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语重心长说道,“说句逾越之言,世子爷正当谋定大事紧要关头,众口铄金,世子爷也要维护自身清誉啊!”
朱嗣炽顿悟,忙摆出一副大义凛然,“天子犯法与民同罪,更何况他们,你只管秉公处理,我宁王府绝不会插手,若有人敢打着我的旗号干扰你判案,你告诉我,看我不治死她!”
他回府后便将石莹大骂一顿,责令她与娘家断绝往来!
石莹如何肯答应,爹娘可是她唯一的亲人。
她派人私下找到吴家,让他们撤诉,多少钱她都给,吴家也痛快,五千两银子!
石莹先给了一千两,剩下的等撤案再给。
吴家收了钱,石莹松了口气,可没等来撤案,反而等来了顺天府升堂。
第56章 落架凤凰
富贵得来不易,失去只是一呼一吸。
作为本朝第一位被传上公堂的亲王世子妃, 石莹似乎看到富贵如浮云一般, 飘渺而去,当看到吴家人拿出那一千两银票时,她觉得那片云散了, 再也看不到。
自己真是愚蠢, 明明猜到是有人挖坑陷害, 还一脚踩了进去。
怎么办?她冷汗直流, 脸苍白如纸,但她毕竟见过场面,很快镇定下来,轻声说,“我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全部推出去,反正她没亲自和吴家人见面。
大堂外面观者如云,多数是平民百姓, 感同身受, 他们大多对吴家人报以同情。
听这位高贵的世子妃推说不知,外面立刻有人嚷嚷, “看吧看吧,我就说他们肯定随便找个人顶罪!”
“给一千两,分明是做贼心虚!”
“可惜那吴娘子白死了,徒留下老父幼弟,以后可怎么活下去。”
“活什么活, 得罪了天潢贵胄,只有死路一条。”
……
万姐夫坐在旁边的茶水摊子上看热闹,人群中嚷的最欢的那几个闲汉,都是他安排的。
外面人声嘈杂,石莹坐在大堂上,看上去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言谈举止皆是世子妃的风范气度。
“卢大人,那吴娘子引诱我父在前,构陷我母在后,事发后畏罪自尽,吴家不知悔改,竟妄图攀扯本夫人,诬告天家皇孙媳!大人熟知律法,想来应知如何判罚。”
卢府尹捋着胡子,清矍的脸色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他一拍惊堂木,“吴家父子,你们可知诬告该当何罪?”
跪在堂下的吴老父老泪纵横,连连喊冤,“我家闺女是正经人,……石大人,都说你为人正派,我才让闺女去你家干活,红口白牙,你们怎么能胡说?怎么能给我闺女身上泼脏水!活活逼死了我的闺女啊——”
石翰林坐在一旁,满脸愧色,嘴唇蠕动,想说什又不敢说。
石母早就按耐不住,迎面啐了一口,“什么正经人半夜三更引着外男入家?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家闺女压着我相公,还想霸王硬上弓,呸,不要脸!”
外面观者一阵哄然大笑,石翰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真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吴小弟气得哇哇大哭,“胡说,我姐姐是在给你相公正骨!”他冲着石翰林不住磕头,“石大人,你说句话啊,求你说句实话!”
石翰林以袖遮面,不敢看,却始终没有说话。
卢府尹眼中明显带着揶揄,“石大人,那吴娘子是意图强你呢?还是给你正骨呢?”
“她、她……”石翰林神不守舍,脑子乱成一团,忽听闺女咳了一声,抬眼就看到石莹刀子般的目光射了过来,他一激灵,闭目咬牙说道,“是吴娘子想勾引我。”
石莹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
吴老父惊愕地看着石翰林,半晌说不出话来,猛然间哭号一声,“冤枉——,求大人验尸,我闺女是石女!”
石女?!一瞬间,大堂上的空气凝固了,死一般的寂静。
别说石家人,就是卢府尹也目瞪口呆,如遭雷击。
外面有人怪叫,“真是开眼界,石女也能勾引男人!”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般,起哄的,叫骂的,嘲笑的,声浪几乎掀翻府衙的房顶。
石莹眼底发黑,她直直望着卢府尹,此案可轻可重,端看他怎么判了。
卢府尹眼中精光一闪,拍案而起,正气凛然,“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便是皇亲国戚又如何,我舍了头上的乌纱帽,也要为黎民百姓争这一口气!”
石莹脸色苍白得可怕,浑身像是浸在冰水里,冷得她透不过气,脑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案子判下来了,石家人颠倒黑白,妄图干扰律法,责令夺石母诰命身份,判罚千两白银。
石翰林德行有亏,虽没革去功名,但无颜在翰林院待下去,辞官带着石母回了老家。
万姐夫得意洋洋来邀功,“妹子,姐夫这手笔不错吧,一下就替你铲除后患!”
“只是可惜,那吴娘子怎么就自尽了呢?”万碧眉头微皱,主意是她出的,具体是万姐夫办的,但她不想闹出人命。
万姐夫没她那么感伤,“她身患绝症,也活不了多久,死了,反而能替家里多得点银子。”
万碧叹道,“多给银子,尽快安排他们离京,找个地方妥善安置。”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妹子你太妇人之仁,咱们只放了引线,这爆竹点不点得着、炸不炸得响还要看石家。”
万姐夫又说,“卢府尹也是个妙人,是郡王爷安排的?”
万碧摇头否认,“他并不知此事。”
她心思一动,如此不给世子面子,难道是朱嗣炎的人?
不管如何,总算达成目的,万碧将杂念抛之脑后,“先前让你在西山那边盘的店,办好了吗?”
“文书都有了,你看开什么好?”
那家店处在罗筱婳西山别苑的必经之路上。
“开个酒肆,你找两个心腹伙计在那里盯着,把常上山下山的人都记下来。”
万姐夫一脸坏笑,“妹子你又打算整谁?”
万碧白他一眼,“未雨绸缪罢了,我真希望是杞人忧天!”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小雅兴冲冲进来,满脸幸灾乐祸,“万姐姐,世子要休了世子妃,世子妃正跪在王妃堂前哭呢!”
万姐夫哈哈笑起来,“妹子,痛打落水狗乃天下最爽快的事,你不去扔块石头?”
万碧立起身,“小雅,把昨儿个新得的大石榴挑上几个,我们去二房那边看看!”
小雅应声而去,万姐夫悄悄拉住她,“你这丫头,怎么还叫万姐姐?我妹子是侧妃娘娘!”
小雅一拽袖子,哼了一声,扭搭扭搭地走了。
凉风渐起,薄云遮日,庭院中绿树成荫,飒飒作响。
蒋氏和万碧剥着石榴,聊着闲天,不无同情说,“世子妃都跪了大半日,王妃连门儿也没让进,世子暴跳如雷,说谁敢给她求情就打出去。唉,好歹做了几年的夫妻呢!”
万碧道,“世子一直瞧不上她的门第,当初进门就是强压着头成亲,如今闹出这事,正巴不得休了她再找个高门贵女。”
她压低声音,“王妃大概也有此意,昨儿个我家爷给王妃请安的时候,看见张嬷嬷拿着名录正在画圈。”
蒋氏手一顿,“人还没走呢,就想着新媳,这也太让人寒心。”
“有了新人,谁还记得旧人!”万碧摇头叹道,“可惜呀,世子妃还是王爷亲自选的儿媳,也没落下好结果!有石家这一出,世子再说亲的话,我看王妃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王爷插手。”
再选媳,就可能是选太子妃,之前瞧不上宁王府的人,此时怕是打破头也要挤进来,依着王妃的脾性,定会选个门第显赫的儿媳。
蒋氏眼神闪闪,岔开话题提起子嗣,她用近乎乞求的语气,请万碧帮忙让李重生给她看看。
她嫁进来两年多了,一无所出。
万碧很痛快地答应了,只是李重生最近总在宫中,要下个月才有空。
他能给自己诊脉,蒋氏已是喜出望外,哪里还敢求别的,言语间对万碧热络许多。
她们说说笑笑,万碧直到日头西落才回去。
第二日,石莹的事就落定了。
宁王摁着世子不许休妻,任凭王妃吵翻了天,他只充耳不闻,说,若世子敢休妻,他就不认这个儿子!
王妃百思不得其解,朱嗣炽反反复复把宁王的话过了几遍,霎地脸色青白,耳鼻眼睛都有些扭曲,“母亲,莫不是父王属意二弟或三弟?”
石氏和蒋氏,都是宁王定的儿媳,门第高低一眼可见。
朱嗣炯虽不为宁王所喜,但他有极为重要的子嗣!
石家在京城名声已经臭了,这样的岳家只会连累朱嗣炽,不会给他夺嫡带来半点好处!
宁王偏偏不准他休妻,定要石莹占着世子妃的位置……
王妃勃然变色,将佛珠砸到桌子上,“若他敢把位子传给朱嗣炎,我就和他同归于尽!”
朱嗣炽面目狰狞,默然良久,方咬着牙说,“儿子多了真是讨厌!”
因“悲痛过度,神志不清”,石莹被送到京郊的庄子上“养病”,只有两个粗壮婆子陪着。
说是伺候,其实是监视。
香杏留在了王府,她跪在石莹面前痛哭流涕,“小姐,不是奴婢狠心,实在是世子爷不放人,他要奴婢伺候,奴婢不敢不从!”
石莹冷冷看着她,忽而一笑,“香杏,你心大,是好事,我祝你早日飞上枝头变凤凰!世子肯定会找个出身高贵的做侧妃,你啊,抓紧时间下手!”
香杏低着头不敢看她,听闻脚步声渐渐远去才站起来,拍拍膝上的灰尘,昂首去了。
她在花园子里摘花,想着怎么讨好世子,却见小雅着急忙慌地乱跑,心下一动,偷偷跟着她来到二门。
小雅揪住侯德亮嚷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郡王爷面前说坏话了?”
侯德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跟什么啊?”
小雅急得直哭,“郡王爷打了杨广四十军棍,连万姐姐求情都不管用,杨广都快被打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姜饼小人”的地雷和营养液,谢谢“笑开了容颜”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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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抽他!
香杏一路踅摸到朱嗣炯的院门前。
大门紧闭,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她觑着眼睛, 扒拉着门缝瞧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可小雅焦急的模样不似作伪。
香杏绕到角门旁,瞅瞅四下无人, 踩着石头、扒着墙头、抻着脖子使劲往里瞄。
绿树成荫, 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 只隐隐约约听到扑扑的闷响声。
一下一下, 好像是大棍子砸在厚被上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女子的哭泣声,求饶声,婴儿剧烈的啼哭声。
香杏支着耳朵听了半天,站得腿肚子几乎转了筋,却没听到只言片语。
她面带悻悻,小心翼翼挪着腿正要下来,忽听里面骤然响起男人的暴喝, 伴着女人的凄厉的惨叫, “砰”一声响,婴儿的啼哭声戛然而止。
香杏吓得一哆嗦, 从石头上跌下来,摔了个狗啃泥。
“郡王爷非要打死杨广不可。”
“万姐姐求情,却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顿,还挨了巴掌,说什么不守妇道。”
“郡王爷要把小公子扔出去……”
“叫他们当心, 偏不听……”
跟着小雅陆陆续续偷听的话,顷刻间就连成了线。
香杏想起石莹曾说过,杨广看万碧的眼神不一般。
有奸情!
必是东窗事发,朱嗣炯发作杨广和万碧,搞不好连儿子也弄死了!她心中大乐,真是天上掉馅饼,偌大的功劳撞到怀里来,赶紧禀报世子去!
许多人总是一厢情愿将事情向自己希望的方向去想,当蛛丝马迹符合心中所想时,更会坚定自己的设想。
今天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树梢上的白云如奔腾的马群般飘过。
朱嗣炽的心情如同天气一样的好,但脸上的表情是悲愤交加,他步履匆匆,引着宁王夫妇直奔朱嗣炯的院落,“三弟真是得了失心疯,虎毒不食子,他竟要活活摔死自己的儿子!”
宁王目光阴沉,王妃半信半疑,“你可瞧真切了?炯儿那么疼孩子的人,不太可能吧。”
朱嗣炽连连跺脚,“这么大的事我能乱说?那孩子……,唉,都是传言,也不知是真是假!”他贴在母亲耳边说了几句。
王妃登时变色,一股怒火冲上脑门,气得声音发抖,“贱婢,我早说她不是好东西,可怜我的儿,我定要给他出这口气!”
朱嗣炯的院门仍旧紧闭着,朱嗣炽性急,不待下人上前,亲自拍着门板叫门。
好半天门才开了,那婆子一看是他们,竟欣喜异常,忙不迭地开了门,那副如释重负、死里逃生的样子,让朱嗣炽更加坚定了心中猜想。
院子里几乎没有伺候的人,安静得可怕,空中飘着淡淡的血腥味,仔细看看,地上还有点点血迹。
朱嗣炯听到动静,迎了出来,脸色涨红,嘴唇紧抿,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
他看到这气势汹汹的一大群人,心觉有异,眉头一拧瞪向大哥。
朱嗣炎被他冷电般的目光逼得心一哆嗦,不由自主后退几步,躲在王妃身后。
不待问安,宁王抬腿就往屋里走,“睿儿呢?我来看看孙子。”
朱嗣炯愣了下,回过神来后忙挡住宁王,他眼神有些闪烁,遮遮掩掩说,“他、他睡了,父王不若改日再来。”
宁王顿时大怒,“本王看孙子还要挑时辰?说,你把睿儿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