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家长请不要帮孩子写作业——郑三
时间:2019-08-13 07:31:44

  李校长点头回答:“玉龙苑?那可是个好地方。不过,你们结婚之后,你那小姑姑和小姨之间的矛盾可又要怎么办?你总不能让小沈夹在中间白白受了委屈。”
  陆行州于是拿出手中的手机,低声回答:“您放心,我昨天已经从我姑父那里知道了她们两人之间的恩怨。我过去有位同事,他姐姐正巧在法国做珠宝设计师,算是有些名气的人物,她看了小姨的资料,表示很愿意邀请她加入自己的工作室。而至于我小姑姑,她是个不愿出国的性子,所以我只能与她约法三章,平时无事,决不能在沈妤面前提起两人的恩怨,我这位小姑姑虽算不上知书达理,但对我从小不错,她在我面前做下的保证,是不会不遵守的,如果不放心,我可以现在就打电话过去。”
  李校长挥手表示不用。
  喝了一口手里的茶,舌尖左右滑动一阵,点头表示味道醇香浓厚,身体往前一倾,漫不经心地问:“那你的工资?”
  “上交。”
  “家中的事情?”
  “听沈妤的。”
  “孩子的作业?”
  “我检查。”
  “孩子病了?”
  “我守夜。”
  “有好看的姑娘亲近你?”
  “让她们滚。”
  “沈妤无理取闹了?”
  “沈妤不会无理取闹,一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
  “家里的饭?”
  “我做。”
  “糊涂!”
  沈局长此时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皱起眉头,神情既是愤愤不平也有些不甘。
  他像是没有想到,陆行州这样一位沉浸科学领域的知识分子,不仅拥有一米八八的个头,长得十分过分,他竟然还比自己更会哄老婆!
  沈局长一辈子与刘处长磕磕碰碰,虽然两人的气从来过不了夜,可也难免有急眼的时候。
  此时,他见这位拐走自家姑娘的登徒子无师自通,竟早早领悟了在老婆面前装矮做小的本事,不禁越发为自己感到悲哀起来。
  站起身来,一面往外走,一面恹恹地低喊着:“你是做研究的,怎么能整日为柴米油盐分去心神。”
  陆行州望着沈局长的背影不说话。
  沈局长于是心中愤怒愈发无处安放,只能“嗨呀”一声,径自穿鞋,嘴中无比气愤地念叨着:“今天小黎我就接走了,不能让他受了你们两的气。”
  李校长望着沈局长愤然离开的模样,低头轻声笑。
  他放下手里的杯子,神情了然,靠近陆行州身边,抬着胳膊指向窗外,声音显得格外柔软:“你这个老丈人,也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嘴上说着受你两的气,其实啊,他是怕那小子影响了你以后的工作,准备带过去做教育,老党员了,什么都觉得该以大家为重。”
  陆行州于是也点头答是。
  他望着手里的茶水,沉默许久,长长舒出一口气,轻声感叹:“校长,我现在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好的梦。”
  李校长挑起眉毛,轻笑起来:“怎么这样说,你是个好孩子,我一向知道,你总有一天,能得这世上再好不过的姻缘。”
  陆行州眼角眉梢也带起了笑来,他说:“我是真的很感谢沈妤,好像一夜之间,她给了我一个自己的家。”
  李校长看着眼前陆行州轻声说话的样子,不知不觉地红了眼睛。
  他八十几岁的年纪了,也不是个过分感性的人,只是在这故人的孩子面前忽的回想起了自己早逝的伴儿,怀念起了自己那一个安静而宁和的家庭,他说:“好好过吧,你奶奶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也很开心,明天是你爷爷的忌日,你也上山去看看她吧。”
  陆行州并没有显得意外,他其实原本就有这样的意思,低下头,轻声回答到:“我正准备今天就带着沈妤上山去,晚上住在那里,她兴许能陪着奶奶说一说话。”
  李校长点点头答:“挺好。我上次去看老姐姐,她还在担心你的婚事,这次你带着小沈过去,她一定不知多高兴,对了,我这里正巧得了两副膏方,适合她的病,你也一起带过去,替我问个好。”
  这便是这些人年迈的友情,即便内心记挂对方,残年不再只为饱吃饭,身体与病痛却也让他们再难常相见。
  这是岁月的无情,也是生而为人的无奈。
  陆行州回到沈妤家中。
  她已经洗漱完毕,站在落地的镜子前,浅色高领毛衣显得皮肤雪白,只露出一双圆鼓鼓的眼睛,看见身后走来的陆行州,突然将脸深埋下去,小心翼翼地问:“我穿这样,看上去是不是要乖巧一些,奶奶会不会不喜欢?”
  陆行州将她扳过来面对自己,继而抱起来转上一圈。
  沈妤脸上发烫,口中轻呼,手臂抵在他的肩膀,小声喊到:“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陆行州没有放下,反而抬起头,对着她垂下来的小脸迎面亲上去。
  沈妤于是只能闭上眼睛,许久之后,靠在他怀里,轻声问:“怎么这么高兴呀,你说,奶奶会不会喜欢我这样的样子?”
  陆行州从胸口发出一阵低笑,顺着她的头发,声音平和,却隐隐透着欢喜:“我奶奶是知书达理的人,只要我喜欢的,她都会喜欢。”
  沈妤听见他的回答,眼睛笑得弯了起来,拉着陆行州的手,无比坚定地说:“那还等什么,走吧!”
  齐老太太早年得过呼吸系统的病,时常咳嗽,后来结识了南菁山中一位女道长,得知她们生活过得清苦,便出资修缮了道观,自己也住进去,跟在她们身边做了半个出家人。
  老太太今年九十有二了,神志依然清晰无比,得知小孙儿带着对象上山的消息,整个人开心的有如心智未开的孩童。
  天还没暗,她便抱着一个暖炉,早早等在观外。
  山里云深雾重,沈妤坐在车上,打老远看见一点微弱的灯光,一点点走进,便有如看见了画里的仙人。
  陆行州从车上下来,左手拉着沈妤的手掌,右手将齐老太太搂进怀里,轻声问好:“奶奶,您气色看起来越发好了,这是您的孙媳妇,沈家的姑娘,她是写文章的,作家。”
  老太太拉着沈妤细长的手,眼里是一片浓重而平和的爱意。
  她实在是一位十分好哄的老太太,幼时家中做典当,年轻留学日本,归来后参加革命,再然后结婚下乡,与李校长结识,做了博物馆馆长,她的一生很长,但她打心眼儿里喜欢所有思想先进的读书人。
  当然,老太太也是最遵守老祖宗道理的人,她早年嫁给陆老将军,即便知道陆将军心中有一位无法忘怀的姑娘,依然不胡乱吃醋不多过问,将五个孩子一一养大成人,现在,她的小孙儿也到了迎娶姑娘进门的时候。
  李文瀚站在陆行州身后,此时也迈步走了上来,他手上带着陆萌亲手绣的水蓝色披肩。
  放在老太太手里,话说得轻巧极了:“奶奶,萌萌怀着孩子,上来看不了您,不过她给您绣了这么个披肩,说是知道您晚上爱看书,批了能暖和一些。”
  老太太一个劲地点头答好。
  抬手摸了一会儿没摸到李文瀚的脸,眯着眼睛找了好一阵,才终于放弃,小声开口道:“辛苦你了孩子,快进来吧,你这样黑,可要小心不要被旁人踩着。”
  沈妤听见这话,忍不住将头埋在陆行州身后,抿着嘴巴使劲笑起来。
  李文瀚觉得委屈,却也不能跟老人家抱怨。
  直到三人进了门,老太太领着他们来到饭厅,他找了座位坐下来,脱下脖子上的围巾,这才小声为自己抱不平起来:“我的脸在灯光下其实亮得发光,一般小姑娘都达不到这样的程度。”
  陆行州沉默地拿起桌上的碗,夹了一筷子白菜放进沈妤碗中,低声回答:“不错,那你还可以多加修炼,倘若有一天你除去发光还能发热,你就能出人头地,成为全世界绝无仅有的煤炭精。”
  他的话说完,一声清脆的笑声便从门外传了进来。
  李文瀚脸上一红,连忙抬头看,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正歪着脑袋走进来。
  她的眼睛很亮,比李文瀚的皮肤更亮,她的腿很长,即便穿着阔大的裤子,依然显得高挑非常。
  小姑娘看着李文瀚的脸啧啧两声,又转头对着陆行州喊:“行州哥哥,咱们好多年没见了呐。”
  她的声音清脆,李文瀚听在耳朵里,一瞬间身体像是酥了一半,他嘴中味如爵蜡,心里也忍不住开始愤愤不平地感叹:陆行州这位衣冠禽兽,前半生无情无欲,生就一副铁石心肠,偏偏招的都是世上最最漂亮的姑娘,即便现在,他已然有了沈小姐,过去那些莺莺燕燕依然不肯放弃,一个个匍匐向上,实在应该当选这世上男性同胞的一号公敌。
  李文瀚高三毕业那年也这样愤愤不平过,他那时喜欢了一个隔壁学校的姑娘。
  九十年代的风气既是奔放也压抑。
  他们学校那时学习国外的歪风邪气,偷偷搞了个毕业舞会,学生们个个喜上眉梢,女生穿的是平时从来看不见的花色短裙,男生唱的是平时听不懂的鸟语舞曲,十分洋气。
  两位男生宿管大妈平日里神情坚贞无比,那天却也不再对男生们多作为难。
  或许因为她们知道,这些眼看着奔向大学的男孩儿们即将忍受四年无比枯燥的冗长时光。
  他们前途未卜,命运坎坷。
  进入理工学院的,或许会与鼻大耳后的姑娘花前月下;进入文学人文科院的,或许会被女友常年要求背诵《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而进入外语学院的,更有可能常年与女友分隔两地,就像现世的牛郎与织女,空有满腔热情,无处发泄,脸上长痘,下肢乏力,见到阳光就像是当即要死去。
  陆行州那时被隔壁学校的校花拦下告白,在旁人眼里,他是瞒着组织偷尝云雨的人,而其他苦命的人却是在前线为了革命而奋斗的英雄,只是陆行州没有如想象中与小凤仙交谈甚欢,深入浅出,他甚至连步子也没有停,便径直从校花身边走了过去。
  姚之平那时气愤不已,忍不住举手划脚,试图与旁人形容着那位校花的长相,只是他语文不好,脑中留给文学的空间十分贫瘠,殚精竭虑也只拼凑出一两个并不合适的词语。
  于是他只能将自己的焦虑告知了文采斐然的李文瀚。
  李文瀚从旁听完,顿时拍案而起,忍不住沉声斥责,他认为老天不公,不明白陆行州这样的人,性格孤僻,为人凉薄,不过是长相稍显不错,为什么便能够左拥右抱,旧爱一去,红颜又来。而他们这样正直严谨,甚至连手/淫次数都赫然记录在案的人,却一直只能与炙热的灵魂泪眼相望,忽胖忽瘦,忽悲忽喜。
  陆行州那时望着天空,神情严肃而平静,他说:“可谁告诉你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呢。秦九韶比白佬提前几百年发现了三次方程,教课书上写的却永远不是他的名字。有些事情你如果放宽心,会发现,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道理。”
  李文瀚为此愤慨万分,他认定陆行州是站着撸/管不肾疼,一时内心充满了对生活的热情,甚至暂时放下那些与灵魂缠绵的热烈时间,低头潜心学问。
  他进入大学后遇见了一宿舍牌友,整天打完扑克,就要进行自我反省,在自己的日记中写下一句——“哎,今天为何又沉迷在了扑克之中,这样不好,不好!”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堕落下去。
  于是第二天,他痛改前非,晚上摊开日记写下深刻的一句——“开始搓麻将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想让陆教授在眼皮子底下耍耍流氓
 
 
第35章 
  陆行州没有认出眼前的小姑娘,他对女人的记忆一向不深。
  小姑娘却并不觉得失落,反而轻声笑起来,弯弯的眼角眉梢带起嘴边半个酒窝,乖巧而动人。
  她猫着脑袋走近,在陆行州身边的座位坐下,歪了脑袋,轻声发问:“听小奶奶说,行州哥哥你正在准备结婚?身边这位就是我的小嫂子吗?”
  李文瀚生平有些浪漫,平日里最好听人唤他文翰哥哥,此时见这“哥哥”的名头白白被陆行州抢去,不禁越发忧郁起来,手指刮刮鼻子,无比哀怨地开口道:“小姑娘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认得我们老陆,一进门就光顾着和他说话?”
  李文瀚并不为自己这一点哀怨而感到羞涩,他甚至从小无比坚定地认为,自己这颗硕大而黝黑的头便是为记下这世间所有美人而存在着,所以陆行州过去倘若真认识了这样一位含苞待放的佳人,他作为有内涵的禽兽一定不能不记得。
  小姑娘抿了抿嘴,却也不显得局促,眼睛反而越发闪烁起来,笑着回答:“我从南源老家来,今年开始在北城读大学,行州哥哥的奶奶是我二奶奶呀。”
  说完,她又一次看向身旁神情平淡的陆行州,把头枕在手臂上,眨巴眨巴眼睛:“行州哥哥,你不会真的忘记我了吧?”
  陆行州听见“南源”这个地方,当然不会真的一点印象也无,但那也仅仅是儿时的些许记忆,算不上格外深刻。
  于是坐在原地,点一点头,只低声回答了一句:“记得,很久不见。”
  李文瀚此时也恍然大悟,勾着脑袋问:“哦,你就是老太太姐姐家里的那个小丫头啊?名字是狐…狐狸精?”
  小姑娘原本笑嘻嘻的脸突然板做一团,十分严肃地进行纠正:“是胡丽清!雨后春容清更丽的那个丽跟清。大煤炭你要是再叫错我的名字,我明天下了山就告诉萌萌姐去。”
  李文瀚本来说话只是带了些调侃的意思,此时听见一句“大煤炭”立即不高兴了,嘴里的腌萝卜被他咬得嘎吱作响,回答得也是义正言辞:“胡乱给人取绰号是十分没有素质的表现,小胡同志,你作为根红苗正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现在虽然年纪还小,但不能被这股社会的歪风邪气带偏了路子,得叫姐夫。”
  小姑娘不乐意,嘟嘴回答:“可明明是你先犯的错。”
  李文瀚理直气壮:“这怎么能一样,你的名字只是谐音类似,而我与煤炭却是完全不一样的物种。”
  小姑娘想了想,回答得煞有介事:“也是,你的确不一样,你黑得更让人心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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