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皓冷笑:“你是拥护造反,但是我造反,却只为一件事!”他抬起手里的弩机对着雍国公张懋便是一箭,口中道“那就是,为皇后报仇!”
陶行妹被害,调查到最后得出的结果是被滕阅投毒所致,不管内情如何,在外面人看来,这就是事实了。滕阅是张家人送进宫的,秋皓要为陶行妹报仇,自是找张家人算账。
张懋被当胸射了一箭,不敢置信地瞪大了一双老眼,看着杀过来的北军士兵,再也想不到张家最终居然会以这样一种形式覆灭。
司隶校尉谢雍正在自家卧房焦躁地来回踱步,忽然院中传来几声惨叫,接着便有人敲门。
“岳父大人,岳父大人!”居然是尹衡的声音。
谢雍忙过去打开门,见原本守在门外的叛军都被杀了,尹衡带着十数人站在门外。
“尹衡,你这是……”
“岳父,闲话少说,外头已经乱了,快,快调遣你麾下三千徒兵镇压叛军。”尹衡急急道。
谢雍犹豫道:“可是我看这些人身披北军铠甲,是不是北军造反?我区区三千人,如何能与北军相抗衡?”
“不能相抗衡就坐在家里瞧着他们造反吗?岳父,你听我的,赶紧出兵镇压叛军。晚了,这功劳可就轮不着你了!”尹衡道。
谢雍还拿不定主意。
“岳父,你想想看,他们造反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推翻当今陛下扶端王上位?可我妹妹现在怀着陛下的骨肉,如果他们成功了,我尹家自是没有好果子吃,谢家作为尹家姻亲,一根线上的蚂蚱,能有好果子吃吗?我们现在就是背水一战,若成,那便是大富大贵,就算是败,好歹也死得光荣。大丈夫立世,岂可龟缩家中甘做他人俎上之肉?”尹衡劝道。
谢雍被他几句话激起了血性,握拳道:“你说得有理!战便战,生来是男儿,死,也得死得像个男人!”
翁婿俩当即出门调齐兵马,向皇宫方向杀去。
宫内,乾安殿。
两名卫兵越靠近侧殿大门,里头的动静就听得越清晰,越觉着那好像不是人发出来的动静。
人都有好奇心,两名卫兵谨慎地推开内殿大门,无奈天黑,并看不清里头到底有什么,但见一双双绿莹莹亮晶晶的眸子。
大约看到殿门开了,里头的东西一同向门口挤来。
“是是是是狗,好多狗!”两名卫兵手里拿着刀,一边颤声说着一边双股战战地向后退去。
慕容珵美骂道:“狗有什么好怕的!”然而下一瞬,他就看到了从偏殿门口出来的狗,然后他闭嘴了。
不是普通的狗,而是先帝送给慕容泓的那种大型猛犬——比熊。
一只只巨犬从那被推开的门后争先恐后地挤出来,眼冒绿光鼻梁微皱,翻着嘴唇露出长而尖的獠牙,盯着卫尉所的人一边低咆一边口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卫尉所的人被这么一群凶兽盯着,都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慕容珵美也是后颈子上汗毛直竖,他一早有耳闻慕容泓在粹园的犬舍里养了很多狗,但从未放在心上,斗鸡走狗之类的事情,哪个纨绔子弟没干过?
可是他没有想到,慕容泓居然会用这些狗来对付他们。
不过他很快又冷静下来,不过是狗而已,难道还分得清敌我?他迅速解下腰间玉佩往慕容泓那边掷去,试图把狗的注意力吸引到慕容泓那边去。
无奈那些巨犬根本不为所动,还是紧盯着他们表情凶恶地咽口水。
现在的场景十分奇特,皇帝高坐在龙椅上,叛军堵在大殿门口,殿中挤满了巨型恶犬,三方还保持着一种敌不动我也不动的平衡局面,无端给人一种十分荒诞的感觉。
慕容泓被慕容珵美朝他扔玉佩的举动逗笑,冷诮道:“多此一举。你以为,朕为何在卫尉所遍植丁香?你以为,卫尉所的卫兵为何会有如此待遇,还有专人给他们浆洗衣服?”
慕容珵美猛然想起自己与卫尉所的卫兵们汇合时,是闻到他们身上似乎有种若有似无的香味,如今才想起来,那可不就是丁香味?难不成,慕容泓已经将这些巨犬训练得只咬身上带有丁香味儿的人?
“脱衣服。”他紧张地低声谓左右道。
“什么?”卫兵们没听清。
那边慕容泓却把一支翠绿的手指长短的管子递到了唇边。
“脱衣服!”慕容珵美大叫。可惜,为时已晚。
一声哨响,巨犬们如同得了赦令终于不用再忍耐,纵身就朝慕容珵美与他身后的卫兵们扑来。
利刃戳进犬身,獠牙撕开皮肉,四处都是喷洒的鲜血,殿前一时兵荒马乱惨叫迭起,场面堪比炼狱惨不忍睹。
而慕容泓只是坐在龙椅上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他甚至还有点儿走神。
他想起了第一次带长安去犬舍,她看到比熊吓得坐倒在地,骂他狗皇帝,被褚翔听见,还狡辩说是给他猜个字谜。
他想起她说,做狗皇帝也没什么不好,若是他能有一百只比熊,这满皇宫的,还有谁能是他的对手?
她不知道,就从她说了那句话之后,他真的在犬舍养了一百只比熊。
这些比熊中有些在幼时曾经在犬舍的场地中追着她跑过,把他逗得哈哈大笑。
如今它们长大了,而她,却已经不在了。
是的,不在了。
不是和他冷战不见面,不是去了外地公干,而是,真的不在了。
他永远地失去了她。
想起这个事实心中那种巨大的空疼便似要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眼睛因为酸涩而泛起血丝。
他看着因为卫兵们逃跑而空出来的殿门,里外只留下一地尸首,而外面,人与兽的厮杀还在继续。
慕容珵美忽然再次出现在殿门前,身上鲜血淋漓,却看不出受伤的模样。
他能从那一团混战中脱身慕容泓倒也不意外,毕竟他身上没有丁香味儿。
“慕容泓,没人可用只能用狗,你觉得你这皇帝当的有意思吗?”慕容珵美一边讽笑一边向他走来,“不如退位让贤。这天下本就是先帝打下的,传给他的儿子,才是天经地义。”
“若真是我兄长的儿子,自无不可。”慕容泓平静开口。
慕容珵美脚步一顿,面色惊愕:“你已经知道了?”
慕容泓不语。
“不,你不可能知道。你定然是在诈我!”慕容珵美道。
慕容泓看着他笑了起来。
慕容珵美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咬牙切齿:“你知道又怎样?我现在就杀了你!”他提着剑向慕容泓冲过来。
虽然他的武功也算不上好,但对付一贯体弱多病的慕容泓足够了。这个女子般娇气柔弱的堂弟,他从来都没把他放在眼里过。
慕容泓冷眼看着他冲到了通往龙椅的台阶上,才猛然暴起,拔出靠在一旁的长剑毫无章法地朝着他一剑劈去,怒吼:“还我宪儿命来!”
慕容泓在高处慕容珵美在低处,这一剑劈来,慕容珵美自要横剑相挡,不料手中长剑应声而断,慕容泓的剑尖直接从他右肩到左腹,划开一条长长的血沟。
慕容珵美猝不及防受此重创,直接从台阶上跌了下去。
慕容泓用一双因充血而通红的眼盯着他,慢慢从台阶上步下。
慕容珵美回过神来,坐在地上忍着剧痛手脚并用地向后退去,想去捡殿门口尸体旁的剑。
慕容泓不紧不慢地朝他逼近,口中道:“我知道,你们从来都瞧不上我,比起我兄长来,我实在是太弱了。就算我登上了帝位,在你们眼中,我也还是那个胆小娇气软弱无用的慕容泓而已。我也确实是。可是,最后你们为什么还是会输给我呢?”
慕容珵美仰头看着双眼血红面色却依然平静的慕容泓,深刻地意识到,眼前这个慕容泓,根本就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慕容泓。五年的帝王生涯,让他彻底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因为,你们梦寐以求并为之不择手段的,都是我不想要的。而你们仰为鼻息赖以生存的,却是我早已失去的。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你说,你们这些蝇营狗苟的宵小之辈,又怎么可能赢得了我呢?”慕容泓缓缓道。
慕容珵美因为失血过多而手脚发软,在地上挪动的动作越来越慢。
“慕容泓,就算你杀了我,今夜你也必死无疑!”他外强中干地叫道。
“无所谓,反正你会比我先死,这就足够了。”慕容泓抬脚踩上他的肚腹。
慕容珵美伸手来拽他的脚,被慕容泓挥剑砍断了手筋。
慕容珵美惨叫连连。
慕容泓垂着眸子,无情无绪地看着他,道:“知道当初在古蔺驿,看着宪儿在我面前毒发身亡,我是什么感觉么?你看着啊。”
他用剑一点一点划开无力反抗的慕容珵美的胸膛,将他那颗博动激烈的心脏活生生地挑了出来。
慕容珵美的惨叫声惊天动地。
第719章 平乱
太尉府也遭到了叛军的攻击,只是太尉府府门牢固防守严密,府中侍卫众多武器齐备,不是一时半会能攻破的。
钟羡巡视太尉府一周,见短期内安全无虞,便来到钟夫人那儿,道:“娘,我要出府去皇宫那边看看。”
“什么?此刻出府作甚?外头那么乱。”钟太尉不在家,又遭逢叛军作乱,钟夫人本来心里就没底,见钟羡又要出去,便拽住他的衣袖死活不放。
“娘,今天是夜朝的日子,宫门未锁,若是卫尉所也参与了叛变,与叛军里应外合,那陛下就危险了。陛下有难,孩儿身为人臣怎能只顾自保坐视不理?”
“那你就不管娘了吗?”钟夫人流着眼泪道。
“娘,”钟羡看着自己的母亲,心中纠葛,但神情却坚定,道“您还记得我十一岁那年的雎城之战吗?当时若不是先帝的人及时赶来,你我母子早已不在人世了。这份恩情,您难道就不想偿还先帝吗?慕容氏族先帝这一支,如今就剩陛下这一根独苗了。孩儿也知大难当头孩儿却离开娘亲是为大大的不孝,但是自古忠孝难两全,娘,您就原谅了孩儿吧!”他跪在钟夫人脚下。
钟夫人见自己让他如此煎熬痛苦,一时心如刀绞,一边将他拉起来一边道:“你去吧,你去吧,反正叛军一时半会儿也打不进来,纵打进来了,也不会杀了娘的。你爹手握重兵,咱们母子对叛军来说活着比死了有用。你快去吧,带上耿全他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钟羡见钟夫人因心疼自己在这关头反而反过来安慰自己,心中顿时更为愧疚,无奈情况紧急拖延不得,硬着心肠向钟夫人磕了个头,转身去了。
“耿全,快带人跟上少爷,一定要保护好少爷!”钟夫人急急吩咐一旁的耿全。
耿全得令,跟着钟羡走了。
钟夫人瞧着钟羡消失在院墙那头,想到外头这么乱,她还放自己的儿子去那可能厮杀最严酷的皇宫,一时忍不住想要崩溃大哭。可是如今她夫君不在府里,儿子也不在府里,满府的侍卫仆役就指着她这个当家夫人呢,她若一乱,岂不是动摇军心?绝对不可以,无论如何她要守住太尉府,不能给夫君和儿子丢脸。
想到这里,她用帕子将眼泪一擦,握着拳头去巡视府里各处防守。
城里已经彻底乱了,处处是兵戈与火光。
钟羡旨在救驾,没有贸然参与城里的这些厮杀,趁着夜色掩护一路避着纷争之地走,倒也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一行。
到了丽正门前,刚好赶上谢雍带着徒兵与宫门处的叛军厮杀,钟羡表明了身份便加入了谢雍他们。
韩京本来要赶去挟持皇帝,可这么一来他无暇分身。战斗正激烈时,宫内忽涌来一批弓弩手,他见了,高声问:“来者可是神羽营?”太后曾说今晚会派神羽营来襄助他们。
来人高声应道:“正是。韩大人,我等来迟,请恕罪。”
韩京松了口气,想想除了被太后引渡到粹园的神羽营外宫里也无处藏这么一批弓弩手,于是便放心地将后背交给他们。
殊不料下一刻背后飞矢如蝗,瞬间便将他们射了个人仰马翻,把宫外正在与他们交战的谢雍钟羡等人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虽然对方射死了韩京等人,但非常时期,并不适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谢雍等人对这批弓弩手还是充满了戒备之心。
倒是那弓弩手的首领放下手中弓弩,走到宫门前看着谢雍等人高声喝问:“来者何人?”
钟羡听到声音,又借着宫门前的火光仔细看了看那人,越众而出,惊喜交加:“萧将军!”
萧定定睛一看,也喜了,道:“阿羡!”
这萧定原是先帝手下弓弩校尉,后被擢为将军,钟羡和先太子慕容宪的箭术都是此人教的。
“萧将军,当初不是说您重伤不治……”钟羡上前,见他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犹是不敢置信。
萧定叹气,道:“当年先帝入主盛京时被人放了冷箭,先太子又在古蔺驿遇刺,先帝觉出不对,遂密令我们这一批伤兵假报死讯消失于人前,作为当今陛下的眼线潜伏各处……这说来话长了,等平定此番叛乱,我们再详细叙旧不迟。你后头这些人是何身份?”
钟羡向他介绍谢雍和尹衡道:“这位是司隶校尉谢雍谢大人,这位是尹衡尹大人,都是听闻兵变赶来救驾的。”
萧定向两人抱拳,谢雍与尹衡也急忙回礼。
“萧将军,陛下何在?”钟羡问。
“放心,陛下无事。”萧定道。
钟羡忧虑:“北军也已叛变,就我们这些人恐怕不是对手,还要请陛下早做打算才是。”
萧定笑道:“放心,我们不是对手,不还有钟太尉么?”
“我爹?我爹不是……”钟羡话说一半,突然明白过来,一颗心顿时松落下来,对萧定抱拳道“那陛下这里就交给萧将军了。”他带着耿全等人立刻返回了太尉府。
北城门,孙捷正焦躁地往返踱步,都已经过了约定好的时辰了,爹怎么还没来?
“来了来了,镇北将军来了!”身边的城门守卫忽然叫了起来。
孙捷抬眸往城外一看,果见一条火把长龙正向城门这边飞驰。