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先把赵宜安送走了。
回完这句,就再没听见问他的话,屋主胆战心惊跪了半宿,坐着的人忽然起身,吩咐道:“封城。”
封城?
屋主下意识要抬头,却见原先坐着的人已起身,他忙低下头,只瞥见对方快步走过身边,随风微微扬起的衣摆,用金线绣满了他看不懂的吉纹。
这是打哪儿来的大罗神仙?
*
京城中住着的人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街上巡逻的卫队越发多了起来,出城时也多了好几道盘问的关口。
罗家厢房。
赵宜安侧躺在床上,面朝着墙,不知在做什么。
赵郗从外头推门进来,见妹妹仍在床上,禁不住微微蹙眉:“怎么还不起?出门的时候就喊过你了。”
他将手中的糕点放在床上,又卷起衣袖,去拉妹妹身上的薄被:“不是说想吃荷花酥,哥哥替你买来了。”
哪知床上的人更侧向里,抱着被子不肯松手。
“好好好。”赵郗投降,“想睡就睡罢。我去打水。”
果然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
等过了一阵,再无其他动静,确定房里没人了,赵宜安才缓缓侧过身,想要坐起来。
谁知入目就是赵郗放大的一张脸。
见妹妹吓了一大跳,赵郗忍不住笑:“小猪要赖到什么时候?太阳都准备下山了。”
只是笑着笑着,他忽然觉得不对劲起来。
赵郗伸出手,在妹妹脸上抹了一把,喃喃道:“哪儿来这么多汗?”吓得么?
而赵宜安紧抿着唇,只不说话。
“吓到了?”赵郗有些紧张,“都是哥哥的错,湖阳别怕了。”
他想替妹妹擦掉额上的汗珠,却发现赵宜安连头发都微微湿了一些。
难道是热的?
但屋子里特地湃了冰,况且现在还早,不该那么热的。
“怎么了?”赵郗捧住妹妹的脸,“别吓哥哥。”
赵宜安并不看他,低垂着眼,安安静静坐在床上,蹙着眉独自忍耐。
赵郗轻声喊她:“湖阳?”
听到赵郗喊她,赵宜安轻轻动了动,抬起右手捂住眼睛,嘴唇开合,似乎说了句话。
赵郗忙问:“什么?哪儿不舒服?是不是头疼了?”
“小陆......”
赵郗一怔,赵宜安已抓住了他的手,泪珠一颗一颗往下落:“去找小陆好不好?”
*
“宜姐姐还好么?”
闻言,赵郗回过神,对着面前的少年回道:“还好,倒是麻烦你了。”
少年摸摸后脑:“没有没有。”想起厢房中服了药已睡熟的美人,少年微微耳红,“那我、我送大夫回去罢。”
赵郗点头,目送着少年出了院子。
少年姓罗,家中父母皆亡故,只剩一位祖母相依为命。他有过一位兄长,原先是五皇子府中一名侍卫,当初受了牵连,在屠府时被孙氏所杀。
这是赵郗再三衡量后挑出的人选。
他对少年称自己也曾是五皇子府中服侍的侍卫,因为调往他处所以侥幸留了一命。但当初共事的兄弟都没了性命,所以他也寻故辞了事,带上妹妹打算回乡。
罗敷年纪小,听到是兄长旧识,哪有不留人的道理?祖母年老昏花,听见小孙子说来了客人,每日只笑呵呵的,什么也不过问。
这条线埋了几个月,等到接回赵宜安,暂住的小院租约到了期,赵郗便正好脱身,和妹妹住到了罗家。
送完大夫,罗敷小心在外探头:“谢大哥还有事么?”
赵郗拿了药碗出来,关了门,对他摇头:“无事了。”
罗敷便伸手:“我拿罢。”又道,“午饭快好了,谢大哥去前头用饭罢。”
赵郗于是跟着他去前院。
一时饭毕,罗敷先将祖母扶回房间,出来时见赵郗正要走,忙出声叫住他。
赵郗回头,罗敷便小声问:“谢大哥,宜姐姐不要紧吧?”
听见询问的是妹妹,赵郗下意识蹙眉,过了几息才道:“不要紧,是......”他想了想,道,“是老毛病了。”
罗敷点点头,心中了然:“所以谢大哥才留在京城多时,一定是想替宜姐姐医好罢。”
赵郗颔首,又道:“只是实在医不好,过几日我便带她回家了,乡下庄子里也闲适些。”
听见赵郗要带人走,虽然知道早晚有这一天,但罗敷还是忍不住道:“京城那么多好大夫,一定可以医好宜姐姐的。”
“我也会,”罗敷小声补充,“我也会替宜姐姐留心的。”
赵郗勉强笑了笑:“多谢。我也该回去了。”
罗敷忙道:“我替宜姐姐留了饭,谢大哥正好一并带回去罢。”
赵郗便点头。
罗敷见状,又连忙转身去厨房拿食盒。
等回了厢房,赵宜安正闭目熟睡。赵郗方才已替她擦了汗,又重新换了衣裳,倒看不出方才她疼得有多厉害。
放下食盒,赵郗轻手轻脚靠近。
床上的美人呼吸绵长,双手露在外头,白皙纤细的腕上一对柿子红手镯。
赵郗知道妹妹跌了一跤,但她在赵陆身边待了这么久,赵陆竟还没有治好她的伤么?果然——
混账!
作者有话要说: 赵宜安:弟弟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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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妹妹
眼见京城中开始隐隐戒严起来,赵郗也时常出门,去外头打探消息。留下赵宜安一人,照顾她的责任就落在了罗敷身上。
罗敷倒乐此不疲,一日三餐都安排得稳稳妥妥。
原本罗敷见赵宜安整日待在院中,颇有些无趣,于是提议带她出去逛逛,但赵郗说,妹妹要养病,还是少为走动。罗敷想了想,又记起先前宜姐姐头疼的模样,觉得也对,所以也没再提起过。
这日,赵郗比往常还要早离了罗家,待到辰时,罗敷备了几样粥点,先侍候着祖母用了,又新盛了一份,装在托盘里,一面往后院走。
他同祖母住在前院,赵郗则和妹妹住在后院。
宜姐姐很会赖床,这时候还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起呢。
罗敷有些耳热,从前的早饭都是谢大哥送去的,而他悄悄守在院门,生怕宜姐姐不喜欢吃,谢大哥又原样端出来。
要是宜姐姐还未起来怎么办?
罗敷步子微顿。他可不能这样冒冒然闯进女孩子的闺房。
原地走了几步,罗敷烧得脸通红,鼓起勇气踏上台阶,一手端着盘子,一手轻轻敲了敲门。
“宜姐姐。”
罗敷喊了一声,又静下心仔细听屋里有何反应。
似乎,没有?
犹豫了一下,罗敷重又抬起手,正想再敲的时候,屋门倒缓缓从里打开了。
赵宜安立在门口,一双圆眼还留着被吵到的不满,又有些困惑,正蹙着眉盯着他看。
罗敷乍如被火燎到的小猫似的,往后退了两步,忽然觉得不妥,小心翼翼又蹭上前,也不敢看赵宜安的眼睛,只垂着脑袋轻声说道:“我、我来给宜姐姐送饭的。”
闻言,赵宜安点点头,松开放在门上的手,转身进了屋。
这是,叫他进去的意思么?
罗敷不敢乱想,端着盘子跟在赵宜安身后,和她一同走入屋内。
“我煮了银耳粥,里面放了冰糖,可甜了。还有春卷和红豆糕,宜姐姐看喜欢哪样,就吃哪样。”罗敷一面将托盘中的东西拿出,一面小心觑着赵宜安神色。
但赵宜安并没有看他,垂着头坐在凳子上,无聊玩着裙子上的珍珠腰链。
罗敷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藕荷色的裙摆上,铺了几串珠链,每颗珠子都圆润光亮,一望就知是贵价。
谢大哥真有钱,也舍得为宜姐姐花钱。
罗敷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端上来的粥点。
实在比不过。
他有些泄气,又努力扬起笑脸:“宜姐姐快吃罢,一会儿倒凉了。”
赵宜安动作一顿,抬头看了看桌上的粥,又看了看罗敷。
罗敷觉得耳朵又热了起来,他连忙低头:“吃罢。谢大哥早吃过走了。”
听到说起“谢大哥”,赵宜安愣了一下,想起赵郗对自己说过的话,反应过来,这是在说赵郗。
她便小声问:“他走了么?”
宜姐姐同自己说话了!
这下连脖子都红了个透。罗敷忙道:“是、是,谢大哥出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大、大概也是和从前一样,到傍晚才回。”
赵郗没有和罗敷说去哪儿,也未说何时返回,罗敷想了想,估摸着说了个时间:“酉时罢,酉时就该回来了。”
听见罗敷的回答,赵宜安咬着手指想了一阵,忽然问:“你能带我出去么?”
罗敷一怔,顺着赵宜安的声音抬起眼睛。
她今日穿的是一条胭脂红的裙子,面色胜雪,琼鼻樱唇,美艳不可方物。
美人娇弱,就坐在自己面前,小声询问能不能带她出门。
谁竟能抵挡得住?
罗敷晕头晕脑应下来:“自、自然可以。”又嘀嘀咕咕,“宜姐姐身子弱,整日待在家里也不好,正巧能出去透透气,早些回来就好。就算谢大哥知道了,应该也能体谅,不会怪罪......”
念完这一大通,罗敷觉得自己已准备好了,转头想问赵宜安要去哪儿。
赵宜安早打算好了地点,笑眯眯对他说:“我想去护城河。”
又娇又甜。
罗敷只觉鼻子一热。
*
巡城的卫队收到密令,叫他们在城中寻一男一女,但不可惊动百姓,只暗暗找寻。
吴同有些郁闷,说要寻人,却也不发张画像,只告诉了男子年纪二十三四,身长多少,别的就没了。至于女子,更是连年纪身形也不说了,只说是若出现了,他们必能认出来。
“怎么着,还长了两个脑袋四条腿么?一定能认出来。”吴同摸摸头,又被自己的想法笑到,“那是多长一个头的青蛙!”
“头儿,别笑了,该换班了。”属下凑过来提醒他。
“知道了知道了。”吴同没什么好气,佩上刀,一路朝外走去。
他是巡城卫队中的一支,先前姚沐在街上随口一喊,喊的就是他。
不知道那日出了何事,吴同也不敢私底下去问那屋主,怕自己听了不该听的话,但他总觉得最近的寻人同那小院有关。
带着手下人沿路逛过去,众人都留了心,仔细打量街上行人。
只是看了一会儿吴同就厌了,伸手揉了揉眼睛,一屁股在路边茶摊坐下。
都是一个鼻子一个嘴,去哪儿找那两个人?
“哎。”吴同抬头,叫了个手下来问,“看完了么?看完就走了。”
手下弯腰领命,回身整理队伍去了。
吴同便又坐了一会儿,等再起身,他拍了拍衣裳,领着人,朝内城护城河行去。
*
“头儿,你看!”
吴同正走着,忽然有人从边上蹿出来。他吓了一跳,扬手就将人推开:“我自己看不见?要你说。”
手下嗫嗫:“头儿自然看得见。”
“看哪儿啊看?”吴同忍着气,“要看哪儿?”
手下忙替他指方向:“那儿有人。”
吴同便朝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护城河边,一前一后站着两个人,像是要往水里走。
“哪儿来的兔崽子?别地儿不去,偏到老子这里来。”他神色不耐,“去,赶走,万一掉河里还得罚老子前。”
手下应是,一面呼喊一面朝河岸跑去。
乍听见喊人的声音,罗敷吓了一跳,忙拉住赵宜安的手臂:“宜姐姐,有人来了,不可往前走了!”
他应了宜姐姐的愿,领着她出门到了护城河,本以为宜姐姐是没来过此处,想瞧瞧景色,哪知道赵宜安一见到护城河便哭了起来,也不愿同他回家。
正僵持,忽听见有人在远处怒喝,罗敷吓得一哆嗦,也不敢回头,只拉着赵宜安的袖子,想将她拖回去。
要事闹到让谢大哥知道了,他怕以后再也不能见宜姐姐。
“做什么呢?”来人卫队打扮,腰上还挂着刀,目光在罗敷和背着身的赵宜安身上扫过,“河岸危险,谁叫你们过来的?”
面前一大一小,男孩子不过十三四岁,低着头不敢吭声。至于另一个,被男孩拉着衣袖,肩膀一颤一颤的,还能听见哭声。
自己有这么凶么?
手下一愣,又听见罗敷絮絮叨叨在边上努力解释:“我与我姐姐只是来逛逛,没别的,我们这就走。”
说着又摇了摇赵宜安的袖子,声音轻轻的,语气带着恳求:“宜姐姐。”
他真是怕死了。
赵宜安眼中还蓄着泪珠,闻言偏了偏头,又抿了抿唇,跟着罗敷走了。
罗敷一面道歉,一面拉着赵宜安的手往后退:“多谢官爷提醒,我们这就走了,这就走了。”
“以后可别往水边跑。”
“知道了,知道了。谢谢官爷。”
手下并未看清赵宜安的模样,况且罗敷挡住大半。他见罗敷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心底里便下意识觉得赵宜安也该是个孩子。
俩玩水的孩子有什么好说的,叮嘱了他们别再往这儿跑,手下便回去复命了。
“是俩小孩,玩水来了。”
吴同听了禀报,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走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