐妹三个坐在山坡上说了好一会儿话,说累了,就躺在草地上歇息。
花枝看着眼前熟悉的风景,不禁又心生感慨,如果说前世的她对家乡还有一星半点的怀念,那一定就是这座刻满了她童年记忆的山。
小时候,她曾经无数次和小伙伴们来这里玩耍,也经常和张红卫来这里散步,在家受了什么委屈,她也会跑到这里来坐着,看看天,看看云,看看满山的花草,所有的委屈都会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