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相信家人朋友会给她安排最适合的路,很可惜,这条路上没有她喜欢的风光。
从今日起,她再也不要做岐阳乡君,再也不要逆来顺受,随波逐流,任人欺辱!
映枝双手发抖,从李氏怀中起来,一把抹干泪水,愣在那里。
半响,她颤声道:“娘……我、我可以,出门吗?”
映枝深吸一口气,却越说越坚定,越说越不容置疑。
“娘,我现在就要出门。”她转头喊道,“谷雨,备马!”
李氏一顿,刚要诧异地开口,就看见映枝的脸。
她眉尾挑起,双目睁大,唇角紧抿,却像在笑一样。这是种自己从未见过的神采,好像画龙点睛的最后一笔,生动得不可思议。
李氏心头一动,伸手取过一旁的幕蓠,扣在映枝头上。
“带上这个。”李氏没有问映枝要去哪里,只是催促道,“快去吧。”
*
蒋翰林在蒋夫子的私宅里留了饭,又跟着蒋夫子去女学收拾修复残卷的草稿。他公务繁忙,准备还要回翰林院一趟。
蒋夫子坐在书舍里,有点不甘心道:“阿兄明明知道,为何还要阻拦?”
“阿妹,你太过执着了。”蒋翰林叹气:“治学需严谨,岐阳乡君是跟着岐伯,但她毕竟才及笄不久,也没有什么修复残卷的经验。”
“万一乡君说错了字,会错了意,你该如何判断她说得是对是错?这前两篇不过短短三十句,此卷有上百句。错本一旦流传于世,岂不是辜负了先皇后的一片心血?”
蒋夫子沉默下来。阿兄手中的这些残卷,其实本来都藏于女学书舍,是先皇后年轻时所收集,专门托付于她。而先皇后一薨,这些书都流到翰林和宫中的藏书阁去了。
宫中的藏书阁不提,翰林院的文人都不怎么擅长修复残卷,况且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做?大家都上赶着升官发财。
她求过阿兄好几次,只希望能将残卷借出来修复,先皇后没有完成之事,她来完成。
蒋翰林看着他的妹妹,心里闷闷的。他两撇胡子微动,最后还是道:“阿妹……你也莫伤心了,等乡君的学识能和江大姑娘媲美,为兄……就给你剩下全本。”
蒋夫子苦笑一声,默默点头。
窗外的梨树沙沙。
蒋夫子叹气道:“那为兄就……先走了。”
他刚要转身,就听见屋门咯吱一声响。
女声突兀传来,清脆有力,好似碎玉折冰。
“请等一等!”
来人迈步进门,一把掀起头上的幕蓠。
薄纱翻飞飘摇,青丝随风摆动,露出她的一双眼,亮如晨星。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感谢大家的支持,再者针对这几天的评论统一回复解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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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刚刚下山很新鲜,但我觉得女主这种经历,到山下来总要有个过程,在陌生环境里一下子完美适应我写着会感觉很奇怪。感情发展的话,男主一上来就爱上女主爱到要死很奇怪,家人看见陌生的女主就做个舔狗更奇怪,女主见到家人就无脑信赖也奇怪……【并不是说不合理,而是不符合我的写作要求。】你或许想在第二章 看到,可我要到第xx章写到,那就是不合你的口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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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女主需要成长,我不写虐渣复仇,但不代表女主一辈子不长大。男主不是霸道偏执暴戾冷酷他真的就是普通的白切黑,会真心喜欢女主的白切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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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在文案上加了排雷。如果等不及或者想看那种一上来宠宠宠的文,其实jj有很多(小声哔哔一句我也能推荐一两本)。
但是我就是这么写的,如果你很失望就不好意思啦,总之感谢大家的支持~真心祝愿大家都能看到自己喜欢文。
鞠躬~~
第15章
映枝的脸颊红润,好像刚刚跑过,微微喘着气。
蒋翰林圆睁着眼,有些意外。小姑娘怎么折回来了?
映枝行礼直言道:“敢问翰林掌院蒋大人,您不让我继续做残卷修复,是因为我学识不如旁人,还是因为我太年轻?”
蒋翰林对这个有才有貌的姑娘很是欣赏,所以也格外宽容。
他笑眯眯耐心答道:“两者参半。”
其实两者都不是。残卷存留在翰林院时间已久,岐阳乡君是不可能进翰林的。但如果开库取书送去女学,加上清点等活计,损毁残卷的可能很大,一旦出了岔子,罪责难免。
很多时候不是他不想,而是权衡风险与得利,这是件不值得的事。
映枝狡黠一笑:“那我斗胆再问一个问题,您觉得今年殿试状元诗才如何?”
今年的殿试状元李元善,年仅二十,现在翰林供职,但这有什么关系?
蒋翰林的胡子动了动,心下疑惑,缓缓道:“元善诗才过人。”
映枝道:“我听说他进了翰林院,这么会写诗的人怎么没被封将军?”
蒋翰林闻言一愣,只当映枝年少不更事,摇头笑道,“乡君此言差矣,李翰林的确诗才过人,但要做将军,需立下军功。”
映枝眉眼弯弯:“那就是了。我并非要考状元,也不是做将军,更不去作诗,那他们也不能来修书。”
映枝忽然睁大眼问:“蒋大人十六岁时在做什么?”
蒋翰林看着映枝清凌凌的眼,忍俊不禁:“那年本官刚及进士。”
“那就跟我一样了。”映枝道。“蒋大人,我今年也二八,让我修复残卷吧。要是再等,我就要变成您这样的二品大官。”
“不,说不定是二品夫人。那时候我也会向您此时一样,每天都有好多事情操心,哪有时间想着残卷的事。”
“况且,夫子给您看过我之前修好的书了,不是吗?”映枝眸子灿亮,虽然在问,语气中却尽是自信的笃定。
蒋翰林啜了口茶,搁下茶盏,目带欣赏道:“确有此事,乡君果真不凡。”
不凡——
是啊,她竟忘了。
不凡,不仅仅会毫无世俗经验的累积,与其他人格格不入。更意味着她拥有的,是世人从不曾窥得的学识与能力。
她受师父教导,她自幼长在岐山。
她永远不能融入世俗之中,永远不能和那些贵女一样。
因为她生来不凡,她应当做的,更是不凡之事!
映枝思潮涌动,她微微扬着下颌,鹿眸不只是清澈,更像夜空中撒了碎星,风华尽显:
“翰林见我不过二八年纪,可别忘了,我更是岐伯之徒。”
“我随师父自幼习先秦古字,那些残卷对世人来说是天书,而对我来说是师父念的睡前故事。”
映枝字字咬定,言话间光彩耀眼:“敢问翰林,于古籍一事,除我之外,有谁堪与我比肩?”
“有谁,堪与大隐弟子比肩!”
蒋翰林微微一愣,又沉默了。
他如今有儿有女,仕途顺利,日子平淡幸福。
但谁人不年少?十六岁那年的一腔热忱,早已变成深夜窗头的白月光。
将一库存的残卷弄出来,这……也不是做不到。大不了等修好了,他公务之余,找人多费心审查,也不是个难事。
蒋翰林的胡须颤动,“这残卷可以交给乡君修复,但本官有个要求。”
映枝早已料到:“蒋大人是想亲自过目?那是自然,还要谢大人费心审查了。”
蒋翰林被说中心思,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赞许道:“乡君真是才学过人,通情达理,若为男子,以后绝不止步于二品。”
就凭岐阳乡君还能再闯女学来见他的勇气,蒋翰林觉得自己也应该有所表示。
“明日本官就将残卷送上女学,还请乡君多多照看了。”蒋翰林行礼道,翰林院那帮年轻人每天都清谈论理,等下回去让他们都动动手脚,好好忙活一个晚上。
映枝微微惊诧:“这么快呀?不急不急。”
蒋翰林摸着胡须笑道:“很急很急,乡君一片热忱,蒋某不敢耽误。”
“那多谢蒋大人了。”映枝按规矩谦让了几句,把幕蓠戴好,第二次出了蒋府的门。
午后的天格外地晴,街市上人潮涌动。映枝牵着马走在一边,望着手中修好的残卷前半本。
山下和山上的生活的确不一样,但有些东西是一样的,就比如这半章残卷,在师父的抽屉里并非残卷,而是一本完完整整的书。
回忆起师父当年在山中小院里给她念书的一幕幕,映枝不觉地笑了。
她可不想做什么二品大官二品夫人,更不想在女学受气读书。
人生在世,难道不就要找点自己擅长的事做吗?
盛夏的风正好,将鸟儿的鸣叫声吹进幕蓠。
映枝翻身上马,哼着山间小调,迎着风一路向着国公府去了。
*
今日的朝堂,不似昨日,有些不同寻常。
梁帝气得把折子狠狠摔在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
“皇上请息怒!”朝臣们一个个弓着身子,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去,但此时却有一个不怕死的。
谢御史抱着笏板,言辞激烈:“臣早有疑惑,太傅秩两千石,家中竟有宅田万亩,蓄养仆从歌舞妓近千人,钱哪里来?如今听了尚书的奏报才明白,原来是从江南盐商那里来的。”
太傅脸色惨白,双手颤抖。他曾经贪的钱都是叫人做好了尾巴,然后杀人封口的。谁知道他最近得罪谁了?他一个马上要乞骸骨的老头子,十年前的事被人揪出来。
晚节不保。
“赵爱卿,你还有什么话要讲。”梁帝面色沉郁,这种事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太傅像这样贪赃枉法,就不知道朝中和京外有多少官爵买卖。
赵太傅咬牙切齿,他没什么话能讲,刚才刑部尚书拿出的东西都是板上钉钉,自己无可反驳。
想到自己那一家人,他怎样也不甘心。就算死,他也要查出是谁在背后搞鬼!
一边的谢御史瞄了眼梁帝,又微微偏过头。
太子殿下立在大殿左方上位,墨瞳深深,不动声色地弯起唇角。
谢御史心领神会,又痛心疾首道:“太傅从盐商谋私,谁知道有没有买卖官爵,隐瞒实情上报。陛下!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赵太傅脸色又白一层,颤颤巍巍指着谢御史道:“谢御史口出狂言,证据何在!”
“太傅何必激动?难道是末官说中了?”
“你这是胡搅蛮缠!”
“啪!”
梁帝拍在龙椅的扶手上,眼中好似酝酿着暴风雨:“即日革去太傅官职,清点家中私产。至于买卖官爵一事,交由大理寺彻查!”
城西的大理寺。
太傅被剥去官服,身着素衣,正提心吊胆坐在牢里。
说是牢房,但比关押普通犯人要好得多,屋中桌椅床铺虽简陋,但至少还算干净。
敲门声响起,推门的不是普通劳役,而是大理寺少卿。
赵太傅微微一怔,抬眼望去,竟然看见了太子殿下,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是白身,连忙要跪。
“恩师不必多礼。”岑瑜一把扶住太傅,面带忧色。
赵太傅看见岑瑜,心头狠狠一跳,一个真相马上要脱口而出,却听他言辞恳切:
“恩师受苦了,子瑕定会尽全力为您洗脱冤屈。”
赵太傅一脸惊疑不定,他知道自己曾对这位太子殿下做过什么事,但那也是十几年。那时岑瑜尚小,这么多年也没有丝毫动作,或许他……根本不知晓?
赵太傅仔细观察岑瑜的脸,发现他神色并不作伪,更何况太子殿下素来有君子之风,自己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一个人能人前人后装都带着面具,还能从小就带着面具不成?
思及此处,赵太傅心思大动,声泪俱下,将自己多年苦衷托盘编出。
岑瑜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让他安心不少,时不时的安慰驱散了牢狱中的冰冷,而后的决策更是让他心生希望。
待岑瑜临走时,赵太傅双手交出一枚玉佩道:“殿下大恩,草民感激不尽!”
“为恩师洗脱冤屈,此乃天经地义。”岑瑜恭敬辞别,出了牢门。
清晨刚过,岑瑜走下大理寺的石阶,上马车前取出袖中玉佩,放在阳光下瞧了瞧。
温润透亮,上好的玉佩,得来不费一点功夫。
虽然这些把柄一直在手上,但他之前从未想过这么早就抛出。
太傅,他的好恩师,也是临阵倒戈之人。
看在往昔的师徒情分上,他不会下太狠的手。
旁边的侍卫低着头,只听见太子殿下突然问:“寇真,离沐休还有几日?”
寇真答:“还有三日。”
“好。”
太子殿下的袍角在他的眼底中划过,寇真微微抬头,无意瞥见他温柔的神色,眼中的笑意。
殿下真是谦谦君子哪!对自己都这么和蔼,寇真心情激动,如此想到。
与此同时,城东的女学里。
福安乡君走在长廊上,她今日早早就到了,便是想要抽空看看,岐阳乡君究竟是不是真的在书舍。
“乡君!乡君!”
福安乡君回头,只见一个婢女疾步跑过来。
她皱起眉不耐道:“干什么如此急躁!”
婢女的身子抖若糠筛:“乡君,太、太傅他被罢官革职,现在大理寺正在……府中清……”
“什么?”福安乡君脸色大变:“你说祖父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作者有事不会更,后天见!(顶锅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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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场休息ooc小剧场:
映枝: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