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越来越难出城了。
赵郗在城墙不远处蹲了一会儿,最后悻悻然回了罗家。
罗敷正站在门口张望,见他来了,连忙迎上前:“谢大哥!”
赵郗应了一声,问:“宜姐姐呢?早饭午饭可都吃了?”
他早上出去得早,只来得及拉起床上的妹妹,替她穿好衣裳。怕罗敷来送饭时,赵宜安失礼。
罗敷挠挠鼻子:“吃了。现在正同祖母坐着。”
赵郗一愣,问:“怎么同祖母坐一块儿去了?”
罗敷便说:“用了晚饭,我怕宜姐姐无聊,所以才叫祖母陪一陪她。”他有些小心,“谢大哥不高兴么?”
“怎么会?”赵郗勉强露了个笑,“只怕从小宠坏了,忘了礼数。”
闻言,罗敷松了口气:“没有,宜姐姐可好了。”又小声道,“祖母也、也很喜欢她。”
“是么?”赵郗随口应了一句,他已看见坐在门槛上的赵宜安,便抛下罗敷,朝妹妹走去。
身边人忽然没了踪影,罗敷望见赵郗弯腰,正要将赵宜安扶起来,这才小小放下心来,又喃喃道:“我也很喜欢宜姐姐。”
赵郗当然听不见这个,他朝妹妹伸出手,想将人扶起来。
赵宜安正跟着祖母穿槐花,将一粒粒白色的小花穿进丝线,然后戴在手上。
“门槛脏不脏?”
赵宜安抬头,赵郗笑意温柔:“起来罢。”
低头看了看自己未穿完的手串,赵宜安又打量赵郗脸色,最后将手递给了他。
拉起妹妹,赵郗替她拍了拍裙子,又道:“明儿再来罢。向祖母道别。”
赵宜安乖乖开口:“我明天再过来。”
坐在椅子里的祖母并未听见,还在一心一意替赵宜安摘下枝上的小花。
等过了许久,枝上的花通通被摘了下来,祖母抬头,却只看见小孙子蹲在她面前。
“妹妹呢?”
罗敷抖了抖手中的丝线,一面打结一面回:“妹妹回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罗敷咬下多余的线头,因此口齿有些模糊:“马上就回来。”
祖母便点了点头,满意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再熬夜我就是猪。明天我要一口气写到见面!
评论还是那个奥
第92章 赵陆
回了后院,赵宜安将手上的花环递给赵郗:“给你的。”
赵郗接过去,转身挂在了窗前。
回过头,赵宜安正望着他,似乎有些不满:“怎么不戴上?”
赵郗便说:“女孩儿才戴这个。”
但见赵宜安神色,赵郗又马上将花环取下,表情诚恳:“四哥错了。”
赵宜安并不理他,自己去桌边坐下。
行动间裙摆轻晃,赵郗瞥见,随口问了一句:“裙子怎么脏了?”是方才坐在门槛上弄脏的么?
赵宜安却是别过脸,只小声道:“忘了。”
“脏了就换了罢。”赵郗去翻箱子,替妹妹找出换洗的衣裳,“正好洗一洗。”
他出门要去烧热水,赵宜安忽然喊住他:“明天还出去么?”
这些日子赵郗总不在院子,他以为妹妹不高兴,轻声哄她:“再过一阵就好了。”
又说:“明日,我带荷花酥回来,好么?”
手指勾着腰链,赵宜安低下头:“好呀。”
或许是因为低着头的缘故,她的回答有些模糊,叫人听不分明。
不过赵郗并未奇怪,一面挽起衣袖,一面朝着外走:“等水好了,我再叫你。”
第二日回来的时候,赵宜安仍旧坐在门槛上,笑眯眯朝着赵郗晃她一双手。
十个手指各包了一层扁豆叶子,外面还用丝线小心缠住。
赵郗自然知道妹妹在做什么,又看了一眼乐呵呵瞧着赵宜安的祖母,拱手道:“叨扰了。”
祖母并未听见,赵郗于是握着妹妹的手腕,将她拉起。
罗敷正好从里间走出,怀里抱着一盆花。
见赵郗来了,他连忙立直了身体问候:“谢大哥。”
赵郗同他点点头,将赵宜安带走了。
望着兄妹俩离去的背影,罗敷有些失落。但想起明日宜姐姐还会过来,他又打起了精神。
放下花盆,罗敷去扶祖母起身:“祖母,该回屋了。”
祖母似有若无应了一声,跟着小孙子慢慢回了屋。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早起赵郗出门办事,罗敷则在前院,等着赵宜安过来玩。
这天中午用了午饭,赵宜安像之前一样,回后院去睡午觉,等醒了再过来。
罗敷收拾了桌子,也服侍着祖母睡下。
单手撑着头,罗敷仔细算着时辰。
宜姐姐只睡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她就会回来了。
夏日困乏,饶是罗敷血气十足,也禁不住拿手掌着头,靠着桌子慢慢睡了过去。
院角置了一只大水缸,天热无风,水面上连一丝波纹也无。
忽有飞燕掠过,勾着脚带起一道水痕,又“叽叽”啼叫一声。
倚在桌边的罗敷乍然惊醒,眼中尤带茫然。
他睡着了么?
罗敷揉揉眼睛,又记起后院的宜姐姐。
“宜姐姐还在睡么?”
自己睡了多久了?
罗敷摸着后颈,望了一眼榻上熟睡的祖母,又轻手轻脚站起身。
后院的门并未打开,罗敷站在过道里,安慰自己一定是时辰未到。
但又过了约一刻钟,还是不见赵宜安前来。
“是宜姐姐贪凉罢……”罗敷碎碎念着,“所以才迟一些来。”
赵郗舍不得妹妹吃苦,怕她中暑,所以在她房里放了许多冰。
罗敷也知道这个,那时他还感慨,谢大哥真是体贴细心。
老人少眠,祖母早睡醒了,坐在罗敷搬好的椅子里,时不时问他:“妹妹还不来么?”
罗敷便道:“妹妹在午睡。”
祖母点点头,像是知道了。只是不多时,又重新问一遍。
罗敷不厌其烦,耐心回了好几遍,等祖母不知第几次问起的时候,他忽然站起身,鼓起勇气对祖母道:“我去看看罢。”
又叮嘱祖母:“不要站起来,坐在这里等我。”
祖母脸上挂着慈和笑意:“好。去看妹妹。”
轻轻推开后院门,罗敷朝厢房走去。
厢房的门关着,罗敷不敢偷听,径直抬起手指,在门上敲了几下,问:“宜姐姐,醒了么?”
没有人回。
罗敷等了一阵,怕自己声音不够大,清了清嗓子,又敲了一回门:“宜姐姐,你醒了么?”
小孙子去叫人了,祖母坐在椅子里,院子里安静得很,忽然听见有人撞在门上。
“祖母!不好了!”罗敷跌跌撞撞跑回来,被门槛一绊,幸而他攀住边上的门,才没有摔倒。
“不好了!”罗敷火急火燎,“宜姐姐不见了!”
但祖母并不懂他的话,罗敷白着急了一会儿,匆忙对祖母道:“坐在椅子上,不要动。”说完话,他便奔出了门。
他并不知道谢大哥去了哪里,找不到谢大哥。宜姐姐丢了,他要去报官。
对,报官。
罗敷跑出巷子,左右看了方向,然后急匆匆朝着一条路跑去。
天热,街上行人也只有三两个,罗敷一路捡骨头的小狗似的疯跑过去,行人不免驻足侧目。
只是罗敷跑得太快,连他的面都认不清。
他跑过两条街,正要转弯的时候,忽然顿住了脚步。
凉茶摊上,先前在护城河边将他和宜姐姐斥走的巡城卫队,正耷拉着脑袋躲太阳。
罗敷眼睛一亮,连忙朝他们奔去。
吴同喝着茶正犯困,忽然被少年的注视吓得一个激灵。
“大人!”罗敷满面焦急,“大人!救救我姐姐!”
他被吴同手下七手八脚拦住。一只疯跑的小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找吴同打架的。
吴同睁开眼睛,阳光刺目,他略略蹙眉:“怎么回事?”
大中午的发了疯。
“你、你姐姐出什么事了?”
罗敷连忙回:“我姐姐不见了,她不见了!”
吴同见人都快哭了,忍不住皱了眉:“好好说,什么时候不见的?哪儿不见的?”
罗敷嗓音哽咽:“中午还在家,方才我去瞧她,她就不见了。”
“你姐姐——”吴同正要再问,忽然眼神在罗敷身后轻晃,视线回来的时候就改了口,“你姐姐长什么模样?”
罗敷老老实实:“她生得很美,眼睛很圆。”又一窒,急道,“是不是拐子将她拐走的?”
忽然间失魂落魄,罗敷喃喃道:“完了,谢大哥一定伤心死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他……”
吴同摸摸下巴:“哦——”又朝着罗敷身后抬了抬,“是你姐姐么?”
罗敷尚未反应过来,抬起头愣愣看着吴同。
吴同放下手:“哪儿寻着的?”
身后有人回:“护城河。”
想了想,吴同咂咂嘴:“又是护城河?”
那是什么好地方么?老有人往那儿跑。
罗敷恍恍惚惚听着吴同和手下的对话,直到身旁走过几人。
他浑身一颤,几步上前,伸出手又忍着收了回来,但话语里惊喜难掩:“宜姐姐?”
赵宜安就在其中。
她低着头,脸色微微发白。
“你姐姐?”
听见有人询问,罗敷连忙点头:“是,是我姐姐。辛苦大人了。”
罗敷以为赵宜安在外晒了一会儿受不住,见人回来了,便想带她回家去。
但吴同叫住了他。
“你……”吴同慢慢开口。
罗敷此时已静下心来,见吴同的眼神在二人身上转了一个来回,他悄悄往赵宜安身边挪了挪,想将她挡住。
“大人还有事么?”
吴同看他一眼,盯着赵宜安,继续问下去:“你怎么老去护城河?”
罗敷微微侧头,又转回来看着吴同,小心替她解释:“家姊身体不好,不常出门,上回我带着家姊出来,家姊心里喜欢,所以才常常来的。”
“连家里人也不告诉?”
罗敷一噎:“是因为……”
吴同挥了挥手:“我又没问你。”
他站起身,背着手一直走到被罗敷暗暗护住的赵宜安身前,停住脚步仔细打量。
罗敷有心想挡,但到底年纪小,身量还未长开,究竟挡不了几分。
在他身后一直低头不语的赵宜安,立在阳光下,肌肤如雪,红唇似樱,小扇子一般的睫毛轻轻垂着,忽而慢慢眨一下,叫人心痒。
吴同咧嘴:“你叫什么名字?”
罗敷连忙张嘴要答,吴同狠盯他一眼,吓得男孩硬生生住了嘴。
但赵宜安仿若未曾听见,垂眸一言不发。
吴同并不生气,转而问了罗敷姓名年纪,家住何处,然后才放人离开。
手下笑嘻嘻围上来:“头儿是看上人家姑娘啦?”
吴同作势虚踹他们一脚:“忘记上头交代的事儿了?”
众人这才记起,这阵子下了密旨,要他们寻人。
“是那两姊弟么?”有人挠头,“不是说男的二十三四岁?”
吴同哼一声:“男的不是。”
但那女子一定是。
他可算知道,为何说只要见到那女子,就能将人认出来。
这般天仙似的人物,一见就叫人忍不住屏住呼吸,怕惊扰美人。
怎么可能会认错?
吴同呼出一口气:“叫人偷偷跟随,好好看着。再派人快去禀告消息罢。”
他这是祖坟冒青烟啊,三番四次将人送到他眼前,幸好刚才脑子转得快。
吴同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回去一定好好拜拜。
*
虚惊一场。
罗敷开了门,一面微微撒娇道:“宜姐姐下次可不敢这样了。”
又说:“祖母等了好久了,宜姐姐不是说要种花么?我把东西都准备好了。”
他边说边回头,却见赵宜安神色恍惚。
“宜姐姐?”罗敷有些担心,“是不是晒得难受了?”
他觉得自己太不聪明,这时候应该让宜姐姐回房好好休息才是,况且他和祖母这里又没有冰,倒叫宜姐姐热得慌。
顿了顿,罗敷小心道:“宜姐姐回去休息罢,我去叫大夫,可不要中暑了。”
想了想又说:“要是宜姐姐想去护城河玩,下回我带宜姐姐去,好么?”
赵宜安忍耐着听了一会儿,见面前的男孩终于住了口,才小声道:“我想睡一会儿,不用叫大夫。”
罗敷忙不迭应下:“我送宜姐姐回去。”
他倒了后院门口,有些想继续跟过去,但赵宜安走得飞快,没有叫他跟上。
罗敷掩下心头低落,又想着要不要将此事告诉赵郗。
如此为难着,独自回了前院。
关上门,赵宜安勉强走了几步,最后倚着墙滑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