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斑探进岑瑜的眸子,深处暗潮涌动,以往晦涩难辨,她此刻竟然看得分明。
右手无意识地放松。
马儿感受到缰绳的的纵容,加快了奔跑的步伐。
嗒嗒、嗒嗒。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突然,一串槐花扑鼻而来。嗡地一下,骤然被浓郁的香气蒙头罩住,映枝一个激灵忽地回神。
她拉紧缰绳,伸手扯过幕蓠,一把扣在头上,灵巧的长指拨转,系紧绳带,才发现哪里是马蹄嗒嗒,明明是心跳如擂鼓。
“多、多谢!”
岑瑜拉住跑得太快的马,微微放慢步伐。
那种忽上忽下的起伏渐渐平缓。
身侧前马上的姑娘依旧跑得飞快,幕蓠的青色薄纱迎风而动,扬起细碎的花瓣。
他眼睁睁地看着。
有那么一片,正好落在他的指间。
作者有话要说: 我每次更新都能脑补可爱的小天使们长着洁白的小翅膀,提着小花篮,撒花~撒花~撒花~
但是,如果我长了洁白的小翅膀,那就是,咕咕咕咕,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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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山,清远观的牌匾在眼前出现,映枝兴奋道:“我赢了!”
岑瑜跟在后面,谦虚道:“乡君好骑术,子瑕自愧不如。”
那当然。
映枝骄傲没边儿了,翻身下马道:“我除了不太识得山下人的字,其他都很好。”
岑瑜也下马,侧头看着映枝,附和道:“乡君所言极是。”
映枝满意地笑,她想起字,就想起女学,思绪骤然回到前两日听的一件传闻上。
“子瑕,我可以问你个事吗。”
岑瑜顺手牵过映枝手里的缰绳,道:“乡君请讲。”
“我前两天听说福安乡君的祖父,就是太傅,她被罢职了。”映枝进宫献丹前,简单了解过一些勋贵与官员的生平,但也只是大致有个印象。
“太傅可是子瑕的夫子?”映枝轻轻甩着手,跟在岑瑜旁边。
“是。”岑瑜垂下眼道,“乡君为何问起此事,是因为福安乡君?”
映枝只是好奇而已,她不能明白为什么,女学里近乎所有人都在说此事。
她抬起头。
岑瑜眉目舒展,语气轻柔道:“听闻福安乡君在女学中,还曾谤议乡君。”
子瑕怎么什么都知道?映枝愣了愣:“我……听姐姐说她两日没来女学。”
她没想过福安乡君落难,当然,也没希望她得意,只觉得离她远远的就是了。
岑瑜沉默片刻,缓缓道:“乡君今后都不必忧心,太傅身在大理寺监牢,其长子也被罢官,福安乡君再去或不去女学,都没有什么区别。”
映枝不明白。
“可是……福安乡君明明还是乡君,为何没区别?”
如今福安乡君未被收回封号,但也沦为个空名头。就像京城里的勋贵人家,有些听着是伯府侯府,实际只是领皇粮吃的闲职。
贵女们也一样,不论名头封得有多大,多好听。要看身份是否尊贵,封号只能算添头,主要看家中父兄。
岑瑜一点点解释给映枝听。
清远观的道士出来,领着二人进了后院休整。
映枝跑了一路,只觉得嗓子烧着火。她迈进屋门,刚坐在桌边,岑瑜就倒了两杯茶,去过一杯递来。
映枝连喝了三杯茶解渴,忽然想到一件事。
她从荷包里翻了翻,取出一个小巧袖珍的木盒,欣喜道:
“子瑕快看,上次我去胭脂铺子,居然买到了一盒胡椒味的胭脂。”
岑瑜坐在映枝对面,静静看着映枝将胭脂盒子扭开。
她的唇瓣红润晶莹,长睫卷翘。
骄傲的语气和微微仰头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一只叼着小雀邀功的猫儿。
映枝的手越过半个桌子,细白的长指,莹润的指尖,轻轻托着深色的小木盒。
胭脂带着淡淡的辛香,辛香深处还黏着浓郁的甜,融在屋子里。
屋外的小雀儿在婉转啼鸣。
屋中静悄悄,映枝伸着手,不知过了几息。
对方没有应声。
映枝抬眼,逐渐从朱红的胭脂上移。
半逆光坐着的男人,微微侧头,垂着眼,定定看她。
他坐得很直,脖颈的弧度流畅分明,从发间顺进交叠的衣襟里。
左手搭在桌上,修长的手指左右摩挲着玉白的杯壁。
那是上好的瓷器,触感温凉细腻。
岑瑜眼眸微动,有种看猫儿的宠溺,唇边渐渐勾起,闷闷地笑了几声。声音好似从喉咙深处传来,低哑又轻柔。
“多谢乡君。”
映枝手臂僵硬,两眼直愣回瞪着岑瑜。
为什么今天的子瑕,看起来很不一样,像是……换了一个人。
衣料厮磨,响声沙沙,指尖传来若有若无的温热,朝她手心探来的长指带着淡淡的压迫。
他的眼眸低垂,眼睫投下两排阴影。映枝看着看着,忽然直白道:
“子瑕。”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好看?”
岑瑜一顿,抬起头。
他眼底是惊诧,映枝刚要解释哪里好看,不料手一抖,撞上岑瑜手背,木盒不稳,就要滑落,映枝迅速翻转。
“啪!”
胭脂直直掉进岑瑜的茶杯里。
茶水泛红溅出来,洒在桌上。
映枝心头剧烈一跳。
“失失失礼了!”映枝手忙脚乱,一把伸手下去没抓住木盒却重重握住岑瑜的手。
手心的触感发烫到灼烧,不知是来自他手背的温度,还是茶汤。
这一刻好似凝滞。
刹那间映枝浑身的血液倒流涌上头,然后嘭地一声炸开花!
岑瑜瞳孔微张,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下颌的弧度骤然绷紧,几息后又放松下来。
“是、是我没注意!”
映枝又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尬笑两声,唰地一下收回自己的手臂,双拳藏在桌下捏紧,深深吸气。
胭脂的辛香更加浓郁,热气熏着了岑瑜的耳畔。
他的唇抿成一条线,直直望进映枝的眼里,好似要看穿什么。片刻,又敛下眸子,沉默地取出一只帕子递给映枝。
屋中一时如水滞塞,映枝接过帕子擦手。
岑瑜取过旁边倒扣的茶杯,提壶又斟了茶。
流声滴滴答答,在耳边弹拨,热气湿润蒸腾,模糊了对面岑瑜的脸。
在白汽间,他的神色平静温和,唇边带着惯有的弧度。
映枝好似被安抚,怦怦作响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松了一口气,心中的念头才开始聚拢成型。
自己接二连三地做出些不着边际的蠢事,子瑕应该没有在怪她。
不应该,不应该,这是怎么了……
岑瑜听见松气声,眉头微不可查地挑起。他掀起眼看过去。
白汽间,如玉的小脸上红霞渐褪,小姑娘在椅子上缩成一团,垂着脑袋抬着右手,纤细的手指如笋芽,指腹反复摩挲着耳根。
茶壶落在桌上,响声清脆细微。
“自然是有人说过。”岑瑜垂着眼,神色舒淡,语含深意道。
“然而看着子瑕说好看,以至于不慎把胭脂掉进茶里的。”
“乡君,可是第一个。”
他唇边翘起小小的弧度,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胭脂被热气蒸出的辛香浓郁,萦绕缠绵在口鼻间。
噌地一下,映枝的脸又红了。
“方才……是我莽撞了。”映枝咬了咬唇,诚恳道,“打翻了子瑕的茶,我下山一定赔你整盒茶叶。”
岑瑜缓缓摇头,温和道:“乡君是无心之举,不必愧疚,茶只是小事。”
映枝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耳垂,心里又稍稍镇定,看来赔茶叶或许真的有用。
岑瑜侧头扫了映枝一眼,“毕竟,打翻茶事小。”他微微颔首,搁下茶盏,慢条斯理地接着道。
“对子瑕容貌的赞许,却很大。”
岑瑜一字一顿,含笑道:“能得乡君喜爱,是子瑕之幸。”
映枝心里经历了七上八下的一天,到现在脑子里只有一团浆糊,只知道乖乖点头,她突然反应过来,又赶紧摇头。
面前的岑瑜神色淡然,正看着她。
映枝顿了顿,又猛地点头。
岑瑜忽地直接笑出声,而后强忍着笑道:“乡君……”
“太子殿下。”门外传来声音,打断了屋里人的话。
岑瑜偏头看了眼天色,起身歉意:“失陪,之前我与观主有约。还请乡君在屋中先歇息,若是觉得沉闷,待会儿等长宁上来了,乡君可以找她去玩。”
“子瑕不用多礼。”映枝连连摆手,“没事的,你快去吧,我不觉得沉闷。”
今日真是好古怪,她要一个人静静,或者去找长宁公主说会儿话,说不定就没事儿了。
岑瑜点头,开门离去。
没过多久,长宁公主便上了山,她看起来气色不错,一进观里就跑进映枝的屋子,两人东聊西侃,最后长宁还提议一起去走走。
映枝立刻就答应了,京城里闷在屋子里就罢,上山来就要多透透气。况且这么好的山景,不去白不去。
二人一拍即合,带着两个侍卫侍婢,迈出小院的后门,走在山间的小道上。
山间有淡淡的雾气缠绕,小道幽寂。
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树,一层遮着一层。
当然,也遮着树后的一行黑衣人。
第18章
也就是过了两炷香的功夫,长宁公主额头上便开始冒起虚汗。
映枝听见身边人的气息不稳,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便道,“我们回去吧。”
长宁依依不舍地望着山间的小道,她很少能出来玩,大多都只是去女学找找期渺,这次能来京郊还是沾了映枝的光。
“也好。”她的胸口起伏不定,遗憾道,“倒是我身子不好使,乡君没能尽兴而归。”
映枝爽朗一笑,她上山时还撒欢而地跑,现在只是想找人说说话罢了,便浑不在意道:“我今日早就尽兴过了。”
这位长宁公主语速很慢,但听着绵绵软软,让人觉得舒服。
不像有些女学里或者花宴上的姑娘们,映枝一靠近,就觉得哪里古怪。
总之,她还是很希望能时常和长宁公主见面的。
映枝转过头,郑重承诺道:“公主不要难过,我以后会经常带你出来玩的。”
长宁公主望着映枝的脸,她笑容温暖,眉眼弯弯,眼中好似含着一泓清泉,而泉水正流向自己。
长宁公主微微一怔,噗嗤一声笑出来,她以帕掩唇,凑到映枝耳边悄悄道:“乡君,你有酒窝。”
“唉?”映枝不明所以,捂住嘴眨眨眼,犹豫道,“公主你有小虎牙。”
长宁公主挑眉,轻轻仰头道:“那不一样。”
乡君的酒窝看起来甜滋滋的,想让人伸手戳一戳。
一进院子,映枝就觉得哪里古怪。
好像墙还是墙,树还是树,内侍站在大开的屋门边候着,就跟她们走时一模一样。
但总有种淡淡的违和,就像盛夏的正午突然吹来一股子阴风,映枝下意识拉住了长宁公主的手。
在趋吉避害、相面观气上,师父从未指点过她,而是放任栽培她的天性。
所以她向来有种敏锐的直觉,从前在山林中打猎,身陷险境时从未做过错误的抉择。
而此时,屋门口站着的宫人看起来格外诡异。
长宁公主被突然握住手,有些惊讶,又觉着是很自然的事。
但刚刚向前走了两步,她就被拽住了。
风声沙沙,映枝心中焦急,不知道如何开口。
那个内侍抬起头,见映枝几人走近,第一个反应居然不是行礼,而是直直看过来。
长宁公主一顿。
映枝回头,身后的院门外,几个侍卫都不见了。
院子里的氛围突然一沉,内侍随即抽出腰间匕首,迈步逼近。
映枝伸手抓住旁边的扫帚,刚要抵挡,就听长宁公主厉声喝道:
“你究竟是何人?!敢在本公主面前放肆!”
这时候说这话不会有用的,映枝眯起眼,那人身上带着血气,明明就是动了杀意。
谁知歹徒听见这话,竟然猛地站住脚步。
“长宁公主?”他皱起眉头,声音嘶哑,冷哼一声道,“冒犯了。”
他取一只小瓶,轻轻打开盖子,道:“还请公主和这位姑娘睡一会儿。”
映枝脊背僵直。
睡一会儿,可睡是睡多久?在哪里睡?醒来她还能完好无损,待在这清远观里吗?
长宁反握住映枝的手,掩在袖中捏了一下。
那人身型高壮,着太监常服,匕首森寒。
五尺,三尺,两尺……越来越近。
鞋底碾着泥,咯吱声刺耳。
鼻尖有一股浓郁异香,令人作呕,映枝屏住呼吸,一阵眩晕。
“这是什么?”长宁公主的身子发抖,却分毫不挪动脚步。
两人一同发出阴沉的笑声。
高壮蛮横的歹徒,纤细娇小的姑娘,都能想到是什么下场。
“公主不要动,动了就不好了。”他挥了挥手中的匕首,靠近长宁公主,上下扫视,然后将手里的瓶子一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