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
长宁突然挥手打翻小瓶,啪地一声,那歹徒面容扭曲,暴起挥刀,长宁往他身上狠狠一撞!
歹徒一个趔趄,映枝举起扫帚朝着他的头就是一棍,拉起地上的长宁,头也不回地跑进屋里。
嘭地一声,门被甩上。
映枝手脚发软,扣好门栓,用力将椅子推到门边。背靠着门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院子里的人呢?都去哪里了?映枝侧过头,长宁公主歪在旁边,已是昏迷不醒。
外边脚步匆匆,传来嘶哑的怒斥声。
然后,身后的门被狠狠撞了一下。
力道之大,将她的背撞得生疼。映枝咽了咽,踉跄爬起来。
胃里翻滚着,恶心涌到嗓子边,头昏昏沉沉,眼皮都睁不开。
嘭——
门又被撞了一下,椅子滋啦划在地上,惊得她一身冷汗。
嘭——
门栓瞬间被撞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门嘎吱一声开了。
一张带着刀疤,狰狞的脸。
他向屋里走,映枝咬紧牙关,连连后退。
忽然,有刀剑铁器相击声在院外响起,箭矢破空而来,歹人侧身一躲,箭尖钉在后墙。
他回头一看,身上滔天的怒意滚滚。
“该死!”他抽出匕首,扫过映枝,一把抓起长宁公主的衣领,匕首一转,正正抵在映枝的脸颊边。
岑瑜一袭玄衣,立在门口,眼神发暗,剑尖指向歹人的脸。
“放开。”语气冰冷。
匕首尖更近了,屋门口围着的已经全是岑瑜的人。歹徒咬牙切齿道:“太子殿下……可真能耐。”
剑尖也更近了。
岑瑜厉声道:“孤命你放开。”
匕首尖一颤,歹徒焦躁道:“殿下再走近一步,我就……”
在他全神贯注看向岑瑜时,身侧的映枝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手边的茶杯泼向歹徒!
散发着胡椒味的赤色茶水糊了歹人一脸,刺鼻辛辣的疼痛让他一瞬间什么也看不见。
岑瑜挥剑而过,只听噗嗤一声,利器刺穿皮肉。高壮的身躯坠地,发出闷响,一片血渗在地上间。
死不瞑目。
匕首叮当落地,削断映枝腰间佩玉的系带。
映枝两眼发直,脑中一片空白,握着茶杯的手颤抖着。
原来面对人,和面对山野走兽是不一样的。
兽类皆有自己的习性与天敌,而人却难以预料,况且还有这不知名的迷香。
屋外的人一涌而入,岑瑜丢下剑大步走到映枝面前,俯身急声道:“乡君伤到哪儿了?”
映枝只坐了椅子边,木木地抬头,还没换过劲儿来,昏昏沉沉的。
“没……”映枝带着鼻音,使劲揉了揉迷蒙的眼睛,“我没受伤。”
岑瑜转头命令:“叫寇真速去请大夫,带长宁回车里喝药。”
几人迅速应了声,有两个内侍进来扶起昏迷的长宁公主,急匆匆出了门。
岑瑜回过身,皱着眉地看她,半响,叹了一口气。
温暖的手指触碰她冰冷的手腕,热意驱散寒冷,映枝不禁打了个寒颤。。
“乡君这样揉眼睛,是会红的。”岑瑜忽然蹲下身,微微扬起头,在她面前轻声道。
“别怕,他已经不在了。”
他语气极轻极柔,带着气声的尾音,好似羽毛拂在耳边。
映枝缓了缓神,她也不是很怕。
好像在悬崖边上差点掉下去,如今缩回到安全的地方,整个人猛地松懈下来,有种带着迷茫的安心和庆幸。
“长宁还好么?子瑕受伤了吗?”映枝道,“我不揉了。”
岑瑜一顿,看了看自己握住映枝的手,轻轻松开。
“长宁不会有事,我亦没有受伤。”岑瑜缓声道。“乡君受惊了,是子瑕不好。”
“子瑕不要自责,没事就好了。”映枝两眼红红,就跟小兔儿一般,坐在椅子上乖乖回话。
岑瑜眼神发暗,扣紧了手心,忍住自己内心涌起的冲动。
岑瑜沉默片刻,起身倒了一杯热茶给映枝,又问,“乡君现在想去哪儿?”
“是想回家,还是想再四处逛逛?”
折腾了这么一天,映枝只想回家蒙头睡一觉。于是一行人在日头西斜之前,便往山下去了。
马车将映枝送回镇国公府,岑瑜打马回了宫中。
长宁公主盖着雪狐的毛毯子,捧着热茶歪在小靠上。
岑瑜大步进了门。
长宁公主看人来了,搁下茶盏,以帕掩唇道:“皇兄来得正巧呀。”
她面上的神情依旧是豆蔻少女般的天真,但却并非天真无邪,而是带着孩童般纯真的恶劣。
岑瑜面无波澜,道:“今日多谢。”
长宁一听这话,道:“谢什么,这都是权宜之计,她要是被迷晕了,那我自然也救不了她。双双落在敌人手里,傻子才会做。”
“岐阳乡君可真是个有趣儿的姑娘。”长宁回想起映枝的笑脸儿,也忍不住笑了,“皇兄,我很是喜欢她。”
岑瑜淡淡扫了长宁公主一眼,放下手中的谢礼木盒,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镇国公府。
正堂里,座上的江成端着茶,面色复杂。
李氏看着刚回家不久的映枝,叹气道:
“娘亲和你爹……知道你和太子殿下的事了。”
映枝一头雾水。
想起今日,她心里一紧,到底知道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百合内容,不要误会……
第19章
坏消息总是传得特别快,太子殿下陪长宁公主去清远观祈福时遇刺,为祸者是些前朝余孽。
江成和李氏在映枝进家门不久,就得到了这个消息。还好映枝安然无恙,一家人光是听见这事儿就觉得心惊胆战,于是赶紧唤映枝来正堂。
可前脚刚叫了下人,后脚就反应过来。
胜业坊里的风言风语,有太子殿下重伤,有长宁公主重伤,还有前朝余孽重伤的,唯独消失不见的,是映枝。
就好像她今日根本没去清远观一样。
两炷香前枝枝回来的时候,脸上毫无异色,只是有点疲惫。
江成和李氏一琢磨,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毕竟长宁公主下邀约帖的时候,根本就没提太子殿下也会同去。
江成端起茶抿了一口,道:“枝枝先坐。”
京城勋贵家的公子们,想见心悦的姑娘一面,都是叫自己的妹妹把姑娘约出来。
虽然他当年不是这么追李氏的,但谁不年轻?毛头小子们使的招儿他清楚地不得了。
江成看着堂前站着的映枝,还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顿时明白。
这就是自己失而复得的明珠被惦记了。
关键是,那个惦记明珠的人,还是帮他把明珠找回来的人。
江成瞥了眼李氏,迟疑片刻,咳嗽两声,道:“枝枝今日和公主去清远观,玩得可还好?”
映枝尚不知道遇刺的消息传进了国公府,她并不想让父母担心,眼睛一转,便答:“女儿一切都好。”
李氏回想起刚刚自己说的话,有点后悔。
她是心急才直言的。
她抿抿唇,又看了眼映枝。少女二八的模样水灵极了,自己年轻时容貌,女儿跟她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这么大的年纪,就没见过谁比她家姑娘长得更出众。
而且,她姑娘身上有种京城贵女们都没有的气质,往那儿一站,就跟空谷幽兰一般。
太子殿下就算再正人君子,那也是个男人,要说他对枝枝没点心思,打破她脑袋她都不信!
但帝王家哪里是好归宿?当年陛下和先皇后那么恩爱,现在陈贵妃龙子都有俩。
要她说,枝枝心性单纯,受了委屈也不讲,如果真急着要找夫婿,一不能嫁帝王家,二不能嫁父兄妻妾多的。
“枝枝说今天玩得好。可是,我们方才听说,太子殿下与长宁公主在清远观遇刺!”李氏道:“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遇见那歹徒?”
映枝见爹娘都知晓了此事,便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只是不知为何,她下意识省去上山和在观中屋子里打翻胭脂的事,总觉得说出来有些羞涩,不如不讲。
李氏听得心惊肉跳,江成气得拍桌子。
人站得越高,就越危险。太子殿下虽为储君,但上有心思莫测的陛下,下有将要及冠的寿王。
纵使他德行、容貌、家世举世无双,但嫁姑娘哪能只看这些,这时不时要遇刺,是个好夫婿就怪了!
在他看来,枝枝也是德行、容貌、家世万里挑一,别人家嫁女儿要攀高枝,他镇国公府就是京城里的高枝。
不如再多养个两年,此事要从长计议,若是挑不到心仪的,大不了选个品貌都不落他人的入赘……
江成和李氏对视一眼,突然转过头,异口同声道:
“枝枝,今后要少和太子殿下来往!”
映枝眨眨眼,爹娘从前没阻止过自己去见子瑕,但这次事出有因,担心她也是正常。
她正要开口解释,一道女声打断了思绪。
“爹,娘,妹妹。”江柔方才在屋中看书,听见映枝回来,本想过去瞧瞧。
只是刚出了门,就听见贴身婢女讲起清远观的事,惊出一身冷汗。
她紧赶慢赶来了正堂,看见映枝坐在哪里,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焦急的情绪一涌而上。
这让江柔猛地想起福安乡君,映枝是国公府的千金,为什么还会屡遭排挤,被福安乡君污蔑?
这个年纪的姑娘,讨厌另一个姑娘,还不就是那几个原因。
在她看来,太子殿下并非妹妹的好归宿,这女学不知道有多少姑娘仰慕太子殿下,妒忌心最会令人失了行事的方寸。
若是教人知道妹妹与殿下来往甚多,不论是真是假,那明枪暗箭,怕是防也防不住。别说遇险,那暗地里害人的腌臜事数不胜数。
联想到福安乡君的祖父是不久前才被罢职的太傅,而太傅曾给太子殿下授业,江柔明白自己猜到了真相。
映枝看见江柔进了门,笑道:“姐姐。”
谁知江柔不仅不笑,反而板起脸,严肃道:
“妹妹,今后要少和太子殿下来往!”
堂中一时寂静,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映枝看看江柔,又看看爹娘,哭笑不得:“爹,娘,姐姐,我明白了。”
她这两日还要修古籍,应该没什么空闲与子瑕见面。等过些日子爹娘对这事儿印象淡下去,或许就不会这么想了。
“我今后,一定少与殿下来往的。”
**
夏末的天儿渐渐凉下来,蝉鸣声不炸天,翰林院却像炸了锅一般,热闹地异常。
“刘学士,不知能否借来一观?”
“这……唉!你怎么能抢我的书!这可是掌院亲自交给我的。”
“莫挤莫挤,有福同享,众位一起来看吧。”
“看就看,你别挡着我!”
今年的状元郎李元善才走进门,就看见一群平日里悠闲自在,行止讲究的翰林学士们凑成一团,层层叠叠围在桌边。
“元善。”一个年轻男子招呼道。
李元善行了礼,疑惑道:“今日是怎么,这么热闹?”
翰林院西边的房里都是近几年进来的新学士,大家资历尚浅,年纪相仿,彼此之间都有几分交情。
“元善,十几日前,我们不是连夜清点内库残卷吗?”
确有此事,李元善点头,那日翰林西院可是叫苦连天。
众人都在腹诽,究竟搬这些天书有个什么用?看也看不懂,费这个功夫不如多钻研四书,写写策论,说不定哪日得圣上青眼。
那可是会一飞冲天。
更何况取出来是送去城东女学,那些姑娘家能读诗三百就不错了,又不是人人都像江柔姑娘。
但江柔姑娘也就是诗才过人,他们寒窗苦读,学的是四书五经,儒学道论,治国良策,可不只是填诗作词的花招。
“有一部残卷修译好了,你猜猜,是哪卷?”
李元善皱眉沉思,却没顺着同僚的心意回答,而是转而问:“是哪位高人修好了残卷?”
年轻男子一愣,他看到书时过于激动,反而把这事忘了。
但送去女学,肯定是他们翰林掌院的妹妹,蒋仪蒋夫子所为,说不定掌院也参与。
“那还用问?肯定蒋仪夫子。”
此话一出,刘学士突然抬起头,皱着眉道:“林学士,这《齐论》并非蒋仪夫子所为。”
李元善冷不丁听见书名,双目睁大,心道果然如此。先秦大贤著论有十九篇,可前朝大儒却坚称是二十篇。
这异见他们都听过,也笑过。但古往今来,有谁看见过叫做《齐论》的最后一篇?
李元善大步上前,伸长了手取过这叠薄薄的纸,一目十行看过去。
他苦读二十载,四书五经早已烂熟于心,这《齐论》从行文到成说,与前十九篇浑然一体,竟然没有一丝违和!
李元善双手颤抖,心绪翻腾,急切道:“那究竟是谁?”
“不会真是女学出来的吧?”
“对啊,女学什么时候出了个这样的人物?”
“刘兄,你有听掌院提起过?”
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中,刘学士一字一顿道,“是,岐阳乡君。”
在场的翰林学士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能背得出六部尚书侍郎的名号,但对于勋贵人家的贵女,却不是很熟悉。
“镇国公府的二姑娘,岐伯高徒,那位先前名动京城的白鹿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