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家长请不要帮孩子写作业——郑三
时间:2019-08-13 07:31:44

  这两人年纪相差十几岁,在面对自己的名字与称呼时倒是一致严谨起来。
  陆行州一向不好与人争论斗嘴,他坐在一旁,只觉那声音实在聒噪,皱眉听了一阵,索性拉着沈妤起身,低声说到:“你们吃吧,我和沈妤之前在市里已经吃过,先带她出去走一走。”
  沈妤于是笑着道了声“慢吃”便跟着陆行州的步子走出饭厅。
  听见身后依然不绝于耳的斗嘴声,不禁勾着脑袋轻声笑起来:“你这表妹倒是挺有趣的,长得也乖巧,这年头,愿意找时间来这深山里住一住的小姑娘不多了。”
  陆行州“嗯”上一声没有回答。
  他对于旁人的生活一向兴致阑珊,何况,他也不喜欢从沈妤嘴里听见别人的名字,女人如此,男人更甚。
  于是握紧掌心沈妤的手指,陆行州只是偏头看她一眼,说了一句“外面可能有些凉,要是冷就告诉我”,便继续缓缓踱着步子往前走去。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也不说话,偶尔身边有鸟鸣,就寻着那声音找一找鸟的踪迹,闲散而惬意。
  等石子路再往前,拐了个弯儿,面前景象终于变得开阔,陆行州便指向不远处一方荷塘,低声开口道:“那里,是我出国前奶奶特地叫人挖出来的,她让我有时间多来坐坐,到了夏天,能开出不少荷花,只可惜,我离开十几年,现在才有机会再回来看看。”
  沈妤眨了眨眼睛,拉着陆行州的手,轻声迈着步子走过去,蹲在池塘边上,透过月光望向里面的几尾游鱼,抬起脸看着陆行州笑问:“这池子虽然不大,但看着这么精致,里头的鱼都活得这么悠哉,肯定花了不少心思,你奶奶可真是个雅致的人。”
  陆行州于是也蹲下来,指着边上一处矮小的土灶,神情无奈道:“是了,等到荷花开的时候,她还会把平时喜欢喝的茶叶都包起来,放进那些荷花的芯子里,第二天取出来,用井里的水煮一壶茶。早些年的时候,她总喜欢喊着我的几位姑姑伯伯过来,谁喝完不作上一两句诗就不许走,最近这几年,长辈们太忙,就轮到了我们这些小辈,陆萌最怕念古诗,上学时她的语文得过三分。所以我到现在还时常觉得,她当年决定和李文瀚结婚,是因为她能带了他过来作弊,这些曲高和寡的东西,李文瀚一向是最在行的。”
  沈妤捂着嘴巴轻声笑骂:“你这粗人懂什么,人家沈复说了,这是香韵尤绝,每年到荷花仙子的生辰,多少人这样,那时候的茶才香呢。”
  陆行州于是也跟着笑起来,眉目含情,故作恭维:“怪不得陆太太这些年看不上那些凡夫俗子,原来也是个意趣高远的人,下一次花开,可就指望夫人帮为夫作几句诗了。”
  沈妤被他说得脸上一红,鼻子里哼声四起,又投过去一个生气的眼神,只可惜那眼神过于软绵,在陆行州眼里倒更像是娇嗔。
  两人靠在一起,彼此胳膊挨着,虽没有说话,却始终透着股格外亲密。
  他们或许深知,在这个世界上能够遇见一个互相理解、弥补甚至成全的人是不容易的。
  陆行州与沈妤生在相似的家庭,两人成长轨迹虽有不同,但良好的家世,造就了他们比普通常人更为丰满的价值观。
  他们不必像挣扎于世的清贫夫妻,为茶米油盐的俗事苦恼;也不必像那些深宅大户无爱的联姻夫妻,真心留在过去,余生以一个妻子或是丈夫的身份活着。
  他们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有可以彻夜闲聊的话,有能够莞尔一笑的趣事,感情在他们这里,清淡而远。
  沈妤坐了一会儿,听见池塘中几尾鱼上下扑通的声音,不禁吸了吸鼻子,又偏着脑袋看过去,推了推身边的陆行州,轻声发问:“不过,奶奶当年为什么要特地在你出国之前把它挖出来?这是为你建的地方?”
  陆行州听见沈妤的问话,蹲在原地稍稍沉默一瞬,见沈妤望向自己,脸上神情天真无比,不禁垂目轻咳一声,靠过去,沉声回答:“因为我那时把枣村看见你的事情告诉了老太太。她说我心有杂念,得沉一沉心境,如果任由心中那些歪思邪想肆意发展,总有一天,会成为危害社会的臭流氓。”
  他的声音毫无起伏,仿佛此时话中形容的人完全不是自己。
  沈妤听见他的回答,整个人不禁为之一愣。
  随后将头埋在双腿之间,突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肩膀耸动,耳朵泛红,显然也是知道害羞的。
  等笑得够了,她就又抬起头来,用左肩去撞陆行州的身体,两人像不倒翁娃娃一般左右摇晃,嘴里轻声下着结论:“老人家看人一向最准,你那时一定看起来欲求不满极了,满脸横肉,目露凶光,说不定穿上蓝衣就能去上法制节目。”
  两人靠得太近,沈妤没有完全扎起来的凌乱发丝难免有一些打在了陆行州的脖子上。
  陆行州觉得痒,像干渴的喉咙拉扯出灵魂深处的一点痒,像他十九岁那年解不了丝丝缕缕的一点痒。
  所以,深深呼出一口气,陆行州将呼吸凝成空气里一片白露,他张开双臂,抱住此时蹲在地上的沈妤,将手指探进她的毛衣,冰凉的手隔着衣服贴在皮肤上,开口说话,声音缓慢且长:“是啊,我那时实在是欲求不满极了。”
  沈妤脸上不由自主地发烫,她的鼻中此时全是陆行州身上清淡的茶香。
  她垂着长长的脖子,咬住嘴唇,大大的胸脯随呼吸上下起伏,像两座高挺而等待人攀爬的巨峰。
  陆行州闭着眼睛,嘴唇顺她的头发向下,一点点路过她少女般的耳朵,路过她修长而细的脖颈,路过她没有人曾经涉足的干净的肩胛。
  他动作虔诚而炙热,不带一丝淫/邪的意味。
  月光下清俊的脸让他看起来,还像是当初十九岁的少年——他有着最伟大的欲/望,有着最理直气壮的迷惘,他与那心中美丽的姑娘从没有分开,从十九岁至今,她永远在路上,活色生香。
  老太太站在远处微笑地观望一阵,一直没有说话,只可惜踩着身旁几根枯枝,难免还是发出了一点声响。
  沈妤偏头看见,像是受惊的鸟,费尽全力将身上的人猛地推开。
  陆行州整个人往后仰躺摔在地上,他望向沈妤含着眼泪的眼睛,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是舍不得她难过的,于是,站起身来,望着面前缓缓走来的老太太,轻声咳嗽,声音压得格外低沉:“奶奶,您才到吧,刚才小妤想来看看这里的鱼,不小心摔了一跤。”
  老太太实在是太喜欢沈妤了,她伸手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眉目含笑,语气也和蔼极了:“哪里,我在这里看了很久了,行州,你刚刚怎么咬人家姑娘的耳朵呐。”
  陆行州这下终于没了话语。
  沈妤也没再美目含泪,她真的要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奶奶:你们年轻人在睁眼说什么大瞎话?
  下一章继续耍流氓。
 
 
第36章 
  老太太一时兴起逗弄了小辈,此时看见沈妤委屈的表情,难免又有些自责。
  她拉着沈妤的手找了池塘边的一块石头坐下,伸手将她颊旁几缕发丝挽至耳后,轻声叹气,笑容带着格外的亲昵:“你啊,都是要嫁进我们陆家的大姑娘了,怎么说一句话还害羞成这样,行州平时是不是总欺负你?”
  沈妤下意识地点头,几秒钟之后又摇摇脑袋,看着自己被老太太握住的手背,脸上发烫,小声回答:“没有的,行州他,他对我挺好。”
  老太太当然知道陆行州不会真的亏待了沈妤。
  陆行州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虽然他与他父亲陆与风之间总有矛盾,但在对待感情的秉性上这父子两却是如出一辙的固执着——
  一个女人若是真走到了他们心里,那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只要她想要,他便爬断了腿也会为她摘下来。
  陆行州此时站在原地,神情显得十分平静,沉默一瞬,只开口道:“奶奶,外面风大,我们还是先回屋里去吧。”
  老太太不高兴,她“哼”了一声,面露不耐,挥手开始教育:“这才是个什么时候,我在这山里住惯了,要是一天不吹些风还觉得身上不够爽利呢。你不要在这里碍眼,去前厅找那李小子,让他不要再和你表妹斗嘴,免得扰了观里的清净。”
  陆行州自知老太太想要与沈妤单独说话,也不好再做逗留,只在离开时恭恭敬敬鞠一个躬,轻声说了句:“那就请奶奶早些身体爽利了,毕竟这山上寒气太重,沈妤平时都是在家待着,身上衣服不够厚重,要是着了凉,孙子心里可是会难受的。”
  老太太这些年见惯了陆行州的冷情冷性,此时徒然听到这样一句话,很难不感到意外。
  拿着身旁的小石块儿往前一扔,佯装生气地笑骂:“在我老太婆面前倒是说上俏皮话了,不知羞,快些离开,我还能冻着你的小媳妇不成。”
  陆行州于是也轻声笑笑,起身心满意足地离开。
  沈妤坐在原地越发局促起来,她右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耳朵,抿了抿嘴唇,终于小声开口问到:“奶奶,您想要和我说话,对吗。”
  老太太喜欢聪明的孩子。
  她将沈妤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温柔抚摸,声音轻缓地回答:“你看出来了?是啊,虽然咱们娘俩今天第一次见面,但我总觉得和你特别投缘。行州说要带你上山的时候,我心里还有些忐忑,我总想着,那个让我天生愚钝的小孙儿牵肠挂肚的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她是不是有三头六臂,或者是狐狸精转世?”
  沈妤听见老太太这几句揶揄,不禁低头轻笑了出来。
  老太太见她不再紧张,心中也松一口气,重新开口道:“但是啊,在我看见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都不是。行州能喜欢你,是因为你投了他的缘,不论是眼缘,还是心缘,你们都是将将合适的一对。”
  沈妤眨了眨眼睛,此时也稍稍抬起头来,她看向老太太充满笑意的眼角眉梢,不禁轻声发问:“我不明白,人的眼缘是出于外表,那心缘又是什么?”
  老太太笑着捋顺她的头发,指向两人面前的池塘,语气平缓地回答:“心缘自然就是你们心和心的缘分。丫头,你看,这池子里的游鱼,是不是活得特别让人羡慕。这其实跟庄子说的是一样的,我们这些人的心呢,就像这些水里的鱼儿,到了一定的境界,便可以跳脱身体的束缚,在天地之间悠哉游哉。这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它恰巧也说明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我们各自在这世间浮沉,除去身体、外表的限制,真正随生命而来、又随生命而去,可以让你无拘无束的,其实只有这一颗心,而这世上让人着迷的眼缘万万千,可能够相通的心缘却寥寥无几。”
  说完,那池塘中的一尾鲤鱼正巧跃出水面,映着月光下的夜色莹莹发亮,扑腾一声,又落回了水里。
  老太太将沈妤的手掌握得更紧,轻拍两三下,脸上笑意不减:“小沈,你虽然个子看着小小的,性格又有些腼腆,但我知道,你心里其实一直有自己的主张。你能以柔化刚,以一个女人的温性纯情包容感化行州这样固执的男人,这对于一个像你这般年纪的孩子来说,是绝对不容易的。行州呢,他是个太优秀的孩子,从小到大,他身边从来不缺少旁人的迷恋,他缺少的,是一个可以让他放下心中芥蒂的家人,他过去活在自己的世界,实在太孤独了。所以无论你们过去发生了什么,以后的路会走到哪儿,我都要感谢你,感谢愿意你成为行州的家人,愿意为他生下一个孩子,并且抚养长大。说句不中听的话,老太婆我啊,在这之前从来都不敢奢望,自己能在闭眼以前,看见行州拥有这样幸福的一个家庭。”
  沈妤听着老太太的话,眼睛也不觉有些酸涩起来。
  她低下脑袋,声音低缓而暗哑:“奶奶,您不要这样说,我也是要谢谢行州的,感情这种事,只有彼此付出了,才会真的感到幸福,他是一个很好的男人。”
  老太太赞赏地点点头,她抬起自己的胳膊,伸手抱住沈妤的脑袋,将她扶至自己的肩膀,低声细语道:“像你这样通透的孩子,难怪行州会对你死心塌地。我呢,这辈子做过不少错事,自知时间也不算多了,现在唯一的奢望,就是能在入土之前,看见行州有原谅他父亲的那一天。他父母的事你应该也听说过,他们的婚姻当年是我执意促成的,我那时不通情理,自以为给儿子找了个再好不过的姻缘,没想到,却是自私地害了人家姑娘一辈子。”
  沈妤没有亲身经历过陆行州父母的陈年旧事。
  她是小辈,又暂且算作外人,在毫无思绪的情形之下,只是沉默以作回应。
  老太太知道她的心思,也没有再与她多提,只是拍拍她的脸蛋,笑着道:“当然,这只是一个期望,毕竟,你和小黎才是他的未来。不过,老婆子我啊,总有种预感,我觉得丫头有你在行州身边,总有一天,他会放下心里对他父亲的那些恨。我看的出来,你是那个能让他变得不一样的人。”
  沈妤听见老太太的话,此时又难免有些害羞起来,嘟了嘟嘴,小声回答:“我哪里有这样的能力。行州之前还一直跟我犟嘴,说是我对他求而不得,他才大发善心与我在一起的。”
  老太太于是终于大声笑了出来,声音爽朗,只可惜她年事已高,笑过一阵便有些气喘吁吁,平复了呼吸,才又语气亲密地开口道:“他呀,就是没追求过女孩子,偏偏还有些嘴硬。不过,你也不用怕他,你就安安心心地当他的心头肉,如果他犯了事儿,惹你不高兴,你就打他一顿,骂他一通,陆家的男人我是知道的,不和女人计较,你呀,不妨在他面前多上一上房多揭一揭瓦。”
  沈妤听见老太太的话,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陆行州在屋里坐了一阵,等手上的书看得过半,那头沈妤才披着一身寒气回来。
  看见屋里的陆行州,露出一丝疑惑表情,轻咳一声,靠上前问:“你怎么在我房里?”
  陆行州放下手里的书,面不改色,身后是大声播放十九大新闻的收音机:“李文瀚睡觉打呼,我睡不下。”
  沈妤脸上发红,不禁小声嘟囔:“但我这里也只有一张床,何况,你们高中三年同一个寝室,怎么那时就睡下了呢。”
  陆行州充耳不闻,索性不与她说话,直接伸手将人搂进怀里,嘴中振振有词:“以前心无杂念,且忍耐力尚可,现在人到中年,许多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别动,你身上太凉,我给你暖暖。”
  沈妤空窗多年,寂寞难耐之时只有黄刊电影作伴,理论知识过分充足的结果是思维迟缓,即便内心蠢蠢欲动也不敢轻易付之行动,此时听见这样一句话,干脆连耳朵根都红到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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